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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是举手之劳,一丸蜜饯而已,不敢当此大礼。”程娇娘还礼说道。
“家严临行前曾嘱咐于我,如果娘子遇到难处,让我务必相帮。”张纯说道。
还没等程娇娘有所表示,他便继续说道,“虽然如此,但若娘子所犯之难有悖礼义国法,还请恕张某难以从命,望娘子海涵,莫开尊口。”
门外廊下跪坐的婢女咬住下唇转头看向室内。
老爷已经知道她们因何而来了,逃兵事实,依律当斩,老爷这是摆明了不会相帮了呀。
就知道他就会这样的!
张纯说完这句话,室内一阵沉默。
“小女不会叫先生为难,小女只想张先生听我说些话。”程娇娘问道。
“说话请随意,某洗耳恭听。”张纯说道。
程娇娘低头道谢,
“既然先生开诚布公,那小女也当直言相告。”她说道,“我此来,不是请先生帮我几位兄长脱罪的。”
不是脱罪?
婢女微微疑惑,张纯神情依旧,一副任你说出花儿来我自岿然不动的架势。
“虽然我兄长几人是因为受了诬陷委屈不得已而奔逃,但脱逃之罪属实,没有人能够否认。”程娇娘说道,
张纯嗯了声。
“说的不错。”他说道,“你说了他们是有不得已的,那么又如何?”
“不如何。”程娇娘说道,“不得已并不是脱罪的理由。”
张纯没有再说话。
“我只想是想,人要死得其所。”程娇娘说道,“他们以前如何我不知道,跟我以来,不管是在太平居还是神仙居,不管劳作一天有多辛苦。他们几人,每日都要舞棍弄棒,拉强弓举石锁,勤练武艺打熬筋骨,风雨无阻。
“太平居和神仙居,他们是半个主人,拿到的红利,足够他们与下半生衣食无忧,在京城做个富贵翁。”
“刘奎前来抓捕,以他们的身手本可以全身而退。而且我还嘱咐过他们。不管如何。都不能被人抓到大牢里去,只要在外边,哪怕杀了人,我都能有办法周全。”
“但他们没有。就因为刘奎几句话,就放弃了抵抗。”
“怕死?他们是逃兵,他们很清楚逃兵的罪罚是什么。如果怕死,那怎么会束手就擒?”
“因为他们明理知义。”
“夫君子者,需知对错,明善恶,不求闻达于天下,但求死得其所。我这几位兄长,志在杀敌报国。血染疆场,虽死无憾。他们也许算不上君子,但亦明白尽忠是对,逃亡是错,杀敌是善。杀同袍是恶。因为逃亡罪责被抓,他们心甘情愿,但因为逃亡被杀,却是死不得其所。
“说的不错。”张纯点点头,“但又如何?”
“不如何,只是想找人说一说。”程娇娘再次说道,“现下,只有先生肯听我说,别的人已经不愿意也不会听我说了。对他们而言,不管逃走的是个兵士,还是一条狗,都是一样的,他们要的是这个逃字,而不是兵字。”
“他们被判死,不为过,正法之严。”
“只不过,死的不得其所。”
“斩杀逃兵,无非是为了震慑告诫。但京城行刑,然后通告诸边镇,对那些千里之外的将士而言,那一张文书能震慑的了谁?”
“说逃卒当诛,天底下有多少逃卒,大人们可知道?若都抓了杀了,天朝还有多少人能够戍边?小女的几位兄长,无非就是犯在了京城这地方,犯在了党争里,碍了贵人的大事。小小一块绊脚石,踢开了就踢开了,几条贱命而已。震慑?告诫?说的好听。要真就这么死了,根本就是冤枉,更何谈死得其所。”
“这世上本就很多死的不得其所。”张纯说道。
“所以才有道学之争,义理之辩,为的不就是让世人明晓知理,知道有所为有所不为。”程娇娘说道。
“所以,你说来说去,还不是要为这几人脱罪。”
“斩杀逃兵是为了整军强兵,解国之危难,济边军困厄,而不是为了私利争执。”
“他们是为了私利争执?你何尝又不是为了自己的私利?说的如此堂而皇之。”
张纯的声音就如他的名字一般,纯和,相比之下,程娇娘那沙哑的嗓音更加不好听。
不过相同的是,二人的语速都是缓缓稳稳,但对于坐在门外的婢女来说,听到耳内,只觉得如同拨弦琵琶,嘈嘈切切,声声逼紧。
“人化物也者;灭天理而穷人欲者也,我之人欲,于国事无害,但他们之人欲,根本不在杀还是不杀这个几个逃兵,而是杀字背后的目的……”【注1】
“无知小儿!”
厅中张纯的声音陡然提高,打断了程娇娘的话,本来就绷紧弦的婢女吓的哆嗦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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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礼记。乐记》“人化物也者,灭天理而穷人欲者也。于是有悖逆诈伪之心,有淫泆作乱之事。”意思是:人的内心受到外界事物的诱惑而发生变化,人变成了物,就会泯滅了天授予人类的善良本质,去追求无穷的个人私欲的满足。
第一百一十二章明白(盟主加更)
几案前坐着的文士,原本肃正的脸上隐隐浮现怒气。
这个女子能得父亲青眼,想必是知道进退的人,却不想也不过如此!
“朝廷大事,你这黄口小儿知道些什么?兵者凶事,不得已而为之,尔在家中端坐,歌舞升平,不知人间疾苦,还敢来指点朝事战事!”张纯喝道。
他最反感的就是这种人,如今很多这样的人,一个个读过几本书,听到几句真真假假的消息,就一个个的开始对国事指手画脚,自以为是。
程娇娘低头施礼。
“小女知错。”程娇娘说道,“先生教训的是,小女何不食肉糜般可笑!”
说着话便起身。
“小女要说的都说完了,多谢先生不厌其烦。”她说道,“小女子告退了。”
这就走了?
任谁被人这样训斥也受不了吧!更何况本来是求人…。。
婢女心情复杂起身,果然见程娇娘走出来,头也不回的向外去了。
婢女跟上,忍不住回头,书房里的张纯依旧端坐,没有丝毫开口挽留的意思。
就知道老爷是这样的!
“娘子,娘子。”
婢女紧走几步跟上,要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此时她们已经走到了书院外,婢女才张口,就见有人从一旁站出来。
婢女被吓了一跳站住脚,那走出来的人显然也很惊讶。
“果然是你啊。”程四郎瞪眼说道,“妹妹,你怎么来了?”
“有点事。”程娇娘说道,对他施礼。
“什么事?”程四郎不由问道。
“些许小事。”程娇娘说道。
这是不肯说了,程四郎心里明白。既然她不肯说,他也不敢问。
其实虽然口头上妹妹的叫,说起来跟这个妹妹不过是才见了三四次。
程四郎哦了声,突然不知道说什么了,
踌躇尴尬一刻,程四郎想到什么从身上摸出一个钱袋。
“这里有些钱,妹妹你拿着用吧。”他说道。
程娇娘微微一笑,伸手接过。
“多谢哥哥。”她说道。
程四郎讪讪笑了,口中连连说没什么,不够了再来找他。
“那我先回去了。”程娇娘说道。
程四郎忙让开路。亲自送程娇娘向马车边走去。
“王十七他。他没有去烦你吧?”程四郎问道。
“没有。”程娇娘说道。
“他家里来人了。把他看起来了,要带回去,你放心不会去烦你的。”程四郎松口气说道。
可见他原本也对这个没底气。
程娇娘嗯了声继续前行。
“要是,要是王十七待你不好。你尽管告诉我。”程四郎又跟上几步,迟疑一下说道。
告诉你又能如何?
你能杀了他吗?
婢女斜眼看着程四郎。
我家娘子就能。
程娇娘含笑施礼道谢,上了马车。
马车走出去好远,回头看程四郎还站在书院门口,渐渐化为黑点。
放下车帘子,婢女忍不住叹口气,看着手里的钱袋。
“不需要的有人给,需要的没人帮。”她喃喃说道。
“各尽所能,不能强人所难。”程娇娘说道。
这些道理婢女自然都知道。她抬头看着程娇娘。
其实娘子说的这些道理她都懂,只是……
“娘子,你是怎么做到的?”她忽地问道。
“做到什么?”程娇娘问道。
“以前老太爷也好,其他人也好,就连我自己也都觉得自己聪明伶俐明事懂理。也自认为看事情看人都透彻了然,自认为不管遇到什么事什么境遇都能始终如一,却原来只是我自以为是。”婢女说道。
“你以前也没机会遇到这些事。”程娇娘说道。
“可是娘子也没遇到过啊。”婢女说道,“太平居的难处,婚姻事的难处,以及现在…。。”
这些事任何一个拿出来,对于很多人都是很大的难关,必然坐立不安焦神糟心,更别说是她这么一个十几岁的小娘子了。
“…娘子你到底怎么做到的?我都慌的不得了,觉得心神不宁,坐立不安,娘子却还能如此不急不躁,我跟娘子这么久,还是学不到…”
程娇娘转头看她,笑了笑。
“这个不学也罢。”她说道,“又不是什么好事。”
婢女瞪大眼。
“娘子,这还不是什么好事?”她问道,“这是淡定大气稳重不惊,多少人穷其一生不就是为了修为如此…。”
“别人是不是我不知道,但我不是。”程娇娘说道,“我这样只是因为我没有心。”
婢女一怔。
又这样说…
“我只是在做事,不是在为人。”程娇娘说道,“我是要做这件事,与其说为了他们,不如说是为了我。”
他们是她救下的人,是她认下的哥哥,被人这样突然抓走要夺了性命,虽然可以推说到自作自受无可奈何,但想起来到底是意难平。
其实很多事不都是这样,别人有求于我,我帮他或许是情义,其中也或多或少脸面自得作祟,与之相同,遇到不如意,也多数要说一声被驳了面子,失了身份,因此而不服不平,佛争一株香,人争一口气。
婢女苦笑一下。
“娘子,你何苦非要如此贬低自己。”她说道,“人人都能如此做如此说,你何苦要分的这样明白,说的这样清楚。”
“我是要我自己记清楚,我做的这些事,是为我自己,别人不欠我。”程娇娘说道。
这样,别人对你不好的时候,也就没有什么怨愤,失望,悲伤。
她抬起手放在心口。
这世上,能夺走你的心,也只有你对其有欲有求的人了吧。
婢女轻轻叹口气,说到底,娘子还是无人可靠。
“那现在怎么办?我们还要去找谁?”她问道。
“已经找完了,不用再找谁了。”程娇娘说道。
“可是,老爷他不是什么都没答应?”婢女问道。
“我来找张先生,不是要他答应什么,而是听我说话。”程娇娘说道,又微微笑了笑,“陈大人是绝对不会听我说话的,现在能听我说话的就只有张先生了,你看,他果然听我说了,这就够了。”
这就够了?
婢女不解。
“那,然后呢?”她问道。
“然后,就看运气了。”程娇娘说道,笑了笑。
啊,还是看运气啊…。
婢女有些怔怔看着程娇娘,突然觉得娘子的笑有些不同。
一直以来她的表情很单一,要么木然,要么就是微微一笑,这一次的笑。。似乎…是…
冷笑?
书院里,张纯再次放下手中的笔。
“人化物也者,灭天理而穷人欲者也,我之人欲,于国事无害,但他们之人欲,根本不在杀还是不杀这个几个逃兵,而是杀字背后的目的。”
耳边涩哑女声再次响起。
这个狂妄小儿!
张纯摇头,继续提笔。
“兵者凶事,不得已而为之,尔在家中端坐,歌舞升平,不知人间疾苦,还敢来指点朝事战事!”
“先生教训的是,小女子何不食肉糜般可笑!”
张纯将手中的笔最终重重撂下。
“这个江州傻儿!”他重重说道。
第一百一十三章不同
“她没有再来?”
陈老太爷问道。
老仆点点头。
“逃兵的处罚已经定了吧?”陈老太爷又问道。
老仆点点头。
“这个早就定了,这个双方没有异议。”他说道。
有异议的是杀了逃兵之后的事。
陈老太爷沉吟一刻。
“她,还找别的人了吗?”他问道。
这次老仆摇摇头。
“没有。”他说道,说完又停顿下,神色有些迟疑,“去了趟。。江州先生的书院。”
张纯?
对啊,她们都是江州人,难不成早就认识?
如果张纯出面的话…
可是那个倔道统先生怎么会为了明正有罪的逃兵出面说好话?
“……不过人说她的四哥在书院读书,兄妹说了话,哥哥还赠了妹妹些钱…”老仆接着说道。
这句话让陈老太爷点头。
这才对了,所以说根本就不可能嘛。
她没人可找了,确切的说没有能帮到忙的人可找了。
这个娘子在京城名满,但却因为那苛刻的救治条件,以及毫不留情的拒绝,失去了结交京中豪贵的机会,也因此没有再有惊人的成果让京城人震惊,对于喜新厌旧的京城来说,如今的程娇娘,已经没有半年前的名声大了,如果此时此刻再去借着医术结交,那效果完全不行。
这一点这个聪慧的女子自己肯定也知道。
“其实,程娘子对那七人也是仁至义尽了,这件事也绝对不会牵涉到她身上,不会有任何影响的,程娘子想必是放下了。”老仆说道。
陈老太爷摇头。
“她不会。”他说道。
除了聪慧,她还是个很骄傲的人。
骄傲的人从来都不会放弃。
“你说城里有什么新闻?”他想到什么忽的问道,“那个什么人跌死什么的?”
“哦,神仙居前的街上一个男人跑着跌死了。”老仆说道。
每天在京城发生的新鲜事很多。所幸陈老太爷只命他关注跟程娘子有关的,人,还有店铺。
当街有人摔死虽然很稀罕,但也不是以前没有过的事,如果不是恰好发生在神仙居外,老仆根本就不会理会。
当时给陈老太爷说了句,他自己都忘了。
陈老太爷沉吟一刻。
这个跌死的人会不会和这个女人有关?
“是个城门小吏,爱赌钱,且是个给人入赘的,是被自己丈人吓的失脚跌死了。”老仆接着说道。
听了这个陈老太爷释然。又自嘲的摇头。
自己有些成见太深。难不成京城里死个人都要想到那女人身上?
这个女人的杀戮性情给他的印象太深了。
他转过头看着屋中的屏风。上面标记的几个圆点虽然痕迹旧了,但却依旧显眼。
“其实,如果那几个逃兵不死,对老爷他们来说。也没什么影响吧?”老仆低声说道。
陈老太爷点点头。
“是没有影响,但是,却是要分心。”他说道,深吸一口气,“而此时他们分不得心去理会这些。。些许小事,没办法,人事就是如此,永远都是弃卒保帅,所以。人人才争当帅,而不是卒。”
老仆点点头没有再说话。
“京城居大不易,人生事难如意。”陈老太爷说道,站起身来,“年轻人。受些磨练也不是什么坏事。”
看着陈老太爷向外迈步,老仆忙跟上。
“老爷进宫了?”陈老太爷问道。
老仆点点头。
“已经三天了,也该是分出胜负的时候了。”陈老太爷说道,站在廊下看着天空。
今日乌云压顶,看样子将有一场秋雨要来。
“我们去且停寺走走吧。”陈老太爷说道,“上柱香,听听禅。”
这一次不管胜负结果都不轻松。
虽然敬鬼神而远之,但在遇到事情的时候,人们还是愿意找一些寄托。
老仆应声是忙去安排车马。
而与此同时,城内最近最方便香火灵验的普修寺里娘娘殿里腾起浓烟。
“爹,也用不着上这么多香吧?”
伴着咳嗽,董娘子伸手挥驱散烟雾。
董老爷已经将粗壮的香束插到殿前香炉里,虔诚的叩拜。
“你干什么!还不快来叩头!”他喝道。
董娘子这才不情不愿的走过来,董老爷又赶着奶妈们带着两个小孙子来叩拜,小孩子哪里懂这个,只当玩呢,一面叩拜一面嘻嘻哈哈的笑,被董老爷狠狠的训斥。
“爹,小孩子懂什么,拜了也白拜。”董娘子不高兴说道,护着两个儿子。
“懂不懂,都要拜,关系咱们一家子性命呢!”董老爷低声喝道,一面又瞪眼,“快跪下,求菩萨保佑徐茂修他们平安无事!”
这个诉求倒是董娘子真心所愿。
娘娘殿前,这一家老老小小占据了一大片,让其他进香的人不得不等候,引来一片指指点点议论纷纷。
皇宫,重华门,一个内侍冲这边忽的打个手势,片刻之后,晋安郡王从一旁慢行而出,穿过一道宫门,就看到大皇子走来。
“这么早,殿下要去哪里?”
晋安郡王上前几步,先行施礼,然后笑嘻嘻问道。
这么早?
大皇子抬头看了眼天色,也只有这个无所事事的人才会觉得天色还早吧?
“父皇,让吾去听朝。”
虽然不懒得理会这个人,但鉴于要做的事很值得炫耀,大皇子还是答道。
十一岁的大皇子已经不是第一次听朝了。
“好玩吗?”晋安郡王问道,带着几分好奇,“听说那些大臣们常常吵架,闹的厉害。”
对于十几岁的孩子来说,上朝自然很枯燥很没意思,但想到有些人这辈子都没机会尝一下这种枯燥,那这种枯燥在此时此刻也成了享受。
“是啊。昨天,陈相公在殿前足足的跟高通事骂了一个时辰,吾听的都累,真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力气。”大皇子说道。
“要那么久?”晋安郡王惊讶道,一副避之不及,“那真是太辛苦了。”
说着话他们已经走到崇政殿附近。
“我要出宫了,殿下你快去吧。”他说道,带着几分同情。
大皇子高傲的点点头。
去玩吧,废物。
为了表示恭敬,晋安郡王一直等大皇子进了殿门。才抬脚迈步。
政事堂的人已经全部都到了。另有御史中丞等等升朝官都来了。
来的人还是这些人。与三天前没有什么区别。
晋安郡王的脸色微微沉了沉,脚步不由加快,忽的他停下了脚,看着前方。
一个身材高大的官员正缓步而来。此时空中阴云密布,雷声滚滚而过,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这位官员的步伐,看到的人甚至可以确定,就算此时雨点狂落,这位官员也不会乱一丝仪态。
“校书大人来了…”晋安郡王眯起眼说道,“终于有些变化了…想必今日的朝会,殿下听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