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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内史令杨约辞职获批，鸿胪卿杨玄感抱病在家，归期遥遥；光禄大夫柳謇之暂为捡校鸿胪卿……”尚德看见杨二有些失神，赶紧走了过来，看见桌案上的报纸后，在心里默读出了首页上的这几条消息。
这些消息并不是什么新闻，尚德现在看到的文字甚至在几天前就已在官员中传得甚嚣尘上，可是这些消息堂而皇之地变成了文字，让人读出来的感觉就有些微妙了。
“柳内史即使做了纳言，即使做了太师，也改变不了他是殿下的人。”尚德解劝道。
杨二却只无奈地摇了要头，并不理他；他最近的忧愁实在是太多了，先是为年前北城贫民遭受雪灾的事情伤透了脑筋，接着便是一个多月来为了两会的安保工作操碎了心，甚至是妻子病重都分不出太多的心思来顾及，他以为这都是分内之事，只要能得到父皇的一个点头他就能心满意足了。
可是他尚未看见父皇的笑容，却接连看到许多对自己不利的消息，战略合作伙伴杨玄感叔侄看来是凶多吉少了，接着便是看到苏游势要一飞冲天，再而是父皇亲手交到他手上的长史将离他而去……。想到此，杨二不由心中悲痛：父皇啊，你这是要闹哪样？难道你这皇位是要传给元德太子那几个三四岁的孩子，还是要传给那个才临盆一个月的宠妃生的我的弟弟？
“殿下，苏先生求见。”杨二正在胡思乱想，尚德轻轻走了过来，出声道。
“快请。”说起来杨二与苏游也就两天不见而已，可苏游已非吴下阿蒙了；杨二站起来整理了一下自己的形容，正要出门迎接时，苏游已经龙行虎步地走了过来。
“参见殿下。”苏游还是那样语若春风，一如他们第一次相见，一如他们的每一次相见，他从来都是彬彬有礼。
“横波，坐，最近可是命犯桃花，春风得意啊。”杨二摆了摆手，又拍了拍苏游的肩膀。
“那还要多谢殿下平日的教诲和关照。”
“横波怎么变得如此客气，今日来府想是有什么好事？”杨二不再与他打太极，因为苏游从来都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很少是为联络感情之类的琐事来找他。
“殿下所猜不错，苏游正是要给殿下带来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好消息，不知殿下想先听好的呢还是比较好的还是最好的？”苏游见杨二愁眉不展，还是希望能够开解他。
“横波这是用绕口令来消遣我啊，还不快快道来。”杨二虎躯一震，故作发怒道。
“第一个好消息就是，经过苏游无数次地改进，终于研发出了白色的石蜜——白糖。”苏游拿出了随身的纸包，打开之后顺手递给了过来围观的尚德，尚德看到白得像雪一般的糖块，竟有些不信，拿过来给杨二看时，后者也是惊得目瞪口呆。
“甜，比石蜜还甜，就如同蜂蜜一般。”尚德在杨二的示意下，用指甲挑了些纸上的碎末放进嘴里。
“很不错，不知道改进的方法？”杨二觉得苏游应该没什么理由害自己，也挑了些放入口中，深知其味后也是兴奋起来。
“改进办法也很简单……。”苏游喝了口茶后，便把自己的实验经过告诉了杨二，杨二听说后，脸上终于露出了微笑。
“这么说的话，随巴德的船队只要有一船白糖就能换几船黄金回来了；咱们下面要做的就是大量收购甘蔗，以及鼓励南方今年要大量种植。不过，咱们的配方一定要保密。”杨二听苏游说完，迅速为出海大计做了简要部署，其实他最近一段时间也收了不少瓷器和丝绸，只是丝绸不压船，瓷器又太容易碎……
“咱们要是能让胡人养成喝茶的习惯就好了。”说到出口，苏游还为不能向胡人出口茶叶耿耿于怀，不过，或许如今茶叶的对外经营只是没有形成大规模而已，要是往这上面推上一手的话，茶马古道什么的一定能提前两百年出现。
“这是好消息，还是最好的消息？还有呢？”杨二很有诚意地望着苏游，听到这个消息他已经兴奋了起来，一时之间把愁事都忘记了大半，当然他也希望苏游一开始不是跟他开玩笑的，他希望再次听到苏游给他带来好消息，即使是不太好的。
“我将要与大将之子贺若连城赌赛马球。”
“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而且我早就从报纸上看到了。”
“看来我是没得选择了。”苏游苦笑道，对他自己而言，这并不是什么好消息。
066无中生有
“看着你苦恼的样子，难道你是作践自己给我取乐吗？你我的关系，不必用这样的滑稽方式吧？”杨二看来深通卓别林的“幽默之道”，但“幽默”一词的诞生还要等到一千三百年后，所以他只能用“滑稽”。
“当然不是。其实苏游与来大将军女儿的事殿下你是知道的，这报纸上的消息纯粹就是个闹剧。”苏游说到这个“罪恶之源”，竟是愤恨不已，他现在都忘了这报纸便是自己发明的，他这只能算是作茧自缚。
“但你还是没得选，而且是个男人就不会装作没看见。”
“说起来，让我下定决心还是因为陛下的一句话，‘朕要让突厥人看看，他们打仗不如咱们，玩乐也不如咱们。’”苏游引用杨广这话时，依然心情激荡，但看到杨二茫然，他只好补充道，“突厥不是号称马上的民族吗？马球自然也是他们的传统运动项目，于是陛下也想拥有一支属于自己的马球队，希望在马球上也能胜过突厥的国家队。”
“这个也不是新闻了，虽然还没登上报纸，但各大家族间已经传得沸沸扬扬了，我也有意组建自己的马球队，然后，你是说你要加入我们的吗？”杨二对于苏游的加入倒没有显得太过热情，他甚至以为苏游如果是要求加入自己的话，这应该是一个坏消息，毕竟苏游一直给他的印象都是智能型人才，他甚至没见过苏游骑马，而马球的基本功便是马术……
“如果殿下不乐意的话，我想登报招人，建立自己的球队，毕竟这是争女人，如果借助殿下力量的话……”苏游没有说下去，这样的要求显然有些过分了，他的身份其实一直是齐王的仆从；但杨二的矛盾之处在于，如果自己的队伍有苏游加入的话，苏游必定因为那个报纸上的花边新闻而成为球队的灵魂人物，那自己建立球队岂不是为他做嫁衣裳？
“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说起来你的目标也不是大隋第一，只是要击败贺若家而已。”杨二毕竟是旁观者清，苏游听他这么一分析，也是一拍脑门顿感轻松，可细细一想，这并非自己的初衷啊，自己建立马球队虽然是以争夺裴雨燕为名，实际上却是为了建立起大隋马球队的……这广告可怎么写呢？
“马球队本身当然不是好消息，但是我想请问殿下，如果马球队报名的队伍过多的话，总不能每天进入仁寿宫进行比赛吧？”
“哦，那你有什么想法呢？”
“我听说殿下最近为北城居民的灾后重建工作发愁，受灾最严重的要数北市附近的清化里和道光里，殿下为了不让外邦使者看到他们的惨状，可谓是费尽心思。”
“可不是？我跑工部都跑断了腿，愣是没拿到一文钱的救济款，却又不能让灾民露宿街头，只好长期派兵驻守那两个里坊，尽量不让他们外出，可是这法子终归不是长策，纸是包不住火的。”说到雪后重建的事，杨二立刻沮丧起来，朝廷要脸面，可又拿不出钱，总不能拿自己的钱出来吧？当然他有这个心也没那个胆，收买人心可是帝王大忌。
“是啊，所以现在咱们的办法只有两个，一是赶紧把那些外邦使者送走，显然这是不可能的；再而是赶紧把这些人迁走，看来咱们也就剩下这个办法了。”苏游说出思路，对杨二循循善诱。
“你说得倒是轻松，现在所有的问题都指向了一个字——钱！北城的住户原本就比南城的穷，而清化里和道光里的住户更是东穷上加穷，他们的财产只有房子，但显然现在已经倒塌了，就算有好心人买下他们的地，他们得到那点钱在其他里坊也买不到房子住。”苏游对此痛心疾首，显然对于灾情他是亲身经历的。
“现在机会不就来了吗？俗语说的好，楚王好细腰，宫人多饿死，如今陛下要创建自己的马球队，最迫切的是要建立适合比赛的场地；对殿下你来说，正可以借机解决这两个里坊的重建问题。”
“就是向陛下申请款项，把款子用于购买灾区住户的地，然后在那两个里坊建马球场吗？那马球场是不是有点大了？”杨二此话还是太过保守了，用两个里坊建球场，那球场岂止是大而已？简直是大得没边了！
“咱们当然不能用陛下的钱来建球场，陛下如今正在备战，我想他也不会拿出钱来赈灾的，这个时候就要靠咱们的炒作手段了。”
“炒作？”杨二重复了一下这个名词，他似乎听苏游提起过。
“对，就是炒作。上回咱们开钱庄，用的敛财手段叫‘借鸡生蛋’，需要信誉支持才能聚齐各家商户的融资和个人的存款；想对于这‘借鸡生蛋’，炒作其实就是‘无中生有’，《道德经》里的那个最高境界。”苏游先是说出上回开创钱庄时的手段让杨二有听下去的兴趣，杨二也很配合地点了点头。
“炒作，就是玩概念，怎么说呢？比如说我手上这个茶碗，买回来的价格连十个钱都不到吧？那，现在我说这个茶碗能值一两银子，并且找一个下家，告诉他我这个茶碗的价格，对，就是要告诉他市场价是一两银子，但我现在卖给他只要八钱银子，他是不是会觉得只要从我这买下茶碗，倒手后就能赚二钱银子？”
“那个人是傻瓜吗？市集上明明要十个钱！”杨二还是不太听得懂苏游的传销理论，显然苏游也有些偏题了。
“这不是重点，你要做的不是真的把这个茶碗卖给他，而是告诉他可以一银二钱银子转手，只要一转手他就能赚二钱银子，如果他听明白了你的概念，一定会找下一家推销出去，这样的话，下家越找越多，这只碗的价格就会越变越高……。直到，砰的一声，这个泡沫碎掉。”苏游说到泡沫的时候，竟有些恶趣味地想，追逐这个泡沫又不是穷苦百姓，他们就算最后受害，亦不过是为自己的贪婪付出代价罢了。
“你的意思是那两个里坊的地皮就是这个茶碗？”
“但茶碗是不存在的，而那两块地皮却是真实存在的，我们现在需要为陛下在那里建立一坐规模宏大的马球场，当然，再大的球场也占用不了两个里坊，剩下的地皮可以出售给商户建造商业设施，比如说茶馆酒肆，歌坊书店什么的……当然，在拍卖这块地皮之前咱们得先与住户商议，给予他们补偿，当拿到这两块地以后，再规划好咱们未来的发展方向，把这两块地炒起来……。”
“这很好，我差不多已经明白你说的什么意思了，咱们下一步就是要把这打造成一个高消费的社区吧？”苏游画描绘出来的美好画面已经深深进入了杨二的脑中，他仿佛已经看到了收益。
“没错，这炒作也不是那么好炒作的，咱们应该先把这个高消费社区画出来，并且在买下地皮后做好球赛的宣传工作，要让东都人民都知道这个球赛，都蜂蛹到球场看球，并且把这看球当成一种时尚，咱们可以以出售球票的方式获得源源不断的收益。”苏游此时不仅想到了门票，甚至都已经想到了赌球和黑哨……。
“这很好，咱们是不是要把这一切都写好计划，然后请陛下定夺？”杨二也是个急性子，他甚至准备连夜就入宫去。
“先别忙，我还要告诉殿下第三个消息……”苏游不紧不慢地对杨二说道。
“还有好消息？”
067意外之外
“这个消息倒不一定是好消息了，今日进宫，陛下已经打算举荐我为内史舍人了。”苏游微微一笑。
“这，这是内迁的节奏啊，也是题中应有之意，毕竟你昨日四方馆的表现合该获此殊荣。”杨二举手相庆，看起来也很高兴的样子，他对苏游的升职是早有所料的，只是没想到这一天到来得这么快而已
“内迁倒是没错，但内迁之后扑街的也比比皆是啊。”苏游听他说起内迁，由不得吐槽一句。
“横波如此说，可是遇到了什么难处？”毕竟苏游开始说这消息是已经下了注脚，杨二当然不能只是单纯地恭贺他了。
“那倒没有，想来以后的工作无非就是抄抄写写罢了，不过，陛下有意对《东都新闻》下手了，他很快将筹建一家朝廷控制的报社，孙伏加和杜克明很可能会被调离殿下身边。”苏游说出了自己的担忧，也是他此行最大的目的，毕竟接下来的时间他会很忙，如果报社突然失去两大支柱的话，那会不会因此倒闭？这是他不敢想象的。
“果然是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其实当初刚创立出版社之时我就应该想到会有今日，也一直关注着这方面的人才，我的妻兄韦伯仁，柳长史之子柳威明，以及薛道衡之子薛收，杜如晦之族叔杜淹，这四人我最近都有通过气，也与他们达成了让他们进入东都新闻出版社的初步意向。”杨二见苏游不管朝廷的保密协议过来暗通款曲，亦是对他掏心掏肺。
“看来是苏游多虑了。”苏游听说杨二做好了人才流失的交接准备，心里也不知是喜是忧，但多少是有点为他人做了嫁衣错愕，不过这也很好，自己的星星之火，已是燎原一片，这也是他喜闻乐见的。
只是，建立马球队之事又该如何向来雁北交代呢？不交代行不行？
“横波？”
“哦，对不起殿下，我又胡思乱想了。”苏游听杨二呼唤，回过神来开始与杨二一起起草那个买地建球场的计划，写完这个计划后又开始讨论球场收票计划以及马球的赛制安排等等等等。
苏游和齐王做完这一切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下来，杨二要留饭，但苏游还是坚持离开了，他现在只想去见见来雁北，去被她骂一顿或是打一顿都好，可是齐王在他临走前却说了一句话，让他的心一下又沉入了谷底。
“横波，你的家人如今已经没了，我去年年底派人去过你的那家乡，那里发生过一场瘟疫，周围十里八村的人都死光了，包括那些去查探消息的人。”
“殿下……”苏游对于刚才的建造计划原本还有些话有所补充的，听他这么一说终是欲言又止，他似乎明白齐王的意思，又有些不明白，那么现在，自己的身世只有他知道？他说这话又是什么意思呢？
摇了摇头，还是选择落寞地离开。
此刻天已完全黑了下来，相比于昨夜喧闹的街景，今夜的大街显得安静而萧索。
苏游的马车往来家的方向驶去，此刻的他静静地躺着，任由窗外的风轻轻地拂过脸庞。当他的马车慢慢停在来大将军府门的时候，后面也有一辆马车缓缓停了下来，下车的竟然就是来雁北。
“我去你家等了一下午，还以为你很快会回来的。”两人肩并肩往府里走，来雁北首先开了口，她看见苏游的脸色有些憔悴，不由得心痛起来。
“我下班后原本想着第一时间找你来的，但有些事耽误了，在齐王府呆了两个多时辰。”苏游点点头，有些话却不知该如何说出来，其实他要说的事来雁北也该知道了，毕竟报纸还是发行得太少，现在买了报纸的人习惯于读到每一个字。
“你也还没吃吧？”来雁北已有些饿了，她已等得太久。
“早上在宫中喝了一上午的茶，下午到齐王府也还是一样。”苏游听来雁北说到吃饭，顿时感觉到了肚子的抗议。
来护儿等人早已用过晚饭，客厅里只有来护儿与来整在坐着聊天，此时两人见苏游与来雁北联袂而至，脸色都不是很好看。
“伯父，横波有礼了。六哥……”苏游见来护儿在座，赶紧上前行礼，看着来整脸色不善，也抱拳招呼，说起来来整的年纪比他还小上几岁，但他还是随着来雁北称呼他。
“爹，我先去沐浴，我与横波还没吃……”来雁北仿佛也知道父亲要话要说，但她怎么解释？她向来是对苏游一心一意的，可是这事吧，说不着急那都是骗人的，要不她也不会去苏游家中等他下班，一直等到天黑忘了吃饭了……
来雁北一走，来整的脸色一下子便变得难看起来，看着坐在对面的苏游道：“苏横波，小妹对你怎么样你是知道的，这么做太过分了吧？”
“六哥，苏游问心无愧，当看到《东都新闻》那条消息的时候我都想冲去砸了报馆，当晚的经历雁北也是亲身经历的，我只是怎么都没想过事情的结果会是这样。”苏游实在有些委屈，他似乎还是想得太简单了，至少没有站在来雁北与裴雨燕家人的角度想这个问题。
“你这会倒是撇得干净，《东都新闻》的出版难道没经过你的审核与校对吗？别把我们都当傻子，你们那帮人难道不是蛇鼠一窝。”来整粗声说着话，都要冲到对面去揍苏游，但还是被来护儿拦了下来。
“我相信横波不会是借裴氏上位的人，他也没有那么大的能量指使贺若家的小子；再说审核，昨晚横波送雁北回来的时候就已很晚了，早晨在宫中待着也是大家都知道的，他没有时间去报馆，一定是其他人的疏忽，或者是故作疏忽。”来护儿说完这话，把苏游感动得一塌糊涂，眼泪都快下来了，但心里不免对报馆中人有了些猜忌。
“多谢伯父的信任，可是苏游接下来的打算，怕是要在伯父心中万劫不复了。”苏游虽然问心无愧，但要说起自己的打算是还是有些忐忑。
“难道你是要利用《东都新闻》反击他？与贺若小子打一场笔战？”来护儿听苏游此言，脸色似乎也不太好，质问他道。
“不是，我打算建一支马球队，与他在球场上一决胜负。”苏游小心地选择措辞，但这句话的潜在意思还是与贺若连城在球场上争夺裴雨燕。
“好男儿自当如此。老夫也听说齐王早有成立球队的打算，横波此举也是顺水推舟了。”来护儿似是松了口气，显然他对齐王的能力很看好，却又不由为自己的女儿忧心。
“伯父似乎没有真正听懂苏游的意思，我是打算建起一支属于自己的球队，一直可能在球场上与齐王争夺胜负的球队。”苏游斩钉截铁地说道，但内心中又是自信寥寥，自己一穷二白，这又谈何容易？
“雁北可知你的打算？”来护儿点点头，来整也点点头问了最后一个问题。对于苏游苏游最终选择迎战他们是早有所料的，毕竟稍有热血的男人都不会做那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