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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清……”
——有叫声。
“阿清,阿清在哪里?”
有个人影独自站在房间一角。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室外的光线露了一点进来。昏暗中,我看出那是个女人,而且穿着红色的衣服——浦登望和,阿清的妈妈。
“阿清呢?”
回荡在空荡荡房间里的那个声音听上去让人觉得纤弱、悲郁,还有一种慌不择路的紧迫感。我不禁想起昨天傍晚,在北馆音乐室前与她相遇时的情景。
“阿清,阿清,……”
望和似乎没有意识到我们走进来,继续呼喊着自己儿子的名字。在她前方,有一扇打开的门。那就是通向那个“秘密楼梯”的小房间的门。
她打开那扇门?她准备进去吗?看起来她好像刚刚从里面出来。
“姨妈。”玄儿走到房间中央,轻轻叫道,“望和姨妈。”
望和徐徐地转过身,当她看见我们,便摇摇晃晃地从小房间前走过来,她看看玄儿,再看看站在玄儿斜后方的我。
“阿清呢?”
她看上去就要哭出来了。她的穿着和昨天傍晚一样,还是绯红色翠衫,虽然在屋内,她还是扎着一条淡红色的围巾:“阿清去哪里了?那孩子身体太虚弱了,对吧?你知道的。那孩子有病,得了让人可怜的病……所以我总要看着他……”
“阿清很好。”玄儿沉着地回答道,“您不用那么担心。姨妈。”
“阿清很好……不,那孩子身体太虚弱了,对吧?你知道的,你知道的。那孩子有病,得了让人可怜的病……”望和翻来覆去说着同样的话,而本人根本就没意识到,“那孩子有病,我总要看着他……但都是我的错,我的错、是我生下他的,所以那孩子才……”
“不对。”玄儿劈头盖脸地说道,“不是您的错!任何人都没有错!”
“就是我的错!”她突然大叫起来,眼睛瞪得大大的。
——她总是担心,总是哭。
——所以眼睛才会通红。她的眼泪犹如决堤般溢出来,她用手中捏着的手绢擦擦眼泪。
——她双眼通红,像蜻蜓一样,在宅子里走来走去。
“就是我的错。”望和还在说,“那孩子之所以得病,是因为我……要是我能代替他就好了。真的。我真的已经……啊,让我来代替那孩子吧。我……”
她是冲玄儿说,还是冲我说呢?或许冲着我们两个人吧。
——她精神紊乱了。所以……
作为家族成员之一的玄儿冲着初次来访的我,就是这么说的——她已经陷入一种疯狂的状态。
“拜托。拜托,让我……让我代替阿清那孩子。”
“不行,姨妈。”玄儿加重语气,“您那么说,阿清会难过的。”
“阿清?”
望和突然醒悟过来一般:“阿……阿清在哪里?”
不知她在问淮。只见她慢慢转过身,背对着我们,看着房间一角的那扇小房间的门。
“啊,在那里。”
她嘟哝着,似乎刚刚发现那扇门一样。
“阿清去二楼了?我对他说过,让他不要一个人到处乱跑。那孩子的身体太虚弱。啊,阿清。”
“姨妈。”
她似乎没有听见玄儿的叫声,犹如风中的棉花,从我们面前飘过。
“阿清……阿清你在哪里?”
她看着门里,喊着,然后走了进去。那门慢慢合拢,与黑红相间的墙壁成为一体。很快,墙壁对面传来上楼梯的脚步声。
7
“不管她,没事吗?”
听见我的问话,玄儿忧郁地皱起眉头。
“她一直那样。”
“她怎么会变成这样?”
我难受地叹口气,刚才客厅里阿清的样子和望和的样子同时浮现在脑海里。
“征顺说望和精神紊乱了。为什么会变成……”
“我觉得——”玄儿依然皱着眉头,“也许可以说是她姐姐——美惟姨+++那种状态对她产生的反作用。”
“反作用?”
“我这么觉得。”
“什么意思呢?”
“16年前,当美鱼和美鸟姐妹出生时,美惟姨妈受到了很大打击。从那以后,她就陷入昨晚你看到的那种状态。美鸟和美鱼好像叫她‘仙人掌’。但借用主治医生的话来说,她的分离性昏迷状态已经慢性化。她几乎整天待在西馆自己的房间里,或是躺着,或是坐着。几乎看不见她能有意识,自发地行动,也很少说话。总之,她无法接受亲身孩子是连体双胞胎这个严酷的现实,她想逃避。我这么认为。”
——生下我们时,妈妈非常吃惊;
——一直……一直到现在还吃惊。
“望和姨妈作为旁观者。看见姐姐那种样子,一方面很同情——毕竟是亲人,另一方面也很反感。她认为不管生下来的孩子什么样,终究是自己视为宝贝的骨肉。她觉得作为母亲,如果逃避现实,把自己封闭起来,那是非常不负责任、非常过分的行为。所以她觉得美鸟和美鱼非常可怜。”
没错!我听着都觉得同意。但那对双胞胎似乎并不在意,看上去乐呵呵的。
“14年前,望和姨妈和征顺姨父经过热恋,结婚了。”
14年前……我借助幼时模糊的记忆以及后来掌握的知识,想像着当时这个国家的样子,描绘出陷入“热恋”中的两人的样子。
“他们的第一个孩子不幸生下来就死了。过了一段时间,第二个孩子出生了,那就是阿清。很快就发现阿清得了那种病。虽然出生在浦登家族的孩子都要冒着得早衰症的风险,但望和姨妈还是很受打击。那种打击绝不亚于生下美鸟和美鱼的美惟姨妈。但她不愿像姐姐那样,不能像姐姐那样,不能逃避现实——她无法摆脱这种想法,从而走上了与她姐姐正好相反的另一个极端。具体地说就是溺爱、牵挂可怜的儿子,而且表现得非常明显——这就是我解释,可能比较俗。”
我老老实实地点点头,他说得够明白、直接。
“因此望和姨妈总是扮演一个非常担心儿子的妈+++角色。我不是说她装出来的,那绝不是伪装。除了将自己关在北馆一楼的画室里作画之外,她总是担心阿清。她总是跟在阿清身后,问寒问暖,呵护备至,时不时感慨一番——那孩子在不久的将来,会因为那病而丧命的。而且她认为一切都是自己的错,想包揽所有的罪过。但是阿清又是那样的孩子,不喜欢望和姨+++做法。每次望和着见他,都要哭,阿清觉得很难过,就在宅子里转来转去,不想让妈妈看见。而望和姨妈就会在宅子里找来找去……这种关系己经维持了好几年了。”
我又老老实实地点点头——但玄儿怎么能如此平静地解说呢?他讲述的可是与自己有血缘关系的表弟和姨妈呀。或许他故意这样。总之我觉得他似乎是在讲不相干的人的事情,虽然忧郁,但似乎没有表现出同情。
“在望和姨妈已经狂乱的心中,她希望尽量让阿清活下去。每次她都要对别人说——我来代替阿清得那种病。我来替阿清去死。从某种意义上说,那是任何做母亲的人都会有的想法,但最近我觉得姨妈过分的言行让人感到她似乎有点本末倒置。”
“这话怎么说?”
“我觉得阿清的存在似乎成为了一种理由。她本人似乎主动寻死。”
“有自杀倾向?”
“说实话,我觉得是那样。”玄儿看着刚才望和所站的地方,眼光更加锐利,“但是,有个非常难的问题堵在前面。”
“非常难的问题?”
“是的。”玄儿点点头,压低声音说道,“难办的是死不了。不管她怎么想死,都死不了。”
我无法明白意思,眨巴着眼睛,“怎么回事?”
玄儿犹豫着,就在那时——
从宽敞的房间某处,传来闷响,似乎是某人转动身体的声音。
我们吃惊地环视房间,没有看见一个人,从走廊上也没人进来。但是,这次传来了呻吟声,的确是从这个房间里发出来的。在这个房间里,除了我们两人,还有别人。
我顿时想到昨天和美鸟、美鱼相遇时的状况。我转身看着放在房间里的屏风、那个黑底、其上用暗红线条画着抽象图案的屏风——当时,那对双胞胎就藏身其后。
玄儿已经先我一步,跑到屏风处,往其背面查看。
“哎?怎么回事?”
我也绕到与玄儿相反方向,屏风的另一端。只见刚才离开客厅的年轻人——江南在那里。
“你在这里?江南。”玄儿走到他身边,“哈哈,难道你也被望和姨妈逮住了?她可不管是谁,就是……”
在屏风后面的墙角处,江南坐在地上,显得筋疲力尽,抬头来回看着我们,失去血色的嘴唇微微颤动,喉咙处,传来呻吟声。他似乎还无法正常发音。
“没事吧?”玄儿伸手抓住他的胳膊,想拉他起来。江南动作迟钝,听话地站起来。
昏暗中,借助从百叶窗缝隙透进来的微弱光线,能看到这年轻人的面容。也许是心理作用,我觉得他气色很差,脸色苍白不堪,头发蓬乱,眼光无神,额头和鼻头渗出点点汗珠。脸颊上还有汗水的痕迹……不,也许是泪痕。
“现在,你还是不要硬撑着。”玄儿放开江南的胳膊,说道,“想起什么没有?”
江南没有作答,隔了片刻,摇摇头。
“你还不能正常发声,对吗?——能走吗?江南君,你还是应该老老实实地在客厅休息。是不是觉得无聊,熬不住?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带你在宅子里转转。当然那是后话,你要先养好身体。好吗?”
年轻人缓缓地点着头,算是回答。他的脸还那么苍白,他的眼睛还那么无神。也许是稀稀拉拉长出了几根胡子,他的下巴看起来更尖。
窗外连绵的雨声被一阵沉闷的雷声所遮盖。今天,这是第一次听见雷声。我不禁身体僵直,与此同时,产生一种奇妙的心情。这个?瞬间的……
这个——这张脸似曾相识(究竟这个)……啊,但这不可能。不可能的。
“又打雷了。”玄儿吐口气。嘟哝着,“这暴风雨何时是个尽头呀?”
第十四章 无音的键盘
1
我们在北馆一楼的沙龙室里,快到下午1点了。
玄儿牵着在东馆舞蹈房里茫然若失的江南,回到了客厅。当时,阿清已经走了,江南听话地躺在被褥上。虽然他没有主动说自己身体不舒服,但他那无神的目光、迟缓的行动……心不在焉的样子,一切都没改观。
此后,我和玄儿来到北馆。在沙龙室里,我坐到沙发上后,接过玄儿递过来的水,润润干得冒火的喉咙,顺便把野口医生给的解酒药也一并吃了。我总算舒服一点,决定问问玄儿那一直盘绕在心中的疑问。但是——
我刚刚开口,沙龙室东边的图书室的门被打开,浦登征顺走了出来。或许他听到我们的声音了。
“蛭山死了。”
当玄儿告知蜂山的死讯时,浦登征顺的反应和正常人没什么区别。他用右手的拇指和中指摘下纤细的无边眼镜,皱着眉头。
“真可怜。”他嘟哝着,合好茶色睡袍,“虽说也没办法,但还是……”
玄儿紧紧地盯着对方那露出遗憾表情的脸部,然后缓缓地试探性地问道:“您还没听说?”
征顺有点纳闷,歪着脑袋:“听说什么?”
“您还没遇见鹤子、野口医生或者我爸?”
“我下楼后,就一直待在图书室。今天除了望和与阿清之外,还没碰见别人。”
“经过野口医生的检查,发现蛭山的死亡时间是凌晨2点到4点之间。”停顿片刻,玄儿压低嗓门说,“死因不是昨天的重伤。”
“什么?”
征顺的反应很正常。但是如果有人问我——他那种似乎一无所知的表情不是伪装出来的?我无法很自信地肯定。
“什么意思?玄儿。有什么疑点吗?”征顺紧缩眉头,问道。
就在这时,微微传来八音盒的声响,这是西边游戏室里的那个自鸣钟报时的声响。那个《红色华尔兹》是那对双胞胎的妈妈美惟年轻时创作的曲调,听上去有点寂寥的感觉。
“蛭山——”玄儿开始回答起征顺的问题,声音压得比较低,“蛭山不是因为身负重伤而死的,他是被杀死的!他在自己睡的床上,被裤带勒死的。”
征顺顿时神色大变,不知说什么好。
“为什么会……没有弄错吧?”
“刚才我们近距离检查过,中也君也在。”说完,玄儿看看我。我老老实实地点点头。征顺表情凝重,来回看着我们两人,然后猛地摇摇头,似乎不相信这个事实。
“谁会干那样的……出于什么目的?”
“不知道是谁,也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
“报警了吗?”
“没有。”玄儿摇摇头,把在现场向我解释的话又说了一遍。
听着玄儿的解释,征顺的表情愈发凝重。过了一会儿,他叹口气,表情也缓和一点。但让人看上去,与其说他放心了,倒不如说已经死心——我觉得是这样。
“您怎么看待我爸爸的判断?”玄儿问道,“他说这件事作为简单的事故死亡来内部处理。”
征顺沉默数秒钟后,长叹一口气:“没办法。”他这种口吻又让我觉得是一种死心的表现,“虽然不符合常理,但他——你爸爸那么坚持的话……但是,如果那样——”征顺看着我,“如果那样,中也君也要保守秘密。”
“是呀。”玄儿跟着附和,“即便你回到东京,对于今天在这里发生的事情,也要绝口不提。警察就不用说了,对所有人都不能说。——可以吗?中也君。”
虽然我不能不假思索地保证,但通过昨天傍晚的经历,我知道——不管自己如何按照一个正常人的思维陈述意见,都没有任何效果。我不知该如何作答,垂下眼帘。
“不管怎样,必须保守这个家族的秘密。因为你已经承担起这种义务。”
“义务?”我不禁重复一声,“什么意思?玄儿。”
“同伴,你是我们的同伴。所以……”
我更加迷惑不解。
怎么回事?我是他们的同伴,必须保守秘密——究竟是怎么回事?
玄儿歪着脑袋,目不转睛地盯着我看,那苍白、瘦削的脸上露出一丝微笑。——啊,这个微笑……
——如果可能,作为相关的一员,希望你也直接看看现场。
这是当我们走进蛭山被害房间时,玄儿冲我说的话。
——作为浦登家族的相关一员。
当时,他脸上露出的微笑和现在一模一样……
与此同时,在我的脑海中,被烟霭包裹的昨晚记忆开始蠕动起来,这是昨晚那个异样宴会的记忆。
——愿达丽娅祝福我们。
浦登家族的唱和声犹如回音一般在我耳畔响起。几根深红蜡烛的火焰在我脑海里晃动。那飘散在昏暗房间中,不可思议的香味仿佛又刺激起我的鼻腔,而舌头仿佛又感受到那莫名的食物。
——愿达丽娅祝福我们。
——愿达丽娅祝福……
——达丽娅的……
……难道就因为参加了那个宴会,我就成为他们的“同伴”?
玄儿当时所说的“相关的一员”也包含了这层意思?——怎么会呢?但是……
“但是,玄儿。”征顺说,“不管怎样,现在有个最棘手的间题。到底是谁,出于了什么目的杀死了蛭山?”
“你也担心?”
“当然。”
“是呀。”玄儿点点头,点上烟,“我也一样,所以有必要追查下去。”
“追查……事情的真相?”
“到底是谁,出于什么目的杀死了蛭山?不管是否报警,这个问题都不能放置不管。”
“是呀。”
“我准备过会儿再和爸爸细谈。”说着,玄儿板起面孔,“他也不会不担心。作为这个宅子的主人,他不会不想追查杀人犯。只要他自己不是罪犯……”
2
我默默地听着玄儿和征顺的交谈,又从水壶往自己的水杯里倒些水,慢慢喝完。我非常想抽烟,但强忍着。因为只要一抽,又会感到恶心。
宽敞的沙龙室隐约被染成深蓝色,这是因为屋外光线透过法式窗户的蓝色花纹玻璃照进来的缘故。和昨晚想像的一样,自我感觉似乎是在深海中。我朝头顶看去,这里是海底,而高高的天花板附近则是水面……而且我突然产生一种不应有的错觉,觉得似乎现在有人正从那里偷偷地窥视我们。
“蛭山估计是在凌晨2点到4点被害的,那段时间,姨父您在哪里?干什么?”
听到玄儿的询问,征顺稍微耸了一下肩膀:“你想判断我是否有作案可能?”
“当然。确认所有人的作案可能性不是破案的基本手法吗?”
“从你嘴巴里能说出侦探小说里的词汇,真是让人感到意外。”征顺眯缝着眼睛,露出浅浅的笑容。
玄儿耸耸肩:“请您不要误解,我不会反感。虽然我也觉得侦探小说里的内容是胡说八道,但一旦看起来,也会着迷。但是,对于小说中的那些名侦探,我往往无法理解。”
“那又是为什么了”
“究竟什么让他们如此傲慢?”
“傲慢?”
“是的。案件发生后,他们才被叫去,有什么权利和必要那么积极地探寻‘真相’呢?——我说这些,可能偏离刚才的话题,或者有些矛盾:总之,当自己身边发生凶杀案,一般人还是想弄清真相的。”
“明白了。但现在你可不是被从外面叫来的。”
“虽然有所不同——“玄儿停顿一下,重新点上一枝烟,“如果能不拼命探寻‘真相”安于现状也挺好,也可以有这样的处理方法——尤其这几年,我常这么考虑。说实话,我似乎还是个傲慢的人。”
“玄儿,你说得挺有意思。”征顺摸摸蓄在鼻下的胡须,“就算不知道,也能坐得住,未尝不是好事——我觉得这么想也对。”
“关于这个问题,我们先不聊了。”玄儿深吸一口烟,悠悠地吐出来,“您能先回答一下我的问题吗?凌晨2点到4点之间,您在什么地方?干什么?”
“我在睡觉。”征顺爽快地回答道,“宴会后,我回到卧室,醉得不轻,很快就睡着了。”
“望和姨妈和您在一起吗?”
“她在对面房间,我们已经分房睡觉很长时间了,你知道的。”
“是的。”玄儿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