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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现在，月连山已经和月国再无关系。
这份公文让许多弦城官员与百姓心头百感交集，一时间竟是无人能评说半句。
他们之中有些人其实也能看得出来，陛下和北王殿下之间的冲突，恐怕没有公文上所说的那么简单，毕竟当时的声势根本就像是一场大战。
然而无论如何，这两人毕竟都还活着，而弦城三军似乎也没有出现什么大规模的伤亡。
最重要的是，月国并不会因此而陷入内乱了，这或许算是个好消息。
是啊，好消息……
他们这段时间一直声讨的那个人，终于受到了‘制裁’。他的王爵没有了，大将军之位也没有了，这应该算是沉重的惩罚了吧？毕竟以那个人的实力，投入狱中乃至处死本就是不可能的。
然而不知为何，街上却根本没有丝毫因为朝廷‘秉公办事，惩除恶’，没有因为王子犯法与民同罪而爆出大快人心的喝彩声。
许多人在看完公文之后默默回到了家中，许久都没有出声，更笑不出来。
他们完全有理由欢呼，他们原本要的不就是这个么？他们耿耿于怀的月国毒瘤，无人能治的黑幕源头终于被清除，这是正义终于战胜了强权啊！
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为何无法高兴起来，为何会这般心情沉重。
或许，只是因为不习惯吧。
不习惯那个几乎快要成为月国某种象征的人，真的突然变得和月国毫无关系了。
……
两天之后的弦城王宫，身着一身太监袍服的周子川躬身走进了书房内。
“奴才叩见陛下。”双手捧着一份卷宗的他对着房内的女人行了个大礼。
一如林四所料，王宫大殿因为他和连琴的战斗而变成废墟后，这两天的早朝月洛宁不得不换成了偏殿。
此时正值下朝之后，周子川过来是有事向她禀报。
周子川的存在目前还算是个秘密，不过月洛宁迟早还是会让他走到台前，因为这个人确实很好用。
但另一方面，她也没打算让周子川站到朝堂上去。她是会重用周子川，可那身太监服饰也足以说明她对周子川的态度了。
“何事？”她头也不抬的问道。
她依然没有放下手中的笔，昨天的战斗以及脸上那触目惊心伤痕仿佛根本就不存在。
“城内出现了一些骚乱。”
“什么骚乱？因为林四？”月洛宁终于提起了一丝注意力。
“是……一些文人趁机大肆批驳他，直言他是月国开国以来第一罪人，还有人责问陛下为何不将他打入狱中重重处置秋后问斩，认为陛下是徇私枉法包庇亲人，城内一家商报还出了讨伐林四的檄文。”
“然后呢？”月洛宁不置可否道。
“然后城内一些百姓撕下檄文，围攻打砸了那家商会……”周子川偷偷看了月洛宁一眼，他也不确定月洛宁听到这件事之后的态度。
那些百姓可是在帮林四出气啊，这代表他们对林四依旧还有怀念，这应该是月洛宁极其不想看到的吧？
“他们在为林四不平？”
“算是吧……”
“呵，他们早做什么去了？”月洛宁眼内闪过了一抹讥诮。
“还请陛下示意奴才等人该怎么做？”
月洛宁思忖片刻后，才面无表情道：“让他们砸吧，撤回城卫军。”
“啊？”周子川先是一愣，旋即忽然明白了过来：“陛下是打算……”
“不错，你总归还不算太蠢。有些人前段时间跳得意忘形了，这很不好。现在已经不需要他们，许多事情也该恢复正常了。”
周子川彻底拜服，他高声道：“奴才明白了！”
是的，他明白了，他已经猜到月洛宁想要做什么了。
之前为了打击林四，月洛宁暗中推波助澜，主导了一场月国文化学术界的‘倒林大潮’。因为朝廷的默许和纵容，一时间月国各界名流学士文人学子以及那些商报纷纷文声抨击林四，几乎是想怎么骂就怎么骂，根本没人管。
有句话叫做三人成虎，说的人多了次数多了，渐渐就会被很多人当成真的。于是很快不光学术界，就连民间的风向也变得不利于林四，许多百姓也开始反感林四。
至此，倒林大计算是成功了一大半。
林四前天在殿前广场上之所以生出隐退之念，很大一部分原因其实就是对月国百姓心寒了。可以说七大罪终归还是挥了作用，月洛宁算是达成了她的目的，否则前天就算林四会退去，回去后也很可能会起兵推翻月洛宁报仇。
但是凡事有得往往也有失，倒林大潮也是如此，在扳倒林四这件事上，月国学术界算是被月洛宁暗中当枪用了一回。可也因此，现在的月国学术界变得太‘自由’了点。
怎么可能天天只是抨击林四，很多东西他们都会抨击，都会议论的。
以往根本不能议论的朝政军事，根本不能妄加揣测的王室秘辛和政令举措乃至一些诛心言论，在那段时间层出不穷。
这件事是好是坏很难评说，但这绝对不是月洛宁想看到的。她何尝看不出继续这样下去，自己的统治很可能都会出现问题。
展到最后，自己反而要看这些文人脸色行事？这是她不能容忍的，在她看来，酸腐文人除了空谈之外还会什么，她月洛宁又怎么可能会被别人左右？
然而当初为了打倒林四，这股风潮月洛宁根本不能喊停。现在已经是越演越烈，根本停不下来了。
现在她已经暂时用不上那些商报和文人了，可她就算想要‘过河拆桥’，也没那么简单了。
换在从前，这些人哪里敢要求朝廷如何如何？哪里敢公然指责女王陛下徇私包庇？私密讨论下也就算了，还敢公然贴出来四处宣扬？这换在月山在位时，就算不杀头也是要下狱的。
可惜之前月洛宁已经刻意做出了开明宽容的形象，显得毫不在意，现在如果直接查封打压出尔反尔，只会引起极大的反弹，甚至民间百姓都会不满，觉得朝廷这是在堵悠悠众口了。
所以，这件事其实还真不太好办。
不过月洛宁就是月洛宁，她已经有了更好的解决办法。
一如当初她利用月国学术界给林四当敌人，最后将所有月国百姓卷进去一样，这次她也为这些学术界文人找了个敌人。
林四终于离开了，或许是因为他真的走了，再也不回来了，月国从此少了一根擎天巨柱，再也没有这位天书策第一名将了。许多人心内开始感到不安了，他们甚至担心月国的将来，担心没了林四的月国会被打回原形了。
因此，有些人开始回忆他的好了。这一反思，后果是出人意料的。
刚刚打了天大的胜仗，回来就被人逼走了，这听起来就有些不太公平，就有些值得同情。仔细想想，那个人一直都在为月国征战不是吗，他本人从未欺压过百姓，从未有哪个月国百姓因为他而遭难，反倒是他一直在保护着他们。
七大罪……其实离他们很遥远不是吗？
这个时候，其实是不能说林四坏话的，月洛宁本人一开始就预见到了这一点。因为这个原因，林四离开之后，她根本就没有没有急不可耐的抹黑他贬低他，她知道这会让许多人反感。
就算要彻底抹除林四的影响，也不能急于一时，必须慢慢来。
可是，有些人不明白啊！
那些人前段时间‘得意’太久了，有些忘形了，打倒林四让他们觉得是取得了一场打倒权贵恶势力的辉煌胜利，他们甚至还想要更解气，更酣畅淋漓的胜利……
却忘了‘痛打落水狗’这种事不是人人都喜欢做的，失意之人有时候反而会让人同情。尤其林四在民间的影响，并没有彻底消除，民间其实依旧有人崇拜他。
利用百姓们对林四的怀念和同情，来打击那些学术界的文人名流，打击那些可能开始别有用心的人，这便是月洛宁计划的第一步。
让月国学术界，和月国普通百姓渐渐变得对立起来。
这把火便原本是烧不起来的，毕竟对于林四的怀念不会太久也不会太过激烈，根本不足以形成一场另类的‘战争’。
但是，有月洛宁的推波助澜就不一样了。
文人和升斗百姓本就不能完全算是一路人，他们之间是有矛盾的，就看怎么挑动了。除了林四这个诱因之外，可以利用的东西还有很多，这把火最后会越烧越旺。
所以她现在不会阻止百姓们对那些文人和商报的围攻，她同样还是会默许和纵容，必要的时候她甚至可能还会给林四歌功颂德一番。
那些文人注定会不服，会反击，他们连林四都敢声讨，连朝廷都不敢动他们，还会怕这些普通百姓？他们已经忘了自己有几斤几两了，他们不会容忍这样的挑衅。
于是争斗会越演越烈，最后他们会真的成为月国的‘敌人’。
到时候月洛宁再收拾他们，那就是顺应民意了……
在想明白这一切之后，周子川怎能不心悦诚服？月洛宁明明刚刚才知道外面的骚乱，明明这是一件坏事，可转眼间她就已经想到了怎样利用它来为自己谋取最大的利益。
她没有沉浸在赶走林四的胜利喜悦之中，也没有执着在被尹漓劫持划伤的愤怒仇恨里面，她早就恢复了冷静清醒的状态，早就看到了更远的地方，着手她的下一步。
这位女王陛下的心机手段，让周子川都隐隐感到心底寒。
这两天他原本一直在猜测那天广场上的争斗是怎么平息的，而现在他已经彻底熄灭了探究之心，他甚至不确定月洛宁是否已经看穿了他的心思。
“奴才知道该怎么做，一定不会让陛下失望！”
第1517章 离开月国
林四不知月洛宁已经又有了新的计划，不过就算知道，他也不会有什么感觉了，毕竟这一切已经和他无关了。
在月慕河的问题上，他和月洛宁算是达成了一个口头协议。
十二年后，月慕河十五岁时，如果月洛宁和月国还在，而且月洛宁还没有改变坚持的话，林四会将孩子送到她身边，让他接受王子之位。
至于数十年乃至更久之后，月慕河会不会或者有没有机会继位，此时谁也无法确定，也无心去想。
或许身为元境修士的月洛宁，会活得比普通人月慕河更久呢？
不过林四和月洛宁的姐弟之情却也算是烟消云散了，他们之间的仇恨已经压过了亲情，月慕河的存在亦无法改变。
两人都明白，月慕河将来进不进宫，和他们之间的恩怨没有半点关系。一边牵着月慕河的手，一边处死他父亲林四这种事，月洛宁一定做得出来。
而对于月洛宁而言，那其实才是她最想要的选择吧？或者废掉林四的修为，或者杀死他。
对月洛宁而言，一个隐退的林四其实还是不足以让她真正放心，万一将来林四反悔呢，万一将来林四又因为某些原因重新挡了她的路呢，万一有人借着林四的名义生事呢？
惟有真正让她觉得毫无威胁了，完全在她手心捏着或者干脆抹除掉，才能让她‘满意’。
只可惜，她暂时办不到罢了。
这种觉悟并没有让林四感到悲哀，或许是因为他对月洛宁根本没有任何期待了，或许是因为他同样没有放下对月洛宁的恨意。
这次如果没有聂河尹漓扶摇，他简直不敢想象最后自己和小芷会沦落到怎样的境地。
离开弦城时，他接走了扶摇和他的妻儿。
相比于大将军林四离开后的巨大影响，卫将军扶摇的离开显得悄无声息。
月洛宁并没有公开他的罪名，而他的离开也没有让民间生出多大的反响，毕竟在许多人眼中，同样出自圣云学院的扶摇确实是林四的亲密战友。
林四离开，他也跟着离开，这不是很正常的事情么？
这件事，倒是让朝廷和民间许多人不约而同的选择了心照不宣讳莫如深的态度。
“不和她道个别吗？”在看到他之后，林四笑嘻嘻地打趣道。
“我敢打赌，如果她看到我，唯一会做的事情就是将我碎尸万段，连说话的机会都不会给我。”这位六骑将之中唯一一位晋入了天境的圣云学长没好气的抱怨了起来。
“怎么说你们也一起共事了那么多年，说不定她念在旧情的份上，还会送你点盘缠呢。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这么拍拍屁股走人，多不好啊，哈哈哈！”
“你想害死我吗？”扶摇终于忍不住咆哮了起来。
他们所说的她，当然是指月洛宁。
扶摇背叛了月洛宁，如果没有她，现在林四恐怕已经死了，而月洛宁将会得到最完美的胜利。
因为他的背叛，月洛宁险些死在尹漓的刀下，可想而知月洛宁看到他之后，会是怎样的心情。
难道还指望月洛宁既往不咎不计前嫌？对于不好用的人，月洛宁尚且是无情对待，何况是背叛过她的人，再有才能她都不会留着了。
这次放走扶摇，只是因为和林四之间的协议罢了。
真正算起来，十二年后将月慕河送到月洛宁的身边，算是林四一次不得不为之的‘妥协’。如果没有这个条件，他根本不敢保证月洛宁将来会否真的对他从前那些部下斩尽杀绝。
林四拿月洛宁开玩笑，只是希望能够打消扶摇内心的些许歉疚。他能看得出背叛月洛宁，对扶摇而言并不算一件轻松释然的事情。
不过这种玩笑显然不能无休止的开下去，下一刻他的目光已经很自然的转移到了扶摇身后他那妻子小琳牵着的小女孩身上。
那是一名小女童，看上去约莫三四岁的样子，穿着一身粉色童装宛若精致瓷娃娃般的她并没有因为生人多就怕生，乌溜溜的黑眼珠也在悄悄打量着面前的尹漓聂河，以及林四怀中抱着的正在酣睡的月慕河。
对她而言，今天的‘远行’恐怕只是一次游玩罢了，此时的她不会知道自己再也无法回到原来的那个家了。
“哟，这是你的女儿么？几岁了，叫什么名字？”林四笑眯眯的向前伸了伸手，打算捏捏那肥嘟嘟的可爱脸蛋，但旋即又缩了回来，似是现自己因为之前战斗，身上的血迹都还没全部清理掉。
“她的小名叫菁菁，快四岁了，比你儿子大一岁。”扶摇得意的抖了抖眉，仿佛大了一岁很值得夸耀一般，临到末还意犹未尽的补充了一句：“而且，她的修行资质也很不错哟，你这个大高手以后可不要藏私啊，要将毕生绝学倾囊相授！”
望着他那挑衅的眼神，林四眼内不禁闪过了一丝恼怒，心道你这家伙拽个屁啊，不就是拐着弯挤兑月慕河不能修行，不如你女儿么？
他眼珠一转，忽然一脸阴阳怪气地叫了起来：“哎呀呀，小琳学姐别怪我没给你提个醒啊，以后记得查一查他以前认识的女孩女同学女修士之中，有没有谁叫作菁菁的，或者名字带菁字的，说不定你会大有收获呢！”
他的话音一落，聂河已经忍不住爆笑出声，尹漓和小琳无奈的翻着白眼，而扶摇则是咬牙切齿大骂起来：“你有病啊，我真后悔帮了你！”
林四不以为意地扬了扬脖子：“哈哈，我怎么了？我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了么，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
很多事情其实并不像他们表现出来的那么轻松，而收尾也不可能那么圆满。
至少剑宗之主已经不在林四身边了，这位苍罗大6第一高手回了剑宗山门，极有可能再也不会出山了。
取而代之的，是剑宗大长老，他将替代之前的剑宗之主，继续帮助月洛宁的月国征战。剑宗长老和弟子们亦不会全部退出，毕竟剑宗大长老也是剑宗之人，而剑宗之主也没有多说什么。
至于连琴，他名义上依旧没有加入月国。
而林四在离开之前曾经见了一次青娑，告知她自己和月洛宁都安然无恙无须担心。为此，他在这位姨母面前，还违心的为月洛宁说了几句好话……
离开弦城不久，林四终于再次见到了被郁荼古卿等人保护着的唐小芷。
她没有受什么伤，也没有留下什么惊吓过度的阴影，直到看到林四抱着孩子出现在面前时，她才终于抱着他们痛哭起来。
而很快，一行人就见到了被聂河封住修为后严加看管的若若。
此时的她斜倚着墙坐在满是尘灰杂草和石子的地上，纤细的手足都被特质的粗重锁链束缚着。披散的黑遮盖了她大半的苍白脸蛋，一身黑裙已经破损多处，随处可见一些深可见骨的血口并未经过任何治疗，令人担心她还能否活到明天。
见到林四尹漓和聂河等人到来，她并没有丝毫的反应，如同一个已经死了的人一般。
“为什么要这么做？”
这个问题，林四本该最先去问月洛宁，甚至问她许多遍。因为亲姐姐的背叛，看起来比若若这个本就谈不上亲密的女刺客背叛要令人难接受得多。
只是他一直都没有问过月洛宁，或许是因为觉得没必要问，或许是失去了期待之后懒得再多问。
但面对若若时，他终归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他没有得到什么回应，若若甚至都没有看她一眼，她只是怔怔望着那被咬破的手心呆。
铿！
林四猛然拔出了天缺剑，随后缓缓朝她举了起来。
若若能在和聂河的战斗中活下来，不是因为聂河不忍心杀死她，而是碰巧击晕了她，然后觉得这个女人的命还是由林四亲自取走比较好。
他和林四认识若若的时间，其实是一样长的，当年他们三人一起在十方楼总部的那个房间内见到了她。
他对若若没什么特别的感情，因为两人之间接触得并不多，但他不确定林四和若若的关系。
而现在林四高高举起的剑，似乎已经代表了他的态度。
黑裙女子依旧没有丝毫的动静，长剑出鞘之声甚至没能让她眨一下眼睛，她整个人似乎都和外界隔绝了起来。
直到她听到唐小芷急促的脚步声和呼喊声。
“放过她吧……”
聂河忍不住皱了皱眉，敌人当然还是杀死为好。放走敌人害的是自己，宽容换来的有时候会是变本加厉的报复，尤其是若若这么危险的人。
他不喜欢妇人之仁，他现在已经有点后悔当时没有多补一剑了。
但若若却像是突然焕了新生一般猛地仰起了头，她眼内闪起了从未有过的泪花，以至于连话语都变得不太连贯。
“小芷……姐，你……原谅我了吗？”她简直就像是黑夜之中徘徊了太久的人，终于看到了一缕亮光。
她这副模样让唐小芷眼内也闪过了一抹痛惜，只是想到她的所作所为，想到她对林四的杀心，原谅二字又哪里说得出口。
她何尝不知道放走若若的后果，她可是十方楼的门主，如果她将来要报复的话，他们可能会遭遇很多麻烦。
可是，那么多年的姐妹情谊，尤其若若虽然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