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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长的长街，两边的店铺都已经关门，门前悬挂着的红灯笼散发着昏沉的光，照在长街上，把战御的影子给拉得长长的，清晰无比地投射在地上，跟着他的走动轻轻地摇摆。
他觉得很冷，所以紧紧地抱住了怀里的允儿，心中的苍凉，无人能够明白。
走到半路的时候，从后面急匆匆地跑过来一条人影，那黑色的人影跑过来，一下子便跪在了战御的跟前，把脸埋在地板上，磕着头，众人看见，是百原。
百原就匍匐地跪在那里，带着愧疚和歉意地请罪：“皇上，属下犯了大罪，请皇上责罚。”
他也不说什么大罪，但是所有人都已经明白了百原做了什么，顿时所有人都面面相觑，原来皇帝说的是真的，百原，果真是把秋意浓给放走了。
所有人都停下来不敢往前走了，不知道皇帝会发什么雷霆之怒，生怕会被殃及池鱼。
可是，很长很长的时间，一切都很安静，似乎都能听见战御怀里的允儿睡得正好，发出来的安稳的呼吸声，战御欣慰地看着他，一句话都没有说，抱着他越过百原，径直往前走。
也没有让他起来，也没有治罪。
所有人都有人惊愕，在他们的意料之外的，皇帝竟然没有动怒。
但是，周清显然是有些能够明白皇帝的心境的，想来，他也是知道怎么都不可能留得住秋意浓的，也知道她必定会回来的，所以，索性放她离开。
有些时候，放手，也是一种成全。
皇帝已经走远，周清走到百原的身边，想要伸手去把他拉起来，但是百原却就是不肯，依旧跪在那里一声不吭的，似乎，皇帝要是不让他起来，他就一直不起来了！！
“皇上早就知道你会放秋大人走的，快起来吧，皇上也许，并没有怪你。”周清叹了一声，劝了一句。
百原愣了一下，很快便明白了皇帝的心思，顿时觉得很是悲凉。
他朝着战御离开的方向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男人坚硬的剪影，在夜色之中，逐渐融入夜色之中，成为了一个时光的印记。
☆、1422。第1422章 母妃带你回家。
百原想，以后，皇帝兴许，会是另外的一个人了。
再也不复当年。
众人还没走到朱雀门，远远的，便看见了站在门口的女子。
她一身素衣站在门边，身后的婢女提着宫灯，那清辉落在她的身上，她站在那里安静无比，就那样看着来路，在看见战御出现的时候，踏着莲步迎了上去。
看见他回来，明明是很激动的，但是，修养良好的女子还是压下来了自己的情绪，温婉淡静地走上前去，端端正正地给战御行了一个礼，脸上始终挂着温柔的笑意：“回来了。”
就是那么简单的三个字，回来了，突然让战御觉得心中悲痛万分。
他总想起来那些年，他还是宫中不受宠的皇子，苦差事多，他总是要忙到很晚才能够回千秋宫的，那个时候的赵子时，也总是一身素衣站在门口等她。
白禅就站在她的身后为她提着灯，宫灯白色的清辉落在她的身上，她就好像镀上了一层神圣不可侵犯的光辉，像仙人降临，让他心中好不温暖。
看见他走过来，她总是温和地迎上去，为他接过手中的披风，笑着说：“回来了。”
总是这么简简单单的三个字，回来了，让他感动了很多年。
后来是怎么变了呢？
对，是权力的膨胀，以及对权势的欲望，让他一步步地把她给予他的柔情都丢到了脑后，总是想着，他追逐的名和利都是为了让她以后过上更好的生活的。
让她在宫中不被瞧不起，不被欺负。
可是，到最后，最欺负她的人，却还是他。
他战御这一生最大的罪孽，便是赵子时，他欠了她一生一世，以后漫漫长生，他都难以补偿。
而她，也自然是也不需要他补偿的。
想到以往赵子时的温情，失去了，才知道多么珍贵，面对刘言瑾的温情，战御多少是心软了一些，这么长的时间，都是他忽略了她了，这个女子，还是默默地陪在他的身边。
他朝着她点了点头，虽然不说话，但是神情，却分明温和了一些。
刘言瑾得到皇帝的回应，多少很是兴奋，以前，他对她的态度，都是极其冰冷的，从来就没有什么好的脸色，今天晚上，经历了这么多的事情，这个男人，好像温和了许多。
她心里明白，应该是他太累了。
女子心思剔透，很是心疼他，便朝前走了一步，把自己身上的披风解下来盖在允儿的身上，怜惜地说：“孩子还小，晚上风凉，怎么也不知道盖一个毛毯！”
这话里似有似无的薄责，都是心疼。
刘言瑾的贤良懂事，让本来就心力交瘁的战御，突然就轻松了一些，语气放软：“你身子不好，如今又脱了披风，快回去吧。”
刘言瑾受宠若惊，却依旧恬静：“不打紧的。”
罢了之后，便伸手去要把允儿抱过来：“皇上，他还小，你是男人不好照顾，交给臣妾吧，定不会辜负皇上。”
她的眼神太诚挚，战御心力交瘁，把允儿交给了她。
刘言瑾抱着允儿甚是欢喜地轻轻地摇着他，往宫里走去，轻声呢喃：“走，母妃带你回家。”
跟在后面的战御身体一僵，却终究是，什么都没说。
便是默认了。
☆、1423。第1423章 七年流光一场棋。
七年后。
冬。
今年的初雪来得迟，已经是十二月才来了第一场雪，纷纷扬扬的，一夜之间，已经把整个皇宫装饰得银装素裹，红的墙，绿的瓦，都被覆盖在白茫茫的雪花之中。
转眼间，似乎整个皇宫，都要被大雪覆盖在其中。
孟平守在清音殿外，天色还早，他起得早了，站在门外有些瞌睡，不知道什么时候，困意袭来，他闭着眼睛打起了瞌睡来，突然一阵寒风袭来，他猛地点了一下头醒了过来。
正好看见百原披着披风从院子里走过来，肩膀上落了雪花。
他连忙迎了上去打招呼：“今个百大人这么早，皇上刚用完早膳，正在里面批改奏折呢！！”
“知道了。”
百原扫落身上的雪花，才推门进去，殿内点了好几个暖炉，温度很暖和，他一进去，就觉得浑身都温暖了起来，很是舒适。
这些年，皇上的身体一直不好，很是怕冷，所以每一年到了冬天，殿内都要点上几个暖炉来，这样，皇帝才能稍微感到一些暖和来，不然，冬天很难度过。
正在书桌后面批改奏折的男人，听到脚步声，也不抬头，棱角分明的面容在亮堂的天光下有些苍白，低着的头上，百原都能看见那头发里面夹杂的银丝。
这些年，他头上的白发，是越来越多了。
明明不过三十多岁，偏生已经像是五六十的人，想来，是心老了。
百原觉得心中苦涩，这么多年了，以为时间能够让人忘记伤害，但是现在看来，时间根本不能消减伤痛，更是随着时光而越发的深入骨髓。
只是，时间却有一个好处，那便是，让人不敢轻易重提旧事。
“今天是初一，她的解药送到了是吧？”百原还没开口说话，战御便率先开了口，依旧低沉好听的嗓音在殿内响起，平平和和的，少了以前的棱角和尖锐。
百原点了点头，把一个红色的小盒子放到了战御的书桌上，放在他的跟前。
那红色的小盒子，盒子盖上雕了金色的番莲，其他的装饰便再也没有了，战御每每看到这个盒子上面是番莲，都要想起一个人来。
这一次，也不例外。
他伸出素白的手指来，抚摸过绒锻表面的盒子喃喃地说：“朕记得，阿七，是最喜欢番莲的。”
而这些年，她给他送来的装解药的盒子上，都是番莲的样式。
每隔三个月都会送来一次，都事第三个月的初一送来，正好是他身上的毒发作的时候，总是能够及时救了他一命。
他知道，她是不想让他死的。
想来这些年，她把他放在心尖尖上恨着，他的命，早就在她的棋盘之中。
男人手指一下一下地抚摸着盒子，眼神流连在上面，这盒子上面好像还残留着她的温度，他这么抚摸着，她的温度能够通过这盒子，传到他的心上，让他的眼眸，都温和了下来，苦笑：“她用了这么多年布了一个棋局，可知恨得多么深沉。”
☆、1424。第1424章 七夫人。
七年不复相见，他从不敢再提起她，只是午夜梦回，却都是她的名字，而这七年，想必她恨了他整整七年，不停不休的，他总想，是不是怨恨，能让她记住他的时日长一些？
百原看见男人苦涩的笑容，低下头来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这样的场景每三个月都要重复一次的，每次秋意浓的解药送到的时候，战御这一天的心思，都是最沉重的，他只能站在一边看着，什么都说不上来。
只能岔开话题劝他：“皇上，尽快把解药服了吧。”
时间长了，他身体里的毒，又该发作了。
秋意浓应该是故意的，每一次解药送来都要迟几天的，等他毒发折磨了他好些天之后，几乎没什么力气能够撑下去的时候，才把解药送到。
她的心思，战御和百原都明白。
战御摇头悲凉地笑：“无妨，她既然想要让朕疼，朕怎么能不如了她的愿？再多疼几天吧。”
说着，那锦盒推开了一些。
每一次都是这样的，总是要等到实在撑不下去的时候，他才会吃了那解药续命，百原知道，这个时候的战御，应当是有心事未了，所以，苦苦挣扎地活着，受尽折磨。
百原觉得口中酸涩，什么都说不出来，头越来越低，心中的难过，真的是难以形容这样的滋味。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战御就那样看着窗外的白雪，保持着眼神迷离的姿态，这些年来，他最喜欢做的事情，便是在每一个冬天坐在窗下，看窗下的腊梅花，红梅上，落满了皑皑白雪。
这以前，细细想来，都是赵子时喜欢做的事情的，后来，便都成为了战御的爱好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百原才听到战御幽幽地开了口：“她现在怎么样了？”
这些年，关于秋意浓的消息，总是只有只言片语的，她这个人，明明存在于这个世上，却就像是把所有关于她的一切都隐藏了起来，他派去的人，只能隐隐约约打探到一个消息。
如今的西凉无国君，由一个女人管理国事，此人行事诡秘，而且手段狠辣绝顶，心思又是缜密如尘，她用半年的时间除掉了所有反对她的人，肃清朝局，朝堂中在无人敢对她异议，俯首称臣。
这些年，她做的事情很多，每一件听起来都颇是让人心惊胆战，杀戮无数，所以后来西凉臣民提起这个女人的时候，都是一脸的心惊胆战。
但是，不得不否认，这七年，西凉越发的繁荣，那个扎根在沙漠草原上的国度，历经七年的开垦耕种，休养生息，强兵壮马，积蓄了无人敢侵犯的力量。
旁边的小国家，纷纷归为附属国，西凉在这个女人的统治下，日益强大。
而这个女人甚是奇怪，明明雷厉风行杀伐果断大权在握，却是从来没有称帝的心思的，跟在她身边的人对她有一个特别的称呼“七夫人”。
据说，这个称呼，是她自己给自己取的，而且命令身边的人，不许称她的本名，只许称她为七夫人。
☆、1425。第1425章 她也该回来了。
七夫人这个称呼的寓意，实在深厚。
身边的追随者对她恭敬有加，爱戴拥护，七夫人这个称呼，随着他们的传播，越发的人都称她为七夫人。
世人纷纷猜测，这个凭空出现在西凉，一夜之间能够收复了国君枯骨欢留下来的忠心部将，坐稳了这西凉的第一把交椅的位置，是因为，这个女人，是国君枯骨欢的心爱之人。
而且，这国君枯骨欢在皇家子弟之中排行老七，在燕国为质子的时候，常常被称为七公子，所以，这七夫人，应当是七公子的妻子只名。
久而久之，世人少有人知道这七夫人是什么来头，叫什么名字，有些迷迷糊糊记得七公子曾经和一个叫秋意浓的女子情深意重，但是，皇陵里又有先皇后，实在是让人费解。
而端坐在建安城金碧辉煌的皇宫里的帝皇战御，却清清楚楚地知道，这个七夫人，便是秋意浓。
这苍莽的七年，她用了她所有的狠辣心肠，成就了枯骨欢的一个王国，而她即将用她的这个王国，席卷过这个天下，踏平他燕国的江山。
早就有这个危机感，但是，他却颓废了一般，任由凄风苦雨掠过这个他曾经深爱过的国家，再也不像以前那样想着如何变革，想着推陈出新，想着管理国家，让国家强大。
他现在做得更多的，便是在后宫之中，逗玩秋意浓留下来的猫儿初一，陪着他的允儿。
这便是他现在的七年。
百原整理了一下思维，这才和皇帝说：“属下收到情报，最近西凉动作频繁，似乎有卷土重来的征兆，皇上，我们要早点做好准备。”
其实百原也知道战御都明白，西凉蛰伏了这么多年，是为了韬光养晦，为的，就是现在。
而他也知道，战御对待这场战事，似乎消极异常。
其中原因，都心知肚明，只是，谁都不去点破。
战御提起手边的羊毫来，在白色的宣纸上轻柔地勾画着什么，微微牵动唇畔呢喃：“这么多年了，她也该是回来了。”
他算准了，按照她的性子，不出七年，她便能摆好所有的棋子，然后，碾过所有的障碍而来，到时候，谁都无法阻拦，必定腥风血雨一场。
百原沉吟了一下，迟疑地问皇帝：“皇上，那我们要做些什么？”
“什么都不要做，她会知道自己该怎么做的。”战御的回答很是随意，这让百原的心头微跳，难道皇帝要把这个江山拱手让人了？
虽然说他知道皇帝的消极，但是，却断断没想到，他竟然做出这样的决定来！！
刚还想说什么，外面马上传来了孟平尖细的声音：“贵妃娘娘，您来了！”
“嗯。”
刘言瑾温和的声音轻轻地传进来，接着便听见她轻声软语地问：“皇上可是在忙着？”
“娘娘您来得正是时候，皇上这会，已经处理完奏折了。”
接着，刘言瑾已经缓步走了进来，柔声给战御行了礼，又是温婉地唤了声百大人。
百原顿时感到百感交集。
☆、1426。第1426章 描绘的是同一个灵魂。
刘言瑾传了一身浅白色的锦缎儿，外罩同色锦缎压底绣花狐裘，纤白细嫩的脖子嵌在毛茸茸的狐毛中，美得让人移不开眼睛来。
她柔笑着站在那里，那气质温婉淡然，百原总觉得，她的身上，越来越多了当时赵子时的味道。
这样的味道太熟悉了，百原曾经千百次跟着战御在千秋宫里看见赵子时身上这样的神韵，而刘言瑾，以前不是这样的，七年时光，改变的不只是人事，还有人的性情。
一个人，可以为了另外一个人，而变成另一个女子。
想来，刘言瑾是知道战御心中所爱，想着除掉他心中所爱，不如变成他的心中所爱，兴许，这才是最为聪明的办法的，所以，她安静地潜伏在后宫之中，慢慢地让时间，把自己磨成了赵子时的样子。
那神韵像了，那模样，竟然瞧着，也是越来越像了，眉宇间，总能寻到一些的蛛丝马迹。
兴许是这样，皇帝对她，虽然不冷不热的，但是，到底是比其他人，要温和许多的，而且，这些年，她位份一直在晋升，从最开始的婕妤，晋升为现在的贵妃娘娘。
就差一点，便赶上了皇后了。
只可惜，就是这么一步之遥，让她永远都无法逾越。
见着刘言瑾进来，战御放下手中的羊毫，看向她的身后，语气倒也平和地问：“允儿呢？”
“皇上，这个时候，允儿该在后书房读书呢。”刘言瑾走上前来，把手中的食盒放在一边的桌子上，目光有意无意地看向战御的书桌。
看见那书桌上摊开了一纸宣纸，宣纸上，那女子姿容如月，眉目如星，安静地镶嵌在那宣纸上。
她的心里难免酸楚，但是这么多年了，她也早就习惯了。
这些年，战御不知道画了多少张赵子时的画像了，有时候也会描绘秋意浓的模样，但是赵子时知道，不管在画秋意浓还是赵子时，在战御的心中，他都是在描绘着同一个灵魂。
“朕都忘了。”战御的神色，多少有些落寞。
他的记性好像是越来越不好了，明明是很寻常的事情，可是他就是记不住，太医说，毒素正在侵蚀他的脑子，吞掉他的记忆。
但是很奇怪的，他的梦越来越多了，梦见以前的事情越来越多，越来越清晰，总是在梦里，感觉自己又回到了过去。
他请了一个道士来问过，那个道士正直，给他做了一场法事之后诚实地告诉了他，这是他的回光返照。
当场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很恼怒杀了那个道士，但是他没有，他给了那道士一笔钱，大大地赏赐了他。
他的身边，已经很久敢有人这么直白地和他说这样的话了。
看见战御又失神了，刘言瑾连忙收起脸上的失落，柔软地问：“皇上尝尝臣妾给您熬的参汤。”
说着，把参汤推到战御的跟前，她不知道其实战御用过早膳了，没什么胃口。
但是，他还是把碗端起来了。
☆、1427。第1427章 她回来了。
因为这个味道，是他熟悉的。
以前，秋意浓时常给他送参汤，便是这个味道的，尽管后来他知道，那参汤是剧毒的，里面都是她对他的怨恨和杀心，但是现在，他竟然念念不忘。
看见战御喝汤，刘言瑾终于是欣慰了一些，脸上带着幸福的笑容，百原看了一眼，悄悄地退出了门外去。
他刚好走到门口，便碰上了匆匆而来的周清，他的手中拿着一本奏折，百原看了一眼，很快便看出来那是从边关送来的八百里文书独特的样式。
不禁感到一些不详的征兆，问周清：“怎么了？”
周清脸色露出一些慌乱的神色来，咽了一口气说：“边关传来八百里加急文书，西凉军队，竟然乘着雪灾风暴天，袭击了胡关，现在胡关已经被攻破，现在正朝着魏关而来了。”
“什么？！”
百原顿时惊愕，今天早上他从收到消息说西凉军队有动作了，刚才他才和皇帝报告了这个事情的，怎么这么快，西凉的军队，便已经攻破了胡关了？
他的脸色顿时苍白无比，根据这个消息推论，那么，他今天早上得到的这个消息，便是假消息了，西凉军队早就在几天前起兵攻打胡关，拿下了胡关。
而由胡关传出来的消息，便都是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