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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容光
☆、倒春寒
第一章
天边刚泛鱼肚白,外面淅淅沥沥的一阵小雨就把人吵醒了。
寒意从窗子底下钻进来,被窝里的人不得不把露在外面的那只脚哧溜一下缩了回去。
这讨人厌的倒春寒!
没一会儿,屋外有人咚咚咚地敲起门来,边敲还边喊:“昭阳,起来没?”
昭阳窝在被子里没动静。
屋外的人又叫了几声,靠窗的明珠侧过头来,迷迷糊糊地说:“昭阳,今儿不是初八吗?八成是贵妃娘娘又差人来找你了,还不快起来!”
贵妃娘娘四个字像是一盆冷水当头浇下,昭阳倏地清醒了,一边起身穿衣,一边响亮地朝门外应声:“来了来了,马上就来。”
窸窸窣窣穿戴完毕后,昭阳终于开了门。
门外果然站着她的老熟人,佟贵妃身边的宫女如意。
如意笑靥如花地拉着她往外走:“不好意思啊,这大清早的就把你拉起来了。昭阳你是知道的,照例说呢今儿皇上又会来贵妃娘娘宫里,娘娘有命,让我再来请你帮点子忙。”
她一边说着,一边递了只赤金累丝镯来。
昭阳从衣袖里接过来,掂了掂,心里简直乐开了花:“您说哪里的话,贵妃娘娘记着我,我心里真真是乐得没法说。况且伺候娘娘本就是咱们做奴婢应尽的职责,哪儿谈得上帮忙不帮忙的。”
说起来,每月这个时候佟贵妃都会差如意来寻昭阳做菜。昭阳是司膳司的典膳,五岁进宫,六岁起就跟着厨艺卓绝的司膳女官玉姑姑做事,十年来也练得一手好厨艺。
至于皇帝去佟贵妃哪里,贵妃需要找人做吃食,为什么要找她区区一个小典膳,这个她心知肚明。反正聪明人有得好处拿,何必点破?
她领着如意进了司膳司,一路念叨着上个月送去佟贵妃宫里的菜色,最后一拊掌,笑了:“有了,这次咱们就做无锡排骨!”
佟贵妃的要求不高,每月这时候要她做一道特色菜就成,料无须多金贵,重要的是一定要与众不同。
和往常一样,昭阳一边做菜,一边跟如意介绍。
“这无锡排骨呢,肉质酥烂,骨香浓郁,说起来和济公有点关系。传说某日无锡城里来了位身穿道袍、手持破扇的讨饭人,跑到一家熟肉铺里就管掌柜要肉吃。他要了一次又一次,掌柜的不高兴,他就把啃剩下的骨头交给掌柜,又从扇子上扯下几根蒲筋,让他放进锅里一同烹煮。没成想他人倒是走了,这几根压根没肉的骨头居然和蒲筋一起煮成了一锅香喷喷的肉排骨。”
如意啧啧称奇。
昭阳笑起来:“传说嘛,不知真假。不过这无锡排骨是真的很不错,来,你看着,重要的是这汁,咸中带甜。”
她做一步,教一步,余光看见如意郑重其事地拼命记步骤,也不点破。
如意拎着食盒走时,再三道谢,还不忘加一句:“娘娘贪吃,月月都来麻烦你,这事儿说出去也怪叫人不好意思的,就有劳你替她保密了。”
昭阳笑眯眯地点点头,在袖子里轻轻摩挲着那只赤金镯子,语气轻快:“好说,好说,请娘娘尽管放心,我口风可严着呢!”
送走如意,还没转身就听见玉姑姑的声音了。
“怎么,贵妃又找你做吃食去了?”
昭阳转过身来笑容满面地行了个礼:“姑姑起得真早。”赶忙从袖子里取出那只赤金累丝镯子,递了过去,“这是贵妃娘娘赏的。”
玉姑姑嗤笑一声:“这贵主儿主意还挺多,知道皇上不重女色,就选了这么条路子。想绑住皇上的胃也就算了,还偏生非要居功,把你做的东西说成是自己做的,你说可笑不可笑?”
瞥了眼那只赤金镯子,再看一眼自己这笑容满面的小徒弟,她又斜眼笑了。
“这是贵妃给你的,你拿着就成。姑姑不爱这些个玩意儿。”
走了几步,她又想起什么,回头看见昭阳捧着金镯子对着太阳使劲儿看,啐了口:“还不赶紧收起来?让人看见了非招人眼红不可。赶紧准备准备,忘了今儿是什么日子不成?”
昭阳忙不迭收起了镯子,一溜烟跑回小院换衣裳去了。
今儿是出宫采买的日子,一个月两次,哪能忘?
***
大兴实行六尚二十四司制,六尚分别为尚宫局、尚食局、尚仪局、尚服局、尚寝局以及尚工局。
昭阳所在的尚食局负责供应宫中饮食,也就是吃吃喝喝那些事儿。
玉姑姑是司膳女官,在司膳司首屈一指。昭阳跟着她,腰板子也好像硬上了几分。最妙的地方在于,宫女是不得私自出宫的,像如意那种伺候主子的大宫女,虽说气派,但却仍得困在这深宫中,不满二十五就出不了宫。可昭阳不同,她跟着玉姑姑每月都有两次出宫采买的机会,真像是出了笼的小鸟,满鼻子满眼都是自由。
京城的八宝街好啊,卖鸟的卖吃的卖穿的,热热闹闹人挤人。
昭阳最爱这里了,虽一路都得跟着玉姑姑去敕造采买办,但沿途总能看到很多新鲜玩意儿。其实她以前对这里是很熟的,五岁以前常被带着来玩,只可惜后来进宫了。
敕造采买办就在八宝街的尽头,这里是御用采购所,进进出出多为宫中的人,相比之下就冷清多了。
玉姑姑进后院与人交涉去了,让昭阳就在大厅里等着。
前厅的小二也分不清宫里来的谁是谁,只知道宫里来的就是好样的,赶紧主子长主子短地端茶递水,还送上一盘瓜果。昭阳平日里是没什么机会吃这些的,当下也没客气,抓了两把瓜子放进荷包了,想了想,又硬塞了两只柑橘进去。
她是闲不住的主儿,不能去街上乱跑,就站在门口探头探脑地看,冷不丁看见了一旁的茶摊子。
有位衣着贵气的公子哥站在摊子前,一身宝蓝色的金丝暗纹织锦长袍,冠上缀着颗拇指大小的东珠,年纪约莫只有二十出头的样子,但整个人气派得很。
那摊贩自然也看出来他是富贵人家的子弟,笑容满面地递了个沉木做的茶罐子过去:“公子,看看这顶级黄山毛峰,您要送人,选这个准没错。”
说着,他还掏了一小把摊在手心展示:“这毛峰产自黄山桃花峰的云谷寺,那里云雾多,茶树得云雾之滋润,无寒暑之侵袭,蕴成了这般品质非凡的毛峰茶。”
没想到那公子哥是个好忽悠的主儿,对茶叶竟没半分研究,被摊贩这么一说就动了心,大大咧咧地预备掏银子买下来。
“多少钱?”
摊贩笑烂了脸,忙不迭地把茶罐子递过去:“这是上好的黄山毛峰,三十两银子一罐。”
公子哥显然也没怀疑,更没觉得贵,这就要把银子送出去了。
冷不丁身侧传来一道清脆干净的声音:“老先生,这黄山毛峰看着不错呀,三十两银子一罐是不是太便宜了?依我说,这毛峰既然产自桃花峰的云谷寺,那可是毛峰里首屈一指的呢,怎么着也该卖到五十两银子一罐呀!”
那公子侧头看了看,没想到是个穿宫缎素雪绢裙的宫女说了这话,眉头一扬:“姑娘,你这是存心坏我买卖?”
昭阳朝他眨眨眼,继续跟摊贩说话:“这桃花峰云谷寺的毛峰,依你这茶罐子的装法,一年可只产得了不到三十罐呢,十之八九都拿来御贡了,您这云谷寺毛峰是那剩下来的一成吧?”
摊贩哪里料到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还是个懂行的程咬金,当下面上挂不住了,强笑两声:“姑娘好眼力,这,这自然是那剩下的一成……”
“嗯,这就对了。”昭阳眯眼一笑,声如脆珠鸣玉,“那剩下的一成悉数留在云谷寺,以做来年毛峰品质的参照。您这毛峰,是从云谷寺偷来的吧?”
摊贩脸色一白,有些说不出话来。
那公子哥哑然失笑,终于明白过来这宫女原来是在替他打抱不平,只是这张嘴还真是刁钻,不直说,却一步一步引得那摊贩入套。
他眉眼含笑地看着昭阳,有趣,有趣。这身寻常宫装穿在她身上好像没什么素净气儿,反倒生动得很。再往上瞧,那张面庞上眉眼飞扬,仿佛哪家枝头飞来歇脚的喜鹊,生机勃勃,眨眼间把春天都变得热闹起来。
他笑着俯身一揖,“在下孤陋寡闻,对茶叶实在没有半点了解,若不是姑娘相助,钱财上吃些亏倒是不要紧,但这茶叶一送出手,那可就丢人丢大发了。”
“好说,好说。”昭阳未与青年男子有过交集,当下看他如此正儿八经地作揖,也有点慌,面上一红,故作爽朗地抱拳回敬。
她却不知这是七尺男儿才有的姿势,叫她一个文文弱弱的姑娘家做出来,真是说不出的有趣。
公子哥自然越看越好笑,忍不住出声询问:“敢问姑娘是哪个宫里的?”
昭阳一下子警觉了,笑容收敛了些,一双大眼睛望着他顿了顿。
“举手之劳,何足挂齿。”很明显,她不愿说。
“在下也只是问问,他日若有机会,自当回报姑娘的恩德。”
既然是富家公子哥,那必然是自小顺遂惯了,哪里有问话没人答的时候?
昭阳眼珠子一转,不动声色地笑道:“公子既然有心,那我也没什么好隐瞒的,我是尚仪局女使,小小宫女,没什么大能耐,只对这宫中御贡之品略懂皮毛。”
话刚说完,她仿佛听见了什么声音,回头响亮地应了一声:“来了来了!”
再回头,她匆匆一笑,扔下一句“后会有期啦,这位公子”,然后就像只兔子一样拎着裙摆飞也似的跑掉了。
那公子哥觉得好笑,她都走了好一会儿了,他还站在原地摇头失笑。看了眼一旁面色不大好看的摊贩,他随手拿起那罐假毛峰,扔下三十两银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作者有话要说:
☆、玲珑心
第二章
玉姑姑从后厅出来时,昭阳正坐在前厅嗑瓜子儿,纤细莹润的指尖飞快地从白瓷盘里捻出一颗,嘴皮儿一翻,舌尖一顶,指间就只剩下瓜子壳儿了。
她嗑瓜子的速度像只松鼠,想来是在宫里馋久了。
见玉姑姑出来了,她也知道要回宫了,忙不迭地把一盘瓜子儿都往荷包里倒。
玉姑姑咳嗽两声,走到她身旁朝她腰上不轻不重地拧了一把,压低了声音数落她:“好歹是宫门儿里出来的人,连这点玩意儿都要往回带,你不臊我都替你臊!”
昭阳捂着荷包委屈道:“不拿白不拿啊,平日里在宫中一年到头都吃不了这些零嘴儿,好不容易有机会吃了,我也不能光顾着自己啊。好歹给明珠和流云带点儿回去。”她讨好地眨眨眼,又凑近了些,“姑姑,我这也算是有福同享,忒够义气,不枉费您平日里对我的悉心教导吧?”
真是懒得听她鬼扯一气,这丫头素来这嘴上没瓢,忒能瞎掰。
玉姑姑和管事的客套几句,领着人往外走。
司膳司采买事宜由玉姑姑做决定,至于那些要送进宫的东西,自有采买办的人经过层层把关送入宫中。
难得出趟宫,玉姑姑也不急着往回赶,仍与昭阳不紧不慢地沿着八宝街走。
三月初的京城春意渐浓,日暖风轻,集市上的人吆喝声不断,热热闹闹才有春日的样子。路过胭脂铺子,昭阳探头探脑往里瞧,还没看够呢,古玩铺子又吸引了她的目光。
没一会儿,路边又有热闹可瞧,原来是有人在这儿斗鸟呢。
所谓斗鸟,是养鸟的人在山中捕捉的山鹧鸟,□□以后便在集市上摆个斗鸟摊子。摊子上一边一只鸟,在场的人可以往左右两只碗里押注,投多投少在个人,押中了便能分红。
昭阳跃跃欲试,被玉姑姑喝止住了。
“宫中的人在集市上抛头露面已经够引人注目了,你还凑这捞什子的热闹作甚?”
她悻悻地收回手,却听身侧有人含笑问了句:“姑娘也对这斗鸟感兴趣?”
霍地一转头,她这才发现那个穿宝蓝色长袍的公子哥不知怎的又出现了,一脸笑吟吟的,手里还捧着那只茶叶罐子。
“这,这不是假的吗?”她有些回不过神来,“我不都暗示你了,那小贩满嘴胡说八道,以次充好,这哪里是什么云谷寺的毛峰啊!”
公子哥掂了掂那茶罐子,眼波流转,笑意渐浓:“这还是头一回上当呢,权当花钱买个教训吧。”
他身姿颀长,衣着不凡,立在人群里很扎眼。再看面上的神情,虽说五官并非精致到无可挑剔,但不知怎的,被那眉眼间的笑意一衬,真是说不出的贵气,说不出的舒服。
这人是不是有毛病,三十两银子买罐假毛峰?
得,她算是看出来了,富贵病!
昭阳没来得及说话,就听玉姑姑语气不善地问她:“这位是?”
她赶紧解释:“方才您去后厅议采买之事,我无意中看见这位公子被茶叶贩子讹了,便帮他打抱不平了两句。”
玉姑姑拉了昭阳一把,只说了句“该回宫了”,示意她离开这里。
昭阳低着头跟在她身后匆匆离去,头也没回。
一路上玉姑姑的教训不断,无非是平日里念叨的那些话——“宫女子不若寻常姑娘家,休得在外与男子胡来,免得惹个一身骚”,“你安安分分在宫里待到二十五,姑姑送你风风光光出宫,替你寻个好人家”。
她点头称是,心中还是有些不以为然的。
玉姑姑不似宫中其他女官对下面的人刻薄寡义,反倒真把她当徒弟似的,处处都对她好。唯有一点不好,姑姑似乎在男女大防上迂腐过头了些,总觉得和男子说句话都会被人当成是水性杨花。在她看来,男子就是万恶之首,会害死人。
昭阳懂得如何哄她高兴,嘴上抹了蜜似的,温顺如羊。玉姑姑终于满意了,不再继续唠叨这些。
***
敬事房的人捧着绿头牌进来时,皇帝正在批折子。
德安轻手轻脚地走到龙案旁,低声说了句什么。皇帝眉头微蹙,也只得搁下笔:“今儿什么日子?”
“回主子爷,今儿初八了,正该去甘泉宫。”
“知道了。”他也不翻牌子,左右一句话的功夫,那敬事房的也就自觉捧着托盘恭恭敬敬退下了。
当今皇帝轻女色,后宫上上下下不过十三人。皇后是跟着他从太子之位一路来的,下有佟贵妃,舒嫔等大小妃嫔。
他一个月统共也临幸不到十次,连雨露均沾都做不到。
左不过就那档子事,他索性定了个日子,初一十五去皇后那儿,初八是佟贵妃……以此类推。
德安掌灯随辇至甘泉宫时,佟贵妃已在大门外候着了。
见皇帝下了辇,她聘聘婷婷迎了过来,一身素青刻丝泥金银如意云纹缎裙,随云髻上插着支红珊瑚番莲花钗,别无他饰。
她盈盈一拜,笑靥如花:“臣妾参见皇上。”
“免礼吧。”皇帝伸手虚扶一把,往殿里去了,“虽已立春,天气也还凉着,不必在外候着。”
佟贵妃一心以为皇帝会当真扶起她的,都已准备好倚着他一同进殿,却不料他的指尖堪堪触到她的衣袖,便就落下了。
她神色微微一滞,又含笑跟了上去。
“主子还未用膳吧,今儿臣妾做了道无锡排骨,馋得如意光闻着都流哈喇子呢。”她引着皇帝往花厅走。
除了皇后那儿,皇帝素来不在妃嫔的殿里用膳,唯独佟贵妃是个例外。
听说去年夏日日头尤为烈,皇帝勤于政事,却怕暑气,在勤政殿一天下来经常不思茶饭。这佟贵妃知道了,不知怎的忽然成了膳食巧手,常领着几个宫女去司膳司亲自指点那儿的宫人,做出了能引得皇帝食欲大开的菜色。
当然了,这里头的原委约莫只有她和昭阳最清楚。
皇帝坐了下来,一桌子菜色是按佟贵妃份例来的,七菜一汤,最中的那道菜约莫是为了保温,下面有热水盆子煨着,上面还盖着盖子。
佟贵妃亲自将沉木盖揭开,粉青汝窑盘子里的无锡排骨便摆在了眼前。
那排骨根根匀称,足有手掌长短,色泽浓郁的汁水淋在上面,盖子一掀开就香气四溢。
佟贵妃一面帮皇帝夹菜,一面笑吟吟地介绍道:“这无锡排骨是道地方特色菜,传说和那乐善好施的济公有几分关系……”
她将如意从昭阳那里记下的话从头到尾复述一遍,包括这汁水是如何调成的,她都说得头头是道。
皇帝咬了一口,紧了一整日的眉头缓缓舒展开来。
那排骨肉香四溢,咸中带甜,嚼在口中只觉食欲大开,唇齿生津。
他也不过二十七八,生得不像前朝那些个五大三粗的九五之尊,反倒俊得很,像个富家公子哥儿。
他的神情倒是像极了顾家人,但眉眼却像是刻着太后的模子来的。只那远山眉总因政事微蹙着,唇是三月杏花,滟滟然泛着光彩,却又总是绷得紧紧的,好像这样才有帝王的杀伐决断。
眼下这么陡然松开紧皱的眉头,染上丝丝笑意,厅中的灯火都仿佛亮堂不少。
饶是佟贵妃已入宫多年,也仍是怔了片刻,筷子都顿在空中。
只可惜这样好看的人是她的夫,却更是她的君。他不爱什么风花雪月的玩意,更不似先帝那样流连于后宫花丛,只成日扎在政务与天下间。
佟贵妃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她是清楚的,若非她每月借花献佛这一出,约莫皇帝对她也就更淡上几分。
别的妃嫔都是背宫,翻牌子过后,时辰到了,便脱得精光叫敬事房那些阉人被子一裹背到皇帝寝宫,睡一觉便完事。
她还多亏了这顿好菜,能留得他走宫来她这甘泉宫歇一晚。
正出神呢,皇帝忽然开口道:“对了,朕记得去年夏天你做了那羊眼包子,前几日澜春问起来了,想向你讨那食谱方子。”
羊,羊眼包子?
佟贵妃顿时傻了眼。
她隐约记得去年夏天是向司膳司那边讨过羊眼包子的,如意也确实把那制作法子一五一十禀回来了,只她这种死记硬背的法子,记个把月还成,眼下都快隔了一整年了,她如何还背得出?
皇帝吃着排骨瞧着她,水光潋滟的明眸里还染着排骨带来的一丝和煦,佟贵妃却无心欣赏他的俊,料峭春日背上竟起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她强笑道:“这,长公主那么个金贵人儿,要想吃这羊眼包子,只管吩咐臣妾,臣妾明儿一早就去司膳司做一碟包子送去,公主何必要什么方子呢?难不成还想亲自下厨?”
“澜春素来就这模样,想一出是一出。”皇帝不以为然,“她没几年就该尚驸马了,这种随心所欲的日子也没几天了,朕就纵着她些也无妨。今日恰好来你这甘泉宫,你待会儿就让人把方子默出来,朕回头带给澜春。”
澜春是他唯一的同胞妹子,长公主,皇帝胞妹嘛,这自然是可以随心所欲想一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