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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邦骑士-第2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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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都没有收到石川良子那样的病人。这样的结果实在太令我惊讶了。
  出了咖啡馆,我漫无目的地走着,看到人就问:这附近有医院吗?如果有,就走过去间间看有没有良子那样的病患。有几家医院可能已经打电话问过了,但是,我还是走去问了。我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做什么,只是不想让自己的身体停止动作。我下想相信,这样的行动不会有结果。载着良子的救护车,闯入了东京这座大迷宫,没有人知道车子开到哪里去,良子也因此消失不见了。
  回到荒川的河堤时,我的脚已经硬得像棍棒,痛得不得了。实在是无法再多走一步了,只好坐在草地上。墨田区地面上的街树树影,已经改变了方向,太阳要下山了。
  那是什么时候呢?我想起帮良子搬家时的事。那时,我们把车子停在河堤上,然后沿着多摩川的河堤散步,并且坐着看夕阳。感觉上,那件事好像已经很遥远了。从那时到现在,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我觉得我已经老了十岁。悲伤比喜悦更容易让人的精神衰老。
  我站起来,脚步蹒跚地走到车站搭车,不知不觉地就回到元住吉了。可是,一发现自己又回到元住吉,就忍不住生起气来。好像除了回到这里之外,我什么事也不能做了。我先是诅咒自己的无能,接着想到今天一整天什么东西也没有吃,却一点也不觉得饿,甚至一想到食物,就想吐。
  眼前的世界变得和平常不一样,我觉得我好像在看黑白默片。我知道为什么会这样,因为我同时也听不见声音。电车内的乘客都默默地坐着,只有车子突然有比较大的震动时,乘客的身体才会抖一下。行驶中的电车当然有声音,但是我听不到;乘客中虽然也有人大声说话,但是他们的声音进不了我的耳朵。
  有个乘客缓缓地倒在地板上,这也是没有声音的。那个人无声无息地呕吐,从胃里吐出来的液体,流到地板上,也流到我的脚边。我定定的看着,觉得眼前的情景像一部黑白的默片。
  回神时,我已经站在元住吉的车站月台上了。这种情形好像很奇妙,其实却一点也不奇妙。我为什么会站在这里呢?是我身体的自动记忆装置,让我站在这里的吧?还是这里有什么东西在呼唤我吗?可是,我为什么非在这里下车不可呢?
  我的家在异邦,我要回去那里。这是一条永无止境的归乡路,而元住吉有一天也会变回成我所陌生的地方。
  走出剪票口。这是每次从工厂回家,都会重复的动作,现在却觉得这个动作非常不可思议。我想笑,鼻子发出哼鸣,喉头涌出了笑声。在今天以前,我真的过那样的生活吗?为什么呢?这里原本是我所陌生的地方,为什么我会毫不犹豫地在这里,过着那样的生活?
  是良子,是那个奇妙的女人,让我过着那样的生活。她总是站在这里,躲在柱子的后面等我。但是,为什么她每天晚上都要这样等我呢?在她不和我争吵的日子里,看到我从剪票口出来时,她总是非常高兴地上前迎接我,然后对我说:我们去灯屋。我喝醉酒回来的那个雨夜,她便站在那边的柱子后面,等了两个小时以上。
  上了阶梯,视线很自然地投向灯屋,良子曾经坐过的窗边位置。下雨天的日子,她从那个位置看到我,拿着帐单站起来的样子……
  我无法相信,那些真的都是真实的吗?
  正文 第37章
  我的双手被人粗鲁地抓着,整个人被提了起来;我好像是直立着的,但是双脚悬空,然后,我躺在冶冷的石头地上。我觉得很舒服。但是,我又被拉起来,被丢到大马路上。
  转头看看四周,四周的人也回头看我。口袋里好像塞着什么东西,伸手进去摸摸看,好像是钱包。掏出来看,果然是,打开来看,里面的千圆纸钞少了好几张。大概是被拿去当作酒钱了。
  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一回头,是元住吉的小酒馆。我想起来了,以前良子夜归时,我曾经来找过几次。我摇摇晃晃进了店,喝得不省人事。我走了几步,眼前一片朦胧也不管摸到的是什么东西,总之先拿来当依靠再说。我就这样向前走:心里没有什么不愉快的事,也不想以后的事。大量的酒精,暂时解除了我的痛苦。
  走过车阵,没有听到车子的喧嚣声,只感觉到前车灯刺眼的光芒。但是尖锐的汽车喇叭声,却突然在耳旁响起,我想赶快闪躲到路旁,但是动作却很缓慢,只是轻微地挪动了身体。
  一直往前走的话,会走到哪里呢?我不知道,我只是一直走,反正都是我所陌生的异地,走到哪里不都一样?
  酒精让我感觉不到脚的疲劳与酸痛,别人眼中的我,一定是步伐凌乱,走得歪歪扭扭的,可是我一点也不在意。能走一直线又怎样?
  好像走进巷子里了,路人都不见了,路旁的水泥地缝隙里,长出杂草,杂草滑稽地长成一排。夜色里,绿色的杂草看起来却像是紫色的。我沿着这排杂草走。
  转个弯,街区两边的墙撞在一起了,前面是一个像回廊般的场所。月色皎洁,月光像白色的粉末般洒下来。伸出合并在一起的手掌,手掌变得好亮,好像接住白色的月光了。
  转动脖子,光线便像一条在风中游泳的发亮布带,在我身体的四周缠绕、飞行。
  我感到晕眩,只好停下来,暂且让身体靠着墙壁。一闭上眼睛,黑色的视界里,白色和紫色的光束乱舞,在我的视觉神经里画出“梅氏圈”的图形,挥之不去。
  张开眼睛,再闭上眼睛,“梅氏圈”还在。再张开,再闭上,结果都一样。如果不想看到“梅氏圈”,就只好张大眼睛,直瞪着前方。为什么会这样呢?
  被我的上半身倚靠的墙,在我的错觉里,变成了一张石头床,眼前的世界好像做了九十度的旋转。月光像探照灯一样,从右手边照射过来。
  我看到了!我在这个异邦之地迷失以来,最最奇怪的事情出现在我眼前了。在我的周围制造出无数怪异事件的根源,现在正和我对峙着。
  一个瘦瘦的年轻人,轻飘飘地从石头床后面出来。他一头蓬乱的长发,像个已经流浪很久的诗人。
  我很怀疑自己所看到的——面对这样的情形,不可能不怀疑。因为眼前的现象,应该是不可能存在的。我一直盯着他看,而他——头上顶着白色的月光,站立在我的面前,也以一种奇怪而冷静眼光看着我。
  他,就是“我”。“我”站在我自己的面前。
  这样的对峙持续着,也不知持续了多久。是一分钟?十秒钟?还是一个小时?我们两个人就像镜子的里外,只是姿势不同。我是靠墙站着的,他的背后则是什么凭靠也没有,只是站在我的面前。
  寂静。听不到人的脚步声,也听不到虫叫声。我的脑子麻痹了,只听到一点点像是金属音般的声音。
  突然,“我”开口了,低声说了:“回去公寓。”
  “回去公寓房间?”
  我低声反问。那是像耳语一样的声音,我认为除了自己以外,别人一定听不到。但是,这不重要,因为对方也是我。
  “是的。”对方回答了,“有信。”对方又说。
  “信?”
  对方用力点头,然后走到墙的后面,消失了。
  我动也不动地靠墙站着。过了一段长时间之后,我的背部才缓缓的离开墙壁,挪动脚步行走。
  我恍恍惚惚地好像走在梦里的情境一般,我不知道自己要走到哪里,也不知道要怎么走,不知不觉来到了铁路线边的铁丝网,茫茫然地沿着好像已经沉睡了的铁轨前进。回神的时候,我已经站在公寓的门前了。
  不管是没有电车行走的轨道,还是自己的公寓,都在夏天的夜晚里冻僵了。它们像坟场一样,一片是死寂。
  打开玄关的玻璃门,各个房间的信箱并排地钉在右边的墙壁上。我在自己的信箱里,看到一封有红色快递记号的信封,信封上写着“石川敬介先生”。字写得很漂亮,也很成熟。我从似梦非梦中清醒,仔细地看着信封。寄信人的名字是石川隆子。我拿着信,慢慢地走上楼。
  正文 第38章
  敬介先生:
  你好。请原谅我贸然写信给你的无礼行为。前几天良子回来时,曾经数次提到你,所以我并不觉得你是陌生人。良子说你是一个非常好,非常值得信赖的人,因此她很想和你一起过生活。我相信良子说的话,所以认定你一定就像良子说的那样,是一位值得信赖的人。
  我知道我写这封信,是让家丑外扬的行为,对良子也未必有好处,因此我一直很犹豫,到底要不要写这封信。可是,当我发现良子好像陷入很大的危险之中时,我决定一定要提笔写下这封信。
  我也想过,这封信或许也会伤害到你的情感,可是,我还是不能不写。首先我要告诉你的是,良予曾经被一个有钱人包养,他的名字叫做井原源一郎。不过,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并不长,在一起的原因也不是因为良子放浪、不检点。
  除了良子这个女儿外,我还有个名叫阿治的儿子。他比良子小十四岁,生下来就有智能上的障碍,身体也不好。为什么我会生下这样的孩子呢?我大概只能说是我上辈子造的孽,需要这辈子来偿还。既然是我生下的孩子,我岂能置之不理。可是,就在我生下阿治的时候:良子和阿治的父亲也死了,我必须撑起全家人的生活。
  因为贫困,日子难过,所以良子高中没有读完,就不得不去工作赚钱。赢弱的阿治经常发生须要动紧急手术的情况,为了赚更多钱:良子便到东京找工作。虽然她没有说她在东京做的是什么工作,我仍然隐约可以猜测得到。我既然无力阻止,就只好默默接受。可是,后来良子寄回家的钱变少了,让我几乎难以维持家计。那时,她好像已经认识井原了。
  住在松岛乡下的我,经常面临断炊,活不下去的窘境。所以,当我知道良子得到井原的照顾时,心里其实是很高兴的。你可能会因此而瞧不起我,可是我说的是事实。在我年轻的时候,东北乡下贩卖女儿的情形时有所闻,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
  但是,我错了,因为井原是个只会对女人暴力相向的人。良子明知道家里的困境,却仍然好几次写信回来哭诉。若不是有什么特别难受的事,她应该不会写那样的信。
  良子和你认识,到底是幸还是不幸,我不敢说。但是,从良子说过的话来推测,井原似乎有意把良子丢给你。我当然不知道井原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要那么做?我只能猜测他可能对良子已经没有兴趣了,却舍不得给分手的费用,所以想乘机甩掉良子。我想:如果良子能因此得到幸福,倒也不必太怨恨井原。
  可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良子受了重伤,现在好像就在井原的家里疗养。今天早上,良子打电话回来,她一边哭一边说,她的精神状态好像很不稳定。她还说井原要杀死她了,要我赶快去救她。又说:“如果这次的伤能够医好,以后死也不愿再见到井原了。”接列良子求救的电话,我本来应该立刻去东京看她,可是,阿治怎么办呢?我找不到可以替我照顾阿治的人。如果可以找到人帮忙,我一定会去东京的。
  写这封信,完全是我个人的意志。我从良子的话里得知,就算知道救良子必须冒着很大的危险,你也不会对良子弃之不顾。我相信你是这样的人,所以才冒昧地写了这封信。
  我们无依无靠,在东京没有任何可以信赖的人,我又没有办法前往东京看看良子到底怎么了。无可奈何之下,只好向你求助了。
  现在的我,既担心又着急,已经到了站也不是坐也不是的地步。我愈想良子的事,就愈觉得可怕,觉得自己就要发疯了。如果你是男子汉,请你想想办法,救救良子吧!良子的伤势好像很严重,听她说话的口气,似乎就要不行了。她虽然没有开口说,但是我想她一定很想见列你。良子真的很可怜,请你一定要救救她。
  惊慌之中,胡乱写了这些,请原谅。
  良子的母亲隆子上
  原来如此!
  看完信,我无声地呐喊着。愤怒驱走了醉意,我站起来,在房间里走来走去。过度的激动,让我全身颤抖。
  原来良子在井原的家里,难怪我怎么找都找不到。之前想不通的事,现在终于有了解答。我想到这是个可怕的圈套,不禁怒火中烧。
  这不是一般的愤怒。我觉得全身像着火一样,从头部的头发到脚的脚趾头,都被这股愤怒之火烧得通红,发散出的热力足以熔化钢铁。压抑下住凶暴情绪,似乎一触即发,连我自己部感到害怕。
  杀了他!我的脑子里只有这个念头,完全没有想到自己也有性命之危,更不想明天自己是不是还能活。
  我都明白了。难怪井原看到良子的脸时,会说出“你?”这样的字眼,难怪良子要我看清她真面目,难怪她被那些小混混欺负时,会说自己曾经过着糜烂的生活。她曾经做过井原的情妇吗?我为什么这么愚蠢呢?千贺子也好,良子也好,和我有关的女人,为什么部成了井原源一郎的牺牲品?
  终于知道良子为何叫我不要去西尾久的理由了。除了不想破坏我们原本平静的生活外,或许她也下想让我知道井原想把她丢给我的事。
  至于井原为什么要把她丢给我呢?一来他想省下分手的费用,再来他想利用良子,淡化我的报仇意念。他让想找他报仇的我丧失记忆,然后安排良子在我身边,有了一个必须保护的家庭和女人时,就算我恢复了记忆,报仇的想法势必愈来愈淡薄。
  或许是井原命令良子,叫她阻止我去西尾久。甚至命令良子,要良子彻底消灭我的报仇心。这种可能性是绝对存在的。
  多么卑鄙的男人呀!现在我想杀死井原的原因,除了为菜菜与千贺子报仇的这个理由外,也为了拯救良子。良子后来叫我去西尾久,那时的良子想必已经想背叛井原,因为她已经真心爱上我了吧!
  本来只是想把良子随便推给一个年轻小伙子,没想到良子却真的爱上这个小伙子,在嫉妒心理作祟下,井原决定教训良子,可是他又下能下放良子走,所以决定让这个年轻的小伙子死。
  愤怒得失去理智的时间一过,人就慢慢冷静下来,但是,愤怒的情绪并没有因此而消失。我一再思考,认为不能再容忍,也不必容忍了,因为井原已经让我失去妻子、女儿,让我失去家庭、工作,甚至让我犯下杀人罪行,失去做正当市民的权利。未来,如果我能活下去,大概也只能在某个偏远的地方,隐姓埋名的度日吧!可是,我好不容易才在川崎的小地方,开始过着平静的生活了,却又在突发的状况下,失手亲自毁了这样的幸福。一切都是井原害的。当一个男人失去了—切,只剩下—条性命时,他会做出什么样的事呢?井原将会知道!
  事到如今,牢狱之灾或被判死刑,我都不怕了。反正我只剩下烂命一条,有没有都无所谓了。这样的我,即使在大白天里,我也敢堂堂闯入井原的家,用散弹枪取走井原的性命;而且,谁敢阻止我,谁的下场就和井原一样,我一定要救出良子。万一我不能救出良子,到时候我会拿着枪对准自己的心脏。我对人世毫下留恋,只是,我死的时候,一定要带着井原同赴黄泉。
  拿起杀伤良子的刀子,我立刻离开公寓房间、室外的月光依旧皎洁。我越过陆桥,来到纲岛的街道上,跳上计程车,看看手表,才午夜两点。
  计程车并没有直接开到九广的房子前面,我在京成线荒川车站的附近下车,然后再走路过去,除了不想因为计程车而留下线索外,我也想藉着走路的动作,从酒醉的情况中完全清醒。
  从荒川的河面吹过火的风,让我愈发清醒。但想起一个小时前那个诡异的体验,我还是会打哆嗦。
  良子母亲的信所带来的冲击,让我暂时遗忘在月光下与另一个自己相遇的恐怖。那到底是现实?还是烂醉所产生的幻觉呢?但是那个幻觉告诉我,我会收到一封信,我也确实收到了:这到底定怎么一回事呢?
  路上一片漆黑,找好像走在暗巷之中,只看得到眼前一点点淡淡的白光。这点白光好像正要把我引向地狱。
  转动钥匙,门开了。我蹑于蹑脚地进入屋子里,然后把子弹塞入口袋,再把沾了良子血迹的刀子插在皮带上。腋下夹着用布卷起来的散弹枪,我坚定地走进黑暗之中。我的背后,是沙沙作响的竹林。
  我在河堤卜松开卷着散弹枪的布,拿出枪,翻折枪身,然后把两颗子弹装填进去,并且单手操作,扣上扳机,恢复原状。我知道枪的使用法。回想起来,昨天晚上应该就用枪才对。虽然枪声会引来注意,但是用枪更能落实杀人的行动,也个至于伤害到良子。
  藉着月光看手表上的时问,是午夜三点十五分。不管是什么样的人家,这样的深夜里都是紧闭门窗的吧!我有觉悟,此时想闯入井原的家,一定得翻墙、破窗,才能进入室内;反正我已经豁出性命,不在乎这么做会引起喧扰。而且,就算我的行动成功,顺利取走井原的性命,这样明目张胆的行径,一定会招来警方的追捕,说下定我也会因此失去性命。
  看到井原家的米色行墙了。月光下,石墙的颜色显得有点苍白。我将枪扣朝上,枪身贴着自己的身体,背靠着墙,一步一步地朝门的方向前进。离门柱只有十公尺的时候,我看到一条黑影靠在门柱上,不禁吓出冷汗。果然有保镖!但是,转念一想,今天晚上有什么好怕的?我不过是要去见那个最该第一个下地狱的男人。
  我鼓起勇气,跃身到门柱前,并且把枪口朝向保镖。现在,我就站在井原家的门口。
  那个保镖异常冷静,他的姿态让我连想到身经百战的战士。苍门的门光下,男人的背部离开了门柱,而且慢慢走向我,挡在我的面前。他的脑袋有问题吗?难道他想用自己的身体,来替井原挡子弹?
  “益子君。”
  他低声叫唤我的姓氏,声音里有一丝得意的味道。
  “御手洗?”
  我不自觉地叫出声。我不明白,御手洗为什么会在这里?自从我在高圆寺醒来以后,除了良子以外,他是我唯一能信任的人。他为什么会站在这里?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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