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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愈发地感到全身无力，躺倒在床上，衣兜里的小东西一直在硌着她，她本是无视，现在却是无可奈何地叹了叹。
她小心翼翼地拿出来，是白瑢给她的宗家法戒。
银白色的光芒中，湛明婵仿佛看到白瑢明媚的笑颜——
天涯海角，一生一世。
在你需要的时候。
我会找到你的。
湛明婵闭了闭眼。
脑海里是无涯——
等我回来。
记得我爱你。
睁开眼睛，银白色的光芒，逐渐温柔。
你们都在哪里呢？
无涯去了天界……
白瑢……宗堰。
我没听你的劝告，走入了这个绝境……
难道我信得过的，竟然是隐瞒了真实身份近十年的你？
太可笑了。
门开。
湛明婵立刻收好了法戒。
湛修则出现在门口，他一身正装，表情严肃依旧。
“掌门，请您移步大厅，主支的族人，和族里的长辈，都到齐了。”
审讯。
湛家家法规定的很清楚：
如若掌门涉嫌重罪，可以审讯，审讯之时，必由族中主支一脉所有人，和族中一切德高望重的长辈参与。
湛明婵一出门，两只傀儡就一左一右架住了她，另一只傀儡将一副法铐喀嚓一下，迅速扣住了湛明婵的双手手腕。
犹如要押走一个犯人。
湛明婵冷下脸色，“二表叔，您这是什么意思？”
湛修则一脸从容，“您应该明白，审讯的时候，为避免嫌疑人反抗，戴上法铐，是必须的。”
“嫌疑人？二表叔，您认为您的掌门，是什么嫌疑人呢？需要用这种方法来折辱？您别忘记，我现在还是苍溪湛家的掌门，对我的一切侮辱，都可以被认作对整个湛家的侮辱，跟着丢面子的，绝对不是我一个人！”
湛明婵气得肩膀发抖。
这种没有罪过，却要戴着刑具的屈辱，实在无法忍受！
湛修则斯文道：“您言重了，家规中明确规定，当涉及重罪罪名的时候，掌门和任何族人，平等。您应该记得，上一次，您的表姑妈，我的亲妹妹湛修晚，因涉嫌对掌门不轨，在审讯之时，着罪服，戴法铐，没有丝毫优待。掌门毕竟位尊，定罪前，万万不敢以罪服亵渎，但法铐，是家规中所定，必须要戴的。若经审讯，对掌门的一切指控都不成立，那么湛家人自会在祠堂前，向您赔罪，等您处置，不敢有半丝反抗。”
湛明婵深呼吸。
“记得您今天说的话，二表叔。”她冷冷道，“我问心无愧！”
湛修则微笑，“所有的族人，都这样希望。”
大厅的布置还是那样，只是多了几张单人沙发，七位德高望重的长辈——除了和她关系最近的三姨婆湛青凰外，剩下的六位都是旁系的，平日基本见不到，此刻都正襟危坐于主位沙发的两侧，他们面前茶几上的茶水，尚且冒着热气。
最中间的单人沙发上，湛修慈一脸漠然，只慢慢呷茶，湛明婵被带进来的时候，也没有抬眼去看。
湛明儒，湛明磊，湛明嫣，湛明菲，湛明乾，都按照年龄，依次站立在一旁，一起列席的，还有湛修则和湛修婷——湛明乾的母亲，湛青阁的女儿，湛修则和湛修晚的亲姐妹。
沙发围了三面，中间放置着一把紫檀扶手椅，湛明婵被带过去坐下，同时三排傀儡都围在了她身后，和三面沙发组成了一个牢固的围城，围在中间的，自然就是将被审讯的湛明婵。
湛明婵落座后，除了湛修慈，这回其余人都向她深深躬身，以示对掌门的尊敬，并对将要审讯掌门，而请求原谅。
随后，湛修则对湛修慈道：“大表哥，您来问，还是我问呢？”
“你问吧。”湛修慈淡淡道，他闲闲地把玩着手中的茶盏，始终没看向湛明婵。
“族人审讯掌门，虽有家规所准，但终究于情理不合；而您却是掌门的父亲，父亲责问女儿，才顺理成章一些。”湛修则笑道。
“你是她的叔父，同样是她的长辈，长辈找小辈问话，情理上，也没什么不合适的，何况……”湛修慈似笑非笑地看了看周围的长辈们，“有诸位辈份更高者在这里作为见证，又怎会委屈了我湛家的掌门？你就问吧。”
湛修则得了保证，便向湛明嫣和湛明菲点点头，这两个女子分坐到两排长老的旁边，打开记录本准备记录。
他转向湛明婵道：“掌门，您是否承认，去年十一月，发生在京郊温泉度假村的，造成三女一男死亡的事件，是由一名被封印了千年的女鬼璇姬所为？”
湛明婵平静道：“是。这名女鬼最后被我依着规矩，打至魂飞魄散。”
湛修则继续道：“那么在此过程中，您是否要求被困在温泉度假村的人们，往您的账户上汇款，以作为您帮助他们脱险的答谢酬金？”
“确切来说，当时的确有不少人有这个表示，但我回绝了。”湛明婵道，“这一点，您可以向他们求证。”
湛修则点点头，“这一点他们已经证实了，但他们又指出，后来，您的账户被公布出来，并且收到了要求支付酬金的消息。”
“第一，是谁公布了我的账户？第二，是谁发布了支付酬金的消息？我希望二表叔能提供一个具体的身份。”湛明婵冷冷道。
湛修则道：“您的朋友陆微暖，遵照您的吩咐这样做的。”
湛明婵冷笑道：“对不起，二表叔，陆微暖不是我的朋友，顶多是我的一个高中同学，又恰好是大学同学，她的一切，都是我无法干涉的，所以她的任何行为，我概不负责！”
“您是说，您没有吩咐她公布您的账号，也并没有提出汇款要求？”
“绝对没有，如果您认为有，或者陆微暖认为有，那么第一，请她亲自过来和我当面对质；第二，请她找出一名可靠的证人，来证明她本人并没有说谎。”湛明婵冷道。
湛修则又点点头，“那么您可否解释一下，关于释放璇姬的问题？”
“我没有释放璇姬。”
“那么这张符咒，您如何解释？”湛修则说，“符篆签名，是不是您亲笔写的？”
湛明婵冷静地将这张签名的来历说了一遍，“……所以我交到童盈手上的，是一张只有符篆签名的空白符咒，解除封印的咒文，不是我写上去的。如果需要证人，那么自然就是我的舍友童盈，同样在场的邹萱是否看清，我就不清楚了。”
湛修则嗯了一声，“这样，您否认了对您故意释放妖鬼，以图获利的指控？”
“对，我没有做过这样的事情。”湛明婵坚定道。
湛修则道：“第二点，今年的三月二十七日，凌晨两点三十二分，整个玄黄界都在同一时刻，测到了白石桥钱柜，出现了大量的负面力量，而且是人为割裂的……我们也派出了傀儡进行追踪……结果却发现……掌门您，就在现场，而且不断分裂玄黄之力，制造负面力量，同样在场，和您一起割裂力量的，还有我们湛家一直在通缉的宗家掌门，宗堰。”
湛修则目光晶亮，他的身体微微前倾，看着湛明婵瞬间慌乱了一下的眸子——
“请掌门您……就此解释一下。”
湛明婵沉默了片刻。
那就是她做的。
准备和雍寂同归于尽……
无涯的话，回响在耳边：
“无论何人，何时，何地问起，都和你无关，你只是察觉到了异动，及时赶到，并极力阻止他们的恶行。”
湛明婵平静地说：“我察觉到那里有问题，及时赶到，并……阻止了恶行。”
湛修则眉峰动了动，“谁的恶行？谁在割裂玄黄之力？谁在撕毁力量平衡？谁犯下了这样的玄黄大忌？”
湛明婵慢慢呼吸着，“……宗堰。”
湛修则蹙眉，“但在现场的那个人，名叫白瑢，是您的初中同学，并且是您公寓的邻居，和您来往一度甚密，曾经在无涯上仙处，为您洗清了雪衣女事件的罪名……据我们的情报所知，她一直自称是宗家掌门宗堰的女友，但为我族湛明惠所识破其真正身份，湛明惠本人因此遭到灭口，同样被灭口的，还有湛明惠的父母……以及我的母亲，掌门您的二姨婆，我们也是因此才对她进行了通缉……”
湛明婵默默抓住了自己的裙子，她不知该看哪里，但不能看任何人的瞳孔。
没错，她心虚。
这件事情，她无法理直气壮地说：
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
湛修则道：“后来，通过湛明惠巧妙留下的信函，我们终于证明了这个白瑢，就是宗家掌门宗堰。掌门，这就事关第三个对您的指控了，就是我们怀疑，您和湛家的通缉犯，宗堰掌门，背后有所勾结，对此，您可否进行一下解释？”
湛明婵稳定了一下心神，她缓缓地说：“首先，割裂玄黄之力的事情，是宗堰和雍寂上仙所为，这一点，无涯上仙对大家，已经有了明确交待，不需我再赘言，大家若有疑问，我允许大家越过我，直接请教无涯上仙。”
她平静了一下，继续道：“我没有勾结宗堰做任何对不起湛家的事情。白瑢就是宗堰这个问题，我也是在钱柜事件之后，才知道的……”
她赫然沉默——
是湛明嫣将湛明惠的信函交给了自己……
湛明嫣比自己更早知道这一点，而这封信没有直接给自己，是给了自己的父亲……
父亲和湛明嫣都先于自己知道……
但他们没有报告给我，我是掌门，他们这样做，是知情不报……
如果，如果我说出了这一点，那么湛修则是否会将知情不报的罪名，扣在我父亲的头上呢？
还是说，湛修则就等着我指责父亲，对我有所隐瞒呢？
怎么办？
手心慢慢出汗，湛修则咳嗽一下，“掌门？”
湛明婵拿定了主意，“二表叔，我是掌门，那么我是否还可以问责于您呢？”
湛修则后退一步，躬身道：“当然。”
“您是什么时候，知道白瑢就是宗堰的？”
湛修则谨慎道：“事情是这样的，湛明惠发现了宗堰就是白瑢，但是出于恐惧等种种已无法判断的原因，她并没有将这个情况及时汇报，而是拖延了时间，最终导致了她和她父母的死亡，但值得庆幸的是，湛明惠留下了一封信函，将这个秘密写成密码，转告了掌门，而我们正是通过这封信函，才开始怀疑，并最终证实这个消息的。”
“您是怎么看到这封，转交给我的信函的？”
湛修则慢条斯理道：“我在处理她和她父母的遗物之时，看到了这封信，因为标注了由您亲启，所以交给了在旁边帮忙的湛明嫣，吩咐她转呈给您，而湛明嫣说，她在当天就将那封信函，交到了您的手里。”
湛明婵起身。
五只傀儡立刻上前。
“交到我的手里？”湛明婵一字一顿地重复了一遍，“湛明嫣，有这回事？”
湛明嫣本来在做着审讯记录，此时站起身来，小声说道：“您忘记了吗？在您自请受罚之前，我在傍晚的时候将那封信，亲自交给了您。”
湛明婵只觉得如坠冰窖，“有证人吗？”
“我们家里还需要什么证人。”湛明嫣平静地说。
“有证人吗？！”湛明婵厉声道。
湛明嫣道：“有，明乾表兄，当时也在。”
湛明乾低下头，“是的，一切如湛明嫣所言，掌门您当时的确收下了。”
“湛明乾，你看着我的眼睛，把话再说一遍！”湛明婵冷冰冰道。
湛明乾抬头，他大声说：“湛明嫣将那封没有拆封的，标注由您亲启的信，当着我的面，交给了您，您收下了。”
湛明婵觉得一股酸水在胃里涌动，几乎要蔓延到口腔。
她勉强按捺住这股突如其来的恶心感，慢慢坐下去。
她脑子里乱成一团了。
事情超出了她的预想。
湛明嫣是父亲的私生女，是父亲找来要替代自己的人，她绝对是父亲的人……
她这么陷害，是谁在授意？
“我是在钱柜事件之后，才知道宗堰就是白瑢的，湛明嫣是在那个时候，才将这封信给了我，之前，我完全不知情！”
湛明婵冷冷道，“我知道的只有这些，那么二表叔，就算是我当时收下了信函，又是什么时候给了您的？”
湛修则遗憾道：“这件事情，还得请您体谅，因为小姨年迈，所以一次施法，想催动傀儡帮她寻找一样东西的时候，因精力不济，没有把意志传达好，所以她的一只傀儡就在找寻过程中，误闯入您的房间——您不在家的时候，一向都不会给房间开启法阵，并且这名傀儡，在搜查完了以后，将您的这封信函糊里糊涂地，私自带走了，后来被小姨发现，当天晚上，小姨就交给了您的父亲，并表示了歉意，而且也表明愿意接受您的惩罚，但您的父亲因为看到信封已经开启，而信封上也没有加密的字样，所以判断这是一封您已经阅览过的普通私人信件，故而原谅了年事高而辈份长的小姨，并且宽慰小姨不必放在心上。
同时，因为您的父亲一直代替您处理家族事务——这也是您所首肯，族人也都接受的，毕竟您学业很忙，故而也就放心地看了看这封信，最初，您的父亲只是抱着一颗平常心，随便浏览，对一组数字还很纳闷，但因为对您比较关心，害怕是新式的诅咒法，所以经过了一番破译，结果，您的父亲就发现了真相……”
湛修则缓缓逼近湛明婵，“您父亲认为此事非同小可，但因为您没有宣布，甚至都没有和您父亲说明，而且您父亲几次旁敲侧击，问您有没有和白瑢联系上，您都给予了否定的答复，言辞间还多有回护之意，并没有表露出不对来，所以您的父亲，就揣测您大概另有主张，是想诱敌深入，逮捕白瑢。
故而，为配合您的计划，你的父亲也就没有宣扬这件事情，除了进一步核实这条消息的准确性外，也只有暗中通知了几名重要族人，对白瑢要加以防范，以免在逮捕白瑢时小看了对方，而被伤害。
为了配合掌门您那有可能存在的，保密的计划，您的父亲，小姨，我，都是小心谨慎地保守了这个秘密，只在暗中提高了警惕。
谁知道，我们等了一段时日，直至今日，您不仅没有将这个重要的情报与族人分享，反而在暗中和宗堰来往甚密，这就让我们不得不怀疑——
是掌门您，伙同宗堰，里应外合，偷走了密室卷轴，并与其一起制造负面力量，而且即便按照您所说，您是在钱柜事件后才知道的真相，那么您七月去西安的时候，无论如何，也是知道白瑢就是宗堰了吧？但是您从未和家族中通报过这一发现，当然，您是掌门，您对任何事件，都有最高的处理权，您对如何与宗家交往，心中自有主张，确实可以不通知族人，只一人按计划行事，但是匪夷所思的事情发生了：
在您由西安返京的火车顶上，您竟然光明正大地使用了宗家的法器，还召唤了专属于宗家的力量！这一切都被路经当地的几位玄鹰族贵族发现，并且及时汇报给了我们，玄鹰族只是好心帮助我们追踪宗堰，不巧在高空发现下方传来了独属于宗家的银白色的力量源，却没想到，操纵这一力量的，竟是我湛家掌门！
这个消息一经传达，本已对您的账目开始有所怀疑的我们，就更加谨慎起来，我们没有人愿意往叛族这个罪恶的词汇上去想，但是事实，让我们无法不这样怀疑！您早就知道白瑢就是宗堰，却一直知情不报，并继续和她交往，不仅无抓捕之意，却有回护之心！
我们甚至怀疑，您出卖湛家的秘笈，来换取了宗家法戒的力量，而那枚法戒，此时正在您的身上！如果可以，您是否介意，由小姨，湛修婷，湛明菲，湛明嫣四人，请您移步密室，对您进行搜身呢？！”
湛明婵被这一通话迎面砸来，只觉得手指冰凉，浑身发抖。
没错，即便真正面对白瑢是宗堰这个事实之后，她依然没有说明情况。
没错，她和白瑢，确实私下有交往。
没错，她收了白瑢的法戒，并且使用了宗家的力量。
那枚法戒，就在她身上！
而湛修则，提出了搜身的要求！
万万不行！
“二表叔，请您注意措辞！我是湛家掌门，任何人都无权对我进行搜身，包括我的亲生父母！家规中虽然规定涉及重罪，可审讯掌门，但从未说过，可以对掌门进行搜身吧？！”
湛明婵起身怒道。
“但是家规中也说过——”湛修则厉声道，“特殊情况下，如若出现了与定罪量刑直接相关的问题，那么在主支族人和陪同长辈们的一致首肯下，不仅可以进行搜身，甚至可以进行——刑讯！”
警报响起！
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转移开了。
因为这种警报，意味着——
湛家主宅外围，有人行踪诡异！
第五章 自救
湛家族人全部起立，傀儡们已涌了出去，湛修则大踏步走到门口，“怎么回事？！”
湛修慈只略微侧头，对长子湛明儒淡淡地吩咐道：“你出去看看。”
随后，他从容地请各位长辈重新落座，“大概是有人误打误撞了，我湛家法力最高强者，现都在此，又有何人敢来放肆呢？纵使放肆，也只有拿下等候发落的命。”
不大一会儿，湛明儒已稳稳当当地走了回来，“父亲，有人到主宅门口捣乱，目前已被二表叔的傀儡拿下，正押往这里。”
“做了什么？”湛修慈沉沉道。
湛明儒看了湛明磊一眼，后者愣了一下，又恍然大悟。
“此人，公然在主宅的围墙上，用油漆写下了‘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欠债不还，全家死光’的恶毒词句，傀儡前去制止的时候，此人将手套，围裙，刷子和油漆桶都丢到一旁，抵赖撒泼，硬说那些涂鸦工具，全是我们家没公德，随便丢垃圾的证明，并且矢口否认那字是她写的——”
湛明儒看了湛明婵一眼，“鉴于此人和掌门有很深的交情，我们不敢无礼，只好请她过来，当着掌门和族中长辈们的面，说明情况了。”
湛明婵的心就凉了，面上却是苦笑：
天啊……
杨安，你干什么啊？！
等等……
杨安来了……
如果可以，如果可以……
能让杨安脱身的话，是否借着这个机会，将法戒转移出去？
甚至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