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曙夜-第9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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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想到这,他那凌厉的眼神,让我的心跳加速起来。王叔是不是怪罪我没有及时送他去医院抢救,怨气召回了他的元神,想拉我一起上路?

    那我该怎么向他解释呢?

    还是,之前记忆里的一切,都是我在星级宾馆里做的梦,现在梦醒了,被王叔救了出来。他没死,所有人都没死。

    “王叔?”我叫了他一声,想走过去问他。但沙发上像是溢满了502强力胶,无论我如何用力,屁股都被沙发牢牢粘着,无法起身。

    王叔对我的喊话无动于衷。他手中不知什么时候变出了一支香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被点燃,只见他缓缓的抽了口烟,凌厉的眼神继续投来,右手里,还多了一把匕首。

    我有些慌,心说难道沙发上的502是王叔洒的?他就是想让我动不了,再用匕首的刃面贴住我脖子,好让我陪他一起上路。

    “王叔!王叔!不要啊!”不容在多想,我就开始拼命扭动身体,对他吼道。

    听说人怀着怨气死去后,就会化为厉鬼。生前的记忆一并格式化,一心只想着要取人性命。那现在的王叔,肯定已经不认识我了,再等不了几分钟,他肯定就会用刀刃割开我的喉咙,大口饮掉我的鲜血。

    就在我考虑要不要脱掉裤子跑路时,王叔却有了动作。他几步向前,走到我前边儿,俯视着我。他夹着香烟的那只手,举起了匕首。

    “不要啊!王叔!王叔!我是娄厉!”我鼓起眼睛,声嘶力竭的吼着。王叔什么时候也变得如此骇人了。

    王叔面无表情的抽了口烟,突然就把匕首丢掉了。

    匕首落地的声音吓得我一乍。他擦走嘴角的血,看也不看我,直接走开了。

    是不是他听到我的叫喊,唤起了他回收站里的那些记忆,记起了我?

    总之,王叔没有取走我性命,也没有饮掉我的鲜血,他走开了,拐了个方向走开了。我的脑袋正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想叫住他问个明白,却又不敢。

    这时,我又注意到,在他刚才站着的地方,还站着一个人。

    从头发的长度来看,那是一个女孩儿。

    下一秒,我就认出她来。

    我没空再去注意走离的王叔,刚才惊恐带来的气喘还未平息,但这丝毫不影响我看向她时的专注。

    这女孩是段可。

    天呐,我嘴巴惊得张开,怎么可能是段可?

    王叔诈尸后,也顺便把段可挖出来了?

    这样一想,好像是能看到段可的衣服上有点泥灰。

    还是如我之前所说,以前的事都是我在做梦,现在梦醒了,段可也正等着我呢。

    那她没死吗?视野里段可,正睁大眼睛和我对视。她肯定活着。

    之前的惊恐,瞬间转化为了兴奋。我唯一的想法是,我要过去看看她,再拥抱她,拥抱到窒息。

    我太想她了。

    但屁股上正沾着502呢,那我要不要脱掉裤子再走过去?嗯,没事儿的,段可不会介意的。我对着表情木然的她笑了笑,就准备解开皮带,脱下裤子。臀部刚挪了挪,却发现身下哪有什么502,我想怎么动,就可以怎么动。

    王叔一走,连着502也一起收走了?王叔原来是个魔术师。

    我懒得管这么多,双腿一蹬,移离沙发,朝她跑去。

    没跑几步,我就又一个急刹,停在了原地。因为,我看到段可的脖子上鲜红一片。

    惊悚骇人的鲜红,那是血液的颜色。

    是的,段可的脖子上,仍还有我记忆里的、那条长得悚心的伤口。涌如泉水的鲜血,就经由这条伤口,不住的往外渗。

    鲜血一路向下,流至胸脯,浸湿了她的衣衫。我仅仅是站在这里,不用去触摸,就能感受到那种鲜血浸染衣物后带来的黏湿。

    不是活过来了吗,怎么还在流血?

    “段可?”我呆在原地问她,“是你?”

    她没理会,脸上依旧是那副木然。那双眸子,冰冷得不像是她的,像是李彧的。

    鲜血依旧在渗,看得我有些眩晕。

    我不管了,不管她为什么能再次站在我面前,为什么还在流血。我只想走上去,替她按住伤口,再抚摸到她的脸庞。

    我往前靠了几步,好让她进入我触手可及的范围。右手伸出,就在我要触碰到她脖子旁边的头发时,段可却突然往后移去,躲开了我的手。

    她没说话,也没做表情。双眸依旧静静的和我对视着。

    “段可?”我有些疑惑,心说你干嘛要躲开,不认得我了?

    我没放弃,继续迈出步子,右手往她伸去。

    她又躲开了。

    我终于发现,我往前,她就向后。段可始终和我保持着距离,像是两条平行线,永不相交。我记不起她的名字在我口中唤起过多少次,我只知道,我看到她多次不想让我触碰,想躲开的时候,我哭了。

    我索性不再接近她,和她保持着距离。段可看到我流泪后,仍旧是那副木然的表情。

    “怎么了?”我哭腔道。

    她没反应。

    我突然想到,段可是不是认为她身上的伤,是因为我才导致的。或者,她是认为我没有及时抢救回她,造成了她的死亡。

    她心里有怨。她一定是诈尸回来气我的。

    “是不是恨我了?”我抹了一把眼泪,继续问。

    她还是没反应。

    “我也不想你死啊!”我哭着解释道,“我不想,我真的不想,可是,我也没有办法啊!大家都被那个烂耳朵关押着,去晚了就要死一个人,我没时间去候机楼带你出来啊!”

    “是吗。”她的嘴唇,终于张合了一下。我第一次听到她用如此冰冷的语气跟我说话。

    我好久没听到过她的声音了。

    没等我回答,段可突然咧嘴一笑,抬起手,对我做了一个“过来”的手势。

    我眨了眨湿润的眼睛,尝试着迈出了步子。这次,段可没有再往后退,她抬起头,双眸睁开,注视着我,淡然的微笑挂在她脸上。

    我和她的距离如此近,甚至能闻到她身上的香味儿。同时,鲜红的血液,也更加刺眼。

    但我很高兴,因为我好久都没如此近距离的和她站在一起了。

    发丝飘动,双眸灵透。

    我带着眼泪笑起,正准备伸出手搂住他时,却发现自己的双手,不知什么时候被铐到背后去了。

    我拼命的想挣开双手,很快就感受到了钢圈勒住手腕的痛感。我扭动着身子,焦急的看着段可,不知道如何是好。

    淡然的笑容没有从她脸上消失,似乎她一点也不关心我的状况。

    我在考虑,要不要像电影里那样,一个跳跃,收起双腿,再将反铐住的双手迅速穿过脚底,调换过来。这样,就算我的双手被铐着,但也能触碰到她。

    我决定就这样。我背着双手,一跃而起,准备在段可面前秀一秀这个高难度动作。她一定会夸我帅的。遗憾的是,被铐住的双手,未能从臀下穿过。我的双脚重新踩回地面时,不知道踩中了什么细小物体,一个趔趄摔倒在地。

    铐住的双手,立即感受到了地面上的温热液体。不仅温热,还有些黏手。收起脖子,扭头一看,发现我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

    不用怀疑,这一定是段可的鲜血。

    漆着墨绿色的子弹壳,正镶嵌在红色的血泊之中。让我滑倒的,一定就是这些该死的子弹壳了。子弹壳用来整人,真是比西瓜皮还好用。

    我骂了一句,挣扎着站了起来。

    “娄厉——”段可依旧微笑着。说完我的名字后,她就像是脚上穿了轮滑鞋,往后飘去。

    我来不及去看清她叫上到底穿的是什么,看到她要离去,我立马动起双腿,想要追上去。第一步迈出,我感觉自己又踩中了那该死的子弹壳,身体失衡后前倾,重摔在地。

    “你不想我死。”鼻尖触到血液时,我好像听到段可轻语了一声。

    “老子不想你死!”趴在地上的我抬起头,对她拼命的喊道。

    看着她的身影远去,我想站起来,继续追。可身体像是泄掉了一般,使不出来一丝力气。我只能趴在血泊里,对段可二字声嘶力竭。

    我发现自己的视力越来越好了,她往后滑了那么久,我却还能看清。

    直至后来,泪水叠在眼眶,模糊视线。

    泪水滴进血泊,融进血液里,可丝毫冲淡不了那片刺眼的红。

    “别走,别走。”我轻声念叨着,因为我感觉段可已经飘到了很远的地方,无论我声音多大,她都听不见了。

    眼睛睁开,面前是灰蒙蒙的天。

    我仍睡在铁轨之上,只是做了一个奇怪的梦。

    没有血泊,没有温热,我只是感觉好冷。抬起头,发现被子被我扯离了身体,正堆在旁边的碎石子上。

    程佳华几个,也都醒了。他们正坐在熄灭掉的火堆边,盯着我看。

    我坐起身,抓回被子,揉了揉双眼。眼睛周围湿润一片,没想到我做梦,也能代入那么多的感情进去。

    我回想起了段可飘移而去的梦境。那画面,有些像紫霞仙子,也有些像聂小倩。

    擦干眼睛周围的湿润,吴林禹抽着烟问我:“做梦了?”

    “嗯。”我哈了口热气,颤抖着身体说。这山野里的清晨,真的是太冷了,没吸几口气,就感觉鼻子僵住。

    他们没再问我梦境的内容,或者是其他的问题。可能看到我眼角处的湿润,他们就能猜到我梦到什么了吧。

    我叠好被子,准备起床了。程佳华一直盯着我,犹豫良久,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话:“你刚才干嘛松裤腰带?”

    “我就问问,你别生气啊。”他带着笑腔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能理解。可是,什么样的梦,才能让你一边想脱裤子,一边掉眼泪呢?”

    “想撒尿,却找不到厕所的时候。”我站起身说。现在的我,还真憋了一夜的尿。

    再不去解决,膀胱就要爆炸了。
第一百六十一章 日记
    程佳华被我的话逗乐了,他喝了口水,擦着嘴角,又准备继续问时,陈莉姗却拍了他一下,示意他停止。

    “别问了,哪来那么多问题。”她说。陈莉姗肯定是能猜到我梦到谁了。

    在碎石子上跺了跺脚脚,活动了下身体。在枕木上睡一宿,果然不如我之前所认为的那样舒适,实话实说,活动间的腰酸背痛,使我已经开始想念那张床垫了。扭动腰肢,搓着双手,我走出了铁路之外,准备解决内急之需。

    天色还不是很亮,也就七八点钟的样子。我这才想到,除了吴林禹,程佳华和陈莉姗是没有早起习惯的,可能是因为我刚才发出了什么梦呓,吵醒了他们,所以众人在会提前于我醒来,围着我看。

    我会说出什么样的梦话呢?我一边往灌木丛里踩,一边回忆着梦境里的内容。

    王叔在梦里竟然会害我,我真是想象力丰富,还诈尸呢。还有那片血泊,刺眼的血红我现在都能回忆起来。过去,我一直以为梦境是黑白的,没想到那真切的体验,也是rgb真彩的。

    没走多远,就听见不远的草丛里传来了响动。或许是惊动了什么小动物。但我什么也没瞧见,只有四匹马温顺的停在那颗树旁边。它们甩着尾巴,晃起耳朵,好像是在跟我打招呼一样。方便完毕,我走过去抚了扶马儿的头,然后和吴林禹一起把它们牵了进去。

    这些马,总是飘着一股让人不舒服的味道。这个不难体会,只要在家畜呆久了的地方,你都能闻到那种味道。得找个空把他们洗刷一番。

    吃完简单的早餐,我们用矿泉水洗好锅,就准备出发了。总觉得用矿泉水来洗东西有些浪费,但附近又找不到自然水源。吴林禹用塑料口袋包走一些篝火堆燃烧后的木炭,他说以前周志宏跟他讲过一种如何过滤水体的装置。制作简易装置,木炭就是材料之一。

    我问他说,这个真的管用吗。

    “我也不知道,那小子说他在外国人的电视节目里看到的。”他将木炭装进背包里,“有空咱就试试吧,陈老师不是说过吗,病从口入,所以水是不能乱喝的。”

    “知道就好,”陈莉姗哈出热气,围上了那条彩虹围巾,“不过你拿这个混进水里,真能起到过滤的作用?”

    “不是混进水里,是让水顺着这东西流下来。”吴林禹指着马背上的背包道,“当然,那小子说还需要其他东西,不光是这木块灰就行了。但我想不起来他到底是怎么说的,等我记起了,就弄给你们看吧。”

    整好装备,我们又回到了马背上。

    头顶的天还是一如既往的阴沉沉,空气中好像是飘满了纳米级的颗粒,阴沉的天下尽是灰蒙蒙。阴冷,用来形容铁路上的感受是再贴切不过了。印象里,南国的冬天,也该是这个样子。

    程佳华嫌吉他驮在马背上太分他心,索性就扔掉了那个黑袋子,然后从包袱里找出一条背带,将吉他背在了后背。我和吴林禹背上是枪,他背上是吉他。程佳华突发奇想,让陈莉姗打开她的单反相机,记录下背对镜头的我们。

    我问他这是干嘛呢,程佳华说,不干嘛,就是吉他和枪的对比,让他觉得很有趣。

    他低头喃道:“以此引申的话题就是,吉他和枪,在现在的世界里,哪个更重要呢?”

    吴林禹答:“你这话题除了引给我们,就只能引给了那李大爷听了。”

    陈莉姗察看着相机屏幕,笑了一声。

    “你看,我说的两种东西,可以上升到更高层,理解到形而上,比如,枪代表什么什么,吉他又代表什么什么。”程佳华没有理会吴林禹的话,继续论道。

    “代表什么?”我问。

    “没想出来。”他答道。

    “我觉得呀,你这人平时说话都挺踏实,就是时不时的爱讲些有的没的。”吴林禹取过背上的步枪说,“没有枪,这吉他屁都顶不了。”

    程佳华立即摇头:“我看这两个东西之间不应该是前提关系,应该是——”

    “应该是你没睡醒!”吴林禹笑道。话一说完,他就拨开步枪的保险,扣动扳机,朝天连续打出了四五发子弹。

    惊炸的枪声,不仅惊动了身下的马匹,也炸响了我们的耳膜。

    “你干嘛?”陈莉姗一手拉着相机,一手拉着缰绳,责问吴林禹。她好不容易才稳住身下惊动的马匹。

    枪声的余响,回荡在山谷间,林子里也惊飞出好多鸟。我身下的马,也立即从吴林禹身边跑开,侧到了两条铁轨之外。

    吴林禹放下枪,这才发现刚才行为的不妥,连声向陈莉姗道歉。

    “我就是想给他证明,子弹可以震响这片树林,但吉他做不到。”吴林禹望着天空中慌忙扇动翅膀的鸟儿说,“顺便,给他,给这死沉沉的阴天,清醒一下瞌睡。”

    程佳华冷笑一声,不想再争辩。他说:“反正过年了,我就当你这是在放鞭炮吧。”

    “就算是放鞭炮,你也要提前说声啊,差点把相机都给我摔到地上。”陈莉姗撇着嘴说。

    枪声之后,死寂恢复,又只剩下马蹄声。没人再继续讨论,大家都在想自己的事情。其实,从醒来到现在,我的脑海里一直在回放梦境的内容。虽然梦境的结局不太好,但那感觉实在是太真实了,就像真的见到了王叔和段可一样。如果可以,我真想再躺下去睡上一觉,再重新做个梦出来。

    我是说,如果能一直梦到段可,我宁愿一直睡下去。

    想归想,假如我真的这样做,不去面对现实,那我会颓圮到死的。而且,谁又能保证,我一定会梦到她呢。

    在马背上晃着晃着,我突然想起了段可的那本日记。我故意停了一会儿马,好让自己落到队伍最后。这样,我才有了一个人读日记的机会。

    墨蓝色的日记本封面,印着一行手写体英文,但我认不得那是什么意思。按着封面,我犹豫了好久,终于还是翻开了。封面下的第一页,写满了“段可”两字。她用自己的名字,宣示了对这本册子的所有权。粗略一数,那一页上有十多个“段可”,而且字体不一,笔画飞舞,她好像在这上面练习签名。

    这丫头,我笑了笑,翻开了下一页。

    今天,王叔带我和陈莉姗去了超市,我带回来一个本子。本子很漂亮,我想拿它来写些什么。写什么好呢,我也不知道,我太无聊了。

    那就当日记本用吧,我好久都没写过日记了!就在刚刚,我和陈莉姗一起,做了一个厨房出来。厨房什么都没有,但在我的超强计划之下,终于制作出了一个能做饭的锅。王叔背回来了好多米,我看到那些米,就想吃饭了!

    还有,王叔也用那个小货车拉了床垫回来,坐在上面真舒服。我记得和李工头说了拜拜之后,我就没和娄厉在床上睡过了。等会儿他看到了,肯定会比我还高兴。

    唉,说到娄厉,他出去一下午了,到现在都没回来。其实,我现在很想他,想和他说话,想听他在被窝里给我讲故事。但是这些话我肯定不能告诉他,不然他一定会骄傲的。想起来好奇怪呀,我和娄厉在一起也没多久,怎么都开始黏他了!和以前的男朋友在一起,我都没这样的感觉。黏就黏吧,反正他喜欢我,我也喜欢他。

    真好,真希望一直这样下去。

    不写了,不写了,陈莉姗叫我去洗那些米了,而且我好久没写过字,写这么点儿手就发酸了。

    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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