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匣心记-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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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齐奢走后,段二姐马上就对这神秘豪客的身份大加盘问:“嗳,这王三爷到底是哪位?才我问了半天他也只含含糊糊地说是首辅王却钊大人家的内侄。我看他官威不小,腰里头又挂着把短刀,腿还稍稍有些跛,该是个有战功的武将。可想来想去,王家中有头有脸的又都对不上,或是才从外省进京的督抚?但年纪又太轻。死丫头,你们到底是在谁的局上认识的,你别糊弄我。……”青田自不敢妄言,只扔下一句:“还有个酒局,待我先去应酬一下,改日再与妈妈说。”就搪塞了过去。

一场酒又到了近四更,次日一觉醒来日头已老高。青田朦朦胧胧地听见屋外有动静,遂伸了个懒腰坐起,“暮云?进来吧。”

就见她贴身的侍婢暮云掀开门帘张了一眼,嘻嘻笑了,“我就不进来了,有人进来。”

暮云往边上一让,斜照而来的日光就一闪,恰好给她背后的修长身影烫上了一道金边:琼枝璧月,人争掷果之姿;斗酒百篇,光照生花之笔——正是状元才郎,乔运则。

青田笑了,那与她昨夜面对齐奢时的笑容全然不同,没有任何多余的、用力的妩媚,只有清澈见底、澄澄明明的欢和喜。她两手撑着床板,微微地仰起脸,散乱的长发直拖在枕上,“坏了,我还没梳妆呢,就这么黄着脸,乔大状元可别嫌。”

乔运则笑着来床边坐下,替青田拢起她半垂的寝衣,把额头同她碰一碰,“我最喜欢瞧你不施脂粉的样子。”

“我也只敢在你面前才素着一张脸,”她粲然地露出一排洁白的齿,“连牙都没擦呢。”

乔运则低下头吻进了青田的嘴,他阖着眼,侧脸的轮廓细腻的像一针一针绣出来的绣像。终于,他重新张开了眼睛,近近地睇着她,“什么事急着找我?”

青田懒懒地抽身,用如释重负的轻快语气说道:“摄政王爷昨儿晚上来过了。”

乔运则的面色一紧,眼光即刻往叠在床里头的另一条绣被望去。

青田扬手就在他的胸口一拍,语带薄嗔,“偏你会瞎想,没住局。不过打了一回茶围,仍旧假托姓‘王’,同我聊了几句天、听了一支曲子,连茶也没喝一口就走了。我听他说话间竟是一点儿也没把那天我失言的事放在心上,必也不会迁怒于你,只管安心。”

乔运则沉思了一时,温柔的声音徐缓地响起:“这才叫我难以安心。摄政王爷手掌镇抚司,整肃异己、睚眦必报,就连对亲兄弟也不手软,听说就在那一天,他亲手逼死了自己的四弟德王。你当着他的属官出了他那样大一个丑,他却豁免重罪,现在又微服探访,只恐怕心上对你甚为喜欢。你那几位客人里,建国公冯公爷身份贵重,御史裘谨器手攥实权,尚书公子柳衙内身家丰厚,尽管个个财势傲人,可也各有顾忌,只要你不肯嫁,谁也不能把你强抬进府里。但摄政王却大不相同,他若起了垂涎之心,说句话就能霸占了你去,那时咱们俩……”

青田用一声轻叹截断了乔运则,“我也虑到了这一层,所以昨儿直截了当地同他表明,我虽沉沦风尘,不得不逢场作戏,但心中所爱只有你一人。朝堂党争,你死我活是一定有的,不过私底下瞧着,摄政王爷颇具悲悯之心,并不像是那种以势压人的人。设若我看走了眼,他果真在那里打我的歪念头,我也有把握应付。我天天从睁眼到闭眼都在应付男人,摄政王再怎么了不起,也是个男人。总而言之,万万不会因为我的缘故,而对你的前程有分毫的损害。”

“我的前程?”默默半晌后,乔运则同样叹了一声气,“我的前程难道不是你给的?三月会试那天你为我送考,一直送到了贡院考场。考场大门外有三道牌坊,东为‘明经取士’,西为‘为国求贤’,正中为‘天开文运’,穿过大门、二门,就是天下寒士十年一争的‘三龙门’。我就站在龙门下回过头,望着你心里想,此一去鲤鱼跃龙门,不为经义、不为国家、也不为天下,只为你。一路走来,我的每一步都靠你提携扶持,供我生计读书、助我结交攀附,你对我倾尽所有,我又有什么可给你的?扪心自问,我甚至连你的那些客人都不如。他们为了奉承你,送你整套的柴窑酒具,用十里不断的长绸铺街,或是制一双银底镂空的龙涎香粉鞋,一踩就在地下留一朵馨香的红花,让你步步生莲……而我,我枉称什么‘大魁天下’、‘天子门生’,到今天,连填装鞋底的香料都买不起。”

青田的一对眼珠子两边摇动了几下,就直直地定在乔运则的眼睛里,“他们送我这些玩意儿,因为他们也只把我当成个玩意儿。他们爱看我唱、看我跳、看我七步成诗、看我艳冠三界,看我一下子惹人怜惜、一下子逗人开怀……就像人人都爱看角儿在戏台上虞姬舞剑、天女散花,可等散了戏,戏子累得一动不能动地倒在戏箱子上,又有谁爱看?”她盈盈地凝着他,忽而一笑,垂目执住他双手,“只有对着你,我能干干净净地素着一张脸,不用粉墨登场、千面迎看客,只有对着你,我才是我自己。没有你,我就什么都不是,只是个‘玩意儿’罢了。阿运,我整个人都是你给的,相比起这个,其他又算什么?你可别生出这样的拙念头。”

第7章 占春魁(6)

青田的床前挂了一副鸳鸯,重台蓬密叶下二鸟交颈。乔运则向这画痴望了一瞬,目光又重回到青田洗净铅华的脸上,“相信我,很快你就再也不需要过这种生活,不用成天周旋在不同的男人间,再忍一忍,好日子马上就来了。”

青田细着眼笑出来,上下眼睫缠绵地交织在一处,“傻子,我五岁被我娘卖进来,过得是坏日子,可打我十一岁遇见你,每一天就一直都是好日子。”

乔运则也笑,眼睛黑沉沉的,里头却像蕴着全世界的光,“你这些年做生意愈练得有口齿了,跟我也来这一套,也不知你哪句真哪句假。”

青田笑得直靠在他肩头,腻腻地打了个呵欠,“快到端午盘账的赛花酒,过几天做生意可真有的忙了,我也少不得应酬一下,你就甭过来了。”

乔运则点点头,又看向了那画上的鸳鸯。他展开双臂,像展开一副无法飞翔的翅膀,把爱侣拥入了胸怀。

6。

时近端午。

端午节与中秋节、年节并称为三节,因槐花胡同中的头等小班皆有“开市”之说,一开市,客人们就要替相好的倌人摆牌酒撑场面,称之为“做花头”,而所有的花账就在这三节结算,嫖客们卯足了力气比阔自不必多言,妓女们也是憋足了劲头一较高下,看看每一节中谁的花酒最多、谁最红。眼瞅着又近结账之期,怀雅堂成日间高朋满座,忙得掌班段二姐好似热锅上的蚂蚁。这一日刚入夜,便在华灯煌煌之下对一位年逾半百、三绺髯须的客人大陪着笑脸,左一句“冯公爷”,右一句“冯公爷”。

冯家是京城望族,世代公侯,冯公爷少年时就承袭了祖上建国公的爵衔,一辈子过的是豪奢浪荡。这几年新迷上了青田,仗着家世富贵任意挥霍,是堂子绝不能开罪的衣食父母。可偏生上门访艳,竟赶上青田在接待其他客人,不由得大发脾气,“去,把人给我叫出来!”

“人”,指的当然是青田。段二姐卖力地挥动起手中的一柄纨扇,指望把财神爷的火气扇灭,“哎呦公爷,这不就因为也是您老的朋友,我们青丫头才不得不出面应付一下吗?”

“哼,我没这样的朋友,背过脸就来割靴腰子。”

“割靴腰子”是行话,意指相好的倌人遭他人染指。而就在冯公爷破口大骂的同时,二楼东头青田的客室内,则正有一只手掏进了自个的靴腰子。

裘谨器弯着腰摸索一阵,打靴筒里摸出两张银票,“怎么样小乖乖,说了今儿给你送钱来,没哄你吧?”

青田淡妆素裹,藕荷色的轻罗衣仅下摆绣着一脉竹,发间几星银插针,半笑不笑地望着那人。她对这裘谨器厌烦透顶,此人官居右都御史,堂堂二品大员,回回给钱却都这么不痛不快。青田当场就哼一声,把俏脸一冷。

裘谨器的年岁也有三十五六了,颐方面丰,颏下一点黑须,他将那须梢抖一抖,也有些不高兴,“怎么,嫌少?”

青田暗应,少,少得给姑奶奶塞牙缝都不够!话说出,却是另一番柳暗花明:“前脚才进门、后脚就拿钱,一句体贴人心的话都没有,倒好像我盼着七爷就为了钱似的。”

这话说得裘谨器好生喜欢,一张脸全笑开了花,“好乖乖,原是我的不是,你别恼,不看我裘七的面子,也看在钱的面子上。”

青田“嗤”的一声转嗔为喜,却只把春葱一般的手摇一摇,“这钱你拿去给班子,结这一节的局账。”

裘谨器忙摇头,“那不成,局账是局账,一文钱落不进你手里,这是我单给你的。”

青田拿着手绢,把绢头在手指上左一道右一道地缠绕着,“说你不明白人心,你是真不明白。且不说你们家那母夜叉镇日防着你来我这儿,把你口袋管得牢牢的,就这大过节有多少人情要送?你又是官场上的红人,打点各位上司的‘冰敬’要费多少银子?进宫给两宫太后和皇上请安又有多少太监等着伸手要门包?这节下的开销比什么时候都大,我这儿可不能再让你多破费。你只管把账结清了就是,至于我自个的开销不消你操心,我自会找个冤大头弄来。”

裘谨器只觉一股子醋气直冲脑袋,当机立断又自靴内另掏出一张票子叫道:“我好歹也是位朝廷大员,若竟劳你一个做生意的倌人替我省钱,那成什么话?你放心,钱我有的是。喏,这还有整一百,连这些总共是三百,你拿着,明儿我再叫人给你送二百来。你缺钱只管告诉我,不许找别人,听见没有?谁也不许找。”

青田喜上心头,却只蹙紧了两眉一推再推,“不行,我真不要你的。”

裘谨器只闷着头把钱硬往她手里塞,“我给你你就拿着,别人想要我一个大钱也是不能,只有你,只要你肯,我什么都肯。拿着,啧,不拿可真就是嫌少了。”

“你这么说,我就只有拿着。”青田一脸勉为其难地接过,其实心里头早就笑不可抑,都明说了找个冤大头弄钱,这冤大头就引颈就戮。正待再慰劳他两句,却听得帘外有人唤了声“姑娘”,她信手把银票一卷,提声道:“暮云,什么事?”

婢女暮云急走了进来耳语两句,青田点点头,这边就对裘谨器赔出了笑容道:“七爷,不好意思,冯公爷突然来了,我得去敷衍一下。”

裘谨器的脸色登时就难看极了,“哼,这头从我这儿拿了钱,那头就奔你亲亲的干爹去了。怕得罪他,就不怕得罪我?”

“裘七爷,您怎么这么说?”

“暮云!”

青田喝断了侍婢,回身就往边上一张大榻上稳稳地坐定,“那我就在这儿陪七爷,让冯公爷等着去吧。暮云,你叫汪嫂子把新蒸的咸甜粽子各送一打上来,七爷坐了这些时候也该饿了,先垫补垫补。去呀!”

弄出这个架势,倒叫裘谨器有些拘束了,再看人一去,青田就又把胁下的手绢抽出来往脸上擦擦抹抹,更后悔了起来,“好了,我不过随便说两句,你就哭开了。”

青田拿帕子印着泪,故意做出索索有声的鼻响,“我是吃千家饭的人,这个客人不来自有那个客人来,我怕得罪谁?往日里我也不是没叫冯公爷等过,可为什么偏你在这里我却要急着敷衍他?还不是怕你得罪人家吗?我就这么打开天窗说亮话:你得罪不起人家。难道我放着你年富力强、知情识趣的不爱,倒爱那老不休的?我陪他还不是为了周全你,你倒拿我撒气!”

见青田这样地动之以情晓之以理,裘谨器早已是身心服帖,忙拢过了女人的杨柳纤腰,贴住了她的梨花白面。青田放出手段来和他腻了一阵,等粽子送上来亲手布碟子摆碗,又再三留裘谨器吃夜饭,这才退去小套间,把脸上被哭残的胭脂补一补,就往冯公爷那里亮相。

怀雅堂内进是一座走马楼,青田一人就占了小半层,足足有八间屋子之多,因此客人来各有坐处,互不冲撞。裘谨器在紧东头,冯公爷就被让在了西屋。这时见青田进屋,满屋子的丫鬟娘姨都松了一口气,段二姐把手内的扇子大招特招道:“来了来了,这不是来了?公爷,那叫我们青丫头陪着您,你们都同我下去吧。”

一架楠木泥金满床笏的五屏风前,冯公爷手持一只犀角杯歪坐在椅上,气焰汹汹地端详了青田一番,“口脂是新擦的!说,你才跟那姓裘的小子怎么厮混来着?”

青田也不接茬,项上璎珞圈的银丝花珠在丰鼓的胸脯子上一敲一敲,人已风姿袅娜地走上前,将冯公爷手中的酒杯一夺,拧身坐去他大腿上,“叫爹爹在偏屋里干坐了半天,闺女给爹爹赔罪,自罚一个皮杯。”

“皮杯”乃妓院中的狎亵伎俩,就是以口渡酒。真就见青田仰首含了半口酒,双手捧过冯公爷满是褶皱的脸,嘴对嘴地喂给他。

冯公爷半含香舌,气已消了大半,又见青田唇边带着清清莹莹的一滴酒对他尽态极妍地一笑,“爹爹不生气了,气坏了身子不是白叫闺女心疼?”

冯公爷的喉咙里痒痒得直要笑,到了嘴上却依旧还骂骂咧咧的:“心疼?怕未必吧,气死了我,你不正好心安理得地跟着那小子?”

青田顿显出满面的委屈来,一根染得红脆脆的指甲往冯公爷额际一戳,“说这话,你良心可是被狗叼了。你自己算算几天没来瞧我?三天!要不是你把我丢着不管,哪儿就叫那吊死鬼缠上了?一听见你来我拔脚就走,他现在还在那里拍桌子呢,我才懒得理,自有班子里的人去哄,反正我是没好脸子给他的。”

第8章 占春魁(7)

见青田的怒容,冯公爷反倒开颜,干笑了一声,“这时节过来,怕是偷偷给你送节钱的吧,你倒好意思干晾着人家?”

“有什么不好意思?他送钱是他的事,跟我什么相干?反正我没要他的钱。”

“哦?为什么?”

青田将老者的一缕长须柔柔地绕在指上,又放在自家的鼻尖前撩弄着,“吃人的嘴软拿人的手短,那裘七倒有几个钱,可他家奶奶有个名头叫‘茶壶钱罐’,抠他抠得厉害,故此他每回给个仨瓜俩枣,都好似就他的钱分外值钱,要我承他的情。那份烦厌自不必说了,只说像今天这样碰上爹爹来,我若拿了他的钱,怎么好意思掉身就走呢?反正局账的钱自有当家的跟他结清,我是不愿意多使他一点儿、多欠他一分。有爹爹疼我,谅也不至于少了我的,轮得着他来卖好吗?”

冯公爷满意地颤动着身子笑了,手一晃,就晃出了一张银票来,“这才是爹爹的好闺女。来,拿着。”

青田展开来一看,竟是巨额一千两,立时欢叫了起来:“好爹爹,亲爹爹,我就说爹爹最疼我了。”

冯公爷哈哈大笑道:“小鬼头,瞧把你乐的,那就再敬爹爹一个‘皮杯’。”

青田“嗳”一声,就将香酥欲滴的红唇往冯公爷枯皱的老脸上摁下去。

小半个时辰后,冯公爷离开。青田再一次修饰了残妆,正往东屋去,半路却叫段二姐给截住,“我的儿,那瘟生又来了。”妓院里骂人“瘟生”是极贬损的话,是说这客人不识高低不辨好坏,是最好哄骗的傻瓜。

青田听了这一句,双眸立时间寒凉映人,“谁?杜宝祥?”

“除了他还有谁?”二姐的脸上透出一股满满的嫌憎之情,大手帕往楼下小茶厅的方向戳戳,“我才瞧他给大姐儿打赏,摸了半天一共才掏出两钱银子,真是连个屁都不剩了。我说乖女儿,怎生使个法子打发了这破落户,好让他以后再不来纠缠?”

“我有什么法子?我的法子不都是妈妈传授的?”青田面带薄怒地剪断了二姐的话尾,“行了,我晓得妈妈早有锦囊妙计,要做哪出戏女儿演就是了,好聚好散。”

二姐将手绢往青田的肩膊一撩,“真真是个水晶心肝玻璃人,一点就透,不枉妈妈偏疼你一场。”说着凑近了低低蹑语一番,又把人伸手一搡,“去吧。”

青田下了楼走一小段,便来在大厅外的茶室。一脚还未踏入,包镶炕上坐着的一人便“嗖”一下起立。守在一边递烟斟茶的两个小婢互使个眼色,相约而退。

青田纤纤一身,飞投入怀。“祥哥!”她叫一声,把面前人看了又看,哽噎道:“几日不见,你又瘦了。”

杜宝祥生得虎头燕颔,印堂间却带着重重的霉气,恰如其身上的衣衫,原本的好料子一残旧,更显出落魄来。他一面捏着青田的双肩,发狠一顿足,“青妹,我,我,唉……”

青田忙横过手掌摁住他的嘴,手心里散出隐隐的清幽麝香,“别,别总这么唉声叹气的,我最不忍瞧你这个样。”

“不这个样,还能怎样?”杜宝祥又叹了一声,退几步跌回到炕上,握拳朝炕几上一击,“都是段二姐那老贼妇,哄得我今儿典地、明儿卖房,等我百万的家资统统都败尽就马上翻脸不认人!眼下不要提拿钱来赎你,就是我自个的前程还不知在哪里。”他突然一下抬起了头,瞪圆的两眼又红又肿,嗓音也变了调,“青妹,我杜宝祥虽说不算个多大人物,可当初从白手起家做到数一数二的富商,也不是白来的。一会儿我就到前头寻二姐那老贼婆再问她一问,她若还不肯兑现诺言把你给了我,我索性一刀捅死她!再提着刀上来问问你!我杜宝祥为你把偌大的一个家业折腾得精光,弄得妻离子散,我究竟是不后悔的。你当初也亲口答允过嫁给我,我得问问你,瞧我今天这个情形,你是后悔不后悔?你要反悔,哼哼,好,我也就照着你来一刀,再自己抹脖子!生不能在一起,死在一块,我也值了!”

“祥哥,瞧你说的是什么话?”青田又一次堵住了杜宝祥的嘴,暗自心惊的同时,她倒真不禁佩服起养母段二姐的洞事精明,再不打发了这走投无路的家伙,看架势真要闯出大祸来!她稳了稳心神,拿手抚一抚男人冷汗涔涔的额头,款意柔声道:“你要说死,我现在就跟你死。可我的傻哥哥,你本领这样大,怎么遇到这么个槛儿就动起了这样没出息的心思?我一心想着好好地跟你过一辈子,你倒傻得说死。唉,为了你,我真是把这颗心都活活揉碎了。”

杜宝祥牛瞪着眼珠子,他瞅见青田走去到门口很谨慎地掀开门帘往外探了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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