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婚碎-第1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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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噢,要照顾师母和长安的情绪?”她依旧笑着,“那我呢,就可以像一块破抹布一样丢到旁边不用理会了是吗?”

“高薇,我们说的根本不是一回事。”

“是不是一回事,你心里有数。”她目光灼灼,“为什么躲着我?我们之间的事还有谁不知道吗?医院里都传开了,还有什么好顾虑的吗?”

骆敬之深吸口气:“正因为这样,你今天更不应该来。”

“没错,我是不该来。”她微微昂起下巴,“我不该一次又一次地成为别人路上的绊脚石。既然这样,那天为什么选择先救我,为什么不干脆让我烧死在火里算了?”

内厅里响起哀乐,骆敬之回头看了一眼,说:“我要进去了,你别胡思乱想,其他的事,我们改天再谈。”

高薇盯着他看,意味深长地笑了笑:“好,我等着。不过敬之,你真的,一点都没变。”

人生中的变故,无常的际遇,是他想拦就可以拦得住的吗?

回到告别仪式的内厅,长安又站在了陈玉姣身边,安静的模样完全是个乖小孩,对周围的同情怜悯泰然处之。

骆敬之第一次觉得她这样的懵懂无知说不定是上天的一种恩赐。

仪式结束,来宾陆陆续续散去的时候,有人拍了拍长安的肩膀,她转过头,有点惊讶:“阿元,你怎么在这里?”

阿元穿了一身黑色西服,规规矩矩地打了领带,跟以前在咖啡店里打工时随性的穿着判若两人。

陈玉姣不认得他,只得看长安:“囡囡,是你朋友?”

阿元却突然向她鞠躬:“您好,我叫陈俊元,之前在长安的咖啡店打工。您可能不记得我,但我和家人一直都很感激您和殷教授,所以今天特地过来送送他老人家。”

陈玉姣不太明白,跟长安面面相觑:“你是……”

“我小的时候,出行遇到连环车祸,我跟家人都受了伤,送到你们所在的医院。殷教授……是为了抢救我,才贻误了女儿的病情。”

他情绪有点激动,声音发哽,但一下子就唤起了陈玉姣脑海中久远的记忆。

“啊,你是那个时候的……”她不知怎么说,一时间有点百感交集,“都这么大了,后来身体康复得好吗?”

“很好,真的,我家里人也很好。”他看一眼身旁的长安,跟她比起来,他的伤情没有留下一点后遗症,平平安安长大成人,已经是极大的幸运。

他跟家人也是后来才听说殷奉良家里发生的事——那场连环车祸造成的伤员太多,殷奉良跟在同一科室做护士的妻子为了抢救伤者,耽误了独生女的病情,同样是家人捧在手心怕摔着、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宝贝,后来却成了轻度弱智。

这样的打击有多大,旁人是很难想象的。就像他懂事以后意识到,他和家人的生命几乎是用另一个女孩的健康换来的,那种复杂的心情,其他人也很难理解。

陈玉姣点点头:“那就好,你们都健健康康的,那我跟老殷之前的努力就没有白费。”

长安不是很明白他们之间的对话是在说什么,也插不上话:“阿元……”

“长安,”他朝她笑笑,“没事,就是你爸爸以前救过我,我很感激。他是最好的医生,对吗?”

她怔了一下,才用力点头:“嗯。”

不管他做错过什么事,在她眼里,他都是最好的父亲和最好的医生。

陈玉姣欣慰地笑笑,对长安道:“你爸爸写了信给你,等一下回去,我拿给你看,好不好?”

“好。爸爸给我写的信……”长安也笑起来,终于可以相信他并没有走远,仍然在这世界守护着她。

其实所谓的遗嘱,不过就是这些活着时来不及说、或者没有勇气说的话,未尽之辞都在字里行间一一交代给他们。

长安有一封,骆敬之有一封,还有一封是要交给董小雨的家人的,她已经一并交托给骆敬之。

他们都知道有这个人,谁也别活得太侥幸了。

骆敬之隔着一段距离看着眼前种种,目光往旁边偶然一瞥,看到似乎是左时在门口晃了一下,再要定睛看清楚,人已经不见了。

他追出去,在后楼梯的转角处叫住他:“左时。”

黑衣黑帽的人停下脚步,转过身看他:“你叫我?”

“我不是很清楚你的真名实姓,但如果你是董小雨的家人,那没错,我就是叫你。”

第三十九章

左时看着他走近,淡淡地问:“有什么事?”

“既然来了; 为什么不进去?”

他的复仇计划; 很多时候都只差一步。比如今天; 他跟江涵博如果要来,没人能拦得住他们。当年的事; 怎么想办法都好; 手头的证据总归有一些; 知情人也还在,只要抛出一个话头; 就是平地一声雷; 足以毁掉殷奉良半辈子的名声。

可他们却没有来; 也没有继续往下走这一步; 无声无息的; 简直就像是要放弃了。

“我没有进去的理由。”左时言简意赅。

“你不是要报仇?”

“报仇?”左时笑了笑,“人都死了,再大的仇又能怎么样?”

死者长已矣; 不过是为难活着的人罢了。

见骆敬之站着不动,他说:“你不信?是担心我毁了你的前途,还是担心其他?”

他们心里都很清楚这个其他指的是长安; 毕竟前不久两人才为此狠狠打了一架,身上的淤青都还没有消散。

“你别去骚扰长安和她妈妈。”

“你还真是担心她?不过你是不是忘了,你们已经不是夫妻了。”

每个人都来提醒他跟长安离婚的事实,这种感觉真的很差。

骆敬之道:“既然知道我们已经不是夫妻了,我的帐就不要再算在她们头上。”

“那要看你愿意付出多大的代价。”

骆敬之冷笑:“你想要什么?让我辞掉现在的工作,还是把当年的事写出来广而告之?”

或者要他用生命来偿还?

左时眼里依旧平静无波。是,或许这些就是他曾经孜孜以求的。事隔经年,绕行大半个地球,就为了给妹妹讨一个公道。可真到了这一步,才发现做什么都是徒劳。

小雨不会再活过来了,她跟父母、外婆一起沉睡在荔河老家河边的山坡上,草长莺飞的时节,大概也会像个精灵在天地间走一走、停一停,自由自在的,不会再想那些残酷的照片被配上文字放到大众面前任人评断。

他看了骆敬之一眼,没再说话,手插在裤兜里,转身要走。

“你这是放弃的意思吗?”骆敬之在他身后说,“今天以后,你可能不会再有机会了。”

左时脚步顿了顿,没再回头,很快就消失在楼梯转角。

他回到住处,推门进去,原本已经空掉的公寓灯红酒绿,江涵博不知从哪里找来那么多人,居然还开得出派对。

见他来了,江涵博热情地招呼:“哎,左时,来这边,给你介绍个大美女。”

他没说话,径自走过去,盯着他手里的杯子:“给我杯酒。”

“啊?哦……”

整瓶威士忌都到了他手里,倒进玻璃杯,仰头就灌下去。

很久没这样放肆地喝过酒,离开之前,总要好好醉一场。

他坐在角落里,来来往往的男男女女全都是陌生的面孔,他不记得他们是谁,只记得曾经有个娇小稚气的姑娘坐在那边的沙发上,轻轻抚娑着他身上的伤疤问:疼不疼?

闭上眼睛,看到的都是那张脸,小巧的下巴,樱粉色的嘴唇……

齐妍不知什么时候来的,一身职业套装,跟这派对氛围格格不入。江涵博像只蜜蜂一样围着她转,她不理,走到左时身旁蹲下来,将一个信封交给他:“长安的爸爸去世了,这是遗嘱的一部分,骆敬之托我交给你。我想今后大家都不会再有交集了,请你以后也不要再去骚扰长安,她是无辜的。”

江涵博在一旁听得着急:“什么叫不会再有交集了?我们还没那么快走呢……”

“我知道了,明天我就回法国。”左时说。

“什么?”江涵博目瞪口呆,“你不是还没买机票吗?周末机票贵,真的。你等我给你买呀,别客气……喂喂喂,齐医生,你先别走哇!”

江涵博追着齐妍出去了,左时坐在地板上,盯着手里那个信封出神。

他已经有点醉了,他想。所有握在手里的东西好像都变得无足轻重。

不知过了多久,他站起来,将那封信撕的粉碎,扔进卫生间的马桶冲走。

窗外夜色正浓,他拎起行李箱,江涵博匆匆赶回来拦住他:“你真的要走啊?之前怎么劝都劝不回去,怎么现在又这么着急?好歹等我一起回啊,我还给你接了活儿呢!”

左时拨开他:“我暂时不想接活。”

“你都休息多长时间了,还想偷懒?好好好,你回去先休息几天,活儿先让闵婕他们干,你休息好了再接手,行了吧?我跟你说,这一单稳赚不赔,也没什么危险,你肯定满意……”

他还在喋喋不休,左时已经拎着箱子往外走了。

经过玄关的时候,他看到曾经买来给长安穿的那双兔子拖鞋,不知被谁穿过了又胡乱扔在一边。

回头看看,她仿佛还坐在那里,笑着,或是哭着,声音软软糯糯地叫他:“左大哥。”

他弯下腰,将那双拖鞋收拾好,放进鞋柜里,然后走出去,随手关上了门。

再见了,殷长安。不管曾经经历过什么,愿今后你都像你的名字那样——一世欢喜,长安长宁。



南城的初夏,夜里的风都是暖的。

骆敬之下班从医院回到跟长安以前住的房子,她跟他约好今天来把她最后一些东西拿走。

在楼下碰到阿元,他蹙了蹙眉:“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陪长安来的。”阿元对他不假辞色,“我们白天一起去找开新店的地址,她说晚上要过来拿东西,我不放心,就陪她一起来了。”

果然,每个人都不再相信他,甚至认为他会伤害长安。

他没说话,不愿对一个不熟悉的人辩解,当然很多事他也无从辩解。

他摁密码打开单元门,阿元又叫住他:“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对长安不好,是她太执着了。有个那么爱你的太太,你都不好好珍惜,以后一定会后悔的。”

骆敬之没回头:“是吗?多谢忠告。”

“以后别想再欺负她,只要她人在南城,我一定会保护她。”

每个人都有守护天使的决心,只有他是那个恶魔。

电梯门开了,骆敬之一眼就看到站在门口的长安。

“对不起,我回来晚了。怎么不进去?”她手里明明还拿着家门钥匙。

长安摇摇头:“以后我不住这里了,自己进去,不太好。”

她其实一直很讲规矩,爸妈把她教得很好。

他心里轻轻叹口气,用钥匙开了门:“进来吧。”

屋里的摆设还是老样子,当年装修时她跟设计师一起画的电视墙都还没有褪色,客厅和书房墙上裱起来的字也是她亲手写的。

只不过属于两个人的物件都已经分别被妥善地收拾好搬离了这里,几乎已经看不出什么共同生活的痕迹,上下两层的空间显得空荡荡的。

沙发旁边放着一个小巧的皮箱,骆敬之打开来给她看:“你没拿走的东西我都收在这里,你看看还有没有什么遗漏。”

长安低头看了一眼,说:“嗯,应该没什么了,你收拾的,一定没错。”

心头有什么东西被奇异地触动了,他垂下眼睫,默默合上箱子,对她说:“天气热,休息一会儿再走。冰箱里好像还有饮料,我拿来给你喝。”

他拿了两瓶红茶,这回记得先拧开了瓶盖才递给她。

“谢谢。”长安喝了一口,又问,“还有其他的吗?阿元在楼下等我,他也渴了。”

骆敬之只好把自己手里那瓶给她:“刚才我在楼下遇到他,他说陪你去看新店的地址了?”

“嗯,有好几个地方,他陪我跑了几次,今天是最后一次。”

“怎么说,地方定下来了吗?”

“不是的。”长安摇头,“我暂时……不打算开新店了。”

“为什么?”意识到自己有点太急切,他稍稍掩饰了一下,放缓了语调说,“如果是钱的方面有什么困难……”

“不是不是。”长安连忙摆手,“不是因为钱,你们不要再给我钱了。”

“那是为什么?”

“我想出去走走。”

骆敬之在她身旁坐下,在她手上握了握:“长安,你到底是怎么打算的,能不能说给我听?”

她看了看他:“我看了爸爸的那封信。”

“嗯,然后呢?”

“他也希望我能多出去走走看看,散散心。我也跟妈妈商量过了,她说她陪我一起去。”

骆敬之沉默,他知道殷奉良意识到自己时日不多的时候,是想让长安出国去散散心的,不想让她陪在身边经历生离死别的痛苦。只不过他的并发症来得太突然太凶险,还没等长安离开,就走了。

他的绝笔一定留了很多美好的祝愿和建议给长安,对这个女儿的愧疚和疼爱,真的是已经深深刻在他的骨血里了。

他很清楚无论周围的人编造多少善意的谎言,分离就是分离,长安一定会不开心。她经历的大大小小的挫折和变故,他也肯定早有所闻。在衣食无忧的情况下,出去旅行,换个环境,是化解这些悲伤最好的方法。

第四十章

“那你呢,长安; 你怎么想?你真的不想开店了吗?”

长安握紧了手里的饮料瓶; 微微低头:“我不确定。我一直很想开一个属于自己的咖啡店,可是店开起来以后发生了很多不好的事; 所以我想……”

“跟这个没有关系。”骆敬之斩钉截铁地打断她; “所有的事都是偶然的; 跟你和你的店没有什么关系,懂吗?”

这些不好的事里面包括了他跟她离婚; 她的父亲去世,她的小店毁于一旦; 但这些都不是她的错。

在这些事情背后有许许多多说不清道不明的缘由,但相同的一点是,她并没有做错什么; 因此毋需将责任扛到自己肩上。

殷奉良不希望她这样,同样的; 他也不希望。

长安似懂非懂地点头; 又朝他笑了笑:“敬之,你真好。”

傻瓜; 他不好; 一点也不好。正是因为他对她不好,守不住这段婚姻,才加速了她父亲病情的恶化,也让外人有机可趁。

他甚至也不是一个好医生,当年如果能够正视那场事故,勇敢地承担后果,也就不会有后来这一系列的悲剧。

程东说的对,他永远活在愧疚里,陷入一个死循环。

他对不起很多人,但最对不起的人就是长安。

她未必不怪他,可她孩子心性,单纯善良,他安慰她一句,她就说:敬之你真好。

长安抱着两瓶饮料站起来告别:“我要走了,阿元还在楼下等我。”

“我帮你把箱子拿下去。”

“不用了,我可以的。”她把自己喝的那瓶饮料塞进箱子,“这样就可以了。”

她其实也没那么笨,很多事都懂得想办法。

骆敬之还是拉住箱子:“让我来吧,反正我也要下楼。”

他们都不住这里了。他在两人离婚前就已经搬出去,长安后来也不愿意回来了。殷奉良在遗嘱里把这房子留给他,说殷家在南城另外还有房子给长安住,除了为人师的慷慨,大概也是希望她跟过去有个彻底的了断。

其实老师一家对他是极好的,他都知道。

把长安送到楼下,阿元顺理成章地接过他手里的皮箱,放进后备箱里去了。

骆敬之看了看他,对长安道:“不要随便相信别人,尤其是男人,知道吗?”

她不知道他指的是谁,以为是说左时的事,心里的黯然都写在脸上,低下头去轻轻嗯了一声。

“你跟师母出门,打算去哪里?国外现在很多地方都不太平,会不会不安全?”

“我也不知道去哪里,有很多地方可以选,还没有确定。不过妈妈说不会有问题。”

“嗯,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师母年纪也大了……”他顿了一下,自嘲地笑了笑,“其实应该陪你们一起去的。”

假如这个家不散,他就是家里唯一的男人,这种时候最该保护长安和她妈妈,陪伴在她们身边的人就是他。

长安摇摇头:“你要上班嘛,等以后不那么忙的时候,也一定可以去旅行的。”

“嗯,一定有机会。”

两人在黑暗中面对面站着,至此好像就已经没什么话好说。

“我……我该走了。”长安回头看了一眼,阿元已经放好了行李箱,启动了车子。

骆敬之点头:“有什么事,记得打电话给我。”

“嗯。”

她侧过身,连衣裙的荷叶边迎着夜风被吹得飘起来,亭亭而立的模样,就像初见时那样,都没有变过。

可她这一转身,仿佛就是一生。

“长安。”骆敬之叫住她,在她最后为他停留的这一刻,上前一步抱住了她。

长安僵住,手都不知往哪里摆:“敬之?”

骆敬之把呼吸埋在她肩窝,内心鼓噪着,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人或许就是这么奇怪的动物,以前跟她朝夕相处,好像没什么话好说,可是真到了要分离的时候,又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哪里说起。

长安慢慢放松下来,轻轻在他背上拍了拍:“我会给你带礼物的。”

他嘴里泛起酸苦,抱得更紧了些:“对不起,长安,对不起……”

长安笑了笑,在他怀里闭眼:“不对,这时候你应该说谢谢才对。”

“嗯,谢谢。”

谢谢你陪在我身边,爱我这么久。

半晌,长安推开他的怀抱,他的目光还跟她纠缠在一起,落在她微张的嘴唇上,不知怎么的就有了亲吻的冲动。

他俯身过去,脑海里却闪过她曾经的抗拒,最后吻只落在她的发际:“长安,你以后都要好好的,再也不会有人惹你哭了。”

是他搞砸了,他们都搞砸了。自私而又背负着沉重过往的人,配不上这个纯净透明的殷长安。



飞机引擎轰鸣,缓缓推出跑道。

长安安静地看着窗外,身旁的陈玉姣将毛毯盖在她膝头,说:“囡囡,在想什么?”

“在想爸爸。”她很坦诚,“我们要到那么远的地方去,爸爸一个人,会不会孤单?”

陈玉姣眉眼间还有些郁郁的神色,却还是牵起笑:“不会的,今后不管我们走到哪里,他都可以看到我们。”

“真的?”

“真的。”陈玉姣拍拍她的手,“起飞后你先睡一会儿,晚点还要转机,会很辛苦的。”

她点点头,又忍不住问:“妈妈,瑞士是个什么样的国家?”

“有山有湖,天空蓝得透明,老百姓的生活也很安定富足,是个很美的地方。”

“真好。”

是啊,真好。

阿尔卑斯山脉的夏季到处都是怡人的风景,两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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