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匣心记-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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娘娘的话,是、是我。”但听得音色柔丽,吐字又慢,仿佛念道白似的。

正巧照花从另一头进来,侧目一望,蓦地拍了个巴掌,“嗳,是你!娘娘,她就是那日唱《牡丹亭》杜丽娘的,我还说她眼睛生得出色呢。这是怎么了?”

青田也不答她,只望着那小旦面露浅笑,“果然生得出色,一双眼水灵灵的,却是腼腆庄重,是个闺门旦的好样子,唱得也是敲晶碎玉、香兰泣露,小小年纪有这份功底,算是了不起了。”

“嗤——”

原本颇有慧眼识珠的喜色,青田这一下冷了脸,斜乜向一旁,“萃意,你笑什么?”

萃意把腕上的一串珊瑚手钏撸上撸下地把玩着,游目他顾,“我那日不过推了照花一把,娘娘就对我疾言厉色,今天这两个小贱坯胆敢出言污辱王爷,娘娘却同她们有说有笑。这,我就不明白了。”

“萃意!”幼烟在一旁出声低叱。

青田微微地又笑了,“你的意思是批评我处事有欠公允?”

萃意也干笑两声,“的确难以叫人心悦诚服。”

幼烟已急得汗流浃背,猛撼了萃意一把,“瞎说什么,还不快跟娘娘赔礼?”

“没关系,让她说。”青田回脸对住了菱花大镜,用黛子于眉尾极轻地扫两下。她有天然的长眉逶迤,这一画更添翠色,也便透出了更醒目的寒意。“那么依萃意你的意思,该当如何开发这二人?”

“各打五十大板。”

“罪名是——?”

“犯上不敬。”

“好,传我的话,把这两个小戏子拉出去各打五十大板。”

两个女孩连连叩首告饶,萃意大感意外间又得意地冷眼取乐,却不妨青田淡然追加道:“萃意一般处置。”由不得她惊跳着喊起来:“凭什么?”

青田扔开了手中一斛千金的眉黛,情态散漫地从镜中瞟着萃意的倒影,“我在问话,你却出言打断当面顶撞,越俎代庖教我如何管教下人,这都不算‘犯上不敬’,什么才算‘犯上不敬’?你自己定下来的处罚,我若不依了你,岂不又叫你说我‘处事不公’?”

又有谁“嗤嗤”几声,却是跪在地下的两个小旦边抹着眼泪边偷笑。萃意狠剜了她们一眼,复恨恨地斜瞪着青田,“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就是有意袒护她们。”

臂上的一对老翠镯玲玲相扣,青田抬高了右手,一下下拿指甲细剔着眉头,“这话奇怪,我跟她们非亲非故,做什么要袒护她们?”

“那谁晓得?也许是——”萃意交抱住臂肘,一字一顿,“物、惜、其、类。”

“萃意!”幼烟几乎是高嚷出来,完了就紧摁住自己的嘴巴。

青田也顿了一顿,接着徐缓地拧转了上半身,黑眼仁中闪现出一对极亮的白点,“这个‘类’是什么‘类’?我没听懂。幼烟你听懂了,那就给我解释解释。”

幼烟急得直搓衣带,口内不知支吾些什么。倒是照花冷冷地细笑了一声:“娘娘,这您怎么反而不懂呢?她们是戏子,咱们是娼妓,自古娼优不分家嘛。”

“哦——”青田大为满意地点点头,“原来是这个意思。萃意,你是这个意思吗?”

萃意也自忖太冲动了些,只是既已撕破脸,不得不仍硬邦邦地架着肩,似只冷冽的白瓷瓶,磕碎做千片以换得掷地有声。“我并不敢有什么意思,只是眼里容不得沙子。”

青田瞧着萃意的骄傲模样,不觉真怒攻心,这女人当然可以眼里不容沙子,因为她不用活在残酷到会把每一片花瓣都撕碎的风沙中,不用每天一睁眼就等待着被侮辱和被损害。这两种青田早已受得够够的感觉,很不幸,萃意又让她感受到了。

双蝶恋花的软缎鞋从地毯上无声地踩过,青田走去到萃意面前,声音冷得像一把冰碴子,“可这沙子已经进了你的眼,容不得,你就把这对勾人的大眼珠子——”她的手拂过她的脸,手指上的金镶琉璃护甲冰渍渍地就停在了萃意的眼皮上,“自己抠出来扔了吧。”

萃意连骇带气,直瞪瞪的好半刻,蓦然脚一跺旋身跑了出去。幼烟也跟着跺了下脚,“娘娘,我、我去骂她。萃意!萃意!”

青田眼梢都不动,只坐下来接过照花的奉茶,向仍跪在地下的两名小戏正色道:“你们两个背后妄议主子,本该一人一顿乱棍打死,姑且看你们年幼懵懂,又是初犯,先记下这个过,着一人罚俸半年。若有再犯,必不宽贷。”

小戏们深伏于地面,只知感激涕零地叩首。

青田刮了两下盖碗,呷上一口茶,“跪起来说话。”随蔓延口颊的茶香,人也缓和了口气,问那一脸鼻涕眼泪的小旦道:“你今年多大了?”

小旦先向同伴惶惑地望了望,“我,我十岁,啊不,十、十一了。”

“叫什么?”

“奴婢叫秀官。”

“本名呢?”

“永莺。”

“以后不唱戏了,跟在我身边,你可乐意?”

小旦把一双眼瞪得足足占掉了半张脸,灼灼地朝青田扑闪了好一阵,稚音明脆,“娘娘不哄我?”

青田笑笑道:“你名字里这个‘永’字犯了先王妃的讳,得改个名。她叫照花,你就叫,嗯——,‘莺枝’吧,好不好?”

小旦不意竟有这一番奇遇——被这戴着一手金护甲、整只手都是金手指的女菩萨点石成金!如误闯进戏文里,小小的脸庞散发出油彩的光华,端端正正纳头四拜,“莺枝谢主子赐名。”

青田收了这样一个乖觉的小心腹,亦感高兴,神色方才泛出暖意,马上又因遏然撞入的幼烟而转寒。她把手朝其面前一竖,唇齿间有如潮涌出的厌恶和森冷,“幼烟,你不用跪,也不用求。我早知道萃意看不起我,我也不用她看得起我,我只是不愿意眼皮子底下有个让自己不舒服的人,相信你能理解。你转告她,等王爷回来,叫她想个辙儿自己去说,回王府也好,随她去哪儿也好,我是不要她了。”说到这儿又一顿,叹口气,“总之王爷绝不会从我嘴里听到萃意一丝半点儿的不是,也就是了。”

幼烟哽咽了起来,“娘娘您真是心怀宽广,我——”

第128章 醉太平(18)

一字未吐实,却乍闻得一声凄厉刺骨的猫叫,每个人都被震得面色发白。青田的心头直迸出一股不祥之感,大喊了一声“在御”,飞身就奔出。

外头的起居室空无一人,只有生光壁砌、曜日琐窗,地下镇着一只紫铜鎏金兽鼎。在御就在鼎下连撕带滚、狂抓乱蹦,一声接一声地惨叫,猫脸被一大片鲜血浸染,蓝色的右眼仍清澈如昔,绿色的左眼却已成了个血窟窿。不远的地方,扔着一只缠绕着白毫和血丝的烧火钳子。

青田只觉得猛遭一记重捶,两眼直插就向后倒去,照花和幼烟连忙搀稳。

“大夫!”两人一起冲跟出来的莺枝连连乱嚷,“大夫,快去叫大夫!”

大夫赶来得及时,替猫儿清理上药,小命算是捡回一条,受伤的眼球却保不住。青田抱着在御直哭得肠子也要揉碎,照花陪了一场泪,怒从心头起,夺门便出。

她径直找来萃意在西厢的下房,见其人竟安安稳稳地坐在墩子上绣花,兜不住出口叫骂:“萃意,你也忒歹毒了些!”

萃意从绣绷上抬起头,把针在头发里擦一擦,“平白无故的怎么骂起人来?”语调是极清白的,却有极不清白的邪恶的快乐在眸子里闪烁。

照花苦无证据,只一味狠斥:“那猫儿碍着你什么,你就下得去这样的手?”

“什么猫?我听不懂你说什么。”

“亏娘娘对你步步容让,你、你真是蛇蝎心肠,早知道第一天就该——”

“照花——”

二人都被这声音唬了一跳,并不由于它有多响亮,而由于其无法描述的嘶哑。但见青田一手架在幼烟的手臂上摸进门,把照花朝边上一拨,“你让开。”数步走去到萃意身前,直勾勾望下来。

初见青田钗亸鬓松、目赤面肿的样子,萃意是无比地痛快,比将火烫的铁钳头直捅入那畜生的眼眶里还痛快!不是要挖她的眼珠吗?看看谁挖谁的眼珠!谁知青田只一声不吭地死瞪着,两只低垂的眸子中半是阴森半是火焰,把萃意瞪得个浑身发毛,忙转开了视线,仓皇四顾。

狭小的房中,各人捏着一把汗,正不知如何收场间,已看青田猝然扬高了手臂狠命地朝下一抡,又一抡,再一抡。

过一瞬,萃意才杀猪也似地嚷开了,手乱着往颊上去摸被对方的甲套所刮出的寸长的伤口,一头撞起来,照着青田的脸就掴回去,“你打我?你打我?你打得起我吗你,啊?从小到大没人碰过我一指头,正经主子尚且没这么糟践过我,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仗着爷两天的新兴儿就抖起来了!我清清白白的一个人凭什么叫你这下贱货白打了去?你什么东西呐你!你个贱货,你打我?!……”

照花见青田吃亏,早猱上了娇躯,没头没脑地冲萃意扇打。萃意手一够就抓住了照花的头发,将她往地下摁,“你来得正好,你主子哄着我们那棉花耳朵的爷白花花的银子把你买进来,竟把这如园作了个淫窟,合着全成了你们窑姐儿的天下,只管成群结队地迷惑王爷!今儿我就拼了这条性命挨个和你们做一回,才知道姑奶奶我的厉害!”

趁萃意和照花纠缠,青田腾出手来,不知从哪儿摸到个花瓶照着萃意就砸过去。只听“嘶啷啷”一阵,萃意大叫一声,脑壳上鲜血淋漓地仰叉倒地。青田立即张开了两手,夹七夹八地把她连抡带抓。

萃意乱动着手脚,却被照花给合身揿住,饶是落了下风,尤然骂不绝口。幼烟已然惊急得哭出来,一厢大叫着唤人,一厢又哭喊着“娘娘”,欲把青田给扳开。萃意借机挣脱,抓起了镜匣就丢过来。不消片刻,瓷器漆盘、条屏挂灯,皆伴着哭骂声横飞一地。

众家人得了信,全一窝蜂地冲进来劝解。大管家孙秀达也脚不沾地地赶来,见仆妇们早已把青田和萃意拉开,两人都是一头一脸的伤,直把他吓得个屁滚尿流,倒头就跪,“小的来迟,请娘娘责罚!”

“孙秀达,”青田被几位婢子架坐在床上,颤动着一手指出去,“把她拖下去,给我、给我——”

她指尖的尽头是满脸染血的萃意,也被两个老婆子摁在墙角,却是负隅顽抗,又泼又狠地大笑了两声,“呸!你还真拿你自个当王妃娘娘了?我告诉你,我是王爷的人,在府里连继妃也无权处置我,凭你这婊子就想拿我怎么着,发你娘的春秋大梦!”

青田被羞辱得双颊赤红,两眼黑洞洞地向孙秀达瞪过来,“孙管家——”

孙秀达的脸孔全抽起在一块,“嘭、嘭”地磕了两个头,“娘娘,还请娘娘恕罪,这件事小的确实拿不了主意。王爷头先说是过了十五就回来,今儿已经十二了,烦娘娘再等两天,王爷回来自会裁夺。”

“听见了吧段青田?”萃意两臂一甩,甩开了扣住她的老婆子,猖狂地笑起来,“你明白你在王爷眼里是个什么东西了吧!从年二十四到今儿,王爷可回来过一次吗?你敢上门去找王爷吗?你知道哪儿找他去吗?呸,臭婊子,也不撒泡尿照照,还以为这如园是槐花胡同?我还就告诉你,你那畜生就是姑娘我干的!我今儿戳瞎了它一只眼,明儿就戳瞎另一只,还要拔光它一身的毛、剥了它的皮,你又能拿姑娘我怎么着?我可是王爷身边最贴心的人,你问问孙秀达,你动得了吗?”

青田只觉一口滞气堵上了嗓子眼儿,头重脚轻,一句话也说不出,只在那儿气吁吁地喘。照花一个劲地给她揉着胸,哭得眼鼻红肿,“娘娘、娘娘!”

倒是孙秀达大喝了一声:“萃意姑娘你说够了没有?来人!”他向前爬了半步,贴着青田的脚仰起了头来,“娘娘您别动气,您要气出个好歹,王爷问起来,小的可没法活了。这样儿娘娘,今儿已经晚了,事情的经过小的也不清楚,干脆明儿一早小的就往王府跑一趟,请王爷亲自回如园来替娘娘做主,绝不叫娘娘多受一刻的委屈。”他趴在地下回过头,向后招招手,一个太监疾步上前,孙秀达对他发话道:“赶紧的,把萃意姑娘带下去,先着几个婆子看押住,回头等王爷发落。”说完,又是千娘娘万娘娘地和青田告起罪来。

青田再没有说什么,只抬了一下手,被左右搀扶着吃力地一步步走出去,背影似一只折翼的白鸟。

在御叫了一整夜,不停地要去抓掉眼上的纱布,青田就整夜地抱着它,手上、颈上被挠满了花道子,眼泪不知几时滚滚地落下,又不知几时涩涩地干涸。晨鸡乱唱,唱白了东天。她看着日出,看着人来来回回,看着满桌的食物被端上来,又被原封不动地端走,看着日正中,看在御哀叫着惊醒、翻滚抽搐,看大夫替它换药,看它艰难地吞下一点点牛奶、眼角带着泪睡去,又再一次看它在怀中醒来。而窗外,日已西落。

就当青田以为他永不会再出现时——“王爷回来了!”照花奔进来,向外头指出去。

13。

大轿依然是直抬来殿外,扶轿杠的也依然是周敦。周敦打了帘,齐奢俯身而出。还未走两步,已见一人“噗通”跪倒在阶前,呜呜咽咽。齐奢弓下腰托一把,“孙秀达语焉不详的,你慢慢说,到底出了什么乱子?”

幼烟拿两手一起抓住了他的手,“萃意那作死的蹄子开罪了娘娘,娘娘必不肯轻饶的,只求王爷开开恩,好歹恕罪则个——”她没能说下去,因对方已抽回了手,将给予她的注视转投向她身后。幼烟扭过脸,半边脸庞便被一条影子打黑。

数盏皮绢大红灯笼下,青田鬼魅般走出,人白惨惨的,两眼中却喷出鬼火的绿光,另一束绿光在她臂弯里闪烁着——在御大张一眼,另一眼被一层纱布厚厚地缠裹。齐奢先怔忪地望了她一眼,又怔忪地扶起猫儿蔫答答的头,不及发问,青田已干着嗓子字字低铿地说起来:“瞎了,萃意干的。她打了照花,打了我,骂我臭不要脸。平日里我使她,她要么拨嘴儿不动,要么同我摔摔打打,我说她两句,她就当面给我顶回来。幼烟,我所说的可有一字不尽不实之处?”

幼烟仰视着上方那一双已出离愤怒的眼,一分分地垂落了自己的。泪珠一颗一颗,全落进摊开的掌心里。

青田调开了垂询的目光,再一次直凝齐奢,终有忍不住的泪意在她的眼睫浮起,“我看在萃意是你贴身的人,对她一忍再忍。今天,我忍无可忍。”

第129章 醉太平(19)

她说到一半时,齐奢的火已轰隆窜起来,他自个连句重话都舍不得撂的人就在他屋檐下叫他自个的奴才给撂了耳光?这整件事简直就是个响亮的耳光撂在他脸上,撂得他耳鼓都疯响。他看清了青田面上的血痕,手中的在御对他微弱地叫了声,伸出生有细细倒刺的小舌头,在他的虎口舔一舔。

齐奢放开了兜住猫儿的手,横臂挥出,“周敦,传我的话,把萃意那个贱婢——”

说到一半卡住了,仿佛记起了什么。地下的幼烟屏息以待,王爷该是记起了萃意的美、萃意的好吧?但王爷所记起的,只是把头转向另一边,“你说。”

青田面向立在阶下候命的周敦,打从牙缝里挤出来几个字:“剜掉一眼,撵出去配人。”

每个在场之人都露出了骇异的神色,一霎的死寂后,幼烟失态地哭叫了起来:“娘娘,娘娘,使不得啊娘娘!娘娘您发发慈悲,萃意是糊涂,可罪不至此啊!王爷,王爷您替萃意说句话,王爷求求您了,您不是不知道,萃意平日里最是个心高气傲的,您剜了她一眼,又把她撵出去随便配个小子,可叫她日后怎么见人呐?您这是存心不给萃意活路啊,王爷!”

齐奢的两眼中同样充满了震惊、犹疑和痛惜,每一分情绪都被青田一览无余。她含在眼中的泪冻结了,失望而冷漠地从他脸上移开了目光,一个字不多说,紧抱住在御回身便走。齐奢几乎在同时伸臂挡住她,腮角硬了硬,“周敦,娘娘说的都听到了?照办。”他把一个眼色隐秘而微妙地递过去。

周敦接了这眼色,垂目眨两眨,“是。”

地下的幼烟不曾捕捉到这电光火石的一幕,惊得整个人向后一软,坐倒在自己的后脚跟上,“王爷,您真不念您和萃意多年的主仆情分?萃意这些年从没什么错处……”

齐奢早已背过脸,一手扶着青田的腰际伴她回房。迷怔里,幼烟搏命一击地朝前一扑,扯住了齐奢长袍的后摆,“王爷!王爷您什么也不念,就当念在萃意‘侍候’您一场的份上吧,王——”

她自动住了嘴,齐奢稍别过半边脸来,把一手指在她鼻前,脸上的神色狠硬如铜墙铁壁,足以拦截任何的言辞。他自己则是一无置辞地,直起腰,转过了身。

被灯笼拉长的一对黑影双双消失,幼烟孤独地跪在朱红色的门槛前,陪伴着她的是天头的白月亮。

月映幽窗。

窗内,一副鎏金蟠花烛台上的数十支粗烛已结满烛泪,人面上亦有珠泪涟涟,一滴滴全滴在猫儿的绒毛里。毛已起了缕、打了结,泛出微黄的颜色,随肚皮的起伏颤动着,似覆雪的枯草。

齐奢望着眼前人与猫,叹一声,递过一只碗,“把这燕窝粥喝了吧,照花说你从昨儿到现在什么东西都没吃,这可不成。”

青田拿手背印一印眼泪,摇摇头。

齐奢却仍只是递着那碗,“你这样,是存心叫我愧疚不是?”

她依旧没说话,却伸手接了过来。齐奢从她膝上托起在御,拢进自个的怀里。

第二天他哪里都没去,从早到晚寸步不离地陪着她和在御。临睡前,周敦进来请安,捧上一只蟒龙锦匣。齐奢将匣子放来青田手边,“给你的。”

青田揭开匣盖,见匣内是一道黄灿灿的金牌,约有三寸长、一寸宽。齐奢将牌子搁进她掌心里,“这是我的手牌,见之如我亲临。倘若日后你有急事找我,叫人拿了这牌子,进出王府、大内、六部值房,均可畅通无阻。”

青田的指尖经过手牌上凹凸不平的纹与字,坎坷如心境。

“还有,”他沉吟一句,“我已经交待过了,这园子里的一切都由你做主,令出必行。”

青田把金牌放回匣中,好半日,沉眉向他凝来,“萃意怎么样了?”

齐奢有一丝迟疑,后道:“按你昨日的吩咐赶出去配人了,不过她伺候我多年,施以剜目酷刑,我有些不大忍心,只叫人狠狠杖责了一顿。你不会怪我吧?”

一声近乎于宽慰的叹息轻舒于青田的双唇间,“我当时说要剜她一目,实是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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