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骑鱼历险记-第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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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老认出了不知哪位少女遗落的半粒珠花、哪家酒楼的碧琉璃碗片、哪个公子摔碎的药玉笔管、哪位贵人磕破的玳瑁衣钩……这些炫目的小东西,在这样温软缠绵的水波里,似乎都黯淡柔和了下来,沉淀成一片模糊不清的宁静。

    鲤鱼栖在宝丘下,像回到了家,安然不动了。

    水草森森寂寂,无限的幽静从江底升起,包围了这一切。

    云老一步一步退后,然后转身一跃,浮上江面,慢慢向回游去。

    他不知那冷寂而温情的江底,到底承载了多少奇妙的故事,埋藏了怎样的秘密,又成了谁的最终归宿。但他会告诉阿喜,永远不要打破这里的宁静。
第27章 霁雪
    日往月来,星移斗转。彤云垂回野之寒,霁雪开六花之瑞。

    鲤鱼眠在墓丘上,觉得身下微微地动了。它以为在做梦,睁眼一看,许多细碎的石英、云母从坟墓上滑落下去。“地震了?地震了?”它惊惶道。

    最初探出来的,是五根近乎透明的手指,微微泛红,似江底生出了珊瑚。

    鲤鱼震惊得动都忘了动。它记得白秀才已经没有手指了,下面的,一定是妖怪呀!

    渐渐的,“妖怪”露出了手臂,似乎想抓住什么,倔强地直伸向上。

    越来越多的小石子动了起来,鲤鱼吓得大叫:“妖怪要出来啦!妖怪呀!妖怪啊!”

    颤动变得微弱了。那只倔强的胳膊,徒劳地举了一阵后,滑落下去。

    鲤鱼又恐是白秀才,又怕是妖怪。它惊疑不定地看了会,终于忍不住冲上去,奋力用尾巴扫开砂砾。“秀才!秀才!你变成鳄鱼我也不怕,变成妖怪也不怕!秀才!”

    白秀才的面容露了出来,还和从前一样,没有烂成骷髅,也没有变出獠牙。

    鲤鱼伏在他胸口,呜呜哭唤道:“秀才,秀才,你醒醒呀!秀才……”

    他的胸口在微微起伏,神情变得十分痛苦,像挣扎着从噩梦中醒来,却无力挣脱。

    云里破出一丝阳光,明灿灿落进江底。

    他的睫毛颤动着,睁开了一线,又像痛得受不了似的,闭了起来。

    鲤鱼游上前去,用嘴一点一点润着他的眼睛:“没事儿,慢慢来……睁开眼睛,试试看……”

    白秀才缓慢地睁开了一点,鲤鱼心悸地看见了他眼中的一星光亮。紧接着,他睁开了眼睛,黑白分明的瞳仁吓了鲤鱼一跳。

    鲤鱼呆成条木鱼,和他眼对眼看了好久,继而是狂喜、狂喜、狂喜!它一个猛子冲上天,几乎把鹞鹰撞下来,才咯咯笑着掉回江里。“太好了!你有眼睛了,你的手长出来了!你活过来了!”它凑上去,亲他的眼睛,再亲亲他的眼睛,又亲亲他的手指,再胡乱在他脸上亲。

    好半天它才回过神:“秀才,你怎么样了!能不能动?能不能起来?”

    白秀才闭上眼睛,似乎在积蓄力量,然后哼了一声,僵硬地撑起半身。他的头猛地低了一下,掐住喉头连连呛咳,吐出许多乌黑的血块。

    鲤鱼吓坏了。

    白秀才突然挣起,整个人摇晃着站了起来,残破的衣裳飘摇碎裂,活像一个幽凄的鬼魂。他抬头望着鲤鱼,瞳子幽黑,目中神采渐复。

    鲤鱼一头扑进他怀里,失声恸哭。

    白秀才抬起绵软的胳膊,怀住了鲤鱼。

    雪花飘落在江面上,寒碧东流。天地都微微一滞。

    一片红光从他身上涌起,渐渐变强,整个罩住了他俩,丰沛而又温暖。江上流动着明媚的霞光,绚烂如朝阳之火。霰雪在苍茫空中,尽化微雨。

    白秀才的胳膊变得有力了。他稳稳地站了起来,四肢涌动着难以言说的暖意,像充满了水泽的磅礴力量,又充斥了宇宙的漫漫空无。

    鲤鱼在他怀中,竟然幸福地觉得,那是一整个春天的温暖。

    “鱼儿……我做了好长好长的一个梦。”他初初开嗓,声音破碎沙哑,“你跳得真高啊,一定,会跳过龙门的……”

    江水冷了,许多需要过冬的小鱼不及游走,白秀才乘着鲤鱼,施法让江水暂时回暖,一路劝说着:快走吧,水要寒了!往溪涧走,往深潭走,往暖和的地方走!

    自打醒来,他功力见长了许多。江流暖如春水,许多冻僵的鱼儿活动起身体来。

    鲤鱼劝他:“才好了,别这么卖命!”

    他微微一笑,手上红光更盛。

    鲤鱼张大嘴:“怪道传说琵琶鬼要避刀兵劫,原来劫后重生,如此厉害。”

    白秀才骂道:“臭鱼儿!说什么呢,你说谁是琵琶鬼?”

    鲤鱼叹道:“真白伤心了!我早该想到,吃了蛟丹没那么容易死。我那鼋曾曾曾叔祖爷爷曾经从瀑布上跌下来,把刺猬壳摔八瓣,没几天又长上了……”

    白秀才伸指摸摸它的头顶:“好啦好啦。说实话,我一直深恨自己无能,恨这该死的际遇把我变得人不人、妖不妖。现在,我反而感激那条恶蛟。没有它,我就不会来江里,不会认识你这样的朋友;没有它,我不会当什么‘水仙’,作什么扶危济困的勾当;没有它,我早就死得透透的,也不会一口真气不散,还活过来吓你。”

    鲤鱼噗哧一声:“多亏是你炼化了蛟,不是蛟炼化了你。要是一个运气不好,拖着条蛟尾巴游来游去,你就不会这样说了。”

    白秀才哈哈大笑。

    鲤鱼撅嘴:“还笑得出来!我真没想到,你是因为身体受不了这么重的伤,关闭五感休眠了。你要是晚一天醒,我就要向你道别,去龙门试试运气了。”

    白秀才笑笑:“咱们夙缘深厚,哪这么容易散。你先看看这个!”他双手结印,朗声念道:“隔山按山,隔水按水,使南即南,使北即北。芥子之微,苍龙九尾。江河日月,助我声威!”他袍袖一挥,霞光彤彤,便是一片烟雨,云生结海,风波跳荡。老树参天拔起,露出须眉鬼爪。崖边乌鸦被这华光一罩,流光溢彩,化作三足巨鸟。□□跳跃,顷刻间大如车轮,又大如战车,双目如灯笼,炯炯吓人。水蜘蛛则八脚支起,宛如天柱,遮天蔽日。

    他收回衣袖,握那云光在手,水雾幻境便瞬间敛去,天地重现原貌。

    白秀才大叫起来:“鱼儿,鱼儿!我果真会了!”

    鲤鱼简直看呆了,围着他打转转:“秀才!你还是秀才吗?!该不是哪里来了个神仙,把我的秀才换走了吧!”

    白秀才笑道:“鱼儿,我打小就什么杂书都看。曾祖、祖父藏书无数,上至天文地理,下至医卜星相。祖母入道修行,家中道书更是齐全。我做了一场大梦,倒把那些经咒符箓都想了起来。梦中我用咒语导引体内法力,呼风唤雨,神化潜通。方才一试,真个能行!”

    “哇——”鲤鱼开心得不行,用脑袋顶着他,“再变一个,再变一个!”

    白秀才念道:“七七四九,风声如吼。阴阳相斗,斩敌之首!”他在手中变出七七四十九把冰晶小剑,在空中列成剑阵,分进合击,极有章法。所过之处,树叶芦苇尽成齑粉,岩石轰然炸裂。演示之后,冰晶小剑一一返回,在他手心层层叠起精致冰塔。忽然,冰塔又变成一串小小瀑布,自上而下连成九重,阳光照在上面,七彩斑斓,迷离梦幻。鲤鱼穿过虹彩,跳过了他的手臂,又倒转方向,跳了回来,在空中大笑:“彩虹!我跳过彩虹了!”正说着,它就在白秀才手臂上打了个滑,哧溜一下掉进水里。白秀才一把搂住它,一人一鱼欢笑不停。

    鲤鱼忘情地说:“秀才,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是!我们再也不分开了!”白秀才笑着抚慰它,“不过,我们如今还有一件要紧的事要做!”

    鲤鱼怪道:“还有什么?”

    “桃霞岭下,云烟渡。”

    鲤鱼吓了一跳:“你已经死过一回了,还去送死?!”

    白秀才微笑:“你已经见过我的本事了,还用担心吗?你知道,百姓敬我如神明,可实际上,他们敬的不是我,也不是水仙,而是公理正义,是人间的希望。我无论如何,都不想辜负这样的希望。”

    鲤鱼望着他面上笑容,觉得好笑:“嗯!所以呢?”

    “你别笑。自古以来,读书人都是这样天真的。有的老了,胡子花白了,还这样痴心、这样一厢情愿。历史上多少丰功伟业,都是天真的理想撑起来的;世界上多少意想不到之事,都是天真的人做出来的——他们相信公理正义,相信善恶有报,相信自己打的,是个千秋必胜之赌。”

    “鱼儿,你愿意跟我一起去吗?”

    鲤鱼望着他。它知道,不用回答,心亦昭然。
第28章 招兵
    白秀才计划的第一步,是在春水渐生之际,召集方圆五百里的水族,越多越好,鱼多势众。

    “有什么法子能捉到萤火虫呢?”白秀才站在黑夜的料峭春寒里。

    鲤鱼骂道:“你睡傻了?早春哪有萤火虫啊。”

    白秀才犯愁道:“书中载有‘萤火聚鱼’之法,‘吹胀的羊尿泡,入萤火虫百余枚,系于网底,群鱼不拘大小,各奔其光’。”

    鲤鱼没好气地说:“书呆子!你不是有了道行,手上能放光么?”

    白秀才一拍额,讪笑:“我都忘了!”他打个响指,点亮一团豆大的暖光。

    鲤鱼一甩尾巴,游进深水,催促道:“你试试看!”

    白秀才心沉气稳,五指渐放光芒,穿透了漆黑的江水。

    静夜里响起了许多细微的声音。鱼儿游水声,螃蟹行走声,蚌壳喷沙声……

    过了好一会,许多水族都进入了光亮的水域。

    可是,这红光渐渐黯淡下去,最后只能勉强笼住白秀才。他尽力逼住,可光芒还是暗下去,越缩越小,渐如栲栳,渐如灯盏,终于在他指尖上一闪,熄了。江里一下陷入黑暗。

    白秀才叹气:“唉,一击之威,才足以撼天,不能这样没完没了地烧下去。若在这里消耗殆尽,后面都无法施为了。”

    鲤鱼急了:“那该怎么办?”它突然想起:“对了!琉璃泡灯!凤先生给的琉璃泡灯,里面贴上龙女的鳞片,灯烛就可以久燃不灭了!”

    “对啊!”白秀才连忙从耳朵里抠出变小的琉璃泡灯,“可以在里面点蜡烛!这光比萤火虫可强多了!”可他又沉思起来:“短时间内要召集那么多水族,灯烛昏黄,在水里只能照亮周围,这点光终归不太够啊!”

    鲤鱼问:“也就是要找十分明亮、自然生光之物了?”它兜着圈子转呀转,忽道:“有办法了!我们去求明姑姑吧!”

    “明姑姑?”

    “跟我来!”

    “再往前,可就是鄱阳湖了!”白秀才疑惑道。

    鲤鱼胸有成竹:“没错!”

    白秀才出水一望,浩浩汤汤,已是入湖之径。鲤鱼道:“你快上岸,寻根竹条做笛子。明姑姑最喜欢丝竹之声。游船来了,她都会偷听的!”

    白秀才将信将疑,走上藤葛纠缠的草岸。他手扪翠竹,在竹林里找到了最为圆润坚硬的一枝。竹笛制就,饱含着青润的汁液。白秀才试按两声,不甚清亮,却醇厚如醴,透人心脾。

    他斜倚修竹,慢慢吹了起来。

    鄱阳湖泛起微波。

    天上没有月亮。星辰闪烁,夤夜无比宁静。

    不是《采莲》,不是《薄媚》,也不是《霓裳羽衣》,不是朱楼玉阁任何一种腔调。这曲子水一样清冽,水一样柔软,也像水一样精华内敛、威力无穷。

    鄱阳湖深处,似乎出现了一个日轮虚影。那亮影渐渐靠近,白秀才的脚都被这种空灵的光芒照亮。

    白秀才没有停止吹奏。笛声越发和缓柔曼,醇酒般灌入耳膜,直下肺腑,似有宁心静气之力,镇魂定魄之功。

    亮影悄然靠近了湖岸,像一个太阳藏在水草里,竹林皆现一片烂金之色。

    鲤鱼小心翼翼地游近,唤了一声:“明姑姑……”

    那亮影倏然一惊,湖岸霎时黑暗。白秀才只听见鲤鱼甩尾打水之声,估计是追赶“明姑姑”去了。他不敢停止吹奏,反而逼出丹田之气,其势转急。那笛声穿透力极强,竹林簌簌摇晃,隐约发出轻微的爆响。湖面一片水花,许多水族都被吵醒。星辰摇摇欲坠,似乎也被这样的笛声震荡。

    过了一会,黑暗中浮现一道极长的金线,宛如朝阳破日之光排空忽现,照得他睁不开眼。那金线渐开渐大,势不可挡,强过刚才千百万倍,光华似一片灼灼野火,瞬间烧透鄱阳湖,撕碎漆黑夜幕。白秀才觉得脚下简直成了虚空,人站得掉了个儿,天上成了漠漠湖水,湖水成了明净天空,而那亮影正是纵横天宇的一轮金乌。

    那金乌向入湖口徐徐移来。白秀才瞠目望时,见鲤鱼一蹦老高,叫:“秀才!还不快来!”他知事已成了,忙答应一声,跃入水中,追上它们。他游得越近,越睁不开眼睛,只得在哗啦啦游过他身边的大鱼身上借了两个青紫鳞片,遮住瞳孔,这才看清了“明姑姑”的真容。

    那是一只七尺长、五尺宽的巨蚌,玄铁般乌沉沉的蚌壳内,露出里面一颗巨大的珠子,光华万丈。寻常珍珠发出的是银光,它的珠光却宛如日色,简直要叫人怀疑太阳落山后便沉进湖里,在这大蚌里休憩。无数水族被吸引过来,跟着它向湖外游去,像一道璀璨的银流。

    明姑姑来到了江里,越来越多的鱼群聚集过来,不打不闹,乖乖列队跟随,似乎都在向这水中的太阳顶礼膜拜。白秀才游近它们,珠光照得他眉发皆如金丝。鲤鱼咧着嘴儿乐:“别卖关子了,下边怎么办?”

    白秀才微笑着,落到江底,疾步追着巨蚌,衣袂在水中柔曼飞舞。银亮的鱼群跟随着他。见鲤鱼还在傻看,他回身笑:“傻鱼儿,还不快走,要错过练兵么?”

    “鱼丽阵,古阵法也,早在春秋战国已用于实战。据《左传·桓公五年》载:秋,王以诸侯伐郑,郑伯御之……曼伯为右拒,祭仲足为左拒,原繁、高渠弥以中军奉公,为鱼丽之阵。先偏后伍,伍承弥缝。”白秀才望着大江中纵横变幻的鱼群,侃侃解说。

    鲤鱼惊讶地看着头顶星辰般闪烁的布列,叫道:“别拽文,我听不懂!”

    “即二十五乘车打头阵,每五鱼编为一伍,两车间隙以伍补足。此阵圆而微长,如群鱼相附丽进,故称‘鱼丽阵’。”

    “可我们没有车啊!”

    白秀才胸有成竹地一笑:“会有的。”

    沙腊子、象鼻鱼、毛花鱼、刀鱼、鳜鱼叫道:“让我们打头阵吧!”

    “让鳗鲡和蟹作前锋,你们五条一小队,跟上!”

    花鳅、青鱼、鳜鱼、刺鲃、墨鱼、水子、沙肚、齐口等不甘示弱:“水仙!我们做什么?”

    “随我坐镇中央!”

    “好!”

    铜鱼、鳟鱼、鲶鱼、油鱼、腊棕、爪流子、核桃鱼、桃花棒都跃跃欲试:“那我们呢?”

    “分守侧翼!”

    “遵命!”

    剩下鲫鱼、银鱼、鰕虎、白条、船钉、小麦穗儿、小水蛇、青虾、砂壳虫、水蚤、轮虫、水蜘蛛等全都急蹦蹦地嚷:“水仙,别忘了我们呀!”

    “组三十六小队游击,处阵列之外,乱敌方阵脚!”

    “是!!!”

    三日后,天将破晓,鱼丽阵终于练成。虽兵勇将卒庞杂无比,其长占江数里,其宽横截大江,上游下游还不断有水族加入,居然灵活至极,纹丝不乱,讯息相通。

    朝霞满天,金光万道。但此时江底的金光亦丝毫不减,天上水下皆是一片灿烂光明。白秀才的鱼丽阵便处其中,浩浩荡荡,齐齐整整,银衣银甲,刀戟光寒。

    白秀才往大乌龟壳上一倒,舒了口气,笑:“好!我们去挑了他的水寨!”
第29章 鱼丽
    杨六子一脸苦相,拿着条肥鱼在刮鳞。他大早被从匪窝里踢出来,要给四当家做一锅醒酒汤。炉子已经生好了,冒着一丝丝烟。一众人还在大睡,几个守夜的也睡眼朦胧。

    他吐了口唾沫,看看远处的天色。今日江上白涛泛泛,寒风呼啸。水面漂着浮沫,芦苇纷纷偃伏。他揭开罐子,水开了。

    四个青衣青甲的童子,从他目所及之处,手挽着手,从江上踏歌而来:“东璧余光,鱼在江湖。惠而不费,敬我微躯……与君周旋,乐道亡余。我心虚静,我志霑濡……”

    他张惶地舞动一下手脚,一下拉下草帘子,哆哆嗦嗦进去,拖住王五:“五哥,不好了,有妖怪!”

    王五正睡得香,被他闹醒,火得一脚把他踢下去。他忙跪到一边,死拖活拽,哀求道:“五哥你看看吧五哥!妖怪!真是妖怪!”

    王五不胜其烦,抄起家伙,把帘子一掀。

    四个青衣童子正赤足站在船边的浪涛上,面无表情。

    王五一下僵住了。

    为首的头角尖尖,两条长须摇摇:“通知你们把头!”

    第二个像顶了块扁石头,说话嗡声嗡气:“我等来下战书!”

    第三个头大眼睛小,大嘴巴一撇:“有胆就别躲着!”

    最末的露出满嘴尖牙:“打个天翻地覆!”

    杨六子双手抓个拨火棍,缩在王五瑟瑟发抖。王五直着眼坐倒船上,眼望着四个童子踏水去了。

    “五五五五五……哥,怎么办?”杨六子惊得口涎都往外淌。

    王五瞪突着两个眼睛:“你问我,我问谁?!”

    说话间白浪一线,自天涌来,层层叠叠,扑上船头。

    王五喊叫一声:“来了!”和六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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