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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他的人呢?”
“谁知道那几个哥们儿怎么了?有呆呆傻傻的,有浑身是血到现在还没缓过来的,不行我得去医院一圈,还不知道怎么交代呢。”
沈夜熙的手握紧了电话,缓缓地把车子倒出去,压低声音问:“还有谁知道这件事?”
“国际刑警那边通知到了,莫局,然后就是你了……”
“能压着先替我压着。”沈夜熙透过车窗看了一眼远远站在门口等着他的姜湖,“压不住了再说。”
那个人好不容易能睡几天安稳觉,真的不想让他再操心了。
第七十九章 审判者 二
姜湖上了车,沈夜熙没事人似的跟他闲扯:“晚上想吃什么,路过超市顺便买了。
姜湖想了想:“嗯……水多的。”
沈夜熙笑了笑:“莴笋行不行?”
“行,用鸡蛋炒。”
“老吃鸡蛋,迟早吃成笨蛋。”
“鸡蛋里蛋白质丰富。”姜湖一本正经。
“傻蛋白痴和弱智?”沈夜熙逗他。
“你才……”姜湖带着点笑意偏过头来,这一眼却定在沈夜熙脸上,顿住话音,皱皱眉,看着他。沈夜熙叫他看得有点心虚,摸摸自己的脸,勉强笑笑:“怎么了,脸上有东西?”
“出什么事了?”姜湖问。
靠了,学心理的人真讨厌。沈夜熙腹诽,故作无辜地问:“啊,什么什么事儿?”
“你看你的手指头。”姜湖用下巴点点沈夜熙黏在一起的死命的互相蹭的食指和拇指,后者飞快地分开了,又接着说,“你刚刚笑的时候没发现嘴有点往右边歪么?”
“是么,昨天晚上没关窗户风大,吹的吧?”沈夜熙干笑两声。
“还是歪的。”姜湖用食指第二个关节推推眼镜,“还有如果你真无辜的话,一般来说,会先做出个茫然的表情看着我,然后再问问题,你刚刚说话的时候,眼睛先往下看了一眼,才抬起来看着我,中间眨了四次,你知道人的眨眼频率一般……”
沈夜熙叹了口气:“浆糊,世界上要多点你这样的人,离婚的概率得上升到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
姜湖挑挑眉,点点头,转过脸去:“哦,那我不问了。”
他脸上一片平静,可心里却是有点堵的,姜湖终于明白了,自己隐瞒事情的时候,为什么沈夜熙会那么难过。有的时候,对于别人的事情,我们心里有谱,但是不多问,是为了尊重对方,可是那个人……他不是别人。
他是那个会让人心里牵挂,每天分走自己最多注意力的人。
沈夜熙把车子停在超市门口,歪头看了看姜湖,这人脸上跟罩着层什么东西似的,喜怒哀乐都不露出来,看着好像没什么,可是他就是觉得,姜湖有些不高兴,整个人身上笼着一层淡淡的压抑,于是伸手抓乱他的头发:“怎么了,不高兴了?”
姜湖想自己确实是不高兴了,可是话到了嘴边,却变了味道:“没有。”
“去你的。”沈夜熙挥手在他后脑勺上拍了一下,“别人我说不好,还能不知道你?”他顿了顿,叹了口气,“刚刚有个同事给我打电话,关于一个队里以前办过的案子的事,嗯……具体我也不大清楚,他们也没查清楚,这不是糊里糊涂地谁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么,叫我先别说出去。”
沈夜熙抓抓自己的头发,拉着姜湖的领子把他从车里拖出来,在他还没站直之前拍了拍他的后背,力气有点大,把姜湖拍得整个人往前倾斜了一下,沈夜熙揽住他的肩膀,贴着他的耳朵问:“老那么多心,嘿嘿,宝贝,知道你为什么……老不行么?”
姜湖立马炸了。
沈夜熙伸出另一只手出来,牢牢地按住他,继续用那种很暧昧很暧昧的语调说:“你丫有精力全都转心思去了,多消耗体力啊,瞅瞅你这小身板,这骨头多得都硌人。”
姜湖挣扎不行,瞪他。沈夜熙就想一口亲下去,想起来毕竟也算公共场合,于是忍了,看着姜湖泛起一点粉红的脸颊,伸出手臂:“别磨牙,给你咬。”
那么一瞬间,姜湖是真的想咬他来着。
一路打打闹闹地回了家,沈夜熙笑嘻嘻地把姜湖从厨房推出去,这才松了口气,卷起袖子来洗菜做饭——这小子,真他妈的精明,一点风吹草动都能让他那狗鼻子闻出不对劲来,糊弄过去还真不容易。
沈夜熙摇摇头,轻轻地用菜刀削掉莴笋的皮。
他才放松下来,腰里的手机又震动起来,沈夜熙心里一紧,顺手按了,然后对着厨房上柜子上的玻璃反光照了照,好好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表情,觉得没问题了,才从厨房探出个头,对屋里喊:“浆糊!”
“啊?”
“鸡精快没了,出去买一袋去。”
“鸡精……现在出去?”姜湖晃悠过来,打了个哈欠,“非放不可么?”
“快去,等着用呢。”沈夜熙翻了他一个白眼,“那是我非要放么,也不知道哪个小王八蛋嘴那么刁……”
“我觉得不放可以呀。”姜湖懒洋洋地走进厨房转了一圈,捏了片生的西红柿片叼走了,指指沈夜熙的手机,“你手机震动呢。”
郑思齐你大爷,沈夜熙想。
没办法,只能“哦”一声接起来,没等对方说话,就不由分说地一通嚷嚷:“去你的,大热天的,不借!”
郑思齐被噎得一愣一愣的:“啊?”
“老王不是我说你,咋越活越回去了呢,有点鸡毛蒜皮的事就借人,我们组的人出去一个个正气凛然的,拿出去不是那么回事,你们扫黄打非的钓鱼那勾当别找我们。”
他说着,偏头瞪了姜湖一眼,一只手捂住电话:“还不快去,上回就有一次炒菜没放鸡精,你丫两筷子就不吃了,我还不知道你——懒死得了,就小区超市,才几步路?”
“哦。”姜湖晃荡出去了。
沈夜熙听见门响,这才松了口气,压低了声音对那头一头雾水的郑思齐说:“我不是让你压着这事么,你丫这时候给我打电话……”
“啊?”这是无辜的郑思齐同志。
沈夜熙突然想起来,其实老郑同志完全不知道,姜湖是住在自己家里的,深吸一口气:“啊啊啊什么,你乌鸦?说,什么情况。”
姜湖脸上懒洋洋的表情,在出门以后就消退了干净,他转到楼后边,从兜里拎出手机,打给了莫匆。
“小姜?”
“莫局,问你件事,柯如悔是不是跑了?”
莫匆一愣:“你知道……”三个字一出口,莫匆就后悔了,老头子不愧是老狐狸一只,皱皱眉,“你小子诈我?”
姜湖也没否认,轻轻地说:“那就是是了。”
“小姜,你听我……”
“行,我知道了,莫局你放心,我有分寸。”姜湖打断他,顿了顿,又说,“夜熙不想让我知道,你就当我没打过电话,瞒着点。”
随后挂了电话,莫匆看着手里一阵忙音的电话,眨巴眨巴眼睛。
安捷正好经过:“怎么了?”
莫匆顺势搂住他的腰,扑上去蹭了蹭:“长江后浪推前浪啊,作为一个马上要死在沙滩上的前浪,我感到压力很大怎么办?”
安捷嘴角抽了抽。
柯如悔就像是一朵乌云,黑沉沉地压在每个知情的人头上——千万别让他知道,千万别让他知道我知道……这年头,想安安心心谈场恋爱,怎么都能那么揪心呢。
这朵乌云就一直压在几个人的心里,一个月过去了,没什么特别的情况发生,一个半月过去了,仍然没发生什么。
他就像已经回到地狱,从人间蒸发了似的,日子平静得让人看不到那些汹涌的暗潮。
直到已经感觉到了秋凉,炎炎夏日被一场雨浇灭了温度,人们开始把自己包裹严实,匆匆走过。
先是盛遥上网的时候偶然跳出来的一条新闻,他漫不经心地扫了一眼,还开玩笑似的对众人说:“桐城有个变态杀人案,死者居然还是个同行嘿。”
众人应和一声,谁都没往心里去,没过几天,又一条新闻跳出来——逾西市刑警队一警察神秘死亡,疑似连环杀手。
接着是一条又一条的新闻——华南市,靖江市,甚至在十来天以后,本市出现第一起执法人员被谋杀事件。
开始人人自危。
警局的气氛凝重起来,一早,莫匆亲自敲门找到他们办公室:“都跟我到会议室来一趟。”
莫匆脸色从来没这么正经过,这帮平时没上没下的也忍不住跟着他紧张起来。一进会议室,就觉得里面气氛异常阴沉,几个不认识的男人围坐在那里,一股呛人的烟味飘出来,烟灰缸里一片狼藉。
莫匆简短地给众人做了介绍:“桐城的李景荣,逾西的孟嘉义,华南的魏余,还有靖江的冯纪,各地的精英都过来协助破案了,这是我们本局的大案要案组,大家都坐吧。”
草草算是认识了,莫匆坐下来,双手交握在一起,撑起下巴,沉声说:“最近发生的事情,大家心里都有数,这个人——”
他把一张报纸推出来,上面用醒目的标题写着:多起执法人员被杀事件,是变态杀人狂,还是另有黑幕?
“有消息说,这个人最近已经流窜到本市。”莫匆的眼神在众人身上扫了一圈,推出一张照片,“D区分局的刑警张小乾,就是前天殉职的那位,详细资料,怡宁你一会去查一下邮箱,我知道的都给你发过去了。”
安怡宁点点头。
“从案发时间阶段来看,这个凶手从一个地方流窜到下一个地方的时间大概是十到二十天,算起来犯人有可能还在本市,我们要抓紧时间,这次是联合办案,希望大家能和其他地区的同志好好合作。”
气氛有些压抑,稍微停顿了一下,莫匆叹了口气:“我希望大家对待这次的案子,要比以往更加慎重,毕竟这是针对执法人员的,处理不好的话,很可能出现骚乱。如果连保护这个城市的人都失去安全感,开始惶惶不安,那……”
普通市民还有什么能依仗的呢?
第八十章 审判者 三
执法者审判罪人罪行,谁又来审判执法者的罪行呢?
这一年夏天异乎寻常一般地短,仿佛忽悠就过去了似的,前一天还如日中天似的繁盛的植物,一宿夜雨,立刻倾颓了大半,多少有些盛极必衰的哀痛。
其实山川草木春去秋来,本来是没什么感情的,落在有心人眼里,却总觉得是些暗示。
暗示这一刻太过幸福,让人忧于盛极必衰,仿佛心里难以安定下来似的。
姜湖觉得,以前自己是天塌下来也不会皱个眉头的,当初和安捷偶遇的那次公路旅行,是柯如悔才失踪的时候,他出来散心,意外被大雪堵在路上整整两天。很奇异地,那时候没有畏惧、没有忧虑,甚至还欣喜于多了一个趣味相投的朋友。
那时他觉得世界上再脏再险恶的人心自己都已经看过了,再美再人迹罕至的美景也都走过了,在这么一个危险又壮观的地方,把命送了,其实也没什么。
当时营救人员到来以后,坐在直升飞机上,安捷才松了口气,对他说:“我年轻的时候,也跟你似的,觉得自己什么都有过也什么都失去过,什么都看过,没什么好牵挂的了,一年到头在全球到处流浪,哪危险往哪钻,后来……”
“后来怎么了?”
“后来有个人拴住了我,于是我变得怕死了。”靠在软软的垫子上,一只手搭在胸口,安捷有些虚脱地说,“有了牵挂,心理素质就变差了,现在心率还没降下来呢,昨天晚上我一直在想,要是真的阴沟里翻船,就挂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我女儿怎么办,他怎么办……”
那种心里有牵挂,提心吊胆,担心对方,又担心自己万一不在了,那个人怎么办的心情,姜湖突然就明白了。
幸福太让人留恋,小心翼翼地捧着护着,还唯恐不够。
沈夜熙作为地头蛇,在大家一直支持下,暂时作为这次联合行动的负责人,他接过手来,第一个命令就是,从现在开始,无论是调查还是抓捕行动,任何人不能单独行动。
说完目光已有所指的特意在姜湖身上停顿了一下,问:“大家对这个有异议么?”
当然没有异议,现在每个调查员都有可能是凶手的猎杀对象,安全是要首先保证的。
沈夜熙点点头:“好,没有异议,那这一条就要坚决执行,也请大家互相监督。”——他怕一个人看不住姜湖这有前科的混蛋。
他转过头,对外市来的几个人说:“我知道各位到本市很不容易,但是咱们现在没时间多熟悉,也没时间招待你们,等案子结束以后,保证由我做东,再补给各位一顿接风宴。虚的假的咱先不来了,来了就是一家人,兄弟我能力有限,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或者得罪的地方,都是大老爷们儿,甭藏着掖着,当面说出来就行。”
几个外地来的警官自然也都是精英,所谓“精英”,就是干活的时候能独当一面,但是不一定很好相处,也不一定服管,与其到时候办事的时候出幺蛾子,不如提前把该说的话说开了,沈夜熙的目光在几个人脸上一扫,让每个人都看到他的认真:“不过咱丑话说在前边,这案子各位比我知道得清楚,有多重要、时间有多紧急,不用我废话,大家都以大事大局为重,谁要是做出点什么不爷们儿的事——”
他的目光突然凌厉起来:“那也别怨兄弟翻脸了。”
四个外来户对视一眼,孟嘉义是年纪最大的,这老警官做刑侦队长风风雨雨一辈子,已经打算混吃等死地退休了,临了临了来了这么一出,死的刚刚好是他看好了的接任者,没办法,老爷子也只能亲自出马。
孟嘉义清清嗓子点点头:“沈队,我们既然来了,一切按着你们这的标准和规矩来,咱们是办案的,不是搞内部矛盾的,这点你放心,我们虽然不是一个地方的,但是我说句卖个老的话,谁要是扎刺,我第一个不饶了他。”
沈夜熙:“那多余的废话我也没有了,咱们把各自知道的信息都交流一下。”他冲安怡宁点点头,安怡宁站起来把一打刚刚打印出来的材料发下去。
“李队,第一起案子是在桐城发生的是么?”
李景荣点点头,从兜里掏了盒烟出来,四处看了一圈,目光特意在两位女士身上停了停,看见没人反对,才抽出一根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才开始说:“事儿就发生在我的辖区里,那天晚上下班都半夜了,突然局里打电话,把我叫起来,说是出事了。当时也没说清楚,我就带人黑灯瞎火地赶过去了,过去一看,死者居然是个熟人,叫周敏……是个姑娘,才三十出头,还没结婚,刚从别的地方调来,空降到我们那,平时雷厉风行,有点像假小子的那么个人,身手很好,平常几个小伙子不一定打的过她。”
他叹了口气,坐在他对面的是苏君子,正好翻到周敏案发现场的照片——是一条细窄的小巷子,旁边有个垃圾桶,不知道是不是发生过打斗,垃圾桶被推倒了,垃圾什么的散落了一地,一个年轻女人的尸体直挺挺地倒在路边,几乎是全裸的,眼睛大大地睁着,脸上惊恐绝望的神色还没有退下,手脚都看得到有淤青的痕迹,最恐怖的是,她的肚子被生生地抛开了,内脏流了一地,心脏的地方空空荡荡的,旁边一个被活生生的掏出来的心脏就落在离死者身体不远的地方。
旁边的一面墙上,用死者的血写了两个字——审判。
李景荣的目光在惨不忍睹的照片上一扫而过,好像不忍心再看似的:“她的东西、乃至衣服都不见了,现场我们翻遍了,附近的垃圾箱里也没有,这地方太乱,根本分辨不出来有用的痕迹,尸体上有捆绑的痕迹,还有……被侵犯的痕迹。”
“DNA呢?”沈夜熙问。
“没留下,”李景荣摇摇头:“她家住得比较偏僻,每天都要经过那么一条小路,正点下班还没什么,正好那天因为一个盗窃团伙,下班晚了,她仗着身手好,自己又是警察,也从来没在乎过……其实……其实她要是提一声,大伙儿肯定就让她先回去了,谁想到……”
“李队,这个地方,是溅上去的血迹么?”盛遥突然指着相片的一角问。
“嗯,是,你想问是不是第一现场吧,对我们确定,这是第一现场。”
“这地方平时没人么?”盛遥又问。
“这条路走的人少,不过走到底是条街,如果我们平时下班的那个点钟,就算没人,一个人这样死了,那动静也绝对不会没人听见。”李景荣缓缓地说,“我知道你的意思,这个凶犯不是监视了她很多天的,就是……和那天那个盗窃团伙有关系的人。”
“盗窃团伙的相关情况,涉案人员名单能传过来一份么?”沈夜熙问。
李景荣点点头:“我一会打电话过去,那个是安……”
“安怡宁,李队,你联系一下,材料什么的我去整理就行了。”安怡宁接过话头。
姜湖趴在桌子上,仔细研究几张犯罪现场的照片,半晌没吱声,这时候才插嘴:“这个……不是冲动型犯罪,或者随机犯罪,凶手很愤怒,动机应该是私人性的。”
李景荣一愣,转过头去,有些不解地看着他。
沈夜熙轻咳一声:“这位是姜医生,咱们的……犯罪心理学顾问。浆……姜湖,你的意思是,犯人和死者是有私人恩怨的?”
姜湖点点头,把已经有的杀人现场照片全都排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