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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向你撒谎;由于她不再是属于你个人,这就意味着她对于你已经没有意义了。你对
她还有什么权利?如果还有什么权利的话,你应当为了你自己的利益而放弃那些权利。
你要相信我的话,运用你的聪明就能成为善良的人!报了你的仇就能成为仁慈的人。你
在忿怒的时候要当心啦,别让你在一怒之下又回到她的身边。
我受到了两方面的考验:一方面爱情在召唤我,另一方面怨恨之心又在煽惑我,因
此,在拿定主意以前,我是要做一番斗争的,当我觉得我已经拿定了主意的时候,一个
新的考虑又使我的一切决定全都动摇了。一想到我的儿子,就使我对他的母亲产生了前
所未有的温情。我觉得有了这个结合点,就永远不会使她在我的心目中成为一个同我不
相干的人,孩子们在生育他们的人之间构成了一个无法分解的纽带,构成了一个不能离
婚的天然的和不可辩驳的理由。多么可爱的孩子啊,两个大人之中,谁也是不能离开这
些孩子的,他们是必然会把两个大人联在一起的;这种共同的利益是如此的可贵,以致
当两个人之间没有其他联系的时候,孩子们就成了他们的联系。怎么能把这个为我的儿
子的母亲辩护的理由,用去为那个孩子(他不是我的孩子)的母亲辩护呢?怎么!天性
也允许她犯罪啦!我的妻子既然把她的温情分给两个儿子,那她是不能不把她的爱分给
两个孩子的父亲的!想到这一点(这个想法比任何一个在我心中产生过的想法都可怕),
我又狂怒起来;一想到一个女人分心爱两个男人的丑恶情景,我的心真是忿怒到快要破
裂了。的确,我情愿看着我的儿子死去,也不愿意看见苏菲和另外一个男人生一个孩子。
一想到这点,我就感到忿怒;尽管在此以前有许多的想法使我感到痛苦,然而只有这个
想法才使我决心要远远地离开她。从这个时候起,我下定决心不再回去;为了使我不至
于产生犹豫不决的心,我决定从此不再考虑这件事情。
经过一番考虑而下定这个决心之后,我胸中的怨恨就消除了。对我来说,她已经是
死了,我再也不把她看做是罪人了;我只把她看做是一个可敬的和可怜的妇女,我再也
不去想她的过错,我怀着怜悯的心情回忆一切使我对她感到惋惜的事情。由于产生了这
一系列的倾向,因此我想采取一切我认为是可以安慰一个被遗弃的妇女的好办法;因为,
尽管我在心情忿怒的时候一想到她就感到痛苦,尽管她说的话使我感到灰心,但是我毫
不怀疑在她的内心深处,她对我还是有依恋之情的,她想到我的损失的时候,一定是很
激动的。我们的分离所产生的头一个结果是:她将不能够再做我的儿子的母亲。我一想
到这点,我就感到战栗;费了许多周折才决定报一次仇,可是现在一想到这点,我就十
分难过。尽管我很生气地说,这个孩子不久就要被另一个孩子代替的,尽管我用尽了嫉
妒之心来看待苏菲用另一个孩子来代替我的儿子,我也鼓不起报仇的勇气;我这一切想
法,在苏菲看着人们夺去她的儿子而感到失望的形象面前,都不能坚持了。我一再地克
制自己,我是经过了一番痛苦才做出这个不合理的决定的,我把这个决定看做是我经过
一番深思熟虑而得出的第一个决定的必然结果,要不是一件想象不到的事情促使我把这
个决定再仔细考虑一下的话,尽管我不愿意,我也一定会把它付诸实施的。
我还有一点需要考虑的,尽管这一点在我刚才做出那个决定之后,我认为是不关紧
要的。我的决定是针对苏菲采取的,但是在采取这个决定的时候,还需要考虑到我,还
需要考虑一下我再成为孤单一人的时候将变成什么样子。我已经有好长一个时期不是孤
独一人地生活在地球上了;正如你曾经向我预言过的,我的心对它所爱的事物是十分依
恋的;它长期以来都是只有在同我的家人一起的时候才是一颗完整的心;因此,必须使
我的心同我的家庭脱离,至低限度要部分地脱离,然而部分地脱离反倒比完全脱离更令
人痛苦。我们曾经依靠过许多的事物,而现在要依靠自己了,或者,更坏的是,我们所
依靠的事物使我们不断感到其他一切都在同我们分离,这时候,我们是多么的空虚,我
们失去了多么多的生存能力!我必须考虑我是否依然是那个在任何人都不重视自己在人
类中的地位时,还能牢牢地站在他的地位的人。
但是,对一个一切关系都已中断或改变的人来说,这个地位在哪里呢?我做什么?
我将变成什么样子?我走向什么地方?我这一生不应该再用来谋求我的幸福了,也不应
该再用来谋求曾经是我爱过的人的幸福了,同时,命运已完全剥夺了我有为任何人谋求
幸福的希望,既然这样,我这一生还有什么用呢?因为,既然许多准备用来谋求我的幸
福的工具最终是给我造成了一场灾难,我哪里还能比你对我更加欢喜地去对待别人呢?
不能,因为尽管我还爱我的天职,但是我已经不知道我有哪些天职了。要重新记取这些
原则,并把它们用之于我的新的情况,那不是一时就可以考虑好的事情,我困倦的精神
需要休息一会儿,以便能专心地重新思考。
我好好地休息了一会儿。由于我摆脱了希望的烦恼,确认我这样做是逐渐地在失去
一切希望,觉得过去的事情对我来说已经是没有什么意义,因此,我尽量使我完全处在
一个开始生活的人的境地。我心里想,实际上我们永远都仅仅是在开始,在我们的生活
中,除了连续的眼前的时刻以外,便没有其他的联系;而在眼前的时刻中,始终要把采
取行动的时刻当作第一个时刻。在我们的生命的每一个时刻,我们都在死亡和诞生,死
亡能给我们带来什么好处呢?如果说除了将来的事情以外,其他的事情对我们是没有什
么意义的,那么,我们就只有根据未来才能断定我们是幸福还是不幸福了。用过去的事
情来折磨自己,那就等于是无病呻吟,自寻烦恼。爱弥儿,你要做一个新人,对于你的
命运,也象对你的天性一样,不能有更多的埋怨。你不幸的遭遇,都是虚幻的,渺茫的
深渊已经把它们全都吞没了;但是,真实的东西,为你而存在的东西,是你的生命,你
的健康,你的青春,你的理智,你的才智,你的美德,最后,如果你愿意的话,是你因
为有了前面那些东西而取得的幸福。
我又开始工作,静静地等待着我头恼中的思想理出一个相当的条理,以便给我指出
我应该做些什么;我把我现在的情况同过去的情况一加比较,我就感到坦然了:这完全
是我的行为符合理智的好处,并不是由于经过的事情使然。如果一个人尽管有财产也不
愉快的话,那么,只要他能够使他的心保持常态,则不论命运如何,他起码是能够心灵
宁静的。不过,在一个有情感的人的心中,这种宁静的状态是不大牢靠的!他可以很容
易地把他的心纳入常态,然而他却难于使它保持常态。正是在我认为我所有的决定都极
其坚决的时候,我差一点儿把我的全部决定通通推翻。
我走进师傅的屋子,但是没有引起人们太大的注意。我的衣服始终是很朴素的,因
为你曾经教导过我要衣着简朴;我的一举一动也不是那样装模作样的,一个到处都觉得
很舒适的人,他的样子必然是很平易近人的,因此,他在一个木工师傅家里是不会引起
人的注意的,反之,他到了贵族的家里,倒是会引起大家留心观察的。从我的装束看,
人们觉得我不象一个工人,然而从我干活的手脚看,觉得我又好象是的确当过工人的样
子,他们认为我曾经是小小地发过一点财,然后才堕落到现在又来干我的本行。一个堕
落的小暴发户,是不会得到人家的看重的;我说我能干什么活,他们马上就答应我干什
么活。突然,我发现他们一家人对我说话的语气都变了,由亲热变得很尊敬;人们在看
我干活的时候都带着一种惊讶的样子;我在工场所做的东西(比师傅做的东西还好)得
到他们的称赞;他们好象是在窥察我的一切动作和姿势似的;他们想用对待普通工人的
办法来对待我,不过要想得到他们的这种待遇也是不容易的;他们也可能是出于尊重的
缘故才没有给我高过普通工人的待遇。由于我心里在想事情,所以没有象往常一样立刻
发现这种变化;不过我已经养成了细察形势的习惯,所以我不久就注意到我周围的情形,
不用多久的功夫,我就看出,我在这些善良的人的心目中已经成了稀奇的人物,使他们
很感兴趣。
我特别注意到:师傅的妻子老是那样目不转睛地看着我。对于跑江湖的人,女人是
有权利带着好玩的样子看他们的。我使起凿子来,每凿一下,她就吓一跳。我发现:她
看见我一点伤也不受,是非常吃惊的。“师娘,”我有一次对她说道,“我觉得你对我
的技术是不相信的,你担心我对我这门手艺不精通吗?”“师傅,”她向我说道,“我
认为你对于你的手艺是很精通的,不过,我想,你这一生当中是只有这几天才干这门活
儿的。”一听这句话,我觉得他们对我是很有认识的,我想知道我是怎样被他们看出来
的。弄清了许多神秘的情况以后,我才明白,两天以前有一个坐着马车的妇女在师傅的
门口下了车,她不让人家告诉我说她想看我,她躲在一个镶着玻璃的门后面,从这里可
以瞧见我在工场尽头处工作的情形;她跪在门后面,旁边有一个小孩子,她不时地把那
个孩子紧紧地抱着,憋着声长长地叹一口气,流下一把一把的眼泪,她那种痛苦的样子,
使所有看见的人都十分的感动;人们有几次看见她几几乎想跑进工场,看见她费了好大
的劲才克制着自己,才压下了这种想法;末了,她更加全神贯注地仔仔细细把我看了一
个很长的时间以后,突然站起来,抱着孩子,把孩子的脸紧紧地贴着她的脸,低声说道:
“不,他永远不会使你失去你的母亲,走吧,我们用不着再呆在这里了。”说完就急急
忙忙地走出去;之后,她在得到大家答应说闭口不向我谈这件事情时,她就登上马车,
飞也似地走了。
他们说,由于他们对这位可敬的太太感到由衷的同情,因此他们不能不按照他们答
应的话做,何况她还一再地要求他们遵守诺言;要是不履行诺言的话,他们是一定会后
悔的;他们从她的装束,特别是她的相貌,一眼就可看出她是上流社会的人物,而且,
从她的言谈和举止来看,她一定是我的妻子,而不会是别的什么人,因为,他们是怎么
也不会把她当作我的姘妇的。
请你想一想当我记述这一段事情的时候,我是怎样的心情?所有这一切说明了多少
问题啊!为了寻找我的踪迹,心中是如何的焦急,花了多少功夫打听我啊!所有这些,
是一个不再爱我的人做得出来的吗?旅途是多么辛苦!是多么高尚的动机促使她这么长
途跋踄!她看见我在做什么事情!啊!这不是第一次了,不过那时候她不是跪着看我,
她也没有一把一把地流眼泪。啊,幸福的日子,幸福的日子!这个天使变成了什么样
子?……不过,这个女人到这里来做什么呢?……她把她的儿子……把我的儿子也带来
了……为什么?……她是来看我,向我说什么话吗?……为什么又悄悄地走了呢?她是
来奚落我吗?……为什么又流眼泪呢?这个负心的女人,来看我的目的何在呢?趁我受
苦的时候来侮弄我吗?难道说她已经忘记了她对于我已经是没有意义了?我尽量从她这
一次来看我的经过中挑她的岔儿,以便压制我心中产生的温情,打消我想去追赶这个不
幸的女人的念头,这个念头,尽管我一再克制,也搅得我心绪不宁。然而,我依然停在
那里不动。我认为,她这个行动除了表明她仍然爱我以外,不会有别的意义;尽管我做
了这个假设,但也丝毫不能改变她促使我采取的决定。
我仔细地把她这次来的种种情况加以研究之后,特别是把她离开这里之前所说的最
后那句话加以分析之后,我认为,我已经找到了促使她到这里来的动机,找出了促使她
不让我看见而突然离去的原因。苏菲的话说得很简单,但是她所说的话使我的心受到了
启发,使我恍然大悟。她说:“他永远不会使你失去你的母亲”,她担心我使孩子失去
母亲,这就是促使她来的动机,她深深相信这种事情不会发生,这就是她之所以回去的
原因。她是根据什么而有这种信心的呢?她看见了什么呢?爱弥儿泰然自若,爱弥儿在
工作。爱弥儿在这种情况下丝毫没有为他的情欲所屈服,他所做的事情都是很合理的,
她除了这两个结论以外,还能得出什么别的结论呢?使她同她的儿子分离,这个办法在
她看来是不合理的,但是在我看来却是合理的。谁的看法不对呢?拿苏菲的话就可以判
断这一点。的确,单单拿孩子的利益来说,这个办法本身是不是有什么可怀疑的地方呢?
我只考虑到使孩子脱离他的母亲,但是也应当为失去孩子的母亲着想。这样看来是我错
了。从一个母亲的手中夺走她的孩子,这个损失是没有办法补偿的,特别是在她那样的
年龄,更是无法补偿的,这等于是为了报母亲的旧怨而拿孩子做牺牲;这是感情用事,
而不是诉诸理智的行为,除非孩子的母亲是疯子或者是丧失了天性的人,否则是不能这
样做的。苏菲正是我的儿子所需要的一个母亲,即使他可以得到另外一个母亲,那也是
不如这个母亲好的。当我们不能共同抚养我们的孩子时,那就应当由她或我抚养了;否
则,为了发泄我的怨气,就要使他成为孤儿。但是,从我目前所处的境地来看,我应当
怎样处理我的儿子呢?我还有相当的理智,可以看出我能够做或不能够做的事情,虽然
不能看出我应当做的事情。把这样一个年纪小小的孩子带到外地,或者,为了蔑视这个
女人,我就亲自抚养给她看?啊!为了我的安全,我应该离开她愈远愈好。然而,把孩
子交给她,又担心最后会终于把孩子的父亲也拉回去了。为了报我的仇,就让他单独在
她那里好了,让他在这个不忠实的女人的一生中,每天使她想起以他为保证的幸福,使
她想起失去的丈夫。
当然,从她手中夺走我的儿子,这个决定是我在一怒之下做出来的。只有在这件事
情上,感情使我陷入了盲动,也只是在这件事情上,我才改变了我的决定。如果我家里
的人按照了我的心意去做,苏菲也抚养了这个孩子,他就会生活得相当的好;但也有这
样的可能:苏菲会因为我而死去的;或者安于做我的妻子,不再同另外一个人结合,要
是这样的话,我就会失去我一生当中最美好的岁月,我们要用多少伤心的眼泪去洗刷我
们的错误,然后才能通过我们的再次结合而忘记这些错误啊!
我们是如此地互相了解,所以,只要我能说出她预料到如果我们互相见面将产生什
么后果,我就可以说出她突然离去的原因。我很有理智,但心地软弱,这一点她是知道
的;我很清楚,这个高尚而骄傲的人甚至在做错事的时候也是十分刚强的。苏菲得到宽
恕之后才回去,这是她绝不愿意的。她知道她的罪过是不会被人们遗忘的,她宁肯受人
的惩罚也不愿意求人的宽恕;宽恕的做法对她是不相宜的,倒是加以惩罚反而使她难受
的程度要少一些,更合她的心。她认为,即使能弥补她的过失,但也不能把它洗刷清白;
即使受尽一切应受的苦,也不能公平地偿清她欠的债。正是这个缘故,她在坦率之中仍
显得那样的果敢和粗犷;她向你,向我全家的人讲出她的罪过,但是绝口不谈一切可以
原谅她和对她有利的理由;她是那样固执地隐瞒不讲,一字不提,以致我要等她死了以
后才能知道这个理由。
由于她不再担心失去她的儿子,所以她也就不想要我对她说什么话。来感动我,等
于是来败坏我;她愈不体面,她就愈要珍惜我的荣誉。苏菲可以成为一个犯罪的人,但
是她所选择的丈夫是不应当有怯懦的表现的。只有她才有这种过分的自尊心,同时,也
许也只有我才能看穿她这种心理。
即使在离开她以后,我也是很感谢她的,因为她使我明白了我出于报复之心而采取
的这个决定是不明智的。她在这一点上,是因为观察错误才对我抱良好的看法的;不过
我一加考虑,就觉得她的看法并不错;单单从我儿子的利益着想,我认为也应当把他交
给他的母亲,我决定这样做了。由于我的看法已定,我便决定不让他可怜的父亲再遇到
刚才经历的那一番危险。既然我不应该再接近她,我能不能远远地离开她呢?全靠她,
全靠她这一次来,我才得到了这点启发;要按照这个启发去做,我就绝不能再呆在这里
让她来第二次启发我。
必须逃走,这才是我应做的一件大事,是我从前面所讲的那一番道理推演出来的结
论。不过,逃到什么地方?在这一点上我老是在那里考虑,我没有看到,地方的选择是
一个极其次要的问题,因为,只要我能离开她就行了。既然是哪里都可以生或死,既然
是我只能到哪里就生活在那里或死在那里,干吗要那样犹豫不决地考虑去的地方呢?经
常暴露关心生活小事的天性,这表明我们的自爱心是多么的愚蠢!我对到哪里去隐居拿
不定主意,其实,谁曾说过我到这个地方而不到那个地方是人类的一件大事,说我的体
重将打破地球的平衡?如果我只从我的生存对我的同胞有什么价值这个角度来看待我的
存在,我就不会这样急急不安地去探求我应尽的天职了,它们并不是我到哪里就跟到哪
里的,喜欢自己的天职的人,是能够尽多少天职就尽多少天职的;我认为,不管我生活
在什么地方,不管我处在什么环境,我都要努力尽我做人的使命;如果每一个人都是很
合式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