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玫瑰疯狂者-第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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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隔着玻璃向餐馆里面毫无兴致地浏览了一圈,餐桌上的顾客们多数穿着水磨蓝牛仔裤。他注意到一个比其他顾客都年轻得多的女人刚刚离开了靠窗口的座位,向茶座尽头的自助餐柜台走去。他用目光迅速地在她的臀部扫视了一遍(其实他看到任何一个四十岁以下的女人时总是首先注意这个部位,他只想判断一下她是不是他所喜欢的那种类型的女人)。 
    罗丝的臀部过去也是那样的,他想。那是在她放弃对自己的严格要求之前,后来她的臀部就逐渐变成了一只大簸箕。 
    他从窗口看到,餐馆里面那个年轻女人长着一头美丽的金发,比罗西的要漂亮得多,而且它一点也没有使他联想起罗西的头发。罗西是经常被诺曼的母亲叫做“童子军”的那种人,她很少在头发上下工夫,由于她长着一头暗淡无光的灰鼠皮色的头发,所以诺曼对她并不报任何幻想。通常她总是在脑袋后面用一根橡皮筋像扎马尾巴一样随便扎一下。如果要出去吃饭或者看电影,她最多用一根从杂货店买来的那种松紧带再系上一圈。 
    诺曼迅速地看了一眼热茶餐馆里的那个女人。她没有棕色的皮肤。她是一个长着苗条的臀部、金发碧眼的女郎,既没有扎马尾巴,也没有系发带,而是精心地辫了一根金黄色的发辫,让它高雅地垂在背后。 
    5 
    罗西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红茶从取款机旁转过身来。这一天中最激动人心的事情,莫过于看到波尔·海沃弗德出现在她的面前,这情景甚至比听到罗达告诉她每周可以挣一千元的消息还要令她惊讶和兴奋。波尔刚看到罗西时,一点也没有认出她来。当她很快反应过来之后,她眉毛扬得高高的,眼睛睁得滚圆。她咧开了大嘴,与其说是在大笑,不如说是在大喊大叫,使那间本来就不太宽敞、走六七步就到头的餐馆显得更加拥挤。 
    “罗西?是你吗?哎哟,我的天!” 
    “是我。”罗西笑着说,她兴奋得脸都红了。她感觉到人们转过身来注视她们的目光。这时,罗西发现自己的身上又发生了一件奇迹:她已经不再介意别人的目光了。 
    她们坐在过去通常坐的那个靠窗口的老地方,各自端着一杯热茶,罗西甚至又让波尔为她要了一份甜点心,尽管她来这座城市以后减掉了十磅体重,而且打算尽可能保持现在的体型。 
    波尔不断地嘟哝着说,她根本无法相信眼前这一切。罗茵认为她实际上是在吹捧她。波尔的目光不断地从她的眼睛上移到她的头发上,似乎竭力想弄明白这一切是怎么发生的。 
    “你看上去年轻了五岁。”她说,“这真是太奇妙了,罗西,你简直美得足以引诱男人犯罪了!” 
    “我付出了五十元的代价,就该让我变成玛莉莲·梦露才对。”罗西笑着回答她说。自从她跟罗达之间的那番谈话以后,她对花钱做头发这种事情不再感到是一种奢侈了。 
    “你在哪里……”波尔刚要问,又停住了,“你是按照那幅油画的模样改变的发型,对吗?你的头发跟油画上那个女人一模一样。” 
    罗西觉得自己的脸一定会红起来,结果并没有,她只是点了点头。“我喜欢这种发型,所以想试试。”她犹豫了片刻,又说,“到现在我还不敢相信,我居然把头发染了。这是我一生中第一次改变头发的颜色。” 
    “第一次……我绝对不相信!” 
    “真的。” 
    波尔弯下腰,好像要策划一桩阴谋似的,对她悄悄地耳语道:“那种事终于发生了,我没猜错吧?” 
    “你在说些什么呀?什么事终于发生了?” 
    “你一定遇到有趣的男人了!” 
    罗西张大了嘴巴,然后又闭上。等到再一次张开时,仍然想不出该说什么好,又好像什么都不必说;随后她发自肺腑地爆发出了一阵欢笑。她笑得流出了眼泪。波尔也跟着笑了起来。 
    6 
    罗西掏出了钥匙。她不需要打开春藤大街897号临街的大门,那道门在每天晚上八点钟以前都开着。她找出了一把开信箱的钥匙,信箱正面的胶条上写着:罗·麦克兰登女士。明白无误地告诉所有的人她属于这个地方。是的,她已经成为这里的一员。信箱里除了一张广告以外什么也没有。走上二楼后,她又找出一把钥匙,用它打开了自己的房门。这把钥匙归她所有,除了她以外,楼房监督员那里还有一把。她是从市区整整步行了三英里回到家的,简直累坏了。今天她兴奋得有些坐立不安,同时需要更多的时间来考虑问题,另外她还想把那些做了一半的美梦继续做下去,所以没有乘车。两块甜饼早已在路上消化得一干二净,过度的兴奋并没有降低食欲,反而使她饥肠辘辘。她回忆着一生中是否有过这样的快乐,结论是否定的。发自内心的快乐遍布着全身,双脚虽然很累,身心却感到无比的轻松。她走了这么多路,肾脏竟一次也没有疼过! 
    罗西走进房间以后(这次她没有忘记锁上大门),又开始咯咯地笑了起来。波尔知道了她的所谓“有趣的男人”,她强迫罗西承认了一部分——毕竟她已经决定星期六晚上带比尔去参加靛蓝女孩音乐会,那时姐妹之家的姑娘们都能见到他;但是当她辩解说她改变头发的颜色和发型绝不是为了他的缘故(实际上她说的是真话)时,却看见波尔对她戏谑地翻着白眼,不停地眨着眼取笑她,这令她很恼火……不过她也尝到了某种甜蜜的滋味。 
    她打开窗户,让公园里喧闹的声音随着春末夏初湿润的微风一起吹进来。她走近小餐桌,比尔星期一晚上送给她的鲜花放在餐桌底下一只纸箱旁边,花朵已经枯萎,但是她不愿扔掉它们。至少等到星期六再说。昨天晚上她梦见了他,梦见自己骑在摩托车上,坐在他的身后。他开得越来越快,突然她好像说出了一个可怕而又奇妙的词,那是一个有魔力的词,她已经想不起来究竟是什么了,总之它毫无意义,类似于滴答或者叽嘎,但是它在梦中变成了一个动人的字眼,而且刚劲有力。有一个声音反复在她耳边嗡嗡作响:除非你确实想说那个词,否则千万别说出声来。她记得当他们沿着一条乡村公路飞速前进时,她在不断地思考着这句话。公路的左边是小山,右边是碧蓝色的湖水,湖水的表面泛着金色的阳光。前方的小山上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她知道在山的尽头有一座神殿的废墟。除非你打算用你的整个肉体和灵魂做保证,否则你千万别说出来。 
    她说出了那个词;它就像一股强大的电流一样从她的嘴里迸发出来。比尔的哈雷车刹那间离开了公路,前轮虽然还在旋转,但是已经离开路面有六英尺高了,她看见他们两人的影子已经移到了脚下。比尔转动了一下扶手,他们突然升起来了,一直飞向高高的蓝天,从浓密树丛覆盖着的路面上消失得无影无踪。正在这时,她从梦中醒过来了,被子在床上揉成了一团。她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隐藏在体内的某种热量使她的身体继续颤抖着,虽然肉眼看不见,它却像日食发生时的太阳光那样依然十分强烈。 
    她怀疑即使试遍所有有魔力的词他们也不一定能够飞起来,但是她想她会有办法让那些花朵多保留一段时间的,也可能秘诀就在那本书的其中一页上。 
    书是她在伊莱恩梦幻做头发时买的,书名虽简单,但很文雅:(自我改变发型十款)。“这些款式很不错。”伊莱恩告诉她说,“当然以我的观点来看,做头发永远都应该找专业理发师,但是假如你的时间或者费用情况使你不能保证一周一次,你又不想拨打800寻求那种劣质的上门服务,免得照完镜子就想自杀的话,这本书提供了一个能够保住面子的折中办法。看在基督份上,请你答应我,如果有人邀请你去乡村俱乐部跳舞,一定要先来找我。” 
    罗西坐下,翻到第三款,古典式发辫……设计师解释说,它也叫做法国辫。她翻看着由一位模特示范编结这种发辫全过程的黑白照片。看完最后一页,她便开始松开自己的发辫,一边拆一边熟悉着每个环节。松开比辫起来要容易得多。她付出了四十五分钟的时间和一大堆诅咒的话,才辫成了多少有些像头一天晚上从伊莱恩梦幻走出来时的模样。无论如何这本书是物超所值的。波尔在热茶餐馆里由于诧异而令她难为情的尖叫声也应该视为她付出的代价。 
    做完这一切之后,她想起了比尔·史丹纳(她从来不觉得离他太远),她很想知道他是不是喜欢她的发辫,以及她染成金色的头发;还有,他是否确实注意到了她的这些变化,哪怕其中任何一种也好。她还想知道如果他没有注意到,她会不会不高兴地叹一口气,皱皱眉头。她当然会这样做。他会不会不仅注意到了这些变化,而且产生像波尔一样强烈的反应(例如,发出一声尖叫)?甚至像在爱情小说里所描写的那样,一把将她拥进怀里…… 
    她一边在皮包里找梳子,一边继续开始做她那小小的白日梦:星期六早晨,比尔在她的发辫下面系上了一根天鹅绒发带,其实似乎不用解释他为什么随身携带一根天鹅绒发带,因为这只不过是厨房餐桌上的一个小小的白日梦。这时她的思想被厨房远处传来的一个微弱的声音扰乱了:唧——唧——唧。 
    一只蟋蟀。这声音并不是从布莱茵特公园里传来的,它是从更近的地方传来的。 
    唧——唧。唧——唧。她用目光在洗涤他下面搜索着,发现有一样东西在跳动。她站起身,打开碗柜,从里面拿出了一只调制杯。她轻轻走过房间,在起居室停下来,拿起椅子上的那张广告,然后跪在那只虫旁边,它正往她打算放电视机的南边墙角方向跳。假如在搬家之前她有足够的时间和精力的话,她就会买一台。从今天起,找一间更大一些的房间似乎不再是个白日梦了。 
    那是只蟋蟀,它是怎么跳到二楼来的?这好像是个秘密,但它的确是只蟋蟀。现在她才明白其中的原因了。她也终于明白为什么自己快睡着时蟋蟀的叫声还是这样清楚。它肯定是藏在比尔的裤脚翻边里,被他的脚步带进房间来的。除了鲜花,他还给她带来了另外一样小礼物。 
    晚上你听到的是不止一只蟋蟀的声音。心灵深处那个已经久违的很特别的声音——理智的声音突然又开始说话了。它的声音显得有些陌生和沙哑。你听到了整个野外的蟋蟀声,也许是整个公园里的蟋蟀声。 
    走开,她惬意地想着,手里举着那只调制杯,将小小的蟋蟀驱赶到了墙角,在它刚跳起来的一瞬间,用广告纸准确地将它接住,并立即倒进了杯子里面。一只蟋蟀的声音在我心里变成了许多蟋蟀的大合唱,就是这么回事。别忘记,到了该睡觉的时间了。我已经在迷迷糊糊地做起梦来了。罗西举着装有欢蹦乱跳的蟋蟀的调制杯,用那张广告盖住杯口,使它不能跳出来。她捧着杯子走到窗口,揭开广告纸,将调制杯举到了空中,昆虫可以从比这儿高得多的地方跳下去而不至于摔伤,她记得在一部关于大自然的电视节目中看到过。 
    “加油,可爱的小东西。”她说,“做个勇敢的小男孩,接着跳吧,看到马路对面的公园了吗?有那么高的草丛,多得喝不完的露水,还有许多雌蟋蟀——” 
    她突然停住了。这只小蟋蟀不是藏在比尔的裤脚翻边里进来的,因为他星期一晚上带她出去吃饭时穿的是一条牛仔裤。她开始回忆当时的情形,大量的信息随即便清晰地回到了她的脑海中。牛津衬衫和莱威牛仔裤,没有翻边的裤脚。她还记得他的穿着看上去令她赏心悦目,她有些放心了,穿这身衣服的人是不会带她去一些充满幻想的地方,然后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的。 
    蓝色牛仔裤,没有翻边的裤脚。 
    那么这个小东西是从哪里来的呢? 
    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蟋蟀不是藏在比尔的裤脚里,它一定是藏在别的什么人的裤脚里,上楼以后跳了出来——多谢免费带我一程,伙计。然后再跳进她的房间。这使她联想到令人不快的不速之客。 
    好像要表示同意似的,蟋蟀突然跳出了调制杯,向夜空纵身一跳。 
    “祝你旅途愉快,真诚地欢迎你回来做客。”罗西说。 
    当她把杯子拿回来时,一阵风吹了进来,手里的广告摇摇晃晃地落在了地上。当她弯下腰准备拣起广告时,她伸出的那只手在离它还有一英寸远的地方僵住了。她看到了另外两只蟋蟀。两只都是死的。它们躺在水槽附近,一只面朝下趴着,另一只仰面朝天,腿伸得长长的。 
    一只蟋蟀她可以理解和接受,但为什么是三只,而且是在二楼的房间里?准确地说,该如何解释这件事? 
    这时罗西看到在离死蟋蟀不远处,两个洗涤槽之间的缝隙中有东西。她跪下来,用手从缝隙中掏出后举到眼前。 
    是三叶草的花朵。一朵小小的粉红色三叶草花。她看了看那个夹缝,又看了看两只死蟋蟀,然后让自己的目光慢慢转移到奶油色的墙壁上……接着转移到挂在窗口旁的那幅油画上面。最后她的目光投向站在小山顶上的罗丝·麦德(即玫瑰红,一个很不错的名字),和在她身后啮咬青草的小马驹身上。 
    罗西感到她的心脏像一面被蒙住的鼓,发出了沉闷而强烈的跳动声。她在油画旁弯下腰,在层层叠印的阴影中仔细地观察着,油画的表面隐约可见那只小马驹的鼻子。接着她又对笔划进行了更加细致的观察,小马驹的鼻子下面是一片夹杂着草绿色和橄榄绿色的青草,看起来层次分明,显然是画家自上而下一气呵成的,绿色草地的表面影影绰绰闪烁着粉红色的斑点。那是三叶草花。 
    罗西看了看手掌心里那朵粉红色的小花,把手伸向油画做了一番比较。颜色完全一致。她突然将手举到嘴边,毫不犹豫地对着油画吹了一口气。她多么希望看到这只粉红色的花朵能够穿透油画表面,进入那位无名画家在六十或者七十年以前,甚至一百年以前创作的那个世界之中。 
    当然,什么也没有发生。粉红色的小花碰在油画表面的玻璃上(拉比在遇到她的那天曾经说过,通常很少有人用玻璃镜框覆盖油画),它弹了一下,像一只薄纸捏成的纸球般轻轻飘落在地上。也许那幅画是有魔力的,但是覆盖着油画的那层玻璃肯定不具有魔力。 
    那么蟋蟀是怎样跳出油画的呢?你真的以为一切就这样发生了吗?蟋蟀和三叶草花从油画里面捧出来了吗? 
    上帝,帮帮我,她想到。她有个想法,如果有人和她一起走出这所房间,这个想象就会变得十分可笑,或者完全暗淡下去,但是现在一切正如她所想象的那样:蟋蟀真的从身穿玫瑰红短裙的金发女郎脚下的草丛中跳了出来,它们从罗丝·麦德的世界来到了罗西·麦克兰登的世界。 
    它们是怎么出来的呢?难道是从玻璃镜框上渗透出来的吗? 
    不,当然不是。这样想太愚蠢了,可是—— 
    她用颤抖的手将油画从墙钩上取下来,将它底朝上放在厨房的柜台上面。油画背面硬纸板上的几个碳笔字比原来更加模糊了;如果她最初没有看见罗丝·麦德几个字,现在是绝对认不出来的。 
    她带着犹豫和恐慌的心情’(她可能一直处于恐慌的心情之下,只是在这之前她没有意识到这一点罢了)摸了摸纸板,里面随即发出了哗啦哗啦的响声。那声音实在太响亮了。她又用手在靠近镜框边缘处摸了摸,她摸到了一样——其实是一些东西…… 
    她咽了一口唾沫,觉得嗓子干疼,好像喉咙里面燃起了大火。她拉开柜台抽屉,用这只不像是她自己的手从里面取出了一把水果刀,将刀刃小心地对准棕色的纸板。 
    别这样做!理智尖叫了起来。罗西,你不知道那里面会有些什么东西! 
    她举起刀尖,水平地对准了纸板,想了想,又把它放下了。她举起油画,看了看靠近镜框边缘的地方,她感到自己的手抖得很厉害。她看到沿着镜框的边缘之处有一个四分之一英寸宽的裂缝,这并没有使她惊讶。她把油画又放回到柜台上,右手抓住油画,又一次用左手——她那只聪明的手——拿起了水果刀,将刀刃对准了纸板。 
    别这样,罗西。理智这次没有尖叫,它在呻吟着。请不要这样做,让它好好地待在那儿吧。这是一个多么愚蠢的建议。假如她听从了它的第一个建议,她现在还在跟诺曼共同生活,或者毋宁说,共同走向死亡。 
    她用刀尖划了下去,一直划到明显有些鼓起来的地方。六七只蟋蟀跌跌撞撞地滚落在柜台上面,四只是死的,一只在无奈地挣扎着,第六只欢蹦乱跳,一下就跳到了柜台上,又一下跳进了水池中。紧接着又掉出来几朵粉红色的三叶草花,和一些碎草屑……还有半片枯褐色的树叶。罗西拣起了最后一样东西,好奇地看着它。这是一片橡树叶。她几乎可以肯定。 
    罗西毫不理会理智的声音,小心翼翼地继续割着那张硬纸板。当她拉开纸板时,更多携带着乡土气息的物质掉了出来:一些蚂蚁(大多数已经死了,还有三四只仍然在蠕动),一只饱满的蜜蜂尸体,几朵雏菊花瓣,是那种一边唱着他爱我吗,他不爱我吗,一边从花丛的最中间采摘下来的那种花朵……还有几根透明的白色毛发。她把它们举到阳光下,右手仍然紧紧地抓住油画。她感到背后传过来一阵颤栗,好像有一只巨大的兽蹄顺着她的脊梁骨爬了上来。如果放在兽医的显微镜下面观察一下,她知道会看到些什么:这些毛发是马背上的。或者更准确点说,这是一只毛发蓬松的小马驹身上掉下来的。一只刚才还在另一个世界中啮咬着青草的小马驹。 
    我一定是疯了,她冷静地想。这并不是理智发出的声音,而是她自己的声音,它代表了她最核心的思想和她自己的看法。它并没有歇斯底里,也并非愚昧无知,它的话既合理又冷静,还包含着些许好奇心。 
    她并不相信自己真的疯了,她割开了做底衬用的硬纸板,结果从油画和硬纸板之间掉出来一大堆青草、毛发和活生生的昆虫。这难道还有什么可怀疑的吗?几年前她在报纸上看过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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