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庶子归来-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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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温暮生



001火焚法场

华京城菜市口,一块向来在处刑穷凶极恶之人时,才会对百姓们开放的法场。

时辰还不到晌午,围观的百姓已经将法场外围堵得水泄不通,穿着银色铠甲的禁卫军结成人墙,才勉强阻住了不断向前拥挤的人群。

人们抬起头,目光越过维护秩序的军队,直望向法场最高处,一座新搭建起来的火焚台。

火焚台搭得极高,台下堆着小山般的枯草,中央耸立的圆木上,绑着一个浑身伤痕的人影。

人影虽然清瘦,可从身量上依旧能辨别出是名男子,一头乌亮却杂乱的头发披散下来,堪堪挡住大半张脸,只留有一双灰蒙蒙的眼睛,透过发丝缝隙无力地打量着不远处的人群,眼神里带着一丝自嘲。

“爹,妖怪在看我们呢。”最前方的人群里,一个梳着冲天辫的小娃娃坐在父亲肩膀上,奶声奶气地指着圆木上的男子。

“快,别盯着他的眼睛看,小心沾了邪气!”父亲赶紧把孩子从肩膀上抱下来护在怀里,同时不忘恶狠狠瞪那男子一眼,“都这个时辰了处刑官怎么还不来,早些烧了这妖物,难道还容他活到午后吗!”

话音刚落,他身边许多人同时露出义愤填膺的表情,纷纷嚷道:“对啊!快些烧死他!”

“烧死他!烧死他!烧死他!”

高喊声像受到感染一样迅速扩散开去,人们高举起拳头,一下下朝被捆着的男子挥舞,有些比较激进的,索性直接捡起脚边的石头,朝他投掷过去。

四面八方的碎石带着破空声飞来,男子无法避开,一连被砸中好几次,其中一块更是撞上他的额角,鲜血顺着他清俊的侧脸缓缓流下,直至唇边,他不禁伸出干涩的舌尖舔了舔,血液冰寒刺骨,还带着苦味。

怪不得都管他叫妖怪,原来他的血早就不似常人般温热了。

尤其一颗心,更是寒得彻底。

石头依旧无止境地飞来,好在绳子捆得不算太紧,他努力侧过身,将前方高耸的腹部挪到侧面,以减少飞石带来的直接伤害。

这个被绑在火焚柱上的男子,小腹处竟然高高隆起了一圈,如同怀了五六个月的身孕一般。

事实上,他也的确怀孕了。

男人有孕,这在大周朝是千古未闻的奇事,消息传开后,整个华京城一片哗然,妖物之说甚嚣尘上。

这样的妖物,既然被发现了,那是断断不能留的。依钦天监监正大人的话,只有将妖物火焚致死,才能化去他的一身戾气,转化为祥和之气,以告慰上天,换来大周来年的风调雨顺。

于是,他便被押送到这里,绑上了高高的火焚架。

男子垂下眼睛,盯着自己的肚子,冷漠的目光逐渐转为柔和,即便他明知道,那些人把他叫做妖物,完全是因为自己的肚子,可对于里面正孕育着的生命,他却提不起丝毫恨意,甚至还有满满的愧疚。这个孩子,注定来不及到世间看看,就要和自己一起共赴黄泉。

男子又想到了自己这一生。

他虽生于大家族,但生母早逝,身为庶子又不被父亲喜爱,自小便受尽家人的欺凌折辱,唯一的胞妹更是惨死于庶兄马蹄之下。本以为只要忍气吞声,熬到秋闱中选,便可以举人身份自立门户,吐气扬眉,怎料那些人却连应试机会都不给他,设下奸计害他被学监除名,更劝唆父亲将他赶出家门,发落到附近一处皇族行宫中看守书院。

也就是在那座行宫里,他遇见了那个改变他一生的人。

初初相遇,那人并不介意他的出身,只言钦佩他满腹诗书才华,欲与他结交。

于是在后来的许多年里,他们几乎一直并肩而行,伴随着那段逐渐褪去青涩的时光,他心里也有一份悄然萌发的感情在滋滋生长,从惊讶胆怯,到彷徨接受,最让人欣喜的,莫不是这份他自认为无妄的感情,居然能有开花结果的一天。

“宁渊,即便天下人都弃你而去,我司空旭便对着这片江山起誓,永不负你。”

为了那个对他说出这句誓言的人,他心甘情愿成为他的左膀右臂;用自己不算强健的身躯,为他殚精竭虑出谋划策,也为他挡住数不尽的算计与暗杀。

毒酒,他不知饮过多少杯,刀剑刺入身体的痛苦,他同样甘之如饴。得知那人率军抗敌被困凉州,他从华京城千里走单骑,将人救回来的同时,自己也因受伤过重昏死过去;那人被兄弟陷害打入天牢,他为求面圣,在宫门前长跪三天三夜,不惜自残以血铭志,终于得到外出回宫的太后侧目,为那人争得一线生机。

一次次的九死一生,他终于看着那人成功拿回原本属于自己的那份荣耀,本以为二人身前的崎岖坎坷之路终将变成坦途,却不想一切就像一场镜花水月,刹那间便物是人非。

“宁渊,我卧薪尝胆走到今天这一步,为的就是要以亲王之尊,王妃之礼迎宁珊珊过门,这是我多年前上门提亲被拒后,当着宁国公府所有人的面发下的誓言,如今宁国公府已经接受了我的聘礼,大婚之后,宁珊珊将会是我唯一的王妃。”

“你要恨便恨我,只是我绝不允许你去找珊珊的麻烦,如果你安分守己,我会在这王府里赐你一处居所,保你一世荣华,这也是我对你的不负之诺。”

刀刀剜心的话言犹在耳,他感觉到眼角一阵酸涩,只能紧闭住眼睛。

“睿王殿下驾到!王妃嫁到!呼延元宸皇子驾到!钦差大人到!”司礼太监高亢的声音打断了男子的思绪,也让闹哄哄的人群顿时安静下来。

明黄色的华盖在法场外围扬起,禁卫军们硬生生在人群中排开一条通路,成排的侍卫与宫人,和身着正四品官服,被任命为钦差的处刑官,簇拥着一个修长挺拔的身影缓步而来。

男人穿着团龙密纹的锦袍,身量高挑,面容极为英俊,身边跟着的鸾袍女子也是容色倾城,这二人一前一后,只是行走间透出的风姿,就让围观的百姓们看花了眼。

“睿王本就是人中龙凤,没想到长得也如此出众,怪不得能娶到号称华京第一美人的王妃。”

“如今睿王殿下可是皇上身边的红人,他几个兄长都没晋封,独独就他一人被封了亲王,你们说他会不会当太子?”

“不可能,说句大不敬的话,睿王出身摆在那里,能封亲王已是顶天了,有皇后娘娘嫡出的大殿下在,储君之位怎么都轮不到他。”

“可这妖物就是睿王殿下亲手抓住的,他为国除害,连太后娘娘都赞不绝口,现在又娶了宁国公嫡长孙女做王妃,风头正盛。如果有太后娘娘和宁国公的支持,皇后娘娘就算要反对,底气也不太足吧。”

“这倒是,我听说这妖物还是王妃庶出的族弟,睿王殿下有勇有谋,在战场上用兵如神本就很得军士们的爱戴,如今他和王妃又能大义灭亲,擒住妖物,这功劳,皇上想不厚赏都不行哟!”

话语间,长身玉立的睿王司空旭已经在监邢台的最中央落座,他抬起头,目光不经意间落在火焚柱上的宁渊身上,眼神闪烁了一会,而后又侧过脸,带着温柔的笑容与一旁的王妃说话。

宁渊冷冷看着这一幕。

曾经两情缱绻,不想如今那个男人却连正脸瞧自己一眼都不愿意,更要亲手将自己,与自己腹中两人共同缔造的生命一起送上断头台。

他或许早该看清,司空旭从来就没有认真待过他,那个男人真正爱慕的只是他的族姐宁珊珊——那个天底下最风华无双的女人。他宁渊却被一时情爱迷了心智,最后落得这样可悲的下场,是他活该。

“宁渊,要怪就怪你身为男人居然能够受孕,如今大皇兄已经知道了你的事,必会四处宣扬我在府中豢养妖物,我唯有先发制人,这是唯一的机会。”

那日,司空旭带着人进到他房里,将他五花大绑时,说得便是这样一番话。

妖物,实在想不到自己跟了他这么多年,如今竟然成了他嘴里的妖物。他的执着,他的情义,最终反而化成了一根捆绑自己的绳索,将他钉在这高高的木桩上,只等时辰一到,便烟火大起,送他归西。

日头逐渐升高,大周处刑一般都在正午,处邢官看了看时辰,向高坐的司空旭请示道:“殿下,时辰已到,是否开始行刑。”

司空旭坐着一动不动,双眼盯着前方的地面,俊美的脸上看不出表情,像在沉思着什么事情。

一旁的王妃伸出手推了推他,“殿下,大人在问你话呢。”

司空旭身体微微一震,回过神来,抬起眼点了点头。

处邢官得了司空旭的授意,执着令牌走到台前,清了清嗓,对下边等候的士兵高声道:“时辰已到,点火!”

说完,就要将手里的令牌掷出去。

王妃宁珊珊不禁攥紧了袖袍里的锦帕,她终于等到了这一刻!

身为睿王名门正娶的王妃,在知晓司空旭居然和自己一个族弟有关系时,她简直无法形容自己心中的震惊。

从前她是看不起司空旭的,一个宫女所生的皇子,怎么有胆子来求娶她这个华京第一美人。不料才短短几年,当初那个默默无闻的皇子居然摇身一变成了本朝第一位亲王,宗室新贵,更是炙手可热的太子人选,所以这一次,面对王妃的宝座,甚至是未来皇后的宝座,她丝毫没有犹豫,答应了这门婚事。

她身为国公府嫡女,如今又是王妃,这样尊贵的身份,怎么能容忍和一个男人,还是家中旁支的庶出族弟来分享自己的丈夫!

为了除掉宁渊,她想过很多办法,可惜似乎司空旭有意护着,收效甚微。难得苍天有眼,让她发现了宁渊身为一个男人居然怀有身孕的可怕事实,这次她为求稳妥,没有再急着出手,而是悄悄把消息送给了司空旭的死对头,大皇子司空钺。

而司空钺得到消息后的动作果然不负她的期望,眼瞧着很快,那个卑贱的家伙和他肚子里的孽种就将一命归西,司空旭终将是她宁珊珊一个人的所有物,她也绝不容许在这就要成功的最后关头,有任何意外发生。

“等一下!”

眼见令牌就要出手的当儿,处刑官却被人拦了下来。

宁渊本已经做好认命的准备,此时见有人阻拦,不禁抬头看去,见着一个高大矫健的青年大步上前,冲司空旭抱了抱拳。

“王爷,我听闻此人并非穷凶极恶之辈,只因身为男子却有孕在身便要处以火刑,在向来以礼仪治天下的大周,是否太不近人情了一些。”

“呼延皇子有所不知,我大周正因为是礼仪之邦,才容不得这些邪魔外道的妖物污了人间正气。”司空旭尚未说话,宁珊珊却轻飘飘地先开了口:“所谓事出反常必有妖,如若对妖物心慈手软,便是置天下百姓的福祉于不顾了,这其中的孰轻孰重,皇子心中也应有所考量吧。”

原来这人便是夏国的呼延元宸皇子。宁渊听说过此人,他是西北方大夏朝置于大周的质子,因善于骑射,武艺高超,在华京城的王公贵胄间极有名声。

“王妃此言差矣,只因其男身受孕,便不分青红皂白一概打为妖物,大周自诩天朝上国,目光未免略见狭隘了。”呼延元宸不卑不亢,声音低沉而稳健:“天下之大无奇不有,一些能人异士天赋异禀也并非稀奇,昔年我大夏便也出过男身成孕之事,那人不光不是妖物,还乐善好施,是远近闻名的大善人,依王妃之论,难道我大夏也该将此人擒来,火焚致死,以此拯救苍生?”

宁珊珊一时语塞,不禁回头看了一眼身边的司空旭,见他虽依旧面无表情,眼里却透出挣扎的神色,她银牙一咬,当即道:“将这妖物处以火刑,是皇上亲口下的旨意,呼延皇子此举,难道是依仗着大夏兵强马壮,公然向我大周皇室挑衅吗!”

呼延元宸语气一滞,想不到对方会扣过来这样一顶大帽子,他想了想,退回到原处站定,没有再多言,只是带着惋惜的神色看向不远处的宁渊。

他今日跟来,本是好奇男身成孕之事,从未想过要替那人求情,只是刚才不经意间看见那人悲恸中带着愤恨的眼神,被那样凄厉的目光所震慑,加上他本就是好于打抱不平之人,便不自觉站出来分辨了几句。

只是,到底身份摆在那里,他与宁渊素未平生,的确不宜多言。

宁珊珊起身上前,夺过处邢官还未掷出的令牌,用力扔了出去,大喝一声:“点火!”

士兵得了令,立刻将早就准备好的火把扔在火焚台下的干草上,刹那间,火舌席卷而起,带着滚滚黑烟直逼宁渊而去。

高温炙烤的痛楚让宁渊如坠炼狱,他强忍住痛苦,感激地看了呼延元宸一眼,然后用沙哑的嗓音,冲着正前方高台上端坐的男人大吼道:“司空旭,你对得起我!”

司空旭一直维持着沉稳淡漠的脸,随着宁渊这声怒吼终于出现了裂痕。他嘴角紧紧抿起,带着仓惶的表情站起身,似乎想要朝前走。

可宁珊珊适时横在他身前,挡住了他的去路。

火势也在这一刻突然大增,瞬间就将宁渊完全吞没。

望着那个被火苗与浓烟包裹着再也看不到的身影,就连性格豪爽,且见惯了杀伐场面的呼延元宸,也略微不忍地扭开头。

曾听人说,痛到了极致,便也不觉痛,任由火焰无情蚕食着自己的身体,宁渊在意识涣散间,意外想起了小时候的许多事。

母亲温柔的手,胞妹亲切的笑容,这些他曾经无比珍视并且想要守护的东西,却眼睁睁地看着别人一样样从他身边夺走!

他忽然好恨!他恨极了自己那时的懦弱,恨极了那时的无能,如果一切能回头,他绝不会再忍辱退让,哪怕是拼尽所有,也要护得亲人周全!

老天给了他命如草芥的出身,在常人看来宛如妖物的体质,又让他一世颠沛流离,受人欺骗,最后连死都不能善终。

“为善的受贫穷更命短……造恶的享富贵又寿延……哈哈哈……”他不知哪来的力气,张开嘴如梦呓般说出这么一句话,眼角更是滑出两滴清亮的泪珠。

自从母亲死后,这是他第一次哭,被族人百般羞辱的时候不曾,受重伤命悬一线的时候不曾,司空旭为迎娶宁珊珊而与他决裂的时候也不曾,但回忆起自己这一生,他却不受控制地流下了眼泪。

“为什么……为什么这么不公平……若有来生……”他喃喃自语了两句,高昂起头,张开嘴,冲着眼前已经被火焰染得通红的天空,用无边的愤恨与绝望,化作一句嘶哑却尖锐的高喊:“老天爷,你个王八蛋!!!”

“咔嚓!”

伴随着这声不甘的嘶吼,原本青天白日的正午,忽然遭一道闪电穿空而过。

那耀眼而刺目的光芒,是宁渊在这世上所见到的最后一抹颜色。

002再世重生

江州城,冬。

江州,大周王朝东北边临海的一座大城,距京都华京城八百余里,因盛产鳕鱼与各类海味,在大周很是远近闻名。

江州城地处偏北,加之临海,每到冬日总是大雪绵延,白茫一片,是以又有雪城的别称。这样的风景在外人看来美不胜收,只是对江州本地人来说,看得多了也嫌乏味,而且积雪太厚不宜出行,因此在冬季风雪最大的时候,许多人家都闭门不出,城里也格外安静,少有行人。

只是,并非家家户户都能享有这样的安静,至少城南大户,武安伯府上便一反常态,闹腾得很。

武安伯宁如海,是江州一带极有身份的贵胄,其祖父为上代宁国公宁权,他本人更是文武双全,十八岁便高中探花,先任翰林院修撰,后官拜兵部员外郎,再晋侍郎,二十三岁弃文从武,戍守边关三年,屡立战功,一路升至奋武将军,受封“武安伯”,成了华京城中为人仰慕的青年俊杰。

可惜天意弄人,在他最意气风发的时候,祖父宁权却骤然病逝,接着他父亲在家族内斗中落败,抑郁而亡,他大伯世袭宁国公的爵位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联合朝中几名重臣,寻了个由头削了他的军职,接着贬他出华京,将他贬成了江州城的守备军统。

好在虽然遭了贬斥,可宁如海至少还挂着爵位,身份在江州这块远离华京的地方绝对称得上显赫,十多年的耕耘下来,宁府早已变为江州城内数一数二的高门府第。

湘莲院,位于宁府北面角落处的一个小院落。

这个平日里少有人踏足的狭小院子,此时却乌泱泱围了一大群人,丫鬟仆役们或拿着伞或拎着暖炉,众星拱月般将两名衣着华贵的妇人簇拥在前方,正与一大二小三个孤零零的身影对峙。

两名妇人中,着一身水蓝色花草纹大氅的略年长些,云鬓里插着两根玛瑙簪,眉目间很是稳重端庄;另一名披着驼黄色芙蓉花大氅的则要年轻许多,眼角眉梢间还仔细描了花钿,步摇、项圈、手镯、戒指更是一个不落,搭配上那张娇艳风情的脸孔,端的是金碧辉煌,贵气十足。

只是,这名黄衣美妇脸上的表情却并不契合她这一身打扮,反而柳眉倒竖,伸出染着蔻红的指甲,直指其身前一个跪在雪地里少年疾言厉色道:“贱籍就是贱籍,果然生出来的儿子也不是什么好东西,做出这等下作之事还不承认,莫不是趁着老爷不在府里,就敢这样目无尊长,无法无天了!”

跪着的少年约莫十三四岁,在这样滴水成冰的深冬,他只在灰白色的底衫外边套了一件半厚的玄青色外袍,许是在雪地里跪得久了,苍白的脸颊已经被冻得微微发红。

面对美妇的指责,少年并没有回话,而是抬起一双明亮地眼睛,悄悄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不算宽敞的院落,东面墙角的老槐树,槐树下的枯井,房檐下歪斜放着的竹马,以及窗户上已经褪了色的窗花——他依稀记得那还是他十岁那年,陪着母亲和妹妹一同守岁的时候,笨手笨脚歪歪斜斜剪出来的。

一切的一切,都同记忆里一模一样。

他又斜过目光,看向站在他身边的一名青衣少妇,少妇穿得同他一样单薄,梳着简单素雅的发髻,皮肤干涩灰暗,眼角还带着细纹,只是从五官上看,曾经应当也是个出挑的美人。

少妇脚边还站着一个身穿碎花袄裙的小姑娘,似乎胆子比较小,一直扯着妇人的裙摆躲在她身后,发现少年正看着她,她那张带着胆怯的小脸才甜甜笑了一下,对他唤道:“哥哥。”

这声“哥哥”叫得少年眼里腾起一阵水雾,他对小姑娘咧了咧嘴,然后像是害羞般,又迅速把头低了下去。

少年最后把目光落在自己的一双手上。

原本修长宽大,布满伤痕与茧子的手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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