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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郎君来的正好,我新得了好茶,雨天正好品品。”他礼毕才笑着说道。
程四郎略一迟疑便点头应允了。
“妹妹在京城还好吧?”
“放心,我家娘子哪里有不好的时候。”
“她可有捎了书信来?”
“四郎君,我家娘子不爱说话也不爱写信。”
“那倒是…”
二人一边走一边说话,才到家门口就见两个妇人打着伞陪笑接过来。
“我不是说过了,要钱不可,得我们家娘子允许才成。”曹管事说道。
两个妇人期期艾艾的也不敢多说起身走了。
“是。。”程四郎问道。
“是二夫人要钱,说是给二老爷用。”曹管事满不在乎的说道。
二老爷又到了三年任满调任的时候了,所以要走动走动。
“四郎君,请。”
曹管事的说话打断了程四郎的念头。他笑着点头迈进门。
“不给?要他家娘子允许?”
程二夫人问道,看着仆妇们。
仆妇点点头。
“呸。”程二夫人啐道,“这时候就要你家娘子允许了?往日你看个戏高兴了往台上撒钱怎么就不用你家娘子允许了?还有,什么你家娘子。是我家娘子!”
她愤愤的吐口气,端起几案上的茶碗吃了口,又一口吐出来。
“什么茶!是人吃的吗?”她喊道。
仆妇们低着头不敢言,如今的家里比不得以前了…。。
“又不能分家,受着他们拖累…”
程二夫人在屋子里来回踱步,一面愤愤不停。
“去,给大夫人说,快些把钱给二爷送去,耽误了前程,他们当得起吗?”
仆妇们忙起身出去。一面走还一面听得二夫人的声音。
“…如今家被他们败坏了,就靠我们二爷了,还不眼明手快些,难道害的我家二爷前程没了他们才高兴…”
仆妇加快脚步走远了。
“我知道了。”
程大夫人说道。
面前的仆妇却没有起身退下。
“大夫人,可是要快些。”她们低着头说道。
看着仆妇这样的态度。前一段程大夫人还会恍惚一下,现在则已经习惯了。
“去吧。”程大夫人拿下库房的钥匙,递给一旁的管事娘子,“支了钱都给二爷送去。”
管事娘子神情有些迟疑。
“可是…”她要说什么,程大夫人摇头打断她。
“她说得对,前程要紧,要是连前程都没了。那可就真没了。”她说道。
管事娘子应声是出去了。
如今家里的仆妇丫头变卖不少,此时人退出去,里外都安静得很。
程大夫人有些呆呆的看着几案上,她正在翻看账册,看看家里还有什么能变卖的。
她的视线落在账册上,这是很久以前的录册了。一个陌生有熟悉的名字浮现在眼前。
周戈娘。
程大夫人伸手慢慢的抚上去。
“我听大嫂的,大嫂你说,我来做。”
耳边有响亮的女声说道。
虽然也是按闺阁女子教导的,但到底是武将家出身,总是带着几分粗糙。
那时候她心里总是有些嘲笑看不起。不会说只会做。
后来娶了这个续弦,知书达理书香人家,文文雅雅,能说会道,怎么看都舒服。
如今看来,能说的又有什么好!只会对着自己人耍横,而当初戈娘只会对着外人维护自己。
程大夫人伸手抚着这个名字,眼泪忍不住滚落。
“大嫂,我不想死,我不能死,我死了,娇娇儿可怎么办…。。”
“大嫂,我想我好不了了…”
程大夫人俯身在几案上哭起来。
要是戈娘还在,要是戈娘还在该多好。
厅内传出咳嗽声,程大夫人慌忙停下哭,胡乱的擦泪起身向内。
“老爷,你醒了?”她问道。
却见卧榻上的程大老爷早就醒了,手里还拿着一卷册。
“没睡。”他说道。
没睡。。那就是刚才的事他都听到了。
程大夫人坐下来抬手拭泪,程大老爷也没有说话,只是看着手里的卷册,程大夫人哭了一会儿也不哭了,问他看的什么。
“族谱。”程大老爷说道。
“看这个做什么?”程大夫人说道。
程大老爷笑了笑,伸手指着其上。
“你还记得父亲当初怎么给她起的这个名字吗?”他说道。
程大夫人愣了下,谁?她侧身看去。
程昉。
程昉是谁?
她的视线再向上,看到程二老爷的名字,顿时觉得心口一闷。
“老爷,你别看了,也别想了。”她又流泪说道。
程大老爷笑了笑。
“为什么不看,为什么不想。真真切切存在的事和人,不舒心难过,不看不想,就不存在就能过去了吗?越是遇到这难处。也越要认真的对待,不逃不避。”他说道。
程大夫人拭泪有些无奈。
“可是大夫说了,你这病不能生气。”她委婉提醒道。
看一次被那女人气一次,非要气死了才算好吗?
程大老爷没理会她,依旧看着卷册上的名字。
“程昉,当时本是给男孩子的名字,明亮,光亮,父亲知道我平庸,二弟也不过是了了。所以咱们程家的前程就要看这一下辈了…。”他接着说道。
程大夫人闻言流泪更凶。
“可是咱们家的前程,却是毁在她手上了。”她哭道。
“不是。”程大老爷说道。
不是?程大夫人流泪看他,瘦了一圈,原本带着病态的程大老爷好些日子不言不语,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她还说要请大夫来瞧瞧。
这是…疯癫了?
“你想啊,她能毁了咱们家的前程,那自然也能撑起咱们家的前程,这其实是一样的道理。”程大老爷说道,说到这里哈哈大笑起来。
这是什么一样的道理,果然是疯癫了。
程大夫人目瞪口呆。
而与此同时,洛州府衙。
程二老爷正送别一个中年男子。带着几分恭敬。
“你放心,这件事我家大人心里有数。”男人说道。
“这是一些辛苦钱,你拿着吃茶。”程二老爷将一信封递过来。
男人没有丝毫的客气接住了。
程二老爷神情更高兴。
“那我就不亲自送了。”他说道。
男人带着几分了然点点头转身。
“哦对了,上边你也别忘了走动。”他想到什么说道,一面伸手指了指。
程二老爷忙点头。
“多谢大人提醒,已经送去了。”他说道。
男人这才点点头离开了。
看着这个男人消失在宅院门口。程二老爷才转过身,神情轻松自在。
“恭喜老爷。”两个门客笑着出来施礼,“这一次莱阳刺史的位置是准准的了。”
程二老爷带着几分矜持摇头。
“还未定,还未定。”他说道,但神情却并没有未定的感觉。
“定了定了。刘玉昆不是回话了,他叔父那边已经说好了,这上上下下的都说好了。”门客笑道。
程二老爷含笑不语。
当初虽然并没有得到张纯的助力,但在张家门前结识的刘玉昆可是不错,这三年间一直没断了关系,而且他官途顺遂,最关键的是他的叔父刘平官途也是大好。
这一次走了他家的关系,应该是没问题了。
“总算是拿到莱阳这个位置了。”门客们也感叹,“虽然晚了三年。”
提到这件事,程二老爷的脸顿时沉下来。
三年!
他不由咬牙,他本该三年前就得到这个位置的,却不知道被谁坏了前程,生生的白蹉跎了三年。
三年!人生能有几个三年!
“好了大人,不管怎么说,心想事成就好。”门客们忙安慰道。
程二老爷吐口气点点头,是啊,心想事成就好,他乐滋滋的哼着小曲进去了。
京城,位于宫城内的流内铨内有些冷清,官吏们都聚集在通往政事堂的小路上窃窃私语,直到身后传来一声重重的咳嗽,大家回头看去,见是一个面容肃穆的官员。
“刘正言。”大家忙施礼说道。
来人是翰林学士、知制诰、兼判国子监的右正言刘平。
“成何体统。”刘正言皱眉说道。
大家忙缩头都散了。
一个官员将刘平请进官厅内,一面捧上一个册子。
“大人,这次的官职调动安排你过目。”他说道。
刘平也不客气随手翻起来,翻过几张停下来,伸手点了点。
“这个,不动。”他说道。
官员有些惊讶的低头看去,看到其上的笔迹标识更有些惊讶。
“这个,这个不是大人你…。”他忍不住说道。
“我什么?”刘平皱眉打断他。
官员愣了下,在宫城内混的官吏哪个不是机敏灵慧。
“大人你说得对,这次三年大动不能不慎重,要严加查核。”他整容说道。
刘平点点头转身走了。
官员站在室内一脸不解,再次打开书册。
“难道是闹崩了?”他自言自语。
旁边有人站过来,侧身看了眼嗤声笑了。
“你傻了啊,你也不看看这人是谁。”他说道。
是谁?官员认真的看这个名字。
程栋。
州县官员众多,他怎么记得住。
“程!”旁边的官员提醒道,一面伸手指了指宫城内,“才说了西北事,你就忘了?”
那官员顿时恍然,旋即面色大变,拿起笔干脆三下两下把程栋这个名字勾了,完了又添了两笔干脆涂了这个名字,这才放了心。
“还指望升官呢,出了这么个女儿,破家灭门也不远了。”他嘀咕说道。
“那也不一定。”旁边的官员说道,“西北事的还没定呢。”
官员撇撇嘴。
“西北又不是她的天下。”他说道,“军中又不是小民,吃些酒就会晕头吗?”
那倒也是。
“不过我倒真想看看怎么引天雷的…”
“我还真没亲眼看过天雷劈人的。”
官厅里响起说笑声,两人一面扭头看向西北方向。
西北事到底会如何呢?
第一百三十四章明白
就在京城的人都兴奋的看向西北的时候,因为距离原因,西北的人对于自己变成了成败关键这一事还不知道。
朝廷的公文急报还在路上,不过龙谷城里的气氛并非轻松自在。
官厅门外,刘奎被几个人扔出来,发出的喧哗引得街上的人都看过来。
“看什么看!”为首的兵丁喝道。
原本要聚起来的民众顿时忙低头散开了。
“把徐四根放出来!要不然没完!”刘奎喊道,一面伸手擦去鼻子上的血。
那几人冷冷看着他。
“滚。”他们毫不客气的说道。
“你们驱赶逼走了范江林,如今又抓了徐四根,到底是怕什么?到底是徐茂修他们五人死的多不明不白,姜文元,你他娘的怕什么?”刘奎喊道。
听到这喊声,原本站在远处好奇的看着的民众顿时轰的一声散了,这种事可不敢围观,听到了不该听的,说了不该说的,官厅一个西贼奸细罪就能让人死在牢狱里。
而与此同时刘奎也被人一拳打在脸上。
“绑了他,以抗军令关起来。”为首的将官说道。
涌出来七八人冲刘奎围了去。
伴着马蹄急响,有一队人马从街上而来。
“干什么?”马上的人喝道。
大家抬头看去,忙垂手站好。
“周大人,此人醉酒官厅闹事,我等奉命将他抓起来。”为首的将官说道。
周凤祥没有说话,只是翻身下马。
“行了,带他去醒醒酒。”一旁的赵成说道,摆摆手。
几个兵丁应声是将刘奎扶起来。
那将官还想说什么周凤祥已经走过来了。
“让开。”亲随们喝道。
将官忙垂首让开了。
“副都使你把人抓起来是什么意思?”
官厅里,周凤祥神色沉沉的问道。
几案前坐着的姜文元神色淡然,以前听到这种称呼,他觉得很刺耳,但现在心里很平静。就好似秋后的知了叫不了几天了。
“徐四根他造谣生事,蛊惑军心,自然应该军法处置。”他说道,一面将面前的一个奏章扔过来。
周凤祥接过册子。
“他怎么造谣生事了?你别再造谣生事了。还不够麻烦啊。”他说道,一面打开册子看,顿时面色大变,带有恼意,“你这是什么?”
“朝廷要的急,我都尽快查好了。”姜文元笑道,一面冲周凤祥抬抬下巴,“毕竟这是针对我的弹劾,我自然要尽心一些。”
“尽心一些,就该回避。”周凤祥说道。将手中的册子扔回去,“这叫什么?怎么就查问了?怎么就诬陷了?”
“查问了徐四根,他不是事主吗?这难道不是查问吗?”姜文元说道,“他没有上阵,一切话都不是亲见。都是听人说的,这不是传谣诬陷吗?”
周凤祥被他气笑了。
“他没上阵,别人难道没有上阵吗?他不是亲见就是传谣,那亲见的人说难道也是传谣吗?”他说道。
姜文元似乎就在等他这句话,闻言伸手扶住几案淡淡一笑。
“好叫监察大人知道,本都使都问了。”他说道,一面又拿出一个册子。“所有的人,上上下下,问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怎么接到的探报,怎么安排的战术…。”
他说道这里脸上已经没有了笑意,在战术二字上加重语气。
周凤祥的面色微变。
“…对了。就差监察大人你了,本都使就不便询问了,大人你自己心里比谁都清楚,自己写自己的吧。”姜文元说道,将手中的册子递过来。
周凤祥迟疑一下伸手接过。姜文元却没有松手,二人一时僵持。
“大人要是信不过我,自己就亲自去问问,问问所有人,问的清清楚楚。”姜文元一字一顿说道。
周凤祥神情木然伸手夺过册子。
“多谢副都使大人提醒。”他亦是一字一顿说道。
看着周凤祥走出去,侯在偏厅的方仲和走进来,带着几分忐忑施礼。
“大人,下官可以回去了吗?”他问道。
“可以回去了。”姜文元说道。
“那,那周大人他,不会再问下官什么…”方仲和不安的说道,一面扭头看外边,那里周凤祥的身影已经不见了。
“他不会问。”姜文元亦是看着外边冷冷一笑,“也不敢问。”
“是啊,大人,那有什么可问的,又不是什么光彩事…”方仲和忙陪笑说道,话没说完就见姜文元目光森森的看向他。
方仲和打个激灵没了声音。
“不光彩?你是说你弃城先逃的事吗?”姜文元冷冷说道。
方仲和噗通跪地上。
“滚出去,再有不思报国之心,军法难饶。”姜文元带着几分鄙夷厌恶说道。
方仲和重重的叩了三个头说声多谢大人忙低头疾步出去了。
“都是这方仲和惹出的祸事…。”一旁的清客幕僚说道。
“这叫什么祸事?”姜文元打断他们,竖眉说道,“他没有遵命行事吗?他没有到达临关寨吗?他没有及时给后方信使报警吗?他没有带人以少不惧守城吗?”
有,都有。
清客们点头应是。
“那他惹了什么祸?就因为他没有战死就是罪过吗?”姜文元说道,一面站起身来,“守城战如此惨烈,死伤难免,就因为那几个人死了,他们就可以要挟生者吗?”
清客们再次点头应声不能不能。
“道理我们都知道,我们这些守边疆亲身临战的人都知道,可是京城的那些骑马簪花游街的文官老爷们却不知道,在他们眼里,我们都战死了才是应该的。”有人说道。
姜文元面色阴沉。
“我们这些武将,胜则不能加功,败则不免责罚,动不动就被弹劾指责。”他说道,“如果此趟我认了,那日后谁都可以去京城闹,何以成军!”
清客们点头。
“那周监察他看起来似乎对那茂源山五人很是回护…”一个带着几分担忧说道。
“那又如何?为了这茂源山五人,他连自己的前程也不要了吗?他要摆开这件事来说,要说我们当时探查失误,安排出错,险些酿成大过,仓惶迎敌,损失惨重才得胜吗?这种事说出来,对他又有什么好处?”姜文元冷笑说道,“他跟老子斗了这么久,为了什么?为了我们一起从西北滚蛋吗?他就是想,也要问问别人想不想!”
只要踏入官场的文武官员,就如同套上了永远挣不脱的枷锁,官身,更高的官身,成了一生都不会放弃的追求,不止自己这一生,还要为儿孙,为世世辈辈的荣华富贵。
“德行如谢安,还能为了家族背弃东山誓言,他周凤祥再厉害也是比不上谢安的吧。”姜文元冷冷一笑说道。
“大人!大人!”
看着周凤祥走出来,刘奎忙上前,亲随们伸手拦住他。
“大人,请大人为徐四根做主啊。”
周凤祥看他一眼抬脚迈步。
“大人!”刘奎顿时悲愤,不顾亲随们的格挡就要扑上来,“大人!”
周凤祥停下脚。
“徐四根他造谣乱说动摇军民心当治罪。”他说道。
“大人,他没有造谣乱说,那都是事实,那是事实。”刘奎喊道。
“证据呢?”周凤祥扭头看着他问道。
刘奎张口却又无语。
“你证明?”周凤祥接着说道,“徐四根没有参战临关寨,你也没有,你们何以言之凿凿?就因为范江林说了吗?临关寨参众二千余人,余者尚有百人,就范江林一人之言,百人无言,刘奎,你让朝廷怎么信?你让民众怎么信?”
刘奎再次张口结舌。
“世上的事哪有那么容易说得清分得明。”
周凤祥说道,再看他一眼抬脚走开了,这一次刘奎没有再追赶,站在路边如同泥塑。
是啊,世上的事哪有那么容易……
街上人来人往,看着站在路边呆呆的男人,都一面指指点点一面自动的避开。
第一百三十五章所
“让开让开!”
马蹄急响人声高喝,但这也没有用,站着的男人依旧不动,亏得是那骑马的人技艺高超硬生生的从他身边险险而过。
“找死啊!”
骑马人吓出一身冷汗回头斥骂,甩下一鞭子。
鞭子狠狠的打在身上火辣辣的疼让刘奎终于回过神,再看四周天色竟然黑了。
他站了多久了…
刘奎将视线看向一旁的官厅,官厅早已经闭门落锁了。
只有范江林一人言没有用,没有用…。
我会看着你们的!我会看着你们的!
刘奎喃喃说道,一面抬脚迈步。
临关寨参众二千余人,余者尚有百人…。
人证,人证。
刘奎猛地停下脚,攥起拳头,然后拔脚就跑。
一阵喧哗打破了夜色的安静,小小的巷子里变得有些嘈杂。
“你出去!你出去!”
妇人的声音喊道。
“我求求你们了,我求求你们了。”
刘奎也喊道,死死的用手推门。
妇人哪里是他的对手,门很轻易的被推开了,但一个男人冲过来,将手中的棍子狠狠的打向刘奎。
啪嗒一声木棍生生的被打断了,刘奎半跪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