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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也发现狄梦庭在注视自己的书法,忙将素笺收起,羞道:“胡乱涂鸦,不入方家法眼。”
狄梦庭除医经之外没读过多少书,书法更不行,但常见师父练字,对书法的好坏倒也识得一些,便道:“小姐这笔钟绍京《灵飞经》帖的书法,轻不为飘,重不为滞,加之灵巧遒媚的笔致,好得很啊!”
小姐听他认出自己的字体,心下甚喜,却不多言,重新换过一张白纸,铺在狄梦庭面前,道:“小先生家学渊源,书法定有造诣,请开方吧。”
狄梦庭提起笔来,脸上登时红了,他虽然也读书写字,却从未跟师父临帖习字,于书法一道实是浅薄之至,此刻见这小姐的年纪比自己还小着一两岁,字却写得如此好看,可把自己比了下去,无可奈何之下,只得硬着头皮开了一张药方,交到小姐手中,道:“待会儿将船靠了岸,请吩咐人照方抓药,我来为尊舅父煎煮。”
小姐接过药方,道:“今天若没有你,真是不堪……唉,真是多谢你啦!”说着深深施下一礼。
狄梦庭见小姐没笑话自己的字写得难看,暗松了一口气,又见她向自己盈盈拜倒,惊得手足无措,有心前去搀扶,却又不敢,忙道:“救人乃是医家之本,你可别……别……,我还是到舱外待一会儿吧。”
正文 第三章 娟影凌波
狄梦庭来到船头,脸上犹然阵阵发烫。他坐了好一会儿,凉凉的湖风迎面吹拂,陡觉微寒,才发现为赵士德接骨时将外衣脱下,出来时忘记穿上。他不敢回屋去取,心中默想那小姐的一颦一笑,暗觉自己自惭形秽,不由得一阵甜蜜,一阵廖怅。其实他年纪尚小,自幼随师父过着隐居的生活,对男女之情只是一知半解,但每人一生之中,初次知好色而慕少艾,无不神魂颠倒,如醉如痴,固不仅以狄梦庭为然。何况那小姐容颜清丽,在他颠沛困厄之际与之相遇,竟致情窦初开,倾倒难以自持。
正在他心猿意马之际,忽听舱门一响,却是洁蕊走出,见狄梦庭怔怔出神,道:“小叫化子,你想什么呢?”
狄梦庭心中一惊,只道被她看出自己的心事,羞得脸上通红,道:“没……没……想什么。”
洁蕊奇道:“没想什么?那你脸红什么?”她似笑非笑的打量了狄梦庭几眼,却没继续追问下去,从身后取出一件迭放整齐的衣衫,道:“你这件衫子又破又脏,我家小姐给你补好洗净了,叫我送来,说船头风冷,让你赶紧换上。”
狄梦庭接过衣衫,见衣上的几处破口都用锦线缝好,针脚细腻之极,若不细看几乎发现不了补缀过的痕迹,显然颇费一番心思。他将衣衫穿上,心中一片温暖,道:“多谢小姐。”
洁蕊笑道:“你为舅老爷接骨治伤,说来应是我们该多谢你呢。”说着双手捧起一个托盘,走到狄梦庭面前,道:“这次舅老爷转危为安,可多亏你啦!小姐说你辛苦了半日,定然又饥又渴,让我送点心香茶来。”说着,将托盘放在船头的一张小几上。
狄梦庭见盘中摆的是四色小碟,分别放着一碟虾仁蒸饺、一碟鸡丝炸藕盒、一碟桂花松子千层糕、一碟冰糖百合酥饼,另有一壶香茶,壶嘴冒着袅袅一丝热气,相隔尚远,已是清香扑鼻。
狄梦庭闻到点心的香气,舌下已不由得涌出一团口涎,感激地说:“你家小姐想得周到,我便不客气了。”先捏了一只蒸饺放入口中,轻轻一嚼,满口鲜香,滋味绝妙无伦。当即落手如飞,顷刻之间,将四碟点心吃得干干净净。洁蕊见他吃得香甜,只是微笑。点心吃完,狄梦庭倒了一杯茶,望着杯中碧绿的西湖龙井,一口饮尽,只觉一道热线直落肺腑,浑身说不出的舒服受用。
哪知洁蕊却大声叫道:“哎……哎,你这人怎么回事?真是个小叫化子,茶是这么喝的?”
狄梦庭吓了一跳,放下杯子怔怔地望着洁蕊,心想:“怎么?我……有什么不对之处?”
洁蕊道:“这壶茶是小姐为你精心烹的,连我家老爷都没口福品味,你却这么大口大口地牛饮,岂不将小姐的心意都糟蹋了?”
狄梦庭张口结舌,道:“这茶……这茶不一般么?”
洁蕊白了他一眼,道:“那是自然。茶乃水中之君子,酒乃水中之小人。你喝时一饮而尽,分明是把茶当酒了,这种小人的喝法,不雅之至。小叫化子,你可知吃茶也是一门高深的学问?”
狄梦庭道:“吃茶便是吃茶了,还有学问么?”
洁蕊说道:“我来告诉你,吃茶重在一个‘水’字上。以露水为最上,雪水次之,雨水又次之,水愈轻而色味愈佳。这可不是酒,越陈越好。你看这壶茶,碧澄澄的色如琥珀,香却如空谷幽兰清冽沁人。这是小姐以暮春的晓露为你烹煎而成,单凭这一壶晓露,便不知花费了多大的功夫,今日若不看在你救了舅老爷的份上,就是摆出千两黄金,小姐还舍不得给你喝呢。”
狄梦庭哪里知道吃茶中竟有这么多的讲究,听得入神,嗟讶道:“我哪里懂得这些,只道吃茶可以提神解渴而已。只一样的茶、水,竟有如此之大的差别。”
洁蕊笑了一笑,道:“若要解渴,打一瓢湖水也使得的。吃茶却要一点一点品尝才上味,你不要等这壶凉了,现在再尝尝,滋味是不是与方才不一样了。”
狄梦庭依言倒了一杯茶,细细慢品浅尝,果觉甘冽清芳,异常爽口,每次只呷一点点便满口留香,与平常冲沏之茶迥然不同。
洁蕊见狄梦庭明白了品茶之美,便道:“你先在这里慢慢歇着,我服侍舅老爷去。”转身进舱去了。
狄梦庭坐在船头,饮茶赏月,望着浩浩湖面,胸襟甚爽,想起昨日的毁家之难,几疑身在梦中。
约莫过了两柱香功夫,花舫驶到了西湖南岸,梢公稳舵落锚,将船靠在岸边。
狄梦庭忖道:“天色甚晚了,我该去提醒小姐差人上岸抓药。”他一想到进舱去见小姐,心便怦怦地跳个不停,走了几步,忽然发现舱窗不知什么时候打开了,昏暗的烛光照着赵士德半靠在床头,小姐坐在床上,两人低声说着话。
狄梦庭从窗中望去,见舱中只有他们两人,洁蕊却不知哪里去了,心想:“他们亲人间谈话,我不好打搅,还是回到船头多待一会儿吧。”正想离开,忽听赵士德说道:“风神医的门人果然手段不凡,我这会儿已觉得好多了。哎,那姓狄的小子现在干什么呢?”
小姐道:“我刚刚看过,他在船头品茶赏月呢。”
狄梦庭听他们话中说到自己,顿时一凛,心想:“我又没吐露自己的身份,怎地会给他们瞧破?嗯,想是我为赵士德治伤,使出了师父传的金针灸法,他见多识广,登时便识破了我的来历。这……这可怎么好呢?”他的一颗心猛然悬了起来,忙闪到窗页下,侧耳倾听。
只听赵士德说道:“现在船已靠了岸,你仔细着些,可别让他偷偷溜了。”
小姐道:“看他在船头怡然自得的模样,料想不会疑心到咱们身上。何况他身无分文,举目无亲,天下之大,他又能逃到哪里去?”
赵士德哼了一声,道:“话不是这么说。现在江湖中几大门派都盯在姓狄的小子身上,铁衣山庄可不能落在别人之后,一定要先抢到这个头彩。”
小姐问道:“他是神医门下,无非多懂一些医道,哪值得您花这么大的心力?”
赵士德道:“孩子,你不知道江湖中的事。十六年来,最后见过萧铁棠的人便是风神医,如今风神医一死,唯一知道萧铁棠秘密的人,可能就是他了。我身为铁衣山庄四大护法,一定要赶在神龙堂的爪牙到来之前,将他押回铁衣山庄。”
狄梦庭听到此处,一道凉气从背脊上直冲下来,不由得全身打战,只听小姐小声道:“可他毕竟救过您的性命,如今咱们反将他扣押,这……这未免太对不起人家了。若传了出去,只怕对舅舅的……名声……也不大好。”
赵士德叹了口气,道:“舅舅是凭硬本事在江湖中立名,几十年来,从未做过这么没遮拦的事。可是人在江湖……唉,总有些事不得以而为之。何况这次神龙堂八大坛主齐聚临安,都是冲着风神医来的,自然也不会放过姓狄的小子,就算我不擒住他,他也逃不脱神龙堂的毒手。”
小姐道:“那他真是无路可逃了么?”
赵士德点了点头,道:“我已探明,神龙堂将临安到铁衣山庄之间的道路上布满暗桩埋伏,往东、北、西三个方向都行不通,唯有往南走钱塘江水路,或能摆脱这伙儿人的追杀。我若没受伤,倒还不惧。如今却只能绕道躲着走了,这叫做虎落平阳被犬欺。”
小姐道:“那神龙堂是什么?这样厉害。”
赵士德道:“我们两家是半斤八两,各有所忌。铁衣山庄的薛庄主厉害不厉害?四大护法的本事也不小吧?那神龙堂的堂主莫独峰不但不惧,反而敢惹上门来,单看这份胆气,便是一个了不起的人物。”
小姐担心道:“您这次回庄,一路风波险恶,杀机四伏,可要千万小心!”
赵士德笑道:“别为舅舅担心。如今我走这一步棋,虽是情非得已,但凭神龙堂的这点儿道行,却还拦不住我。”
小姐犹豫了一会儿,又道:“舅舅,您若能躲过神龙堂的追杀,平安回到铁衣山庄,须得答应我一件事。”
赵士德道:“什么事?”
小姐道:“那狄……他……他到底对咱们有恩,咱们这样做,已经够心愧了,您可……可不要再难为他。”
赵士德道:“好吧,舅舅答应你便是。不过,那也得看他是不是识时务了,我虽然不难为他,但铁衣山庄其它人若要动刑逼他招供,我也无法阻拦。”
狄梦庭听到这里,心寒到了极点,暗想:“若不是这扇窗恰好开着,被我听到赵士德的阴谋,只怕还蒙在鼓里。可笑我还一心一意打算为他治伤,呸,给他治好伤来干什么?来害自己吗?狄梦庭啊狄梦庭,这当口你还相信世上有善有善报的事,你真是蠢到家了!”
他暗骂自己几句,不敢再听,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高抬腿,轻落步,每跨一步,要听得舱中并无动静,才敢再跨第二步。他知道赵士德武功极高,虽然受了重伤,但耳目无恙,自己只要稍一不慎,发出半点声响,立时便会给他惊觉。他虽出不了手,只须一声吩咐,船上的三名梢公也足以将自己拦住。因此从窗下到船舷这十几步路,走得缓慢无比,直到从跳板上到湖岸来,才走得稍快。
他慌不择路,只是向岸边的杏林深处走去,走了约莫七八十丈远,回头眺望,要看看船上是否有人跟来,这么一望,突然叫了一声:“哎哟!”原来他心神慌乱,从船上匆匆逃到岸上来,竟将随身的包袱忘在了船头。
他怔怔地呆在杏林中,心里乱成一团,暗想包袱中虽无什么值钱的东西,但师父留下的医经却万万遗失不得,倘若回到船上去取,内心又实在害怕。过了好一会儿,他还是拿不定主意,不禁暗骂自己无能,回想这两天来毁家亡命的种种经历,越想越难受:“古北鹏、赵士德这些人都是凉薄之辈,他们恩将仇报,我原也不放在心上。可是那小姐如此娴雅人品,却也帮人害我,我……唉……,师父临死时叮嘱我什么话来?怎么我全置之脑后?”
师父临死时对他说的那几句话,清晰异常地在他耳旁响了起来:“庭儿,你心地仁厚,原该福泽无尽,但江湖中人心叵测,你日后行事处事须得小心谨慎,千万不可轻信于人。”他心中一阵激动,热泪盈眶,想道:“师父跟我说这几话之时,已到了灯枯油尽的境地。他拼集最后的力气,如此叮嘱于我,我却将他这几句血泪之言全不放在心上。我……我真是太该死了!”
一阵自怨自艾之后,他定了定神,打好了主意:“这部医经是师父毕生的心血,说什么也不能落在铁衣山庄的手里。我宁可回船被他们抓了去,也不能丢下这些医经。”在他内心深处,想到自己对那小姐痴心尊重,哪知她却与赵士德一道将自己送上绝路,不禁又是惭愧,又是伤心,转身往回跑去。
片刻之后,狄梦庭回到岸边。他躲在一株杏树后向湖中张望,只见花舫上的灯火熄灭,四下里黑沉沉的,既无人影,又无声息。他心中怦怦大跳,从树丛间蹑手蹑脚地钻了出来,唯恐脚下踏着柴草树杈,发出声响,慢步走到船前,心想:“他们没发现我溜走又回来,这会儿一定都安歇了。我轻轻上船,取了包袱便走,谁也不会知道的。”
他壮了壮胆子,正要向跳板走去,突然背后的树丛一响,闪出一个人影来。狄梦庭吃了一惊,只道对方在周围埋伏下人手,吓得心旌一颤,险些惊呼出声,跟着颈中一凉,有人向他衣领中吹了一口气。
他惊魂未定,忙转身一看,见背后站着一个圆脸大眼的女孩,笑靥如花,正是小丫鬟洁蕊。她脸上带着一丝狡黠顽皮的笑容,道:“小叫化子,想不辞而别么?”
狄梦庭虽极怕被船上的人发现,唯独不惧洁蕊,板起脸说道:“你们捣鬼,难道还骗得倒我么?”
洁蕊奇道:“我们捣什么鬼了?”
狄梦庭重重一哼,道:“你家小姐知道了我是风神医门下弟子,却不说破,反而赠以香茶美食,让我丝毫不起疑心,在不动声色间,将我诳去铁衣山庄。你们……你们打得好一笔如意算盘。”
洁蕊道:“所以你就偷偷地溜下船来。”
狄梦庭道:“我可不是俎上之肉,任你们宰割。”
洁蕊道:“那你不赶快逃命,为什么又回来了?不怕被抓住送死么?”
狄梦庭道:“你当我愿意回来么?我的包袱落在船上了,因此来取。”
洁蕊轻轻“喔”了一声,将手一扬,道:“你来看看,是不是这个包袱?”
狄梦庭看去,见洁蕊手中拎着一个青布包袱,正是自己遗落的,急忙神手接过,道:“是……是……就是它,你怎么拿来的?”
洁蕊道:“小叫化子,到这会儿你还不明白?这是小姐让我送来的。”
狄梦庭一怔,问道:“你说什么?这是……是小姐让你送来的?”
洁蕊微微一笑,道:“你现在一定暗恨小姐和舅老爷,是不是?你救人活命,他们却恩将仇报,是不是?连小姐为你精心做的香茶点心,也是圈套,是不是?”
她口齿伶俐,一连三句“是不是”,句句都打在狄梦庭的心上。狄梦庭听她话中有因,承认不是,不承认也不是,只得含糊点了点头,道:“你说是怎么回事?”
洁蕊道:“你又不是傻子,难道还想不出来么?舅老爷那么大的本事,会让你轻易溜下船去?我又何苦巴巴在这里等你取包袱来?”
狄梦庭心念一动,蓦然想起赵士德与小姐谈论如何坑骗自己时,本是一件极隐密的事,却为何将舱窗大开,那不是成心要自己偷听么?何况赵士德乃是江湖中第一流的高手,自己躲在窗下偷听,焉能瞒得过他的耳目?更甭说让自己溜下船了。这一刹那间,他隐隐觉出赵士德与小姐对自己有一片苦心,但是为什么这样,却又猜不出来,说道:“他们为什么这样待我呢?”
洁蕊道:“这里面的苦衷,却不足为人道了。你救了舅老爷的命,他却奉薛庄主之令抓你回庄。这该怎么办?他是铁衣山庄四大护法之首,受主之命,忠主之事,倘若放过了你,日后如何对庄主交待?倘若抓你回庄,便是忘恩负义,心中不免愧疚。舅老爷自忖事难两全,才用了这个自欺欺人的主意,就是让你自己溜走,日后若被追问起来,他只有失职之过,没有叛主之嫌。”
狄梦庭恍然大悟,心头一热,先前许多的怨愤顿时一扫而光,道:“原来如此!我还……还当你们……唉,把你们想成那样,真是对不住!”
洁蕊笑道:“算啦,我们也不缺你这一声‘对不住’。这会儿天色已经深了,你别忘记舅老爷的话,趁着天黑,赶快走吧!”
狄梦庭心道:“我别忘记赵士德什么话了?”心思一转,想起在舱中赵士德曾说过:“神龙堂在道路上布满暗桩埋伏,往东、北、西三个方向都行不通,唯有往南走钱塘江水路,或能摆脱这伙儿人的追杀。”他原先只道赵士德苦心积虑为逃避神龙堂的追杀,此刻才明白这话其实是说给自己听的,心中不禁又涌出一阵感激之情,说道:“请你转告小姐和舅老爷,就说我狄梦庭倘若得以不死,日后必报此恩。”
这句话是他真情流露,感激之中又包含着几分凄凉之意,洁蕊知他此去实是凶吉难测,心中也不禁黯然,一反平时嘻哈之态,轻声道:“也不知怎地,我一见你与我家小姐,就觉得说不出的投缘,日后一定会再相逢的。我和小姐回去后为你焚香祈祷,你……你一定不会出事的。唉,不说这些了,你还是快走吧!”
说罢,她转身往船上走去,刚上跳板,忽又回头道:“你仔细看看你的包袱。”不等狄梦庭回话,她的身影消失在船舷后,跟着便见梢公们起锚摇橹,将花舫向湖心驶去。
狄梦庭打开包袱,见医经上多了一个绿缎帕子的小包,轻轻一捏,里面包着又硬又圆的物件。他心中疑惑,小心翼翼地打开,一望之下,不禁“啊”的一声惊呼,见包中竟是一对翡翠手镯,晶莹剔透,青绿无染,在月光中看上去,玉质清澈如一汪碧水,其中又隐隐可见一条条细若游丝般的金线。这种金丝翠世上罕见,更难得这对玉镯翠绿欲滴,通体竟无一丝一毫的瑕疵,实是翡翠中的极品。
狄梦庭手捧玉镯,抬头望向渐渐远去的花舫,只见船头挂起两盏碧纱灯笼,灯下小姐扶舷稍立,残月斜照,灯影如纱,飘飘的裙带随湖风轻摆,实如凌波仙子一般。她默默站了一会儿,取出一枝长箫,幽幽吹起一曲。
花舫已驶至湖心,幽幽箫声从船头传来,每一声都仿佛在讲述一个美丽而凄婉的故事。狄梦庭听着,他虽不懂音律,却听得悠然神往,眼中泪光莹然。船上的每一个人也都怔怔的沉默无言,三个梢公横篙凝立不动,如痴如迷。洁蕊更是心驰神醉,将脸轻轻贴在帘纱上,和着箫声喃喃低吟。就连重伤在床的赵士德,也探起身子,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自己一生中的甜蜜的凄凉的往事,他深深望了一眼小姐,低声叹了一口气,眼中含满了慈详与疼爱的深意。
这时,天上飘下蒙蒙的霏雨,湖中烟水迷离,渐渐消失了花舫的踪影。狄梦庭站在岸边,衣衫尽湿,却依然痴痴远眺,不知过了多久,才茫然转过身,将玉镯仔细包好,放入贴心衣袋中,大步走去。
狄梦庭离开湖岸,心中一股苍苍凉凉,心想:“铁衣山庄要擒我回庄,神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