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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暗馆不死传说-第4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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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么……”
  “相貌和体型因为黑暗和惊慌好像没看清楚。只看到玻璃突然破了,一个东西飞了出来。他吓了一跳,赶紧躲起来,根本没时间看对方的相貌。尽管如此他仍留在红色大厅而没有逃走,可能是不想回到风雨肆虐的屋外。他好像还到二楼的走廊去过,或者是想在那里寻求什么生路,比如新的藏身之处什么的——好了,一切等他醒过来,能说话的时候,再问。”
  “是啊。”
  玄儿喘口气,又叼起一根香烟。嘴角露出一丝讥笑,但眼光仍然严厉,眉头依然紧缩。
  关于市朗的事情,通过刚才的谈话,我感到大体能够把握了。但是,即便如此我想知道的、想问的、不能不知道的、不能不问的事情依然很多。
  比如追上市朗时,那泥沼中大量的人骨是怎么回事?我想那些人骨原本就被埋在那里,是被大雨冲出来,形成了那种状态。但是,到底是怎么回事?是谁的骨头?为什么那么多的骨头会被埋在那里?
  “对了,玄儿。”我看着玄儿,决定马上就问他。
  就在这时,我突然发现刚才的注射器被随意地放在放着台灯和烟灰缸的床头柜上。
  苏醒后,那银针从右腕的静脉中拔出的光景,以及当时掠过心头、难以描述的不适感又冒出来。玄儿用这个注射器给我注射了什么?这是野口医生的盼咐,还是玄儿的个人行为?
  注射器的针筒内还残留少许刚才看到的液体。浓厚、钻稠、红色,那是……
  “玄儿。”现在我变得非常在意,语气也有点加重,“刚才你用那个注射器,给我注射了什么……”
  “嗯?啊,这个吗?”玄儿瞥了一眼床头柜,抿着嘴,看上去似乎有点踌躇,不知如何作答,“我总不放心你身体,为了以防万一,按照我的判断……”
  “这里面残留的红色液体是……”我指着注射器问道,“是这种颜色的药呢?还是血呢?如果那样,那刚才不是在注射,而是采我的血,对吗?”
  如果不是那样,难道仅仅是静脉血液倒流进针筒内,与残留药剂混合在一起吗?
  “采你的血?”玄儿便劲忍住没有笑出来,“不是,恰恰相反。”
  “相反?”
  “是的。”玄儿点点头,从床头柜上拿起注射器,然后将里面残留的液体在台灯下照着,“对你隐瞒也没意义,实话实说。”
  我身体僵硬,注视着玄儿的手。玄儿的眼神中透出微妙的热情,仿佛要向我诉说什么。
  “这确实是血。”他说道,“不过,并不是要采你的血。恰恰相反,是要将这里面的血注入你的身体。”
  “给我输血?”我甚至忘记了绷带下的伤和肿痛,不由自主地用左手按住右臂上的针眼,“那到底是谁的?”
  “我的——浦登玄儿的血。”玄儿用拇指按着注射器的活塞,将红色液体从银色针尖挤出一滴,抿嘴一笑,“是我这个第一代馆主玄遥和达丽娅的直系子孙的血。”



  5


  我哑口无言。
  他——玄儿的血?输给我?用那个注射器注入到我的体内?
  这是怎么回事?玄儿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他必须这么做?
  他说是“因为担心”。因为担心,以防万一……我该怎样理解这里面的含义和意图呢?——对了,为什么玄儿会那样笑?嘴角的笑容到底表达出他什么样的感情呢?
  在强烈的迷惑中,作为解释这种情况的常识性理由,我只能想到“输血”这个词。但是,我并没有受重伤以至于要紧急输血。应该没那么严重。因为现在除了被蜈蚣咬伤的左手外,身上其他部位并没感到疼痛。
  “我们血型一致。”玄儿收起笑容,进一步说明,“你是A型吧。我也是A型,所以不用担心产生溶血性副作用。”
  “为什么?”我用手按着右臂上的针眼,气喘吁吁地问道,“为什么要输血呢?我全身没有那么严重的伤……”
  “中也君,鼹鼠的活血对蜈蚣毒可是特效药啊。”
  “开个玩笑。”玄儿又在嘴边挤出微笑,飞快地把目光从我身上移开。然后他把注射器放回原来的床头柜上,叼起一枝新的香烟,就不再多说什么了。
  当然,我无法用笑来回应他的“玩笑”,而是斜眼继续看着放回床头柜上的注射器。针筒中仍残余少量红色的……那是血,浦登玄儿的血。恐怕玄儿是用同一个注射器,将同一个针头插入自己的血管中再拔出来的?……里面的血刚才被注入我的静脉,和静脉中流淌着的我的血混合在一起,流到我身体的各个角落……这是一种奇怪的不快感。
  这是对于异物侵入时几乎本能的抵触感和厌恶感——因为无论是蜈蚣毒还是他人的血,在“异物”这一点上是一致的。那种感觉仿佛自己已经被置于其他东西的支配下,仿佛自已己经被逼入无法挽回的境地。这种感觉让人觉得十分痛苦。非常屈辱的、受虐的,但另一方面又好像感到某种甘美的、奇妙的……不,不行!不能这么想!不是这样的!
  不对,这样感觉是不对的。我觉得目前不能这样去感受。不能陷入这样的感觉中。
  我紧咬嘴唇,用力地摇摇头。
  不能陷进去。必须就此打住。必须把自己的感情恢复到应有的状态。否则我……
  按着针孔的左手下意识地加了力。绷带下的疼痛倍增。我好不容易忍住,没有发出呻吟,通过感受肉体上的痛苦来控制稍一放松就会缓缓分裂的情感。我……
  我已经无法忍受。
  明确地说,我是这么想的。这么一想,至今为止一直盘踞在我内心的各种想法揉合到一起,形成一股激流,仿佛潮水一般涌出,激情澎湃。
  无法忍受,我已经无法再忍受了。
  我默默地不断这么对自己说。
  这样似乎只是在被蹂躏,不是吗?蹂躏……对,正是如此。难道不是单方面被践踏、被愚弄、被侵犯吗?几乎一无所知,就被带到这神秘地方;几乎是被强迫参加那奇怪的“仪式”;尽管关键之处毫不知情,却被卷入两起凶杀案中;无法也不允许和外部取得联系,最终变成……
  “玄儿。”
  我怒目瞪着这个年长的友人。与内心的激情相反,发出的声音却是冰冷而坚硬,没有抑扬顿挫。
  “玄儿,我已经……”
  玄儿扬起眉毛,仿佛很惊讶,嘴边叼着还没有点着的香烟,一只手撑在床沿自上而下看着我。
  “怎么了,中也君?”玄儿的口吻听上去像是在安慰年幼不懂事的弟弟,“声音这么可怕,这可不像你啊!”
  “请不要把我当小孩子。”我怒气冲冲,“以前我也和你说过的。我不喜欢你把我当小孩看。”
  “嗬,好可怕啊!”玄儿抬起撑在床上的手,好像故意似的苦笑道:“你生气了,中也君?”
  “生气?”
  “啊,果然是生气了。”
  “一般都会生气的,不是吗?”我眯起眼睛说,“我感谢你把失去知觉的我搬到这里。但,到底这是……”
  “你那么不喜欢被注入我的血?”
  “但为什么要这么做?”
  “因为我觉得有必要啊。”
  “必要?但是我……”
  “你不是从昨天起来以后就一直不舒服吗?所以我就更加……”
  “那是因为前一天晚上喝了太多的葡萄酒。”
  “嗯,想必是这样的,不过,我想为了以防万一……当然我并没有恶意。”玄儿轻轻地摇了摇头。不知是不是我的心理作用,他的这个功作,看上去让人觉得有那么点寂寞或者说是悲伤。但我的内心却不能因此而平静。
  “玄儿!”我反而提高了声音,转身和坐在椅子上的玄儿相对而坐,之间只有几十公分距离,“不光是刚才的事情。这……这儿,你们到底在此对我做了些什么,想做些什么?”
  “我们并不想逮住你,把你吃掉……哈哈,你这个样子和那个市朗一样啊。”
  “请别岔开话题!”我厉声说道,“你可以适当地告诉我一些吧?这样的状态再持续下去的话,我就……”
  “你想知道什么?有什么会让你对我如此怒目而视呢?”
  “这还用我说吗?这个家的秘密、所有的这一切,我想我应该有知道的权利。”
  “噢!”
  玄儿将嘴里的香烟抽了出来,放入衬衫的口袋里。然后略微伸伸腰。
  “权利确实是有。”玄儿眯眼注视着我,用充满理解且中听的语调说道,“所以啊中也君,我并没打算隐瞒什么而让你困惑啊!我只是在考虑时机和方式而已。迟早你对这个宅子的疑问都会解除。傍晚在我的书房里我不是这么说的吗?我还说过绝不会做什么坏事,对吗?你不相信我吗?”
  我无法回答。这并不是信不信的间题。我并没有主动怀疑玄儿的言行和人格,也不想去怀疑。我也不认为他在撒谎,企图骗我、害我,并以此而生气。
  只不过,是的,我很不安。不知道且无从知道——这使我感到极其不安。最根本的就是这一点。那肯定是愤怒,这愤怒源于已经膨胀到我所能承受的极限的不安。所以……
  玄儿静静地从椅子上站起来。
  他不知如何理解我的沉默,一边仰望着黑色的天花板,一边用我也能清楚地听见的声音说了一句“是这样啊”,便大摇大摆地走到床头柜前,将水壶中的水倒入另一个茶碗,三口两口将它全部喝完。然后……
  “你说‘想知道这宅子里的所有秘密”对吧?那也就是说……”玄儿回过头,从裤兜里抽出一张白纸,“就像是这个——记在这上面问题,对吗?”
  他打开折成四折的纸片,在我面前哗哗地晃着。一瞬间我有点莫名其妙,但马上就明白了。(那,那张纸?)  
  “这是在楼下图书室里发现的。因为就放在桌子上。”玄儿双手拿着纸片,放到我面前,“是你写的吧,中也哲?在我发现画室中情况异常,去叫你之前写的。”
  无需拿在手里确认。那是我昨晚在图书室的书桌上做的记录。
  当时,我把能想到的众多疑点都写在上面。
  “‘疑点整理’——你的字依然是方方正正,仿佛铅字。”说着,玄儿又抿嘴笑起来。但我无法推测他那看起来有点傲慢的笑容背后的真实想法。我还没那本事。
  “我读一遍吧!”玄儿说道。
  “不!”我摇摇头,“用不着。我……”
  “好了,别说了!”
  玄儿打断我的话,回到原来位置。他又在床边的椅子上和我近距离对面而坐,将稿纸摊在膝上,看着。
  “我虽然粗略看过一遍,但还想再确认一下。”
  “确认?”
  “对你而言,这宅子的什么地方是谜,是疑问的指南,让我知道今后应该说什么,怎么说。”
  于是,玄儿小声地将我列出的疑点逐条念了出来,这也会成为我疑点整理。



  6


  ★那个“宴会”是怎么回事?

  ★那些是什么菜肴?

  ★达丽娅是什么样的人?

  ★玄儿为什么曾被幽禁在十角塔上?

  ★那个年轻人是谁?

  ★“迷失的笼子”是什么?

  ★诸居静是怎么样的一个女人?

  ★18年前,卓藏为什么要杀玄遥?在案发现场发生的“活人消失”究竟是怎么回事?

  ★为什么说染红见影湖的“人鱼之血”是吉兆?

  ★为什么早衰症对于出生在浦登家的人来说,是一种宿命?

  ★关于望和,玄儿曾这样说过——“即便想死也死不了”。这是怎么回事? 
  读完之后,玄儿从衬衫口袋中拿出刚才放进去的香烟,重新叼在嘴里,点上火。然后他默默地等着那枝烟燃成灰烬。
  “你打算回答我的这些问题吗?”
  “我无法全部回答。”
  玄儿从膝上拿起那张纸,放到我面前。是要我先保存着吗?
  “这里面有些问题连我都无法回答。具体来讲,特别是那个年轻人是谁,应该是指江南君吧?”
  “是的。”
  “他的情况对我来说也是个谜。所以如果有人知道,无论是谁,我都希望能告诉我。”
  “嗯,那倒是。”我附和着,收下那纸片。自己用蓝墨水写的字,的确像玄儿说的那样,宛如铅字。我逐条看着,追问下去,“那么,其他问题呢?”
  “怎么说呢?”玄儿自言自语般说,“如果加上‘在我所知道的范围内’这个条件的话,我想基本上都能回答。比如18年前的那起凶杀案,我也是听别人说的。因为记不得当时的事情。关于‘诸居静是个什么样的女人’这个问题,情况也差不多。”
  “十角塔这一项呢?”我紧接着问道,“听说你小时候曾被关在最上面的那间屋子里。”
  “是的……这个也一样。”玄儿低下头,声音有点含糊,“事情的经过是听别人说了才知道的我自己并不记得那段经历——不过,关于这件事,如果还留有活生生的记忆的话,或许就不能像现在这样和父亲相处了。我觉得这样不也挺好吗?因为不记得,所以在某种程度上可以把它当做是别人身上发生的事情。自己也可以保持一份冷静。”
  “告诉我吧,玄儿。”我不肯就此罢休,“为什么你爸爸会这样对待亲生儿子呢?”
  听到这儿,玄儿立刻抬起低着的头。
  “我不是说过吗?父亲非常爱她的前妻康娜。所以……”
  “这个我听说过。但为什么?”
  “父亲很爱康娜。正因为如此,他非常恨我。”
  “恨?”
  “嗯!”玄儿叹口气,“就在这儿告诉你吧。”
  听上去他下了很大的决心。说完,他转过身侧对着我盘起腿,将目光投向房间空空如也的角落,看也不看我。
  “那是距今27年前的8月5号。”
  对于“8月5号”这个日期我有印象。是的,好像是玄儿生日。
  27年前的8月5号。据说那一天正好也像昨天一样,狂风暴雨;当时在两年前和父亲结婚的母亲康娜腹中有了他们的第一个孩子,正准备临产。本来离预产期应该还有很长一段日子,但她偏偏在那个晚上要生了。据说原计划就在那几天送她住院,在那里生的。可是……
  “总之,由于情况紧急,没时间冒着暴风雨,开车去医院;也没时间把产婆接到家里。无奈之下,父亲决定亲自接生。他和野口先生毕业于同一所医科学校,在和康娜结婚并进入浦登家之前也曾是医生,所以他才敢做出这个无奈的决定。于是他们在旧北馆康娜的房间里进行了接生。”
  玄儿停下来,长叹口气。
  “但是……”
  玄儿用苦涩而沉重的声音继续说着,身体纹丝不动,目光也没转向我这边。
  “具体什么状况,我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是因为什么才导致那样的结果?责任在谁?是什么样的责任?我不知道,现在也无法查证。但结果却非常清楚。深夜,当暴风雨更加猛烈的时候,馆内响起了初生婴儿的哭声。可是尽管父亲竭尽全力,但母亲还是在那晚停止了呼吸。”
  “……”
  “唉,发生了这样的悲剧,”玄儿瞥了我一眼。我一下子无言以对,只能默默地垂下眼睛,“为此爸爸恨那个孩子。那个自己心爱的妻子用生命换来的孩子。”
  “或许他也有自责的念头,自责没能救下妻子。或许正是为了消除这种念头,他才更加恨那个孩子。于是他……他就想把那个孩子幽禁在那座塔上?”
  “是这样的——我听说。”
  “不过玄儿,不管怎样……”我的喉咙仿佛被什么堵住,慢慢地咽了一口唾沫,“这——这个事情,你听谁说的?”
  “大致的情况是听鬼丸老说的。”玄儿回答道,“如果问得得当,他会把自己知道的事实中有必要让我知道的告诉我。”
  ——你是在问我吗?
  那仿佛“活影子”,甚至连是男是女都难于分辨的黑衣老佣人的嘶哑的颤巍巍的声音又在我耳朵深处响起。
  ——你是说我必须回答吗?
  我不禁闭上眼睛。
  “后来我也直接问过父亲。他承认了并毫不隐瞒地把全部事情告诉我。他对我道歉,我也基本上原谅他了。”
  虽然这么说,但玄儿的声音听上去依然沉重、苦涩,表情也很僵硬,仿佛内心忍受着极度的紧张。
  “真的吗?”尽管我心里担心这样问会不会太过分,但还是歪着脑袋问起来,“玄儿你真的就原谅了吗?康娜夫人的死对于柳士郎确实是一个沉重打击?虽说如此,但他竟然把亲生孩子关在那种地方那么多年……”
  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做出那样的事啊!这就是当时我心中的疑问。
  “的确。”玄儿沉默一会儿,微微点头说道。想要接着说些什么,但突然又转了念头似的摇摇头。
  “关于这件事,以后再说吧!”他用指尖按着右边的太阳穴附近,声音听上去依然沉重而苦涩,“我还是下不了决心。我并不想让你着急,但是中也君,你能否再等待一段时间?”



  7


  对于玄儿的请求,我不可思议地点头报以同意。在听着他述说的过程中,当初以愤怒的形式出现的激动慢慢平静下来。我觉得玄儿不愿说下去也正是因为事关重大,没办法。但是……现在不能松劲!我对自己说道。因为还有很多其他事情要问。
  “可是中也君。”玄儿语调变了。同时,他放下腿,重新转过身冲着我,将目光投向我手中的那张纸,“你这样把疑点都写出来……你恐怕多少有些发现或者想法吧?”
  发现?想法?——啊,那是……
  “当然,你肯定会有许多事情不明白,感到不安和焦虑,这也是理所当然。你不也说‘一般都会生气的’吗?的确如此!——对不起!”
  玄儿叹口气,低头翻着眼珠,自下而上看着我。
  “我也觉得自己不对。特别是事态发展到现在这样,应该早点解释很多事情,从而获得你的理解。”玄儿低下头又说了一次“对不起”。
  我并不希望他像这样道歉,所以有点手足无措。但是,如果玄儿了解我的想法,可能又要含糊其辞。我无法消除心中的这个疑问,所以就必须沉默,尽量让他看不透我的心思。
  几秒、不,几十秒,我们沉默着。夜晚一片静谧,没有风雨声。
  情绪稳定后,左手的伤和肿胀的地方感觉比刚才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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