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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而且对火雾战士来说,订立契约时的状况是不能轻易告诉别人的,甚至可以说是一道禁忌的秘密之门……没能说出口,也是一种理所当然的反应啊。”
“是的……”
她的回答缺少了一如既往的干脆感。
连续生了这么多冲击性的事情,而且对少女来说也全都是第一次碰到的状况,她内心的疲累,已经很容易可以从脸色上看出来了。
(没办法了。)
(是啊。)
跟搭档交换了心里话之后,萨雷向少女伸出了一只手。
“琪娅拉。”
那是最近自己认为已经不应该再这样娇纵她而放弃了的习惯。
“……啊。”
琪娅拉的表情立刻高兴了起来。她马上把椅子搬到床边,然后用自己的双掌包裹住他伸出来的手,坐了下来。绷紧的脸颊也放松了下来,微笑道:
“很久没有这样了。”
“我知道啊。”
萨雷只回答了这一句,就闭上了眼睛。
他经常用这种手贴手的形式,让作为徒弟留在自己身边的这个情绪不安定的火雾战士静下心来。比如通过战斗打败了“使徒”,看见了变成火炬而消失的人类,被日常的事情伤害了身心等等……刚开始的时候,那只是在了结事情之后带着她走路而采取的行动。但是,少女却似乎把这当成了能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的自在法。
从左右的饰中传出了混人了苦笑的声音。
“不管什么时候都是离不开师傅的徒弟呢。”
“不过就算是这样的手,在有的时候握一握也好啦。”
琪娅拉也知道自己的不成熟,所以什么都没说。只是通过感受着他那虽纤瘦却硬朗、虽修长却强壮的不可思议的手,慢慢让自己静下心来。不知道这只手能存在到什么时候……那是跟她昨天第一次亲身体验到的恐惧同根的安宁感。
檀香山的雨非常短暂。
不知什么时候,阳光已经从阳台射了进来。
在位于螺旋阶梯最深部的[革正团]地下基地的一个房间里,三个男人互相面对面地坐着。
“是不是稍微冷静了一点呢?”
其中一人,是在桌子上写着东西的“红世魔王”——“征辽之睟”萨拉卡埃尔。
“啊啊,给你添麻烦了。”
“实在抱歉。”
另一个“二人一体”的存在,是火雾战士“空里百裂手”克罗德?泰勒,和跟他订立契约、并赋予他异能力量的“红世魔王”——“觜距之铠仗”凯姆。
这个房间,是萨拉卡埃尔的私人房间。
宽广的房间里密密麻麻地……可是却整整齐齐地摆满了坚固的书架。那种类繁多的书籍按照字母顺序收藏在书架上(书架上还贴有每个字母的铭牌),就好像大都会里面的图书馆一样。从种类上来说,既有羊皮纸的纸束、也有书卷之类的,多种多样,让人感受到主人收集历史的漫长和覆盖面的广泛性。
现在,身为其主人的“魔王”,正在一本新装订的书上沙沙地写着流畅秀丽的字迹。
这时候,他的书写似乎终于告一段落,书本被啪嗒地合了起来。然后,他就向着克罗德抬头望去。视线中并不包含任何怒气和责备之意,反而给人一种宽容和慰劳的感觉。
“那是没办法的事。我想谁也不可能预测到会出现那样的事态吧。”
“虽说如此,这毕竟是我的责任。”
“啊啊,真是的,什么都是我们的错啊,可恶!”
克罗德以率直的态度、凯姆则以说脏话般的语气表达了内心的反省。那钢铁般的健壮身躯,看起来仿佛有点丧气的感觉。
萨拉卡埃尔并不会用毫无意义的苛责来打击同志的士气。只是对过去的事进行检讨,然后准备以后的行动。
“不管怎么说,在已经列入今后作战的规定事项的火雾战士歼灭行动中,我们遭到了失败,同时还出现了棘手的……嗯,出现了棘手的‘敌人’,这已经可以说是危机性的状况了。”
感受到包含在话语中的确认含义,克罗德马上以点头表示同意。
“虽然因为被攻了个措手不及而有所动摇,但是我绝对不会再犯这种错误。”
“当然,这次绝对不会手下留情……一定要撕成碎片!”
“很好。”萨拉卡埃尔也点头回应道。
“虽然以这样的形式迎来了作战的最终阶段,但是事到如今,已经无法变更了。如果要再次安排那么大规模的工作的话,就毫无疑问会引起各个港口的外界宿的怀疑。细微的伪装工作,这次也已经是极限了吧。”
“也就是说,要一局定胜负吧。”
听了克罗德这种简洁的表达方式,萨拉卡埃尔又再次点头:
“嗯,不管怎样,除了在制压部队离开之后、新的敌人到来之前的现在之外,我们就没有别的行动机会了。所以就算条件变得苛刻一点,基本方针也不会有所改变。虽然有违我们的本意,但现在还是采取对作战领域提高警戒,现敌袭就奋起迎击的被动战术吧。在‘方尖塔’起动之前,我也会跟大家一起参与警戒工作。”
“明白了。”
“啊啊,当然要干了。”
这时候,响起了一个敲门的声音。
“请问可以进来吗?”
那是刚才以自在法逃到了这个地下基地的女性的声音。
克罗德稍微绷紧了脸,而萨拉卡埃尔则装作没看到,回答道:
“请进。”
然后,两人以视线互相示意,宣告了对话的结束。
“失礼了。”
一边说一边打开了房门的人,原来是哈丽埃特。史密斯。对于房间里还有另外一个客人、以及那个人正是[革正团]的火雾战士这一点,她的表情出现了一丝动摇,然后稍微行了一礼。
克罗德也仿佛在用帽子藏起视线似的低了低头,离开了房间。
“那么,我先回去房间吧。”
“嗯,在正式行动之前,请好好休息一下身体吧。”
克罗德背对萨拉卡埃尔走了几秒钟,跟哈丽埃特,以[革正团]的联络员身份跟她接触的克罗德,仿佛很感慨似的说道:
“终于来了吗。”
“是的……我并没有后悔。”
虽然察觉到了她回答的声音中渗透出来的逞强意味——
“是吗。”
但是克罗德却并没有点破,直接走出了房间。
仿佛对房门关上的声音感到某种安心感似的,哈丽埃特轻轻吐了一口气。
萨拉卡埃尔站起身子迎接了她。
“欢迎你,同志哈丽埃特?史密斯。”
他似乎对刚才的微妙对话没有特别在意,只是看见来到房间的哈丽埃特的打扮,面带困惑地笑道:
“实在抱歉,我这里就只有这些凑合能穿的……而且还是上了年代的男人衣服。真不巧,我们这里全都是男的。”
“不,我在外面也是‘那样子’,没有问题。”
哈丽埃特把手按在衣服的胸口上,向他表示这样已经足够。
她现在穿在身上的,是一件浓灰色的修道服。因为是一件宽松的连体衣,所以也不像萨拉卡埃尔说的那样,没有太明显的男女差别。反而是大小方面有点问题―能用腰带调节的下摆就先不说吧,袖子长出.来的一大截她也只有默默忍受了。对几年来一直穿着西装的她来说,这种松垮垮的感觉的确很不舒服。
看到她这副穿不惯衣服的样子,萨拉卡埃尔以微笑回应道:
“好啦,请坐吧。”
萨拉卡埃尔并不是让她坐在桌旁,而是请她坐到接客用的沙上。
好几年没有人坐过的坚硬感,和一粒灰尘也没有的洁净程度,让人深深地感受到这个地方的特异性。环视了一下这个图书馆般的房间——
“好厉害的……数量呢。”
哈丽埃特不由得出了感叹的声音。
“嗯,的确是很庞大的数量。”
萨拉卡埃尔循着她的视线望去,干脆地肯定道。
“虽然为了掌握这些东西花了一点时间,不过也的确很值得……这简直是人类积累至今的智慧结晶呢。”
“……是的。”
哈丽埃特不禁对自己提起的这个话题产生了一种难耐的羞耻感。
因为身为人类的自己连这些智慧的百分之一都不具备,而身为异种族的他却正好相反——这两方面都可以说是毫无疑问的事情了。先不说是否拥有强大力量,光是作为现世中一个有思想的存在,就已经在深度和广度上遥不可及了。
也不知道萨拉卡埃尔是不是看透了她的内心,他端正地坐在对面的椅子上,双眼注视着眼前这位同志,然后闭了起来。
“在先前的战斗中,我们对你做了很过分的事情。对于长年充当我们的协助者、而且还刚刚成为同志的你,做出那样的……先我要对这件事向你道歉。”
“咦,啊!”
哈丽埃特慌忙用松垮垮的袖子藏起包着绷带的手。
“这个……并不是什么值得在意的伤。由于认识范围外的事件遭受伤害和影响这种事,对我们跟‘红世’相关的人来说是经常会有的。”
“不,虽然这么说,但毕竟委托你诱导他们的人是我啊。”
“可是,封绝被解除这种事,对谁来说也都是预料之外的事情吧。”
“不,即使这样也还是——”
“可是,我……”
“——呵呵。”
“……!”
察觉到彼此都在固执地进行着否定,两人不经意地笑了起来。
萨拉卡埃尔在笑意中掺进了一丝苦涩。
“没想到我们[革正团]对封绝抱有的忌讳和厌恶,竟然会成为这样的绊脚石,还真是够讽刺的。”
(我、我们……)
听了他不经意说出口的话,哈丽埃特的内心不由得涌起一阵感动。
对他来说,只要对自己的思想有所共鸣,种族什么的根本就毫无关系。以同胞的“使徒”杜古为,连本应是宿敌的火雾战士“空里百裂手”克罗德?泰勒、以及自己这个只能算是被啃食对象的人类,他都会当成对等的同志来看待。
(明明是这样,我却……)
对他所感到的这种愧疚感——
“同志萨拉卡埃尔。”
哈丽埃特毫不犹豫地说了出口。受到了这样的对待,如果不明确地报告出来的话,就等于是对他这个存在的无礼行为,甚至可以说是侮辱——她有这样的感觉。
“是的。”
仿佛看透了她的心情似的,萨拉卡埃尔收起了笑容。
“我继承了亡兄的遗志,为了报答救了我性命的恩情,一直都在为[革正团]提供协助。自从直接听你说明了具体思想之后,我的这种心情就更强烈了。”
“是的。”
“不过……”
哈丽埃特鼓起勇气、挤出了声音说道:
“还是不一样。推动着我内心的意念,并不是像你这样的远大理想。”
“这是怎么回事呢?”
萨拉卡埃尔并没有感到不高兴,只是采取了倾听的姿态。
哈丽埃特从修道服的怀里拿出了一张照片。
在那张黑白的、似乎稍微偏离了焦点的照片上,是面露开朗笑容的少女时代的哈丽埃特,和另一个跟她十分相像、表情一本正经的青年。
萨拉卡埃尔对这个青年非常熟悉。
“是你的兄长……同志哈利。史密斯呢。”
“是的,不过,并不仅仅是这样。实际上,它原本并不是这么寂寞的照片。”
在青年和少女的中间,有一段非常不自然的距离。同时,从这张照片的整体来看,兄妹也似乎有点过于向中央倾斜了。
“本来,是一张更热闹一点的照片,还照进了许多快乐地欢笑着的人们。”
“……原来如此。”
“照在里面的人们,有的被啃食而消失,有的在战斗中死去而消失。就是在跟你们——不,是在跟我们[革正团]的战斗中。”
哈丽埃特一字一句地说道:
“而哥哥之所以还在上面,是因为他并不是被啃食而死,而是被原来是好友的火雾战士杀死的。那个火雾战士也……虽说是误会,不过当时却把什么都不知道的我骂成叛徒,最后被同志克罗德杀死,消失了。”
在她注视着照片的眼神中,晃动着一种既非悲伤也非憎恨的感情。
过去曾经互相畅怀欢笑的朋友们和兄妹……可是现在,朋友们在战斗中丧失了存在而消失,哥哥则作为被朋友杀死的证据而一直存在于照片上,差点被朋友杀死的妹妹由于幸存了下来而站在旁边……对她来说,这张照片简直就是一幅地狱写照。
(可是。)
完全理解了她的心境的萨拉卡埃尔,却对于她一直保留着照片的事实、以及那种勇于面对的意志力,涌起了一股赞叹之情。可以看出,在她的眼神中正燃烧着无法单以留恋来概括的剧烈火焰。于是,他无言地等待着接下来的话语。
没过多久,哈丽埃特抬起了脸,宣言道:
“我是为了探寻和了解兄长为何要这样做的原因,才加人[革正团]的。只不过是为了我一己的理由。”
这是宣布自己是卑微渺小之人的宣言。
“即使是这样的我,也有资格以建立‘明确的关系’成为远大理想的[革正团]一员吗?也有资格把你称呼为同志吗?”
经过一段对她来说非常漫长、可是实际上只相当于萨拉卡埃尔一次呼吸的沉默时间后,回答在耳边响起。
“不仅仅是有……而且是正因为这样,你才是值得被称为同志的存在啊,哈丽埃特?史密斯。”
“咦?”
在暴露了自己的儒弱之后,得到了这样一个意料之外的回答,哈丽埃特不禁吃了一惊。
而萨拉卡埃尔则以一副理所然似的态度继续说道:
“因为这是拥有意志之人的集合,各自的立场不一样是理所当然的啊。而源自于立场的理由,也同样如此。可是,在向着同一个理想奔跑的时候,原来的立场就会成为过去,理由也会转化为向前奔跑的力量。存在于现实中的东西,就只有向着同一方向共同奔跑的‘同志’……对我们[革正团]来说,最重要的并不是理由,而是志向。”
萨拉卡埃尔停顿了一拍,然后接着说道:
“而且,你并没有把‘自己是身为人类的无力存在’这一点包括在‘这样的我’之中,而只是以所抱有的志向大小来评价自身。这种理性正是成为[革正团]一员的唯一资格。面对那样的你,我们又有什么理由会拒绝呢?”
“……谢、谢谢你。”
哈丽埃特无法正视他那清澈的视线,因为她竟然少见地害羞了。虽然至今为止她也被人称赞过好几次,但是这种自认为是懦弱的想法,却得到了别人如此明确地肯定,还真是头一次。
而萨拉卡埃尔则向着她低垂的脸投以微笑——然后嗖地站了起来。
“同志哈丽埃特?史密斯。”
“是的。”
哈丽埃特忽然现,被这样称呼的愧疚感已经完全消失了。
萨拉卡埃尔并没有俯视对方,而是自己也抬起头来,说道:
“现在你失去了可依靠的地方,成为了我们同志……我终于可以告诉你一件事了。因为只有到了这个时候,才不会被误会成威逼你提供协助的谎言和诱饵。可以请你听一听吗?”
“是什么呢?”
感觉到他语气中的严肃态度,哈利埃尔也摆正了姿势,站了起来。
“是关于同志哈利。史密斯的事情。”
“!”
“对,是你的兄长,也是在你之前充当密探的前任者,在世界的夹缝中不停挣扎,痛苦不堪的男人……更重要的是,他是我们值得信赖的同志。”
至今为止,哈丽埃特在跟[革正团]的接触中,无论是通过克罗德转达、还是直接从克罗德口中,都从来没有听说过一次他们对哥哥个人抱有的印象和态度。正因为如此,她就只能通过唯一获得的有关哥哥的情报——也就是有关袭击的事实关系,一直在思考和探索着哥哥的行动中所包含的意义。
(值得信赖的同志,哥哥……)
那个问题,终于要在现在这个时刻——的确,现在的自己对[革正团]来说根本没有交易的意义,除了同志这个身份以外,就毫无存在价值——如果按照他的话来说,就是正因为在现在这个时刻,萨拉卡埃尔才说了出来。
“关于是什么原因令他做出‘那种事’这个问题,我是无法回答的。因为我并不知道曾经存在于那张照片中的交流究竟达到了哪个程度。”
他的话语,无论何时都充满了理论性。
“可是,关于他经历了什么样的过程才决定要协助我们,以及他向我说过些什么——这些事我都能告诉你。而更进一步的……关于他的想法和采取行动的意义,就只有由你自己去现了。这样的话,也没有问题吗?”
“是的。”
哈丽埃特坚决地回答道。
“很好。我有东西想让你看一看,请跟我来吧。”
萨拉卡埃尔点了点头,然后迈出了步子。
“我就先从你们的母亲……托玛希娜?史密斯夫人说起吧。”
“母亲……的……?”
他所打开的门扉,在哈丽埃特看来就好像测试勇气的关口一样。
哈利和哈丽埃特的母亲——托玛希娜?史密斯。
在美国出生的她,由于某种因缘而进人了西海岸的外界宿工作。然后,在那里跟一位男性同事相恋、结婚、生下了孩子。这样的经历在外界宿里并不少见,可以说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了。同伴们也为两人祝福,她们也过得很幸福。
然而有一天,一场出人意料的灾难却在她们一家的头上。
为她们祝福的其中一位火雾战士,在美国的内乱中死去了。托玛希娜的丈夫感到无比的愤怒和悲伤,最后采取了当时的外界宿也偶尔会出现的某种异常行动。
由外界宿的成员——知道“这个世界的真相”的人类进行的契约。
托玛希娜的丈夫为了给朋友复仇,成为了火雾战士。
火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