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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凶策-第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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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家巷里的废巷有三条,三条都用砖石封死,没人进去更没人探查。边疆夜间巡逻,数次走过都觉得废巷之中隐隐有鼠类嘈杂声音,响得大不相同。他并不知道里面有什么,只是想看看鼠患的情况而已,然而仔细探查才发现那面潦草的砖墙有被撬松过的痕迹,将砖石搬下后便立刻看到了春桐的尸体。

迟夜白赶到的时候司马凤和甘乐意已经在现场了。就连宋悲言也没有怨声,乖乖举着灯为甘乐意照亮地上情景。春桐的手指和裸露出来的大腿有鼠类啃噬的伤口,腹上鲜血已经干涸,在烛火中看去,连带腹上数道伤口,仿佛是死亡这巨兽留下的深深爪印。

“七道刀口,其中五刀为致命伤。手脚都被大力折断,而且颈骨也错位了。”甘乐意低声说,“比上次更狠。”

他看着春桐下巴上的伤口:“我给她开的药还没来得及吃完……吃完就不会留疤了,能漂漂亮亮地去参选今年中秋的花魁。”

迟夜白站在司马凤身后,知他心中抑郁难消,但自己也无能为力,只好与他站在一起,默默等他开口。

“阿四!”司马凤扬声喊道。

阿四一直等在外面,闻声立刻走进来:“少爷。”他收起了脸上的嬉笑之色,神情是鲜见的认真。

“你和慕容海查的事情,查成什么样了?”

“一共查了一百六十七个人,其中有四人是女子,已排除嫌疑。剩下一百六十三位之中……”阿四正说着,迟夜白打断了他的话。

“出去再说吧。司马,我们在这里只会打扰甘令史做事。”迟夜白拉拉司马凤的衣袖,“走吧。”

司马凤沉默片刻,转头随着迟夜白走了出去。

慕容海也在外头等着,他和阿四详细地给司马凤报告了这次查探嫌疑者的结果。

一百六十三位嫌疑者之中,一半以上的人不是没有犯案的时间,就是没有犯案的能力。金烟池的客人各式各样,其中老弱病残者为数不少,这些要排除;没有犯案时间的人也要排除,并且有犯案时间的人之中,不符合司马凤和迟夜白所说的“不是富贵者”的,也要排除。排除来排除去,最后只剩了四个人。

“四人之中,有两位是鲁王爷府上的管家,有一人是暂时留在蓬阳行商的商人,剩下一人是个私塾的先生。”慕容海低声道,“我们已安排人手监视,随时可叫来询问。”

“可我们没有刑讯的资格。”司马凤很烦躁,“官府仍旧不肯成书立案,司马家不能擅自刑讯,以免落人话柄。”

迟夜白问:“边疆呢?”

“少爷和甘令史来了之后,边大哥连夜赶回官府,说要再次请求此案成书,以便开始侦查。按照规矩,除非是有人过府鸣冤,否则巡捕是不能出面的。边大哥已经违反了规则,不知道这次能不能说动那位大人。”

司马凤沉吟片刻,转头对阿四说:“阿四,你立刻回家去找我爹爹,把金烟池的事情跟他禀报一声。边疆说不动那位大人,可他出面就大不一样。这位大人我若没记错,是去年的榜眼?”

“是的,姓沈名正义。”阿四说,“上月才上任呢,这名字听来熟悉,但怎么都想不起来是谁。”

迟夜白:“……司马,你想不起来?”

司马凤:“没你那么好的脑筋,想不起来。”

迟夜白被他的没好气弄得愣了一下,心头莫名不悦,闭嘴不说话了。司马凤心情不好,也没想起道歉,看到阿四转身走了才想起另一件事,连忙把他喊停:“那个在金烟池这儿负责倒夜香的人你们去看过没有?”

“我亲自去找的他。”阿四点了点头,“人十分瘦小干瘪,话不多。我探过他双手,其中左手筋脉受过伤,提不了重物,他不可能有力气拧断她们的手脚。”

司马凤略显沮丧:“好,快回去吧,不要耽搁。”

慕容海问他:“接下来怎么办?”

“我跟甘乐意再查查尸体。”司马凤转身走了几步,回头看着迟夜白,“你也回去吧。”

“我陪你。”迟夜白说。

司马凤摇摇头:“你不喜欢看尸体,陪不了我。这几天你们也累了,先休息吧。”

他走回赵家巷的身影很有些颓唐。冷清的巷子尽头是蓬阳最大的销金窟金烟池,灯红酒绿,歌舞喧天,前几日还为姐妹横死而哭泣的女人们已经重新涂抹了脂粉,笑意盈盈。轻纱在夜风中扬起,滚滚荡荡,像一缕无依无靠的魂魄。

迟夜白回的是鹰贝舍在蓬阳修筑的别院。

这别院当时是他的娘亲着意要买下的,一来是方便自己跟傅孤晴逛街说话,二来是方便自己儿子跟傅孤晴的儿子逛街说话。别院不大,但十分干净整洁,是迟夜白的另一个家。

回来的路上慕容海问了他一个问题:“为何凶手一定要挑穿着青莲色绣鞋和系绛红色发带的女子下手?”

“不是普通女子,是烟花地的姑娘。”迟夜白骑在马上,慢吞吞地走,慢吞吞地说,“他选择烟花女子,是因为她们最低贱最卑下,死了也不会有人紧张,是最合适的虐杀对象。至于青莲色绣鞋和绛红色发带,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这又特别难查。”慕容海叹了口气,“莫非是曾有青莲色绣鞋和绛红色发带的烟花女子负了那凶手?或是与凶手有仇?”

“不知道。”迟夜白兴致也不是很高,“待我再想想吧。”

慕容海转了转眼珠子,大概猜到自己当家是为了什么不高兴。“司马少爷平日是嬉皮笑脸,但遇上紧要事情的时候还是很有世家子弟的风范。说话间语气冲了点,当家大人大量,就不要与他计较了。”慕容海笑道,“若是以前小时候,你俩打一架也就过去了,难道现在心里有了不痛快,还要再打一架么?”

慕容海不说,迟夜白差点把自己想揍一顿司马凤的想法忘记了。他想了想,脸上终于出现一丝笑意:“是啊,没错,还是得打一架。”

慕容海:“……我不是这个意思。”

迟夜白:“我是这个意思。到家了,你去歇着吧,我想想绣鞋和发带的事情。”

在书房里找出宁神香点上,迟夜白端坐在案前,提笔画了两双鞋。一双是小雁脚上的,绣两朵重瓣碧桃,一双是春桐脚上的,绣两只翠嘴黄莺。

他闭上眼睛,沉入黑暗之中。

无边无垠的房间,无数高大的书架。他站在寒冷和黑暗之中,在半明半昧的灯光里快速地往前走。

会跟绣鞋、发带相关的,是每一年蓬阳的异物志、商贾往书、商铺登记册。他其实并不知道从何处寻起,只能先随手抓下一本登记册,匆匆翻开。

如果凶手不是蓬阳人呢?

如果凶手年长于自己,而他所处的年份资料自己从未看过呢?

迟夜白暂时放下这两个可能性,飞快地翻找着。书页之中腾起无数楷体小字,扑到他眼前来,可没有一个是他想要找的。去年、前年、大前年……每一年的商铺登记册里都有售卖青莲色绣鞋和绛红色发带的铺子,可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可循的线索。

房间里越来越冷了。迟夜白觉得自己似是在发抖。在晦暗灯光的源头,有一些影影绰绰的人立着,他分辨不清是敌是友。

迟夜白放弃了商铺登记册和商贾往书,开始翻阅异物志。记载着无数讯息的字词尖声嘶叫着恳求他触碰自己,但迟夜白极快地翻了过去。不是这一年……也不是这一年……

凝重而冷的黑暗里突然传来一些清晰的声音。有人走入这房间,脚步刻意放轻,像是不想打扰他。

那个小孩子又出现了。他站在书架的尽头,手里一盏莲花灯,脸上是笑着的。

“小白……”

迟夜白双手一震:他找到了。

十九年前,西域使者来朝时为皇帝献上了一匹极其珍贵的天赐之锦。那青莲色的锦缎铺展在龙座之下,煌煌生光。消息从京城传出,飞快遍及全国,传说那锦缎又韧又厚,后宫嫔妃纷纷用来制鞋,步步可生莲。青莲色绣鞋突然之间便流行起来,街上到处是穿着这鞋子的女人。而蓬阳城之中,最先拾得这一风潮的是金烟池。

“……小白。”七八岁的司马凤又在呼唤他。迟夜白不敢抬头,脸几乎贴上了手里那本不存在的书册,贪婪地吸收着上面的字眼——他想起来了,是有这样一件事情。可是他那时候太小、太小,许多事情莫名地记不清楚,只晓得娘亲和晴姨都穿着青莲色绣鞋,他被蒙上眼睛带到司马良人身边之前,贴身服侍他的那个侍女穿的也是青莲色绣鞋。

他的脑袋开始胀痛,高大的书架簌簌作响,被人为囚禁在这里的字词讯息,拼命撞击着册面和书架想要逃窜出来。迟夜白松了手,连连后退。在他面前,在两个书架的尽头,站着一个他不认识的高大人影。他隐约记得那人在笑,一边笑着,一边用冰凉的手抚摸着他的脑袋……

“小白。”

迟夜白浑身发抖,猛地扭头看去。那小孩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他身边,稳稳抓住了他的手。那是常人的温度,令他剧跳的心开始缓过神来。

莲花灯温暖的光线里,司马凤抬头看他,握着他的手吻了吻,声音温柔:“别怕,跟着我。我带你出去。”

迟夜白睁开眼,大汗淋漓,目光一时间有些虚,凝不到实处。

司马凤蹲在书桌上,脚踩着他刚刚画的两双鞋子,正拉着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我想起来了……”迟夜白连忙说,“十九年前……”

司马凤摇摇头,伸手抹去他额上汗珠,嘴唇碰了碰迟夜白冰凉的手指:“先别说这个,你喘喘气。”

迟夜白:“……”

他顺手在司马凤脸上拧了一把,司马凤吃痛大叫,立刻放开他的手。

“说了多少次了,我不在的时候你别老跳进去想以前的事情。”司马凤揉着自己的脸,“捏我做什么?……还生气么?”

“挺顺手,就捏了。”迟夜白心想,不打架了,捏捏就抵消。他暗暗搓着自己手指,总觉得方才司马凤是真的吻了自己的手背。

待冷静下来,迟夜白把自己回忆起来的事情告诉司马凤。

“十九年前青莲色绣鞋从金烟池开始盛行,但三个月之后,蓬阳的其他女子仍在穿着青莲色绣鞋,金烟池的姑娘却全都换了颜色。”迟夜白拿了笔飞快地写,“因为有个女人穿着这样的鞋子自缢而死,死的时候颈上还缠着绛红色发带。”

他把纸递给司马凤:“那女子名唤沛沛,是芙蓉院的姑娘,尸体是她儿子发现的。”

“儿子?”司马凤眉头一皱,“当时几岁?十九年前……”

“她有两个儿子。”迟夜白说,“生父不详,去向不详。”

作者有话要说: 

-----

一个别处发生的小剧场。

迟夜白:说实话,你是不是亲了我?

司马凤:没有。

迟夜白:……(怀疑的眼神)

司马凤:说你又不信。(飞快亲了一下)真要亲的话,是这种感觉才对。

迟夜白:………………………………

(第二天)

甘乐意:听说昨天你们别院里发生了命案?

慕容海:……我什么都不会告诉你的!司马少爷不让我说!

甘乐意:哦~

第16章 烟魂雨魄(8)

包括芙蓉院的老鸨在内,金烟池的妈妈们对沛沛都没有印象。

“十九年前……十九年我这儿的人都换两轮了,谁还记得住十九年前的事儿啊?”芙蓉院的妈妈十分不满,“我是十年前才接手芙蓉院的,这些事情更不可能知道了嘛。”

金烟池的姑娘们年纪都不大,二十来岁就开始各自寻找去路,如今这里没人还记得多年前自缢而死的一个姑娘,被问起时面面相觑,只表示帮不上忙。

“在金烟池里头干活的人之中,有谁是十九年前就在这里呆过的?”司马凤问。

“这个倒是有的。”老鸨们说着纷纷散去,未几便有人领着几位上了年纪的男女过来。

这几个人都是金烟池这儿干活多年的人,其中有两位竟是产婆。其余人口中问不出什么线索,倒是两个产婆说起了一件事。

两人长年在金烟池呆着,给姑娘们配药下胎或是接生,所产的孩子大多不能留着,都送到了金烟池外头,或是等养到略微懂事的年纪,卖到别的府上当奴。两人都是记得沛沛的,因为沛沛当时生的是一对双生子。

金烟池女子虽多,能顺利产下孩子却很少。一是老鸨和龟奴们都十分紧张,一旦发现征兆立刻找来产婆或大夫落药下胎,二是姑娘们自己也清楚,来此地寻欢的男人多是露水姻缘,即便有了孩子也做不得数。但沛沛却是真心实意地爱上了那个男人,遮遮掩掩地,被发现时已无法下胎,只能将孩子生下来。产婆在金烟池呆这么久,接生过的双生子并不多,沛沛生得艰难,前后折腾一日有余,两个婆子因而都牢牢记住了她。

沛沛那时是芙蓉院里比较受欢迎的一个姑娘,老鸨一直守在房外,等孩子出来了立刻接手要送人。沛沛拼命也只留下了一个,恨得砸床哭号不止。

“送给了谁?”迟夜白问道。

“有的拍花子消息特别灵通,巴巴守在妓院后门,孩子一出来立刻抱走卖了。说是送人,其实是卖到了别处。”产婆说,“至于卖给了谁,就算找到拍花子,他也记不住哩。”

另一个产婆接口道:“只记得是男孩,身上也没个胎记,找不回来了。”

“剩下那个呢?”迟夜白便把那一位放在一旁,接着询问另一个孩子的事情,“沛沛为何自缢而死?她死后那孩子去了哪里?”

“沛沛是病得受不了了才死的。”产婆低声道,声音中很有些凄然,“生了孩子之后她价钱就跌了,芙蓉院那妈妈又说她生产期间费了许多钱少接了许多客人,身子还未好利索就催着她接客。一来二去的,落下了一些摆不脱的毛病。”

沛沛死时骨瘦如柴,已被老鸨赶到后院柴房中呆着。那瘦小的孩子一直跟在她身旁,不善言语,只习惯怯怯抓着自己母亲的衣袖。

金烟池接待的是三教九流的客人,有挥金如土者,自然也有穷困者。每个青楼都在后院筑着一排柴房,柴房中有时放着杂物,有时就住着如沛沛这种没办法再卖出好价钱的姑娘。价钱虽然不好,但人是能用的——没什么财物的男人慷慨掏出十几二十文钱,就能掀开帘子钻进柴房。沛沛在柴房住了一年多,受尽煎熬,日夜痛哭。她已经没了吃药的必要,看着自己一日日衰弱下去,终于还是穿上最好看的衣服鞋袜,自己了断了。

“沛沛接客的时候那孩子就在外面院子里玩儿。可有些客人怪得很,就喜欢拎那孩子进房让他看着。但花了钱就是大爷,谁能说句不呢?”产婆小声说,“沛沛自缢之后就是那孩子发现的,话都不会说了,一个劲站在院子里哭,哎呀好可怜呐。”

但产婆却也不清楚那个孩子现在去了哪里,只知道芙蓉院的妈妈也把他卖了。但那老鸨早已过世,怎么都问不到详情了。

司马凤与迟夜白离开金烟池,一齐默默地走着。

“沛沛虽然卖身给芙蓉院了,但她的生死在户籍处还有记载,可偏偏就漏了她儿子。”迟夜白拧着眉头,“我再去户籍处查查吧,或许有些卷籍我当时没看到,记不下来。”

他昨夜耗了太多精力,睡得也极不安稳,半梦半醒间一直听到司马凤在院子里练剑。虽知道他是想陪着自己,但练剑的声音对迟夜白来说着实很吵。可他最终也没制止司马凤,只迷迷糊糊地睡到了清晨。此时两人走在日光里,司马凤看到他脸色有些苍白,便捏捏他的手。

“不要着急,甘乐意在验尸,能找出些线索来的。你回家歇歇吧。”

“歇不下。”迟夜白说。

他真正睡不安稳的原因是,一旦沉入梦中便会立刻回到那间没有边际的黑房子里。黑房子里没有手持莲花灯的司马凤了,只有角落处越来越浓厚的黑色人影,无声无息地张开手朝他扑过来。

他按了按鼻梁,心中又烦躁又不安。

那个黑房子不是他臆想中的东西,而是曾经真实存在过的。而他昨夜一夜辗转,又隐隐约约想起了一些事情。

幼年时因为无法处理自己看到、听到、闻到的所有印象,他曾经有过一段濒临崩溃的时间。爹娘见他日夜堵着自己耳朵,双目紧闭,不敢看也不敢听,生怕真的出声,于是连忙跟司马良人求助。司马良人和傅孤晴寻遍江湖来找能人异士为他治疗,并且把迟夜白接到了自己家里,让司马凤陪着他。

他被蒙上了眼睛,海风和鸟雀的声音没有了,人声和马车声也没有了。司马凤和他在家中最深处的院子里一呆就是三个月。

迟夜白刚被蒙上眼睛的时候根本不敢迈开脚走一步,一听到司马凤的声音立刻张手紧紧抓着他。司马凤便牵着他的手,带他一步步地熟悉那个院子。

之后司马良人便带回了一个人。迟夜白蒙着眼睛,看不到那人面目,只随着司马凤一起喊那人“先生”。

那人把他带进一个房间里,教他如何在心里头把自己所接收到的信息整理存放。那房子里全是高大的书架,他一个个摸过去,心头发慌的时候就回头喊司马凤的名字。

司马凤总是跟在他身后,几乎一步不离。

迟夜白不知道那人影是不是那位“先生”。他从未见过他模样,司马凤也没有提起过。司马良人倒是告诉他不要去想,那位高人是特意隐去自己身份来帮助他的。迟夜白于是就不去想了。

他害怕自己会回到那样的状态里。

海鸟在窗外呼啸的每一声,都令他想起海面上倒伏的船只、沉浮的尸体、尸体的衣着和尸体上的每一个表情。侍女在门外走过的脚步声也会瞬间令他想到之前的每一个日夜、每一个从他门外经过的人,他们抬脚、落脚、移动、跑跳,声音清晰得如同就在耳边翻腾,他趴在地上大哭,随后又立刻想起自己怎么因为摔倒、因为失去玩具、因为暂时脱离娘亲怀抱而大哭的记忆。

他没办法控制,记忆巨细无遗,一个看似无关的细节就能勾起他见过和听过的所有事情。

既然司马良人让他不要勉强去想,他便不回忆了。那段因为有“先生”介入而变得模模糊糊的回忆,是他混乱和清晰的分界线。

迟夜白确实感激那位“先生”。若是没有他,自己早已疯了也不一定。

“司马,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事情么?”迟夜白问司马凤。

司马凤说当然记得。“你小时候特别好玩,脸胖乎乎的,一捏就是一个印儿……”

“那你记得那位‘先生’么?”迟夜白说,“给我治病的先生。”

司马凤顿时停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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