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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的我,没有任何对女人体的感受,这不仅是因为我的玩伴全是男孩,更因为在那小小的方寸之地,母亲的形象总是被紧紧地包裹在灰色的的确良布料里。而我惟一对女人不同的发现,就是她们比男人更有教养——她们从不会当街站着小便。
我没有对女人体的感受,却有着对男人体的感受。而其间感受最深的,就是父亲的弟弟。父亲的弟弟白日里看起来与其他人并没什么不同,至多是稍孱弱稍瘦削一些。然而,晚上就不同了,特别是有这种水流声的夜晚,父亲的弟弟的身体在月光下会呈现出一种很特别的状态来。就连那只残疾的左腿,在起伏间都似乎蕴含着某种高贵动物的优美线条。这种感觉常常让我联想到牛皮纸上那些斑驳的脸廓,我想也许它们的五官就和父亲的弟弟的身躯一样,是要在某种特定环境下才会清晰显现的。
我躺在床上,一边听着外面的掐水声,一边应和似地在床上辗转反侧,似乎这样做那凉凉的水意就会传到皮肤上一般。不知是我翻身的动作太频繁太响,还是为了证实我的推断,牛皮纸上的一张面孔突然鲜活起来。这突如其来的立体浮现让毫无防备的我一下掉进了恐惧的陷阱,我睁大眼睛对着黑夜,对着立在门边的那个人。我看到那人犀利的目光从黑暗的最远处开始,越过一道又一道的空气屏障,然后落到父亲的弟弟身上。夜是那么黑,而那双眼睛是那么明晰,它就像一束强烈的电源,专注而热切地照射着月光下那具几近赤裸的身体。就在我惊恐至极忍不住要张口狂呼的时候,我看清了那个人是我的母亲。
这情景使我在成长后回顾往事时,总惊诧于自己对母亲的记忆并非是那个伴着我成长的温和妇人,而是,理解成一幅面目陌生的抽象画。
我想我从小就是个擅长装假的家伙,特别是那天之后我更肯定了这一点。我一声不吭地将那满腹恐惧生生咽下,在床上翻了几个身,呼吸便一下冗长均匀起来。
对那个晚上最后的记忆,是母亲投在墙上被拉得细细长长的身影。记忆重现了我对于女人体的初次感受。在那之前,我从不曾想过也从不知道母亲的腰会如此纤细,白天那些没有曲线的裁剪,使身为女人的母亲的女性风情消失怠尽。那晚母亲着的是一件贴身小背褂,绵软的内衣精确地勾出了她玲珑的乳房和纤腰下的丰臀。我也不知道在回忆到这里时,脑海为什么要出现一个蓝色的身影。那身影有如一朵投影在宁静湖面的蓝云,出现在我的家人中间。
变了样的母亲站在门边,带着种我从没见过的陌生神情。她的嘴抿得很紧,可起伏不定的胸膛却像是随时都有可能因为控制不住而失声叫出来。
我朝窗外瞟出去,掐水声不知什么时候已停下了,父亲的弟弟手拿着水瓢,宛如一座木雕泥塑般愣在那里,显然他也对母亲在这个时刻出现感到意外和不知所措。
“嫂——”
这是父亲的弟弟那晚吐出的惟一一个字。
我说过我们家的人从不理会镇上人对父亲的弟弟的议论,然而那晚,当他吐出那个字后,我清清楚楚地听到母亲从牙缝中狠狠地挤出了两个字:“傻子!”虽然那刻隔壁肖老大的天井开始响起了哗哗的水流声,虽然母亲的声音比蚊子叫大不了多少,我还是听见了。
身着蓝裙的冯泥泥,就在这样的时刻突然显现。当然她不是真的出现,而是,从另一张牛皮纸上一下跃出来。她的出现使我对那晚其他情景的记忆被迫中断了几分钟。这个比我大三岁的女孩,在那个阳光灿烂的日子,牵着我的手走到了父亲的弟弟面前。她坐在房中的小凳子上,俏丽天真地高昂着头,她昂头的形象便那样随着一只修长的手过渡到了一张整齐崭新的牛皮纸上。我不知冯泥泥白天的到来和母亲晚间的出现会有什么关联,当时我只为自己能将班上最好看的女同学领到家中感到得意洋洋。在冯泥泥向我的家人逐个问好时,面对经过的母亲,我扬起头骄傲地说:
“这是冯海军的妹仔!”
我记得当时母亲的脸没什么表情,只是显得略微苍白。
“傻子!”当母亲吐出这两个字时,白天那苍白的神情在她脸上再一次显现,而我的记忆,也因此重新续接起来。
我看到母亲的姿势有所改变,她不是面向,而是背对着父亲的弟弟,手久不久便抬起在脸上抹一下,一下,又一下。母亲这种罕见的模样让我吃惊。我不明白母亲为什么要骂父亲的弟弟傻子,但隐约觉得,其中的含义和镇上人口里说出的是不同的,至于不同在哪里,我却又说不上来。
父亲的弟弟仍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一直以来,我都认为父亲的弟弟和父亲是不同的,但那一刻,我发觉自己错了。他们其实很相像。父亲的弟弟那不断嚅动却什么声响也发不㈩的嘴唇和父亲的其实是一样的。
母亲是在父亲发出那句呓语时离开的。时至今日,我都无法很好地确定那究竟是父亲惯常的梦话还是我的紧张感产生的错觉。那两个字很轻,就在母亲的眼泪落得最密集的时候响起:“五兰——”玉兰是我母亲的名字。
黑暗中,我只看到母亲的纤腰在光秃秃的墙壁上无声地一扭,便消失了。而凝聚在父亲的弟弟下巴的那滴汗珠,使那个仲夏夜变得通体透明。
天井外流水声所带来的短暂凉爽,很快就随着母亲的细腰一并消失了,重归寂静的夜,使第:二张牛皮纸的头像渐渐清晰起来。那是个身着军装的男人,冯泥泥的父亲冯海军。冯海军的出现通常意味着秀水镇头条新闻的出现。镇上的第一台彩电就是他带回来的。他不仅带回彩电,还带回许多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比如说碟子,我们只知道其用途就是盛菜,可冯海军却将它们挂在墙上;比如说那些厚厚的小玻璃瓶,母亲认为是装头油的,可他轻轻一喷,整个房间就会长久地弥漫着一种极其好闻的幽香。诸如此类的还有那种深棕色的叫“巧克力”的糖、美丽的玻璃弹珠、机器猫等等。但我印象最深的,却是冯泥泥的枕头。
对枕头这种东西,我想没有人陌生。我家就有不下五个。我们的枕芯是所有人都通用的那种薏米壳,大人们总说这种东西做的枕头有药用功效,孩子睡了不会尿床,老人睡了耳聪目明。可当我触摸到冯泥泥的枕头后,我对家中那个睡了将近十年的枕头第一次产生了最初的疏远和隔阂。
我不知冯泥泥的枕头是用什么做的,它跟家中那沉甸甸灰扑扑的枕头是那么的不同。那时我已上小学三年级了,已可以试着理解许多词组成语的含义。我的语文老师小唐,曾在课堂上用一种饱含深情的语调为我们渎过一篇文章,我记得其中有这么一句:“就像天鹅绒般的柔软。”那句话当时是用来形容一个女子的耳垂的。我当然没见过天鹅,在我童年的记忆里,这种美丽圣洁的动物就像白雪一样,是不可望也不可及的。然而,当触到冯泥泥的枕头,我几乎是条件反射地立即肯定了它就是老师口中的“天鹅绒”。这种确定致使我以后上冯泥泥家,最大的心愿和目的就是能抱上一抱那个枕头。
不幸的是,我对“天鹅绒”的遐想还不到一个月,它的命运就出现了巨大的转变。本来,这个枕头就像个王孙贵族般,总是保持着一种尊贵的姿态斜躺在冯泥泥家那张宽大的席梦思上,但那天,它却像一个被从地窖里揪出的劳改犯,在冯海军手里瑟瑟发抖。
我记得非常清楚,那天,就在县委办大门口,我看到了与平时简直判若两人的冯海军。他一反往日温文尔雅的神态,脸色铁青地揪着那个枕头。他揪得是那么用力,血管毕现的手臂好似把全身的愤怒都集聚在了一起。
虽然高大的冯海军揪着个枕头的情景很有些滑稽,但那刻我可不敢笑。周围人们的窃窃私语,让我感觉到那是个极其严肃的场景而不是滑稽剧。我那如鲫鱼般灵活小巧的身躯,很快就为我找到了冯海军脸色铁青的原因——刘小慧。冯海军的妻子,冯泥泥的母亲。在众多的围观者中,刘小慧正紧紧地抱着一个男人的腰。我认得那个男人,他就是镇上的邮递员陆荣光。这情景让我心头一沉,倒不是为冯海军或是刘小慧,而是为那个“天鹅绒”。要知道,许多晚上,当我睡在自己硬邦邦的枕头上时,我都会情不自禁地联想到冯泥泥的枕头。那真是个神奇的催眠物,在对它温暖柔软的绒毛的遐想下,总让我感到就像某个神奇的夜晚般充满了希望。我想若冯海军将它撕碎的话,我可就没有什么可想可盼望的东西了。
我不太记得那天最后是怎样收场的了,我只记得刘小慧当时脸上的神情。她美丽的眼睛流露出无尽的哀求和苦恼,可尽管如此,她抱着陆荣光的双手却始终不曾松懈半分。我听到人群中有人这样说:
“多下流,看这女人,多下流。”
人们的议论丝毫没影响刘小慧,相反,她的神态变得更坚定也更执著。被她抱着的陆荣光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是像一块沉默的石头在炎炎烈日下一动不动地任那个“下流女人”抱着。
在冯海军扬起手那刻,我看到刘小慧和陆荣光同时闭上了眼睛。不同的是,刘小慧完全是一种豁出去视死如归的模样,而陆荣光,身子不自觉地晃荡了几下,不知是想躲开还是想去保护他身后的女人。
出人意料的是,冯海军的手没有落到那对男女身上,而是,落到了他自己脸上。当那个极为响亮的耳光闪过后,接着我便看到一片片白絮从空中晃晃悠悠地飘了下来。这一幕真让我百感交集,而心中那关于“天鹅绒”的绮丽幻想,亦随着冯海军手的起落完全消失了。这幻想的逝去是如此突然又如此轻易,就像刘小慧宁愿丧失名誉紧紧抱着的那具不属于她的身躯一样,她以为自己抱住了永恒,其实不过是空荡荡的气体。
冯泥泥是在冯海军撕碎那个枕头的前一个月上我家的。当时冯泥泥走在永新巷口,我则刚好从那棵大芒果树上滑下。那次意外的相遇让我相信了命运的巧合,也使我在此后的日子,一次次满怀期望地爬上那棵芒果树。有时远远看到有蓝色晃动,我便会紧张地做好下滑的准备,似乎全镇只有冯泥泥一人穿蓝裙子。
事实上,冯泥泥自那天到我家后,就再也没从那棵树下经过。她选择了另一条更为迅捷的路径。这路径便是仁义巷。她只需从仁义巷的那半堵残墙跳下,就可以直达我家的天井。这是许久以后我才知道的。
那是我第一次和冯泥泥接触。那时我的年纪虽小,却也懂得了面对女生时所需的羞怯。从小学一年级起,教室里的每张桌子上都会有一条清清楚楚的“三八线”,那是谁也不知道的人发明的性别立场的最初对立。冯泥泥读书晚,又留过一级,因此她领先几年发育的身躯在班上便显得很是引人注目。那时适逢学校刚包场看了一部名为《少林小子》的电影,几乎每个男生记忆最深的就是那个小少爷和他的童养媳老婆。一次,班上的一个男生跟冯泥泥说话让人看见了,第二天早上,当那个男生走进校门,便有许多人冲他发出仿佛痛苦其实欢乐的呻吟:“姐姐啊,你怎么不理我?”这恶作剧令被叫的人羞得满脸通红无地自容。可后来我发现,那个男生虽然羞愧,但微微歪斜的嘴角显然含着一丝努力控制的喜悦。这发现让我很长一段时间怅然所失。
我是犹豫了很久才决定和冯泥泥打招呼的。我记得我说出的第一句话是:“我家有很多很多芒果。”说完这句话后我便低下了头,冯泥泥则显得冷静得多,她挑起眉毛响亮地问了句:“是吗?”
我不太记得后来我们还说了些什么,好像是关于牛皮纸又像是关于天鹅绒,然后我们便一前一后地拐进了永新巷。大太阳下,我看到自己细瘦的脖子上支着个大脑袋。
那是我第一次在自己的家中听到“雪”,虽然此前也曾听人说过这种东西,但冯泥泥的叙述无疑要比他们的更生动也更可信。这个在北方出生的女孩,对冰雪的印记就像我对烈日的印记一样深刻。
我坐在闷热不堪的房间,却正有一位女孩向我娓娓地讲述一只小船穿行在僵冻的松花江上,由于薄冰底下是活水,所以每行——步便发出咔咔的声响……我极力想使自己清醒起来,以搞清楚自己究竟身在何处,是这里?还是那边?
“雪可好看了,有的像水晶、有的像羽毛、还有的像窗花呢。不但好看,还好吃。‘咔’一口,跟嚼冰糖似的。”
冯泥泥在说这句话时,伸出舌头在唇边甜滋滋地舔了一圈,仿佛真的吃了糖。
现在想想,也许就是冯泥泥那个舔嘴唇的动作,让我在那个仲夏夜对从未谋面的雪产生出渴望。这真是种奇妙的双重感觉,冯泥泥绘声绘色的描述让我有如身处异地。她用我们当地的方言,通过魔幻般的嗓音,在炎炎夏日里托起一座幻影般的城市,而后又缓慢地重返回现实。
困倦重新袭来,月光照耀下的空气清新得好像和我以前呼吸的完全不同。浓厚的沉寂使一切细小的噪音都聚集在我耳边——那因我而起的噪音——我弯下腰滚雪球的摩擦声,我贪婪的呼吸声,以及,脚下薄冰的碎裂声……当梦中的第一朵雪飘落到我滚烫的脸颊时,我想到了蝴蝶出蛹时那透明、脆弱的翅膀。
夕阳穿过山峦旁的云朵,绚丽的色彩正由浅至深地从她的头发上依次过渡。当最后一片橘红暗下去时,我看到,她神色凝重地将一条腰带束上了腰。
我父亲的弟弟,那个永远都在房中摆弄牛皮纸的男人,他似乎走得更慢了。他瘦削的身影似乎再也跟不上我们,而且通常走着走着,便消失在浓密的荔枝林或是蒿草丛中。
时间在父亲的弟弟的缓慢移动下呈现出透明的灰暗,而我的记忆,总是在这渐渐前移的流程里不自觉地回退到那个被撕碎的枕头。特别是当我也习惯了一个人沉思后,我觉得日后父亲的弟弟的某种悲剧宿命,就像那些飘散的棉絮,所有一切都潜藏在一个绵软的容器里。
父亲的弟弟在冯泥泥出现那天走出房门,应该是平淡无奇。他千百次这样走出,又千百次以同样的姿态回来。但由于那次的出走导致他缓慢的脚步再没能跨过他生命的下一个九月,我的叙述便不得不修改了当初的情景。
当我的目光穿过记忆碎片,沿着天井的鹅卵石重新看到父亲的弟弟时,我发觉那刻他走出的不是房间,而是,走出了时间。他瘦削的脊背就随着这种脱离固定下来,我的叙述则继续随着时间推动。
那天和平时一样,父亲卷着裤筒在天井里做着些日常的小修小理,母亲出了房间几次又进去了几次,每次手中都拿着几块颜色不同的碎布。我知道母亲又在做拖把。母亲认为碎布的惟一用途就是将它们变成拖把,她总是说:“除了这样还能怎样呢?你说还能怎样呢?”她的话通常没什么人搭理,只有父亲偶尔会抬起头望望他的妻子。那时父亲的脸便会呈现出一种茫然甚至是伤感的神情,而他的嘴唇,也变得更厚更笨拙了。
其实我曾设想过那些碎布的其他川途,说不定将它们做成布娃娃或是枕头套会更好,可每一次,我的这些念头都在母亲那种“除了这样还能怎样呢?”的幽怨语气下给打消了。母亲的话似是表明,她是尝试过别的处理方式的,但结果证明,确是“除了这样”便再也“不能怎样”了。
父亲的弟弟缓慢的脚步,就是在冯泥泥跨进我家门的第一步时从里面迈出来的。这个同步的肢体动作使得他们的身体相应地做出了同步反应,他们同时抬起头打量对方,地面上的两个身影也恰好做出同步应合。它们在地上合二为一,分不清是冯泥泥的身影先嵌入父亲的弟弟的,还是父亲的弟弟的身影先嵌人冯泥泥的。重叠的身影很快就分开了,随即那个小的便发出了清脆的笑声。
起先那笋市很细很短促,过了几秒,开始连贯响亮,然后便像扭开闸的龙头,汩汩地向外奔流起来。这突如其来的笑声让地面上的另两个影子有所改变。更矮的那个移动起来,大大的脑袋像只好奇的雏鸟般迅速地向那个笑声靠近,而另一个,则迟疑地举起了一只手。这投影在地上的一幕,很快就随着那面位于门廊的镜子切换成另一组清晰的镜头:我在饱满的阳光下半裂着嘴盯着冯泥泥,冯泥泥在我的注视下笑盈盈地将一条小手绢递向父亲的弟弟,而父亲的弟弟那张沾着碳灰的脸义正窘迫万分地对着我。这个由目光连成的奇特三角形在我的脑海里经久不衰。
“这是冯海军的妹仔!”
这是当母亲从房里走出来时,我说出的一句骄傲的话。
接下来的情形便是冯泥泥坐到了我家的饭桌旁。这个口齿伶俐的女孩好听的软京腔调使我们夹菜的频率比平时减少了许多,特别是关于她那位海军父亲那些走南闯北的见闻,使得我好几次将一口饭在嘴里含了半天才吞下去。父亲保持着那种惯常的带点苦涩的微笑,母亲专心倾听的眼神却是变幻莫测,她坐在那里,久不久便望一眼墙角的新拖把。她望拖把时神情显得有点若有所思。父亲的弟弟和平时一样,只是偶尔几次抬起头望望冯泥泥。然而,当我的目光经过青花瓷碗、紫菜蛋花汤以及五双移动的筷子再次落到门廊的那面镜子时,我看到,一丝不易察觉的温柔从父亲的弟弟眼中一掠而过。
这是冯泥泥第一次到我家的经过。
刘小慧的死使这原本可能是惟一的一次经过有了继续。
我记得那天也是这么的艳阳高照,当时我正怀着一种失落的心情坐在那棵芒果树下。事实上,自冯泥泥离开我家那天,我已品尝了很久的失落。我自认跟她的交往已触犯了所有男生约定成俗的规定,然而,第二天当我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踏进校门,却没有发现任何对我异乎寻常的言行,这种奇怪的安宁景象使我暗暗吃惊,而那准备好的满满一怀担忧亦像失败的热气球,在膨胀得就要升腾的时候轰然坍塌。也正是那一刻,我如释重负又失落地意识到,我哪怕就是牵着冯泥泥的手走在校园,我羸弱的身躯也会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