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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书长的助理。”
“天啊,费格劳拉,你知道这代表什么吗?这代表国安局涉入札拉千科命案。”
“不一定。但肯定意味着命案发生前,国安局内部已经有人知情。问题是:哪些人?”
“秘书长……”
“对,但我开始怀疑‘札拉千科俱乐部’不在国安局内。”
“什么意思?”
“莫天森。他从贴身护卫组被调走,现在独立作业。过去一星期,我们一天二十四小时地盯着他。他有一只手机的来电我们无法监控,我们不知道号码,总之不是他平常使用的手机。他还会和一个浅色头发的男子碰面,但还没能确认那人的身份。”
艾柯林特皱起眉头。这时安德斯·贝伦德来敲门。他是新团队的一员,曾待过经济犯罪组。
“我想我找到古尔博了。”贝伦德说。
“进来吧。”艾柯林特说。
贝伦德将一张老旧的黑白照片放到桌上。艾柯林特和费格劳拉一齐看着照片,两人都一眼认出那是传奇人物双面间谍温纳斯壮上校。两名壮硕的便衣警员正带领他穿过大门。
“这张照片是奥伦斯和欧克伦出版社提供的,一九六四年春季号的《Se》杂志使用过。这是出庭的时候拍的。温纳斯壮身后可以看到有三个人,右边是逮捕他的奥多·丹尼尔森警司。”
“好……”
“看看丹尼尔森背后左边那个人。”
他们看到一个高高的男人,留着细细的山羊胡,戴着帽子。艾柯林特隐约觉得他有点像推理作家达希尔·汉密特。
“把他的脸和古尔博这张六十六岁拍的护照相片对照一下。”
艾柯林特皱眉道:“我没法肯定这是同一个人……”
“但的确是,”贝伦德说道:“你把照片翻过来看。”
背面有个戳印显示照片属奥伦斯和欧克伦出版社所有,摄影师名叫朱留斯·艾斯特霍姆。字是用铅笔写的:史提·温纳斯壮由两名警员陪同进入斯德哥尔摩地方法院。背景是丹尼尔森、古尔博与弗朗克。
“古尔博。”费格劳拉说:“他是国安局人员。”
“不,”贝伦德说:“严格说来他不是,至少拍照的时候还不是。”
“哦?”
“国安局是在四个月后才成立。在这张照片中,他还是国家秘密警察。”
“弗朗克是谁?”费格劳拉问道。
“汉斯·威廉·弗朗克。”艾柯林特说:“九十年代初去世,但在五六十年代交替时是国家秘密警察局副局长。他和丹尼尔森一样,称得上传奇人物。我见过他本人几次。”
“是吗?”费格劳拉说。
“他在六十年代末离开国安局。弗朗克和维涅一直不对脾气,所以在五十或五十五岁左右被迫辞职,后来自己开了店。”
“他开店?”
“他成了工业界的安保顾问,办公室在史都尔广场,不过国安局的训练课程偶尔也会请他来讲课。我就是在课堂上见到他的。”
“维涅和弗朗克为什么不合?”
“就是个性不合。弗朗克有点牛仔性格,觉得KGB情报员无所不在,而维涅则是老派的官僚。后来没多久维涅也被解职了。有点讽刺,因为他认为帕尔梅在替KGB做事。”
费格劳拉看着古尔博与弗朗克并肩站立的照片。
“我想我们应该再找司法部谈谈。”艾柯林特说。
“《千禧年》今天出刊了。”费格劳拉说。
艾柯林特的犀利眼神朝她射来。
“札拉千科的事只字未提。”她说。
“所以到下一期之前还有一个月。好消息。不过我们得应付布隆维斯特。在这团混乱当中,他就像一颗拔去保险插销的手榴弹。”
第十七章
六月一日星期三
布隆维斯特回到贝尔曼路一号的顶楼公寓时,完全没想到楼梯井会有人。当时是晚上七点。一看到有个留着金色鬈曲短发的女人坐在最顶端的楼梯上,他立刻停住,也随即认出她是国安局的费格劳拉,罗塔已经找到她的护照相片。
“你好,布隆维斯特。”她合上刚才在看的书,口气愉快地打招呼。布隆维斯特看了那书一眼,发现是有关古代对上帝看法的英文书。他打量着此时已起身的不速之客。她身穿短袖的夏天洋装,把一件砖红色皮夹克放在楼梯顶端。
“我们得和你谈谈。”她说。
她很高,比他还高,尤其站在比他高两级楼梯的地方,更强化了这种感觉。他看了她的手臂,接着看她的双脚,发现她比自己强壮得多。
“你每星期会花几个小时上健身房吧。”他说。
她微微一笑,拿出证件来。
“我叫……”
“莫妮卡·费格劳拉,生于一九六九年,住在国王岛的朋通涅街。你是达拉纳省的博尔兰格人,曾经待过乌普萨拉警局,已经在国安局宪法保障组工作三年。你是运动狂,有一度是顶尖的运动选手,差点进了瑞典的奥运代表团。你找我做什么?”
她大吃一惊,但很快便恢复冷静。
“很好。”她低声说:“你知道我是谁,所以你不必怕我。”
“是吗?”
“有人想平心静气地和你谈谈。但你的公寓和手机好像都被窃听了,我们又有必要保密,所以他们派我过来邀请你。”
“我为什么要跟一个替秘密警察工作的人走?”
她想了一想。“这个嘛……你大可以接受友善的私人邀访,要不然如果你宁可让我给你上手铐、强行带走也行。”她露出迷人的笑容。“布隆维斯特,我明白你没有理由相信国安局派来的人。但并不是每个在那里工作的人都是你的敌人,而且我的上司真的很想和你谈。所以你说呢?上手铐还是自己走?”
“我今年已经让警察上过一次手铐,那就够了。我们要去哪里?”
她把车停在普里斯巷转角。他们坐上她新买的萨博九一五后,她打开手机按了一个快拨键。
“我们十五分钟后到。”
她请布隆维斯特系上安全带,然后经由斯鲁森驶到东毛姆区,将车停在火炮路的一条巷弄内。她定定坐了片刻看着他。
“布隆维斯特,这是友善的邀请,你没有任何风险。”
布隆维斯特未发一语,一切要等到他弄明白这是怎么回事再作定夺。她走到一扇门前按下密码。他们搭电梯上六楼,来到一间门牌上写着“马汀森”的公寓。
“这个地方是为了今晚的会面借用的。”她说着打开大门。“右手边,进客厅。”
布隆维斯特看见的第一个人是艾柯林特,这不令人意外,因为发生的一切与秘密警察密切相关,而艾柯林特又是费格劳拉的上司。宪法保障组的组长如此大费周章将他带来,可见有人紧张了。
接着他看到窗边有个人。是司法部部长。这倒是出乎他意料之外。
再接着他听见右边有人出声,随即看到首相从扶手椅上站起来。这是他做梦也想不到的。
“你好,布隆维斯特先生。”首相说道:“请原谅我们如此仓促地请你过来,但我们讨论过目前的情况,也都认为应该和你谈谈。要不要来点咖啡或其他饮料?”
布隆维斯特环顾一周,看见一张深色木质餐桌上杂乱地堆放着玻璃杯、咖啡杯和吃剩的三明治。他们肯定已经来了几个小时。
“拉姆罗沙矿泉水。”他回答。
于是费格劳拉倒给他一杯矿泉水。当他们坐到沙发时,她则退到后面。
“他认得我还知道我的名字、我的住处、我的工作地点以及我热爱运动的事。”费格劳拉说着,没有特别针对谁。
首相很快地瞄向艾柯林特,接着是布隆维斯特。布隆维斯特立刻察觉自己的处境相当有利。首相需要从他这里得到些什么,而且可能不知道他知道多少。
“你怎么知道费格劳拉警官的身份?”艾柯林特问道。
布隆维斯特看着这个宪法保障组组长。他不太确定首相为何在东毛姆区借来的公寓里与他会面,但突然间灵光一闪,其实可能性并不多。应该是阿曼斯基向某个可信赖的人披露信息,而引发这一连串事件。而那个人想必是艾柯林特,或是他身边的人。因此布隆维斯特决定碰碰运气。
“我们共同的朋友和你谈过。”他对艾柯林特说:“所以你派费格劳拉来一探究竟,结果她发现有几个秘密警察在对我进行非法监听,并闯入我家偷东西。这表示你证实了我所谓的‘札拉千科俱乐部’的存在。你大为紧张,也知道非得有进一步的作为,但你在办公室里枯坐了好一会儿,不知该如何是好。于是你去找司法部部长,而他又去找首相。结果我们就全来了这里。你们想要我做什么?”
布隆维斯特充满自信的口气好像在暗示他有直捣核心的线索,对艾柯林特走的每一步都了如指掌。一见艾柯林特睁大双眼,他就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
“‘札拉千科俱乐部’的人在监视我,我在监视他们。”布隆维斯特继续说道:“你们也在监视‘札拉千科俱乐部’,这个情况让首相既生气又不安。他知道这番谈话结束后,将会爆发一桩可能关系到政府存亡的丑闻。”
费格劳拉发现布隆维斯特只是在故弄玄虚,她知道他怎能突如其来地说出她的名字和鞋子尺寸。
他在贝尔曼路上看见我在车内。他记下车号,作了调查。但其他全是猜测。
但她没有作声。
首相此时确实显得很不安。
“真的会这样吗?”他说:“真的会有让政府垮台的丑闻吗?”
“政府的存活与我无关。”布隆维斯特说:“我的角色是揭发像‘札拉千科俱乐部’这种垃圾。”
首相说:“而我的责任则是根据宪法施行国政。”
“也就是说,我的问题绝对是政府的问题,反之却不必然。”
“我们能不能不要再兜圈子了?你以为我为什么安排这场会面?”
“想查出我知道些什么,又打算怎么做?”
“只说对一部分。但说得更明确一点,我们陷入了宪政危机。我想先声明一点,政府绝对没有插手此事,我们无疑是被打得措手不及。我从未听说过……你所谓的‘札拉千科俱乐部’。人在这里的部长也从无耳闻。艾柯林特是国安局的高层,而且已经进入国安局多年,也从未听说。”
“这仍然不是我的问题。”
“我明白。我想知道的是你们打算何时刊登文章,又究竟想刊些什么。不过这无关损害控制。”
“真的吗?”
“布隆维斯特先生,就目前的情况,我如果企图影响你的报道形式或内容,将会是最糟的做法。其实我反而想提议合作。”
“请解释。”
“既然证实了在一个极其敏感的行政部门有阴谋集团存在,我已经下令调查。”首相接着转向司法部部长说道:“请你向他解释政府下了哪些命令。”
“非常简单。”部长说:“艾柯林特负责查明我们有没有办法证实此事。他要搜集可以交给检察总长的数据,再由检察总长判定该不该起诉。这项指示非常清楚。今晚,艾柯林特也报告了调查的进展。我们讨论了许多牵涉到宪法的问题,我们当然希望能处理得宜。”
“这是当然。”布隆维斯特说话的语气显示他还不太相信首相的保证。
“调查已经到达一个敏感的阶段,但还没有确认出牵涉到哪些人,这需要时间。所以我们才请费格劳拉巡官出面邀请你见个面。”
“这也不完全是邀请。”
首相皱起眉头,瞟了费格劳拉一眼。
“那不重要。”布隆维斯特说:“她完全是按规矩办事。请说重点吧。”
“我们想知道你的出刊日期。这项调查进行得非常隐秘,如果你在艾柯林特完成调查前出刊,一切就完了。”
“那么你们希望我什么时候出刊呢?下次大选过后吗?”
“你自己决定,这不是我能影响的事情。你只要说出日期,让我们知道最后期限就行了。”
“我懂了。你刚才说要合作……”
首相说:“是的,但我要先声明,在正常情况下我绝对不会想到找记者开这种会。”
“我猜在正常情况下,你应该会极尽所能地避免让记者参与这种会吧。”
“说得没错。但我了解你背后有几个动力。只要牵涉到腐败议题你从不手软,这已是众所皆知的事实。在这件案子上,我们倒是有志一同。”
“是吗?”
“是的,一点也没错。又或者……可能在法律层面上有一些差异,不过目标是一致的。假如真有这个‘札拉千科俱乐部’存在,它不只是犯罪阴谋集团,也威胁到国家安全。这些活动必须加以制止,那些负责人也必须绳之以法。在这点上,我们应该是有共识的,对吧?”
布隆维斯特点点头。
“我知道你对这件事的了解比任何人都多,我们建议你将一切所知说出来。如果这是一般警察针对普通犯罪的调查,初步调查负责人可以决定传唤你接受讯问,但你也了解,这是关系到国家大事的非常情况。”
布隆维斯特略加斟酌。
“我能得到什么回报呢……如果我合作的话?”
“什么都没有。我并不打算和你讨价还价。假如你想明天一早就出刊,那也请便,我不想卷入有违宪之嫌的交易。我是为了国家的利益请求你合作。”
“若是这样,‘什么都没有’也可能是很多。”布隆维斯特说:“有一点……我非常、非常气愤。我很生气国家、政府、秘密警察和这所有的混账王八蛋,竟然毫无理由地把一个十二岁女孩关进精神病院,直到她被宣告失能为止。”
“莎兰德已经变成政府关切的问题。”首相微笑着说:“麦可,对于她的遭遇我个人也非常愤怒。请你相信我说的话,那些负责人必须好好作个说明。但在此之前,我们得知道他们是谁。”
“我认为释放莎兰德并撤销失能宣告,才是首要之务。”
“那个我帮不上忙。我并不在法律之上,无法指挥检察官与法院的决定。她的开释必须由法院执行。”
“好吧。”布隆维斯特说:“你要我合作,那就让我知道一点有关艾柯林特的调查,我再告诉你出刊的时间和内容。”
“这我不能答应,否则我和你的关系就会像前任司法部部长和记者艾伯·卡尔森的关系一样。”
“我不是艾伯·卡尔森。”布隆维斯特冷冷地说。
“我知道。但话说回来,艾柯林特可以自行决定在他的任务架构当中,可以跟你分享哪些信息。”
“嗯。”布隆维斯特说:“我想知道古尔博是谁。”
众人均默不作声。
“据推测,古尔博应该在国安局内部、你所谓‘札拉千科俱乐部’的单位,担任了多年的负责人。”艾柯林特最后说道。
首相严厉地瞪他一眼。
“我想他已经知情了。”艾柯林特以解释作为道歉。
“没错。”布隆维斯特说:“他是在五十年代当上秘密警察,六十年代成为某个所谓‘特别分析小组’的团队负责人,专门处理札拉千科事务。”
首相摇了摇头。“你不该知道这么多。我很想了解你这些信息都是从哪来的,但我不会问。”
“我的报道里面还有很多漏洞,”布隆维斯特说:“得把它们填满。给我信息,我不会牵累你们。”
“身为首相我不能传递这类信息,而艾柯林特若是这么做也非常危险。”
“别骗我了,我知道你想要什么,你也知道我要什么。如果你提供情报,就等于是我的消息来源,这也意味着你的身份永远不会曝光。但请别误会……我会在发表的文章中实话实说。假如你涉入其中,我会揭发你并且尽一切力量让你永远不会再当选。不过目前我毫无理由认为你涉案。”
首相瞄艾柯林特一眼,片刻过后点了点头。布隆维斯特视之为首相违法的暗号——纯就理论而言——同意与记者分享机密信息。
“这一切可能很轻易就能解决。”艾柯林特说:“我有我的调查团队,并自行决定征召哪些同仁进行调查。我不能雇用你,否则你就必须签署保密约定。不过我可以雇你当外部顾问。”
爱莉卡一接下莫兰德的棒子,一天二十四小时的生活全被会议与工作填满了。
一直到星期三晚上,布隆维斯特把柯特兹针对博舍所作的调查报告拿给她都快两个星期了,她才有时间处理这件事。一打开活页夹她才明白,之所以耽搁至今也是因为自己其实不太想面对问题。她已经知道不管怎么做,都避免不了灾难。
她七点回到位于索茨霍巴根的家,时间早得出奇,却在关闭门厅警报器时才想起丈夫不在家。当天早上她还特别送他一个长吻,因为他要飞往巴黎演说,周末才会回来。至于要去哪里演说、说些什么,她毫无概念。
她上楼放热水、脱衣后,拿着柯特兹的活页夹进浴室,花了半小时看完。她忍不住露出微笑,这孩子将来会是了不起的记者。他今年二十六岁,一从新闻学校毕业就进入《千禧年》,至今都四年了。她隐隐然感到骄傲。这篇报道从头到尾都展现出《千禧年》的特色,所有细节一丝不苟。
但她也觉得异常沮丧。博舍是个好人,她喜欢他。他说话轻声细语、聪明机敏又迷人,似乎也不重虚名。除此之外,他还是她的老板。该死的博舍!他怎么会愚蠢到这种地步?
她一边心想也许有什么其他原因或情有可原的情况,一边却也知道不可能。
她把活页夹放在窗台上,整个人躺进浴缸思索着。
《千禧年》会刊登报道,这点毫无疑问。要是她还在,她一刻也不会迟疑。《千禧年》事先向她泄漏报道内容,纯粹出于好意,希望降低对她个人的伤害。如果情况反过来,是《瑞典摩根邮报》发现了有关《千禧年》董事长(刚好是她本人)的不利消息,他们也不会迟疑。
报道刊出后,对博舍将是致命的打击。严重的不在于他的公司维塔瓦拉向一家因为使用童工而被联合国列入黑名单的公司进口商品——而且这间公司还奴役罪犯,其中无疑有一些政治犯。真正严重的是博舍全都知情,竟还继续向丰苏工业订购马桶。在其他资本家如斯堪的亚前总裁所犯下的罪行被披露后,瑞典民众恐怕难以接受他这种贪婪的行径。
博舍当然会宣称自己不知道丰苏的状况,但柯特兹握有铁证。假如博舍采取这个策略,说谎的事实就会被揭发。一九九七年六月,博舍去了越南签订第一批合约。那次他待了十天,还到处参观该公司的工厂。如果他说不知道许多工人都只有十二三岁,未免显得太过愚蠢。
柯特兹举证在一九九九年,联合国的反童工委员会将丰苏工业列入剥削童工公司的名单中,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