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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溪十二里 之 南柯巷-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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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邑聿京,有归溪十二里,闻名遐迩。  
里内之人,各自为生,各怀心事,各有文章。且听说书人开卷叙来,细细道一段归溪梦。  
………  
【引子】  
太宗始建都邑于聿京。  
城池位靠阜苏江下游,环城四合,有分流一支,起采昀门,过皇城,穿禁内,通风遗浮桥,周转经脉,至迎曦门直下,复合于阜苏江。是以有归源一说。  
溪径迂回十二里坊,其内民商多聚,车马频繁,不过一二十年,已成京邑旺地。  
一二里奉仁孝,赁宅安家,寻道购棺,求医问药,清修静养之地。  
三四里集百货,南珍北瓌,东馐西味,华夷交会,各州商贾云集。  
五六里聚宝财,典当兑现,千金比屋,珠玉琳琅,贵人络绎不绝。  
七八里建大市,昼开夜息,物美价廉,熙来攘往,衣食住行无忧。  
九十里肆茶酒,楼馆清茗,高阁佳酿,谈笑风生,多聚游子文客。  
十一二里尽浮华,戏伎翩舞,丝竹管乐,醉生梦死,不枉风流二字。  
十二里内民睦市兴,士庶同居,盛极一时,于乱世却有安泰之相。又因溪归本源,后曰“归溪”,逐成定名。史称“归溪十二里”。  
【南柯巷】?  
不过一间最普通的瓦房。  
陈年的陶瓦,积了一层薄灰,花白伶仃,不多不少正好凑了一个单数。屋檐夹着墙的半指宽的缝里尽生烟尘,所幸一面门墙仍是粉白,青莲漆的大门,门鼻上一柄黄铜大锁。一弯初夏的绿槐半探上墙,怯怯地搭着鸱尾。  
屋主薛四慢条斯理地将掌中一大圈钥匙逐个摸着,细细找,指头一根一根剔着那匙身:“您真是拣了好彩头,我这屋在南柯巷,归溪二里的旺地方,荣福家的央了我好久,我还舍不得租他。如今看在徐当家的面子上……”  
字句渐止,悠悠地在眼皮子底下瞟了他一眼。  
陈焉望着瓦脊上那尾孤伶伶绿枝的目光讪然收了。他谦和地低下眼眉,微微苦笑。手探入银囊,把那几块沾了湿汗的碎银又攥两下。依旧是那个重量。  
他在泗、浛两州服役多年,连老家的行情都已生疏,何况这人生地不熟的京邑。说来也是机缘巧合,若非他当年在泗州七城暴乱中救下京商徐有贵,徐老也不会留下“日后若到聿京,必将尽心报恩”的话。只不想时隔数年,他脱了军籍,入京谋生,打听到的却是徐老已然病逝半年有余的消息。徐记的新当家对他不咸不淡,打发了专租赁店面的薛四廉价给他一间营生的铺头,也算仁至义尽了。  
奈何……离开浛州时身上积蓄微薄,也大多留给老家几位叔伯兄弟置办田产。他此番来京,囊中羞涩。  
薛四终于把那一根铜匙剔了出来。  
他慢慢踱上台阶,去弄那黄铜大锁,谁知就在他抬手之时,隔院门内突然传出一声极其惨烈的嚎哭,痛不欲生:“杀人啦——”  
陈焉大吃一惊。  
不料薛四只是眉梢一挑,不理会,径直摆弄他那铜锁,连巷内来往的路人居然也面不改色,至多有人投了个白眼,其余的竟全然眼皮都不动弹半下。陈焉愈发震惊——都说南州多讹诈,北地多劫杀,可天子脚下的京畿之地竟也民风冷漠,人心残忍,分明性命攸关,过往之人竟然没有半点搭救之意,视而不见!  
他听那声音凄厉,心中犯了急病,一眼望去众人皆是袖手旁观,他禁不住倏地纵步阶上,门面开敞,他霎时冲了进去,未等薛四嚷开,人已闯入前堂,三两步穿过案几凳椅,猛见一屏秋香色的细竹帘子隔出一间内室,他想也不想,骤然将帘子大力摔开!  
人一愣。  
帘后一张榻席,席上两人一趴一跪。下面的那个汉子衣衫半褪至腰,露出铜筋铁骨,黑黝黝的肌肉上散了一股子浓烈的蛇胆酒味,被两只手一边肩胛、一边头颅,牢牢钉在席上,整张脸被榻板压得歪曲,俨然没了气般,满脸要奔丧的神情。身上跪着的那人一件入夏青衫,眉目凌人,细长的眼睛微眯之时愈发成了一枚刀刃,剐人一眼便能剜一片肉下来。他里头贴身的膺心衣湿了一爿,衣袂半挽,膝头抵住那汉子腰眼,五指又在他筋肉处施力一推。  
“啊呀!——杀人啦!”那人一口寒气倒抽,本已死瘫了的脸猛一颠,磕在席上,哭爹喊娘。  
陈焉哑口无言地僵住了。嘴唇微张,却凭空吃了个黄连,喉间生苦,呛也忘记了。  
他犹在怔然,那青衫男子似乎极不耐烦地丢下一句话:“投医的外边等!”  
陈焉看着他抬都不屑一抬的两只眼睛,恰有一线天光漏过窗纸,染上他额前几颗汗珠,微白一晃,那种细弱的光芒就像在他喉中打了个结,把话语拴了,半晌不能答言。  
见人没回话,青衫男子这才倏地扬头盯住他。分明一副端丽清秀的好面相,却是雪打霜披的一支梅,冰冷压过颜色,看着生寒。  
“没病?”直视时的一对明眸利眼,更是厉色逼人,“没病就滚——”  
陈焉的脸瞬时红了。面皮滚辣辣的,仿佛就要将他的脸挤出血珠子来,按捺不住一万分尴尬羞愧袭上眉眼,惶惶一低头,怎敢对望。一时面红耳赤,心神大乱。  
正窘迫不已,便依稀听见门口那儿薛四叫唤他的名字,陈焉这才烫到手了一般猝然丢下帘子,也顾不及帘尾拍壁作响,匆匆就撤出身来,胸口如擂鼓作阵,万马脱缰,轰隆隆一片急鸣。他微微打颤的手背胡乱抵上脸颊,想驱走烫意。恨这初夏时节,怎地就这样凉不下来。  
跑出大门迎面便撞上薛四一脸瞧热闹戏的神色,把他上下一瞥,望见他脸面涨红,薛四心知肚明,牙缝中弹了一声笑,轻描淡写道:“拜访邻里之事,押后方好。尤其这个谢大夫,那嘴可不饶人,闲事少管。”  
陈焉直到这时才一个激灵,回头朝门前的牌匾上一望,只见“回春草堂”四个字端端正正,錾银流辉。他心中悔之不及,只怨自己一介戍卒莽夫,竟连人家招牌也没看清便贸然闯入。丢尽脸了。  
亏得薛四也知情识趣,再不提这话头,他才稍稍缓了些。铜锁已开,迈入门槛,前头布置店面之处已收拾过了,再往里便是门楼和厢房隔出的一口天井,院落里稀稀落落还剩些小木板凳而已,一株歪斜的老树挨着墙,墙角有一两处春天开尽的花。薛四开了厢房让他过目,里面仅有一炕一桌一凭几,十分简陋,但他随军惯了,倒也不在意摆设装饰。只需扫了尘,便可入住。  
薛四领他逛足一圈下来,一一将规矩明细都交待了,便握了双手,拢着袖子立在一个点上不动了,嘴唇阖着。  
陈焉见了这光景,明白他是在等着头一个月的租金,微微顿了顿,迟疑地将银囊轻轻解了,另铺了一层绢布在一旁的石几上,往里头拨出大约有五两,银子成色并不好,碎得寒碜。薛四眉头一拧。他垂了头,没有看薛四的脸色,低着嗓子好声好气地说:“东家,晚辈初来乍到,不晓京邑世故,若有得罪之处,还请东家多包涵。我小本生意,白手起家,许多东西都烦添置,下月头……倘若租金一时凑不足,还请您一定宽限几日。”  
说到这个地步,薛四的脸色已然沉了八九分了。陈焉缓缓住了声,呈着那块绢布中几颗银块,缄默地候着他的话。  
薛四终是伸手抽了他手上绢布过来,包好掖入袖中,嘴里喃喃念着:“既是老徐家介绍的,缓一缓也可,只不过,若月月皆如此,休怪我不讲情面。生意不是这般做的,一行有一行规矩,多少人等着这铺面呢。原不是说你退役下来时领了不少军饷,是个大主顾,我看……”  
薛四没接下去。  
陈焉只是微微苦笑。这样酸溜溜的话他也唯有默认的份。毕竟,他的确并不是什么大主顾。  
只身所有,不过是腰间一柄早已没了用处的长剑。自他退出军籍,这剑,怕是再用不上了。  
——也用不了了。  
斜风处,有一绺捎着初夏草木蓊郁的气息,无意撩上了他的衣角。风过翩跹。他右边的长袖空荡荡翻叠而起,像一只没了篾骨的纸鸢。  
金戈铁马,船搏浪碎,惟有梦中相见。  
醒来时,他已不在南州水师。面前一堆木屑,一截残烛,一砚墨,一支笔而已。  
窗纸透过来的几丝晨曦照上陈焉的脸,他恍惚低头,地上有三张揉乱的纸。第一张揉得极深,满是懊恼。第二张痕迹缓了,无奈重了。第三张只是轻轻揉作一团,抛落在地,却已有绝望之意。  
纸上尽是歪歪扭扭的字。  
他叹息一声,把纸都捡了起来,抚掌而上,一一展平。墨砚里墨迹未干,再磨出半盏来,蘸笔在手,毫尖在皱巴巴的纸面上有点打颤,好半晌才写出一道平直的笔画。  
木材行的掌柜见他是个单手木匠,满腹狐疑,偏偏他又是荼南十六州来的,在京邑无亲无故,叫人看他不起,故意刁难,让他把所需木材的质地、木龄、疏密、纹路全部用纸写成清单列好,他才肯为他进货。陈焉的老父曾是做木器的好手,他儿时尚未从军,倒是跟父亲粗略学了一些木匠的活儿,可他现在的手做得粗活,却做不得写字这样的细活。三张纸写到三更天,满纸惨不忍睹。他倦极而睡。  
本不想劳烦他人。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天一大亮,他便简单作了梳洗,怀里揣着一张勉强能读的清单,期望邻里中有能读书识字的,替他工整地抄上一份。  
暮春立夏时节,清早乍暖还寒。一丝沁骨的风捎来了北地的凛凛冻气,窜入他肩头搭着的宽大披衫内,右臂的断处忽地一阵瑟缩,疼从骨头里泻了一大片出来,冷冷地浸着血肉。陈焉下意识蹙眉喘了一口气,左手按了过去,怀中的纸却被风一揭,“哗啦”一下卷起数丈,直落而下,沿着巷内青石砖的街道跌跌撞撞扫了出去。  
纸张随风一抖,舒展的肢体却被一角白衫截住,包住了那人的袍子下摆,搁住不动了。  
陈焉吃惊地往上看,居然见到那日一张如覆霜雪的脸庞,怔了怔,立刻尴尬不已地把头往下低。又叫人笑话了。  
那谢大夫低眼斜斜一瞰脚边的纸张,朝他撇嘴一笑:“书生手无缚鸡之力,你平白长了一副好身板,居然连纸都拿不住么。没用。”  
他双颊隐隐烧了起来,然而羞愧之中又有几分苦涩。他已是废人,说不定真的连书生都不如。  
那人微微一偏头,再仔细往脚边的纸面上看,眉梢往上一个斜飞,尔后似乎又有颦眉之色,低身把地上的纸捡了起来,上下读了一遍,方悠悠问道:“你是木匠?”  
陈焉点点头。  
“这字真丑。”毫不含糊,一针见血。那张白纸被一只手猛地拍回陈焉怀中,手的主人早已扬长而去,踏入他家医馆,再不多半句客套寒暄。  
怎能不丑。陈焉苦涩地叹了一口气,笑着摇了摇头。左手写出来的字,如何能不笨拙生涩?  
就像他这个残疾,叫人看了就难受。  
  
【南柯巷】?  
巷角一家棺椁店的伙计可怜他没了右手,又见他中规中矩,温良恭俭,便代劳抄了一份整整齐齐的单子。陈焉感激不尽。 
木工活除了板材,还需锛,凿,刨,锯,钻,锉,斧,刀,量尺,画规,绳墨。样样俱全后,考究的便是手上的功夫。他从木材行取了木料,忖量自己不动绳墨规矩已久,惟恐手生,便先做了几样留着他家常用的小器物,权当试练,待模样耐看了,再摆上柜台。  
院子里的老槐槁瘦,叶不遮荫。夏初日光当头,居然也有几分火辣灼人,他挨着墙坐也没能避开多少,幸好石头尚有一点湿凉,解了炎热。他用手不便,于是借着一块沉甸甸的压石和几根辅助的木桩,伸展绳墨,将丈量好的板材抵住刨刀,一下一下削平。鲜嫩的刨花有着木屑独有的清香,堆在脚边,卷卷的模样颇有几分乖顺可爱。  
忙着活儿的时候,隔着院墙常常会听到有人凄声嚎叫,有哭,有闹,有折腾的,有撒泼的,最后都被一声“怕疼就滚”喝住,登时死寂一片。  
有时候,他甚至会轻轻笑出声来。  
不是不记得自己头一回闹了笑话的窘迫。可从窘迫到熟知,从熟知到习惯,习惯了,听不着反倒有点落寞。  
微微笑着,木色的刨花在他板凳边上渐积渐密。一支不知哪来的常青藤在他身后爬了半墙高的时候,他的木器已经可以在邻里之间为他筹一点钱了。陈焉终于略略把心事放了。幸好他还记得老父昔日最为擅长的荼南雕花,聿京人爱极了南边的精细纹样,在小几妆奁上刻上一些,京邑的女儿家总是喜欢的。  
京人忌讳残疾。起初,邻里对他多有嫌恶,不愿亲近,自他亲自携了木器上门,征询意见,周围的几户人家与他打过多次照面,也渐渐熟了些,闲暇时就会偶尔跟他搭两句话。陈焉是新搬入的住户,他们见了面生的,总喜欢把回春草堂里的那位谢大夫拿出来大肆渲染一番,生怕他不知道底细惹祸上身似的。  
陈焉听了方知大夫姓谢,名皖回,也不是京城人氏。当年白发须眉的老师傅带着两个徒儿从单州徙迁聿京,就在这归溪二里的南柯巷开了医馆。老师傅艺技精湛,闯出了响名声,京城士族平民都有不少慕名而来,散金求医。  
名师出高徒。老人家过世之时,大徒儿已被选募入宫,位居太常医官,而小徒儿不愿入仕,便留在了草堂当民间郎中,守着师傅的馆子营生。谢皖回得了家师真传,看病抓药一手独揽,偏偏那张嘴比他的医术还要厉害,脾性乖张,火气不小,许多初来投医的人都被他骂没了胆子,萎缩不敢近前。好在久而久之,一回生,二回熟,众人都晓得他嘴上虽狠,手里的功夫却一丝不苟,纵是骂人也权当两耳生茧浑然不睬。时日深了,大家见惯不怪,就算听到“杀人”“救命”之类的嚎哭惨叫,也置若罔闻。  
陈焉恍然大悟。他被那谢大夫讥诮了两回,对他终归有些回避,在门口偶然碰见也只是客气地打个招呼罢了,没有深交。尽量不见为好。  
然而这尽量两字,也在一个月牙西斜的夜晚被轻轻撕破了。  
那夜他做了梦。梦中他身形晃荡,俨如一缕漆黑的魂魄,被扶摇狂风猝然抽回浛州海面。  
暴雨来袭,骤风肆虐,黑压压的大洋之上暗涛汹涌。昳疏派遣的寇船偷袭鹒云港,东、南、北三面合围,战船上百,密如蛳蚁。他被无形之手大力掀到了一艘船上,正逢两军乱战,白刃拼杀,数朵浪花把舷板上一摊污血冲得七零八落,一阵浓腥锈味。  
海水又冰又咸。  
鲜血又冷又辛。  
并肩作战的弟兄们在漆黑之中犹如忽隐忽现,他视野溃散,那些芒草似的人身便颠簸摇曳。乍地一道凄厉白光,却不是电闪,而是刀光,草木皆毁,一截截分崩离析,悉数裂成两半。身首异处。  
一口巨浪来袭,轰开银光万丈,重重摔在他前去浛州要塞幽都求援的校尉身上。  
那校尉在一片雪银的寒光中跌落甲板,满身浴血,挣扎到他脚边,双眼腥红,朝他振臂哭喊:王……王获老贼扣兵幽都——他没有来,他没有来呀!  
身后逼来的昳疏海寇猖狂大笑,一刀斩断了校尉的咽喉。  
他失声痛吼,朝着那寇贼发狂似地冲了过去,正欲一剑取他命门,臂间施力,凭空晃了一圈,却没有手握兵械的感觉,更没有脱鞘出剑。他赫然一惊,猛地望向右臂——竟然空荡荡一片。心脏如遭雷殛。  
那寇贼愈发笑得凶了,把手往上一举,一条血淋淋的胳膊正攥在掌心:无臂之人,何以杀我——  
他一震,断口处骤地迸出一团殷红。血肉横飞。  
“啊……!”惊起在满目血腥之中,夜色阴骘之际。壶漏点点滴滴,旁敲侧击,每一声都如同擂鼓一般,仿佛亡魂哭唳,哀嚎不绝。  
陈焉咽喉微痛,心衣下浮了一层细密的虚汗,后背尽湿。右臂的伤口剧痛无比。这残更半夜,乌漆漆灌了一口冷风入窗,患处如刀片凌迟,任凭他死死攥着,仍是辗转一夜难以入睡。好容易待到天际刚擦亮了一抹鱼肚白,他面色惨淡地下了炕,蹙着眉毛,吃力地披衣出门。  
旧患,竟还不能痊愈。  
他终于有些庆幸自己住在医馆隔壁了。  
这个时辰,南柯巷里寥无人迹。令他吃惊的是回春草堂的门已经开了,只是前屋无人,只听得庭院中有翻动晾晒草药的声音。再环顾四周,室内摆设朴素,白墙墨几,一只紫砂陶罐在门廊的小炉上咝咝正欢,气味沁鼻。  
陈焉迟疑片刻,终究没有迈过那道门槛,只用手提了门环小心翼翼扣了几下。  
“谁那么一大早就不给人安生!”熟悉的语气果然脱不了那个调。隔着一道青瓦墙,听了不知多少回,这次真的骂到自己身上,陈焉忽地觉着一阵莫名有趣,不禁笑了。  
没想他正在笑时,那人冷不丁一甩衣摆便跨出了内室,倏然撞个正着。陈焉不觉一僵,笑容像霜打茄子般蔫了下去,急忙收起不敬之态,敛眉低眼站着。谢皖回见来人是他,似乎有点意外,记起上次那张纸上歪扭不堪的字,他轻轻嗤笑一声,麻利地拍了拍还沾着药末儿的手:“好稀客!拿不住纸的木匠师傅。”  
陈焉没应声,下意识把烫了一下的脸侧开。  
然而晨光斜照,陈焉面容惨白,衬着木门玄漆分外憔悴,却不是光线所致。谢皖回双眸微眯,免不得一皱眉:“……怎么跟见了鬼似的,脸色差成这样。”  
陈焉笑得苦涩,缓缓把头摇了摇,只低声问:“大夫,您这可有止疼的膏药,卖我一贴吧。”  
“止疼的膏药当然有,而且还不止一方。”谢皖回侧眼把身后的百匣药柜撩了一眼,冷笑道,“然而药又岂是乱用的——你哪儿疼,先告诉我。”  
身子隐隐一凉,凉攻心脉。他犹豫地动了一下唇:“……手。手臂疼。”  
想是木工活儿做多了,伤了筋肉。谢皖回眉角一挑,人已是朝着陈焉走近了两三步,伸手便探了过去:“疼的地方拿来我看!”  
这谢大夫虽非京人,但看他出落干净,必然嫌弃伤残污秽。陈焉心生此念,说什么也不肯叫他看了那断臂去,一时惊慌不已,下意识便躲开谢皖回伸来的手,几乎没退到门槛外。被对方恶狠狠的一记眼神剐过来,他忙赔笑:“不必不必,只不过区区小伤,怎敢劳烦大夫,大夫随意给我开一贴最普通的膏药就好了。”  
“随意?笑话!下药最是讲究‘对症’二字,入对了去处,才得以药到病除,臂痛说着简单,细究起来还能分出十几种来——你以为敷衍了事是我谢皖回的作风?”他不过一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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