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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车里等着吗?可是如果自己这么任性的话,那浩美一定会说是为了你才来这里的,他又会生气的。这也是很可怕的。
汽车仪表盘的盒子里装有一个手电筒。明美拿出来打开了,圆圆的灯光很弱,照在地面上,虽然不能指望这点灯光,但总比没有强。
明美拿着电筒又来到了大楼边。栗桥浩美还一动不动地站在原来的地方,因为他是背朝着这边的,所以,明美根本看不清楚他在看什么和他正在做什么。她轻轻地叫了他一声,但他既没有回头,也没有回答。
岸田明美有点想哭,嘴唇在发抖。她用手电筒照着脚下,从栗桥浩美的后面走过去,向凶谷大楼的左边走去——那里有一片树丛,好像可以挡风。她只能在那里等着好像正在欣赏附近景色的浩美满意为止。
夜风刮起来了,有一片肮脏的纸片似的东西刮到了她穿着长筒袜的小腿上,明美急忙把这张纸片弄下去。这是一张白底红字的小酒馆的广告,从这可以看出来这里参观的人的档次,简直太惨了。
栗桥浩美还是站在那里一动也不动。岸田明美害怕周围的黑暗,因寒风而颤抖,她觉得自己快要被黑暗所吞没,她像抓着救命稻草似地紧紧握着手电筒。她想去找一个能够挡风的地方,于是向着树丛走去。可在那里,她发现地面上有一个很大的坑。
那个坑的直径大约有两米,她慢慢走过去用手电筒一照,坑里有许多瓶子、易拉罐和塑料袋,堆满了垃圾。这里好像是一个垃圾场。
要是稍不留神滑下去可就糟了。就在她想悄悄地改变方向离开这里的时候,有人从背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被吓得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呼吸也停止了。她屏着气,身体被冻僵了,只能睁着眼睛。
“不用吧,用不着这么害怕吧!”
一个女孩的声音,很近,虽然只是一个黑黑的人影,但明美还是能感觉出来,那是一个比自己还要矮的人。
明美突然拿出手电筒向那个人影照去,因为晃眼,那个人影抬起手挡住了光线。
“行了,你别照了,我又不是幽灵。”
明美的手在颤抖。仔细一看,确实,它既不是幽灵也不是人影,而是一个中学生模样的女孩子。穿着一件毛衣,一条短运动裤,长长的腿,穿着一双短袜,脚上穿着一双鞋底很厚的长筒靴。
“你、在这里干什么?”
岸田明美赶紧走过去抓住她的右手。等到了近处一看,这是一个漂亮得让人吃惊的女孩子。长得小巧玲珑,没有一点孩子气。头发很长,用一根发带绑着。当头发随着风而飘动的时候,还会传来一股很廉价的香水味。
“你不会想做什么事吧,你一个人在这里做什么啊,这可是个垃圾坑。”
她的话说得不太清楚,还带有一种独特的语气,明美很是反感。都是女孩子,用不着这种甜甜的声音。
“你是个孩子,管得倒挺宽的,我做什么用不着你来管。”
女孩子傻傻地笑了。
“你是来参观凶谷的?那边的车是你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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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仿犯 第一部(下)6(3)
明美气乎乎地说:“不是我的,是我男朋友的车。”
“啊,是吗?我可有救了,我可以搭你们的车吗?我们去哪里都行。”
明美又有点像大人似地通情达理了,自己怎么看也有点像大人,而这个女孩子怎么看也还像个中学生。在这种夜晚,只在外面溜达已经有问题了,如果再让她搭车,那就太不妥当了。
那个女孩子聪明地抢着说话,她耸了耸肩:
“我,是一个离家出走的少女。”她说,“我没有带钱出来,因为以前我和我的男朋友曾经来过这里,所以我就搭便车来这里了,到了之后,我用手机给他打电话,可他好像已经睡觉了,没有接电话。所以我想去一个好一点的地方。你们来了,我可有救了。”
没有人答应能满足她的愿望。明美被她这种少女的轻浮吓了一跳。
“我虽然是个大人,但也不能只听你说说就让你搭车,你得说清楚你的姓名和住址,这样的话我才能送你回家,否则我就把你带到派出所去。”
这个女孩挑衅似地抬起头,离开了明美。
“那好吧,那座楼底下站着的那个男人是不是你的他啊?我可以去求他,和你这种神经病的女人相比,男人一定会喜欢我的。”
还没等生气的明美回答,那个女孩已经绕过垃圾坑向大楼走去。她确实很熟悉这个地方,就是在这样的黑夜里,她走得很轻松,也没有被绊倒。
岸田明美没有办法,只能靠着手电筒,气乎乎地向栗桥浩美这边走过来。当她从树丛中走出来,来到一片视线开阔的地方时,从前方的黑暗中,传来栗桥浩美的一声惨叫。
岸田明美一下子停住了脚步。对面传来的声音到底是不是栗桥浩美在叫——她的直觉告诉她是他在叫,可理智却告诉她不是这样的。浩美为什么会惨叫呢?
就在她慢慢往前走的时候,那位狂妄的少女也没了踪影。她不小心往前迈了一步,又有什么东西碰到了她的腿。手里的电筒也掉了,在地上跳了好几下就不亮了。因为疼痛和生气,她不由得开口骂了一句,明美捡起了电筒,可能是哪里摔坏了吧,电筒怎么也亮不了了。就在这时,她又听到了栗桥浩美的声音。
“明美、明美吗?”
从声音上听,他好像比刚才离自己更近了。可让她惊讶的是,他的声音因为激动而在颤抖。
“我在这里,你看见了吗?在一棵大树附近,太黑了,我得小心点。”
不一会儿,从凶谷大楼的方向,传来轻轻的脚步声,栗桥浩美的影子也离明美越来越近了。好像是在拖着脚走路,脚步很犹豫。明美的右腿也因为刚才被碰了一下而感到很疼,她护着腿向他靠过去。
黑暗。可是这是可以分辨的黑暗。也许是比凶谷大楼还要黑的树丛里的黑暗,也许是最黑暗的垃圾坑。直到这时,岸田明美才发现,虽然凶谷大楼一带没有一点灯光,但“绿色公路”上的照明灯的灯光在某种程度上也能照到这里。
这让她想起来了,这里离“绿色公路”并不是太远,这让她恢复了元气,有了精神。因为不再害怕了,她想赶快离开这种地方,这才是最正经的事情。
“浩美,我们还是赶快回到车里吧,我被碰得到处青一块紫一块的。”
她说着把电筒扔到了地上,明美走到栗桥浩美的影子旁边,试探着抓住了他的手。
那只手冰凉冰凉的,就像这黑夜一样。
靠着“绿色公路”那微弱的灯光,岸田明美在几秒钟的时间里发现了栗桥浩美的脸上湿乎乎的。看到他的眼泪后,她又用了几秒钟来理解这件事。
——浩美,你哭了?
“怎么……回事?”
岸田明美抓着他的手,稍稍弯下腰,抬起头看着他。
栗桥浩美还在小声地抽泣着。
“怎么了……浩美,坚强——”
话还没有说完,明美就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就在她看着他的时候,栗桥浩美的眼睛里又流出了新的眼泪,从脸上流了下去。开始是明美使劲抓着的他的手,现在竟成了他死死地抓住了她的手。
栗桥浩美也靠了过来,与其说是要抱住她,还不如说是想让她抱住自己,紧紧地抱住。
“她还在追我。”他语无伦次地说,“我,害怕。”
明美想说点什么,结果只是吐了口气,什么也说不出来。她耳闻目睹的事情是她第一次碰到。
——简直就像个孩子。
现在的明美周围没有小孩子,她所能想象到的孩子就是自己或自己朋友小时候的样子。而现在的栗桥浩美,和看完恐怖电影或漫画、半夜做梦哭醒了、要爸爸妈妈领着上厕所的自己一模一样。
可是有一点,栗桥浩美是个真正的大人了,是个男人。而且就在不久前,他还是个向她耀武扬威的男人。
“太可怕了……我要被抓住了。”
栗桥浩美想紧紧地抱住明美,明美不由得往后退了一步,把他的手松开了。
“怎么回事?浩美,你在和我开玩笑吧?你为什么——哭成这样!”
明美放手之后,栗桥浩美的身体摇晃起来。被放开的手一动不动地抬着,一双泪眼看着明美。从那双眼睛里能看出他因受了伤害而走投无路,岸田明美有点毛骨悚然。
模仿犯 第一部(下)6(4)
“浩美,你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怎么回事!你别再演戏了!你不要再逼我了!”
叫着叫着,她自己也快要哭出声了。她觉得自己的腿也在颤抖。
“太可怕了,快来救救我。”栗桥浩美小声说。他又想抱着她,明美又向后退了一步,她拼命地摇着手,不想让栗桥浩美抓住。
“妈妈,救救我。”栗桥浩美说。他又一次拼命地要抓住明美,“妈妈,我什么坏事也没做,你不要来抓我。”
岸田明美尖叫一声:“讨厌!”
“妈妈……我怕。”
“讨厌!放开!浩美,放开!请你正常一些!”
因为被抓住了右手,岸田明美哭喊着,怕再被他抓着。她用尽全身的力气挣扎,终于甩开了栗桥浩美的手。
明美逃出来了,可惊慌失措的她连周围的黑暗都看不见了。为了能离栗桥浩美远一点,她突然跑了起来。穿过树丛,她跌跌撞撞地往前跑着。
跑着跑着——她一脚踏空了。
这里有一个深不见底的垃圾坑——在明白这个情况之前,岸田明美的身体像是飘在空中,在那一瞬间,她的脚在动,似乎是在用意志力反抗着引力,然后就掉了下去。
掉到了垃圾坑里。
栗桥浩美还在做梦。
就在这时,栗桥浩美明白了这个由混凝土和钢铁组成的废墟很像他做噩梦的地方,他不想呆在这里。明白过来的他成了一个现实中的人,他认为还是尽快离开这里的好。这里虽然和噩梦里的那个地方很相像,但和噩梦不同。这是因为这里没有那个女孩——没有那个拼命追他要夺走他的身体的那个女孩子。
他的心又回到了过去,回到了让那个女孩非常痛苦的自己的少年时代,女孩正在怨恨他,她固执地想夺走他的身体,自己重新回到现实世界中来。他就是在自己一个人和她的苦斗中成长,更残酷的是那个女孩——想得到她死去的姐姐的父母从来没有想过和他站在一起。
我必须要在与死者的战斗中才能长大,我不会有普通孩子的幸
福——栗桥浩美边想边抬头看着黑暗中的凶谷大楼。
就在这时,有一个女孩出现了。
太突然了。从黑暗中突然传来一个声音。
“哎,你好。”
甜甜的声音。栗桥浩美吓了一跳,这不是明美的声音。还有谁?
他把身体转了过来。在这一瞬间,不仅是他的身体,他的心也在变。
栗桥浩美看见了那个女孩,她也看见了他。在“绿色公路”照明灯远远的灯光里,两个人的身影就像是光明与黑暗进行折衷后而形成的暧昧的幻觉。
这个少女就是刚才和岸田明美说话的那个口齿不清的嘉浦舞衣,中学二年级学生。她的长相、谈吐和想法都让人感觉到她是那种把自己看得比家庭和学校都重要的女孩。
舞衣看到的是个英俊的年轻男人,不知道他的名字,个子很高,长相也还可以,如果不是这种情况和他约会会是更幸运的一件事。可是再想想看, 在这个地方、 这个时间有一辆可以搭乘的便车, 这种好
事——确实是件好事——比起平常和这家伙约会也许要好得多。
栗桥浩美看到的是一个少女,脸白白的,打扮得像个手工制品,嘴唇红红的,眼睛圆圆的,笑眯眯地看着他像是要说什么,从嘴唇的缝隙中还能看到她的舌头。
不是少女,对他而言,她就是那个女孩子。在噩梦的废墟上,那个女孩子还是在等着他——
嘉浦舞衣向栗桥浩美这边跑过来。“救救我!太可怕了!”
她伸出两手想要抱住栗桥浩美。年轻男人经常对少女做这样的事情,而且会很高兴,因为我是一个非常漂亮的少女。
“对不起,我可以搭你的车回去吗?可以吧?我都快要被吓死了!”
舞衣撒着娇向栗桥浩美跑过来,当她碰到他的身体的时候,她的脸感觉出了他穿的这件夹克的质地相当不错。
可他却粗暴地推开了她。
舞衣跌跌撞撞地摔在了地上。
因为这是意料之外的事情,所以她根本没有精神准备。舞衣重重地摔在了地上,尾骨疼得她都说不出话来,只是喘着粗气,抬头看着这位对她如此粗暴的男人的影子。
栗桥浩美的身体开始颤抖。
他碰到女孩的手了,她也碰到他了,那只右手绕在他的身体上像要把他捆住。还有一股甜甜的头发味,他张大了嘴拼命地吸着,这种头发的香味。
黑暗,废墟和长得很白的女孩。
——把我的身体还给我。
“你干什么,是不是太过分了!”
舞衣终于能说话了,她在他的背后叫道,栗桥浩美向右转过身逃走了——
垃圾坑的臭味。
岸田明美仰着头摔在里面,天上没有星星,不,可能有星星,可是她的眼睛不时地发花,根本就看不清楚。
即使这么躺在这里,她也不知道垃圾坑里有什么东西,她也看不见。她所感觉到的就是有一个尖尖的东西戳着她的背——这是明美从空中摔下来的时候就戳到了她的背部,她的背骨断了。这是什么东西?是金属管吗?还是木头?
对于背部的疼痛,她并不感到奇怪,可能是背骨断了的缘故吧,她确实听到了卡嚓一声。现在,她觉得手脚冰凉,而且脖子上有硬邦邦的垃圾,她只是对这些感到恶心。
模仿犯 第一部(下)6(5)
——赶快来救我。
尽管她想开口叫人,可是她的嘴巴张不开,只能发出沙沙的声音。附近有人吗?
啊,是浩美。她看到浩美正在往下看。
岸田明美想叫他,可就在这时,她的眼泪情不自禁地流了下来。太难受了,太可怕了,救救我,救救我,救救我。她拼命地想说出来。她的嘴半张着,伸出了舌头,口水从嘴角流了下来,可明美都没有意识到这些。
我要死了,快来救救我。
栗桥浩美蹲在她的旁边,摸着她的脸,然后又一下子把手拿开了。因为他把手伸过去的时候感觉出她的脸上都是口水。
把栗桥浩美的手弄脏的明美的口水里还混有血水。
“哎,你们到底在干什么呀?”
明美想挣扎着挪动身体。是刚才那个少女,是个只对少女有性欲的男人梦里的女孩。她正在向这边走过来。
“你们在做什么——啊!”
明美也看到了那个女孩的黑影,她也看到了下面的明美。
“太不可思议了!这个人还活着?是从这里掉下去的吗?我可不会救你!”
救救我,救救我吧。岸田明美流着泪在祈祷。希望这个夜晚赶快过去吧。
可是,她听到的不是栗桥浩美在鼓励她,她甚至没有感受到栗桥浩美抱着她的右手的一丝温暖。
栗桥浩美这么说:“你太可恶了。”
这是在对谁说话?明美不知道。
“我不会输给你的。”栗桥浩美继续说着,像是在说胡话,又像是在说梦话。
“你为什么要把我赶走,我要打败你。”
岸田明美睁开眼,挣扎了一下。她听到了踏着瓦片和垃圾的声音,她还听到了少女的一声惊叫。
“住手,你在干什么!”
惊叫和骂声慢慢也变成了一种呻吟,踩着垃圾的少女的脚步声也越来越弱了,明美所能听到的声音只有夜风的低语和有人呼呼地直喘粗气。
不久周围一片寂静,那个喘息声离明美越来越近。
栗桥浩美的脸就在眼前,他的脸贴着明美的脸。
浩美,救救我。明美想大叫一声。救救我,让我有点精神,你怎么了?为什么?为什么?
对嘉浦舞衣而言,凶谷的大楼就像自家的院子一样,不需要灯光。她和男朋友一起来这里的时候,也是不要灯光,而且有一种恐怖感,这让她很是高兴。
可是,现在的情况却不一样了。
有光是安全的,而黑暗则是危险的。她就像个没有这两个判断标准的古代弱小的哺乳动物一样,舞衣在寻找光明的地方。她决不是一个聪明的女孩,但生命力却很旺盛,她很高兴能活在这个世界上。从刚才开始,她的本能已经在告诉她目前这种状况会危及到她一直享受着的生命。
——该怎么办呢?
就这样从这里离开吗?那个男人——这个怎么看都很英俊的男人,他是不行的。太危险了,他把我推倒在地逃走时的目光。太奇怪了,这家伙脑子是不是有毛病啊?
还是不要和他有什么瓜葛吧,否则一定会倒大霉的,最好还是不要接近那个男人吧。
——那个男人和刚才那个女人,他的她。
他们到这里到底要来干什么?他们的车牌是练马的,是特地从东京来这里的,今天又不是周末,而且还在这个时间。
当然,舞衣也知道有一种来凶谷参观的观光客,可是,多数人都是周末的晚上来这里。像这种地方,平时比墓地的人还要少。正因如此,舞衣今天晚上才会逃到这里来的。
当然,她也不是一离开家就来到这里的,她后悔没去男朋友那里。他毕业于舞衣的那个中学,现在是在当地的一所私立学校上高中一年级。他有些胆小,他的名字叫佑介,所以舞衣开始叫他阿佑时,他很难受,说他的爸爸妈妈也这么叫他,你就别再叫了吧。那该叫什么?叫佑介吧,直呼其名。舞衣直呼其名也没问题。
佑介的父母像个魔鬼似的,整天监视着他。他们反对他和舞衣的交往,即使舞衣去他家里,他们也不会让她进门的。因此,今天晚上,舞衣离开家的时候也不会马上去找佑介的。
舞衣非常喜欢凶谷这种被人遗忘的氛围,当然她是喜欢这个没有人四周静悄悄的地方。所以,即使是一个人来,她也丝毫不会害怕。她想在这里用手机给他打电话,让他过来,借点钱给她,然后再商量一下以后怎么办。舞衣用手机给他打了电话,让他瞒着父母来这里——
可是,偏偏今天晚上佑介没有接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