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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刀记-第2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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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烨沈默片刻。

「我使的拳和腿是两人的功夫,不是一个人的。」

耿照已猜到了七八分,点头道:「罗头儿,我对刚柔转换的法门有点粗浅心得,这都是无主的,也没有门派传承的问题。如若不弃你便先瞧瞧,有空我们再来切磋。」

拈笔写了两百来字的大白话,俱是他自行悟出的白拂手心诀。

耿照读书有限,勉强算得是「粗通文墨」而已,也无意写什么漂亮文章,但求达意。放落笔杆吹干墨迹,见罗烨写到一半的文书字迹齐整,赧然道:「我字不怎么好看,先凑合罢。」

将纸张压在砚底。

豆焰摇曳下,罗烨拈起纸头,不觉瞧得出神,连典卫大人离开都没发现。

◇◇◇

籾盆岭上的气氛也很低迷。白天的流血冲突牺牲了十四名流民,多是见芊芊的运粮车队受阻、由坡上赶来相救,冲撞巡检营前队的封锁线所致。尸体以草席掩着在村口一字排开,耿照走进村庄时,没有一双注视着他的眼睛不带敌意的;佛子的诵佛涤心安慰了众人,却似乎无法消弭仇恨。若非忌惮那鬼神般的惊人武功,难保不会有人朝他丢掷石块。

耿照面露不忍,而心中更多的是自责,想起自己代表着镇东将军,未敢失态,咬牙定了定神,大步走入村庄里。

即使贵为青锋照的家主、几已是「东海正道第一人」的邵咸尊,在籾盆岭的晚餐也是在屋外搭起的爿座野篷下吃的。篷里仅一张陈旧的枣木四方桌、两条长板凳,邵咸尊与女儿并肩据着其中一条,对面空着的一条显然是留给客人的。

「你迟到了。我们没等你。」

邵咸尊自顾自吃着,筷子遥遥虚点。「典卫大人自便。」

芊芊悄悄抬头冲他一笑,起身为他添饭,摆上一副干净的食具,乖巧的模样格外讨人喜欢。

桌上除了小半盆白米饭,只两碟山蔬、一碗水煮咸肉。经盐腌脱水、再曝晒或烟牎傻娜飧揪褪切新眉涑<母闪福喟胧撬鹤啪退裕蛞月橛退饷绫矗彩且坏老拭赖募央取H缯獍闾硭糁蟮呐氲鞣绞剑⒄战袢栈故浅跫�

「肉脯炒着香,但这儿连油都没有,柴火也都省着用,鲜少拿来燠爆热炒。」

邵咸尊率先挟了一筷在自己碗里,权作是邀人品尝的善意。「我教他们用水蒸煮,多放点水,少放些肉,就蒸出来的汤汁能多吃几碗饭。这儿也没盐,肉汤还能给别的菜蔬调味。」

耿照听得默然,也挟了一筷就口。

腌肉的盐味连同肉鲜都给蒸出来,肉脯自身的干柴硬涩又未全褪,杂以泡了水的软烂口感,实在说不上美味。邵咸尊却不觉难以下咽,挟菜扒饭的动作始终没停过,自顾自道:「这道菜肴配白米饭不好吃。精米太甜太细,水蒸肉脯便显得粗口啦,配糙米或晒干的炒米挺合适,能吃出肉鲜。典卫大人兴许不知,若非小女押了这列粮车来,今晚我们吃不上白米。」

芊芊见耿照面色凝重,饭菜也吃了那一筷,细细挟了肉脯山蔬在净碗中拌好,放在邵咸尊碗中,柔声道:「阿爹,多吃些菜。吃饱了有精神。」

邵咸尊嗯的一声,直到将碗中白饭吃完,都没再开口。

饭后芊芊收拾碗筷,给两人点了茶。邵咸尊取出一方雪白帕子轻按嘴角,抬头望着耿照。

「典卫大人,这儿的人并不听我的。他们现下,已不信什么人了。这些人打入东海地界,便教官差、赤炼堂、臬台司衙层层剥削,好不容易虎口余生,末了镇东将军府一纸命令,赤炼堂拔旗走人,比赋税还重的「太平捐」算是白给了,一年来的辛苦白费不说,未来前途茫茫,才是最最令人痛心处。」

将军也有将军的难处——耿照本想如是说,话到嘴边又吞回去,仍是保持沈默。

经历过下午的混乱,他终于了解其中困难。官与民的立场何止不同?说到了底,根本是南辕北辙,即使极力小心,一弄不好便是十七条人命。

赤炼堂横征暴歛,决计不会为流民着想,天知道数年来在东海道的荒野之中,已然添了多少曝烈白骨?这是人间惨事,其中斑斑血泪,无法以「将军的思量」轻易揭过。

有邵咸尊这样的富人,愿意在央土、东海交界设「安乐邨」安置流民,已经是耿照所能想到最好的结果了。毕竟将军在这事上不但做出让步,更直接承担风险,不能再期望更多。芊芊的父亲对流民、甚至对东海来说非常重要,但耿照不相信他。

他从腰带里取出金镖,放在桌上。

「邵家主,这只金镖至少要为我队上死去的三名弟兄负责。」

他定定望着邵咸尊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唯恐错过任何一丝微妙变化。「算上籾盆岭这厢,便不止这个数儿。若无这只镖,说不定能多五六个人平安活着。我队里没有用这种镖的人。家主知否,此间还有谁能使这样的暗器?」

邵咸尊肩头动了动,似想去拿,耿照手按金镖,更不稍动,意思已经很明白了。邵咸尊清癯的俊脸上一阵青一阵白,面色极不好看。

芊芊洗好了碗盘,正踩着轻快的步子哼着歌儿走进篷里,被两人之间凝重的气氛吓了一跳,没来得及开口,便听父亲寒声逍:「唤你东郭帅兄来。快!」

芊芊娇躯微颤,快步离去,不多时便领了东郭御柳前来。

染郭解下头冠、卷起袖子,儒袍被汗浈浸透,原来前头正在卸粮凊点,一一将棉衣食米配给流民,才赶得及明早启行。他一见桌上金镖,脸色不变,邵咸尊光瞧他的表情,便知是他的镖,面色益发严峻。

东郭御柳「扑通」一声双膝跪地,俯首道:「弟……弟子有错,请师尊降责!」

邵咸尊看也不看一眼,脸面依旧青得怕人。

「你错在哪里?」

「弟子……弟子于白日混战间,见土垒中有细刃寒光,以为是箭镞,唯恐官军放箭伤了百姓,才打出金镖,并未刻意照准,料想不致伤人,纯是威吓而已。其后爆发流血冲突,却是弟子始料未及。」

邵咸尊冷哼。

「这么说来,煽动百姓对抗官军,也有你一份?」

东郭低头道:「弟子自来三川,所遇官军也好,赤炼堂帮众也罢,无不是欺善怕恶、驱民以死的匪类,实不知有典卫大人这般磊落英豪。依过往经验,弟子以为只消团结民众,固守此间,官军不过是想趁机劫掠而已,见流民难欺自会退去,非是有意与朝廷对抗。」

邵咸尊不为所动,凤目微闭,咬牙道:「三条人命啊,痴儿。任你说得再入情入理,却要如何抵还三条性命?」

东郭不敢应答,伏首叩地。

片刻邵咸尊睁开眼睛,沉声道:「你最大的错误,便是私铸了这只镖。为师教你的武功剑法,难道还不够你用么?如非身怀宵小之器,何至行此宵小之举,甚且铸下大错!你身上还有多少物什,都交出来罢。」

东郭不敢违拗,从怀里掏出四枚金镖,双手呈交师尊。

耿照知道铸炼房的规矩。

铁料昂贵取得不易,控管十分严格,库房领料时有专人秤量记录,不问铸造的结果,成品废料均须过秤,于簿册上注记核销。邵家二爷邵香蒲乃东海有名的铁算盘,青锋照的铁料一向由他负责,可见其严密。

东郭御柳这五枚金镖,是平日由铸剑铁胎中一点一点撙节而来,连邵咸尊也没见过。

他掂了掂掌心,见五镖份量相若,形状更是浑如一致,紧绷的面色略见和缓,叹道:「不知不觉,你也有这般手艺了。奈何心思不正,奈何啊!」

说着五指紧握,将金镖捏作一处,五枚精钢打造的利刃便似水做的一般,眨眼间化成畸零纸团。

「本门弟子东郭御柳听了!」

邵咸尊神情一冷,厉声道:「你立心不正,致使三条人命无辜牺牲,我罚你终生不得执锤持剑,闭门思过十年,不许踏出花石津一步!如此,你可心服?」

东郭御柳脸色大变,浑身颤抖,连一旁始终未曾插口的芊芊亦俏脸煞白,急道:「爹爹!」

只喊了一声,欲言又止,不敢再说。

邵家庭训严格,尊长说话,晚辈只能恭敬聆听,最忌插口;况且执行门规戒律,掌门说话的份量更是大过了天,狡辩只会加重责罚。东郭面如死灰,垂首道:「弟子无话可说。谢掌门人不杀之恩。」

邵咸尊转头道:「典卫大人,姑念劣徒随我长年奔波,此间亦还有用得他处,在下先取他一条左臂,待返回花石津闭门思过,再废去武功,以示惩戒。典卫大人若然信不过青锋照、信不过在下,届时不妨走一趟花石津,亲眼见证。」

袍袖一拂,东郭御柳闷哼瘫倒,面露痛苦之色,左边身子微微抽搐。

耿照想起邵咸尊的成名绝技,脱口道:「这是……「归理截气手」!」

握住东郭左腕一运气,果然整条手臂经脉尽塞,再无法导行真气,于练武之人形同残废。

这路手法乃邵咸尊自创,依「气凝聚处,理在其中」的原理逆转行功,于一拂间截断气脉,与「道器离合剑」并称邵咸尊两大创制,近二十年来名动天下,甚且盖过了青锋照原本的武学。「文舞钧天」因此得享宗师大名,卓然立于东海七大派顶峰。

耿照初听「闭门思过十年」,并不觉如何严重,殊不知在青锋照的戒律规条内,「不得执锤持剑」即是废去武功的意思,仅次于处死的「不赦」之罪,乃一等一的重责。

东郭御柳浑身颤抖,想推开他也没力气,勉强仆跌在地,叩首道:「多谢……多谢师尊,弟……弟子恭领责罚。」

邵咸尊叹了口气,转头对耿照道:「典卫大人,没别的事情,我先带他下去服药了。「归理截气手」毕竟过于霸道,是我年轻时的鲁莽灭裂之作,若未妥善调理,恐于寿元有碍。芊芊,你与典卫大人坐会儿,戌时送客,不可过亥。」

也不多看耿照一眼,搀着东郭胁腋低道:「走罢。当是教训,下次无论如何不能这样了。」

东郭冷汗直流,面有愧色:「弟子……知错了。」

随师父踉跄而去。行进间回头一瞥,见小师妹满面关怀,不觉露出一丝惨澹笑容;望向耿照的眼神则十分复杂,怨愤有之,懊悔不甘亦有之。

芊芊见耿照沈默不语,以为他为东郭断臂一事过意不去,温言抚慰:「我爹无论律人律己,都是一般的严,东郭师兄既做错了事,本就该受罚的,这也不是因为你。唉,我难得见爹这般生气,但他肯为师兄施药调理,心里该是原谅了他。」

耿照回过神来,若无其事道:「这「归理截气手」造成的伤害,难道真的无法治疗痊癒,尽复如初?」

芊芊摇头道:「爹爹说指剑奇宫有无解之招,咱们青锋照也有。他年轻时心高气傲,颇有与「不堪闻剑」一较高下的雄心,才苦心创制出这路手法,教师兄们等闲不许用,以免铸下大错,无可挽回。」

耿照心想:「芊芊天真纯良,必不欺我。除非邵咸尊连女儿都骗,否则没有与徒弟合演一出戏来虚应故事的道理。」

他适才试探东郭的左臂,连绵密的碧火真气也渡不进一丝半点,的是中了「归理截气手」无疑。况且邵咸尊创制这套武功时,无法预知十数年后将以之欺人,故意制造「此招无解」的烟幕。将军曾谆谆告诫他,不得妄作猜臆,以免影响判断,反致目亡目。

「你是不是觉得,邵家主的惩罚重了些?」

耿照为转移思路,随口问她。

芊芊先是摇摇头,片刻才道:「我爹为人处事很公平的,他既如此裁断,定然有他的道理。要我说,至多是打打板子罢?也不是偏袒我师兄,纵使教他抵命,那些枉死的人也活不转来啦!不如留着有用之身,为活着的人多多造福,岂不甚好?」

说着叹了口气,起身笑道:「说到造福,我要去忙啦。这些粮食棉衣若不连夜发完,明儿肯定走不了,典卫大人可要跳脚啦。」

耿照笑道:「其实典卫大人脾气也不是那么坏,不常跳脚的。」

芊芊噗哧一声,掩口道:「是么?我瞧他挺急躁,冲到车里拿人,还不给人家穿衣裳。」

红着脸咯咯轻笑,似有些害羞,又觉得那画面实在有趣。

耿照忍不住促狭:「我那儿是下了封口令,不怕有人瞎说。你同你东郭师兄提了么?他要卖了你怎办?」

「不会。东郭师兄一向疼我,我说了不想嫁人,请他别跟爹爹说。师兄肯定帮我的。」

轻叹一声,茫然摇头。「我真是不懂你们男人。他能造这样好的剑,技艺在诸位师兄里也是有数的,干嘛去私铸那种伤人的暗器?本门之中也没有使暗青子的武功啊。」

耿照本想说「兵如其人」,兵器恰反映了铸造者的心思,但芊芊与她师兄感情甚笃,只怕听得刺耳,笑道:「也不一定。我以前在铸炼房时,也常打些无关紧要的物事,有时是想试试自己的工夫,有时只是为了好玩。」

芊芊一拍小脑袋瓜子,吐舌道:「我都忘啦,你是白日流影城出身的,自也会打铁。」

耿照抚臂笑道:「我本来就是铁匠,工夫可不含糊。改天有空给你打个小玩意儿。你喜欢刀还是剑?箭镞或马蹬也行的。」

「我要马蹬做甚?不如打个马嚼子,送给典卫大人衔着。」

乌亮的圆瞳滴溜溜一转,抿嘴道:「这样。我要一面小镜子,一照我的脸蛋,便能瞧见不胖的模样。我梦想这一天都快十年啦。」

她越是爱开自己的玩笑,耿照越觉心疼:分明是个美丽善解人意的好姑娘,怎不多爱自己一些?料想迂腐的安慰她也听烦了,索性一拍胸脯:「客倌这件托付,委实太有眼光。小店除了马蹬马嚼子以外,就属小镜子最出名啦,谁来都要买一件,送礼自用两相宜啊。」

芊芊笑得直打跌,频频拭泪:「哎呀惨了,你在流影城肯定不是待铸炼房的,我瞧着像掌柜。」

两人躲在一旁弯腰捧腹笑够了,才敢往人群聚集处走去。

◇◇◇

邵咸尊既说了「戌时送客」,耿照也不敢久待。

离去时,芊芊正在前头忙着,虽贵为家主明珠,她却拿丝带缚紧了袖口,亲持量米用的斗斛、一杓一杓舀入布袋,秤与流民;只有往棉布口袋里添米的,没见她从里头舀出来过。领了口袋的难民无不欢天喜地,满布脏污阴霾的面上终于绽露初阳,人人笑得开怀。

芊芊不嫌他们污秽难闻,流民们分得出是真心相待或虚情假意,没有人不喜欢她的。

只是她的体质极是易汗,被篝火与人群一闷,额颈间沁出汗来,连噘起的唇上都布满细密的汗珠,雪白酥盈的胸脯上晶亮一片,肩臂处敷乳般的肌色贴着水渍透出薄衫,湿濡的发丝黏着面颊口唇,宛若出水芙蓉。

邵芊芊生得细致腴润,模样算是极标致的了,但远不是耿照见过最美丽的女子——尽管号称「虚岁十五」的芊芊发育得异常早熟,身子已是不折不扣的女人了,那双傲人的圆硕乳瓜即为铁证,但脸蛋怎么看都还是小女孩,只比「女童」略好些,与她丰熟的胴体形成极大的反差。

耿照却觉为流民发放米粮的少女极为耀眼,美丽得令人摒息。

虽然容貌体态全无相似处,芊芊总让他想起家乡的姊姊耿萦,她们都有着一副体贴善良的好心肠,总是将身边所有人照顾得无微不至,如沐春风。要是姊姊在这里,也一定喜欢芊芊吧?他心里想。

回到营帐里,罗烨兀自盯着那张纸头,姿势与他离去之时一模一样,耿照不觉失笑:「罗头儿,你该不会一坐两个时辰吧?」

罗烨回过神来,起身行礼,神情似有一丝迷惘:「大人……怎地这么快就回来了?」

突然省觉,约莫也觉荒谬,绷紧青瘦的腮帮子生生咬住一抹笑意,以免失态,紧皱的两道粗浓刀眉略见纡解,神情倒是友善许多。

耿照笑道:「别看我的大头文章啦。我没念过几天书,合着是误人子弟。」

拉着他连说带比划,将白拂手卸劲推移、刚柔转折的心得与他分享,罗烨恍然而觉,大有茅塞顿开之感。

两人边说——其实都是耿照说罗烨听——边打,起先还斯斯文文作势比划,末了发劲点落,真的动起手来。

最后一场,帐里的胡床、矮桌、火盆盔架通通被罗烨扫倒,自己却被打出帐外,撞倒巡戍卫兵。

贺新抱着头盔从邻帐钻出,大声道:「头儿!这是……典卫大人?」

附近几名老兵跟着按刀而起,却见典卫大人随后走出,拍拍手掌灰尘,颊上有一小块乌青拳印,罗头儿更是被揍得鼻青脸肿的,不由发愣。

「没事、没事!」

耿照用手背摁了摁颧上的破皮,怡然笑道:「我正同你们罗头儿聊天哩。诸位休息,诸位休息,都别醒着。」

罗烨低头啐了口血唾,扔去手里沾着血迹的头盔,目恶如饥鹰。谁都看得出典卫大人脸上那块印子是哪里来的,想起白日里与东郭的那场蹄间恶斗,果然罗头儿有随手抄起兜鍪打人的习惯。

「再来!」

他连说话间连鼻端都不住呼出血沫子,痰声浊哑,仿佛肺里开了洞。

「……明日再来。」

耿照动了动牙床,确定没有脱臼。罗烨发起狂来狠揍了他几拳,碧火真气尽卸致命的内家拳劲,却不能教几百斤蛮力凭空消失,自莲觉寺遭遇聂冥途后,他很久没让人揍成这样了。

「你现在该做的,是呼吸吐纳,调匀真气。明儿胜算大些。」

「……好!」

罗烨吐去满口残红,狠狠点头,拾起头盔踉跄入帐。耿照快步追了进去,口里叨絮着「我有一部调息功法很厉害的,不如我教你」之类。章成看得下巴都快掉地上了,片刻才转头对贺新道:「副头儿,你不……进去劝劝?万一再要打起来,俺瞧要出人命的。」

「你嫌命长,我还想多活几年哩。」

贺新「哼」的一声抱盔转身,连理都不想理他。

后来这事传开,居然大大提升了罗烨在巡检营里的地位。士兵们见识过典卫大人孤身撂倒两百多人的能耐,一致认为敢单挑他的罗头儿非常带种,「居然没被打死」这点尤其令人激赏。

当然耳语流传,难免不尽不实。此事过了月余,队上最脍炙人口的版本是:大人方说「明日」二字,罗头儿一声断喝:「日你娘亲!」

挥舞头盔扑将上去,两人又血战数千余合,战至惺惺相惜,才决定歇手睡觉……

原本谣言有越演越烈的趋势,还有人信誓旦旦,说亲眼看见罗头儿化成了一头青眼大白雕,被典卫大人喷出剑光射下地来;对比耿照一出手便打倒了两百多人,这说法似乎不是太难想象,应该也是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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