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匣心记-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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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监视了整整小半年,他的确不敢干预戎机,只一味地广蓄姬妾、稀见宾客,现在看来这个人还是可留的。”

齐奢坐在张花梨加官椅上,手指在大椅扶手处敲打两下,“好,继续盯着,到五月清结京饷的时候再看。”

“卑职明白。”

“这几件事儿你都办得很机敏,本王要你接孟仲先的班,果然没看错人。在镇抚司用心干,来日自有你的好处。”

唐宁把头抬高了两寸,连心眉下是一双雁目,小而聚光,“蒙王爷隆恩委任,卑职惶恐不胜,不敢讲什么好处,只尽力去办王爷交待的事,赴汤蹈火亦所甘愿。”

齐奢翻手探入乳貂爪泥的衣领,略显疲倦地掐了掐后颈,旧日的伤口在一牵一牵地跳痛。“有这份心就好,行了,今天就到这儿。”

“王爷,”唐宁上前来一步,神色与适才的收敛沉静迥然相异,“卑职今儿还给王爷带了两个人过来。”

“什么人?”齐奢不经意地问。

唐宁故弄玄虚道:“人就在隔壁,请王爷挪步。”

两人来到一墙之隔的大厅,一进门齐奢就觉眼前一亮,只见两位妆饰得流彩濽星的娇娃如珊瑚玉树,盈盈壁立。他眉一皱,却也同时笑起来,偏脸望向唐宁,伸臂朝那厢指一指。

唐宁马上堆笑道:“去年自王妃离世,王爷身边一直都没什么可心的人。这两个女孩子是卑职托人从西域觅来的色目人,已委派专人调教过,会说汉话,也识得闺门礼节,能歌善舞、乖巧懂事,留在王府里伺候还不致可憎。”语毕即掉过头,把手晃了晃,“你们都往前来几步。”

第191章 喜江南(20)

那两女甚是大方,风吹菡萏般走近,晚冬时节,身上却都只穿着几层纱料,一式的莲紫开襟、天水蓝通身,领口露一线影红色抹胸,曲折动人的胴体在半透明的华艳色泽里几乎是一览无余。两张巧夺天工的脸上是毫无二致的高鼻深目、长眉浓睫,碧蓝色眼珠,嘴唇仿如最饱满的红石榴,被象牙的刀一剖两半——齐齐地露出珠齿,对齐奢勾魂一笑,“奴婢古丽娜尔,奴婢古丽苏姆,给王爷磕头,恭请王爷万安。”

齐奢的眼神似被蜂蜜黏住了,一刻不离这一对妖冶的身姿,“她们是——?”

唐宁将眉棱骨轻轻一扬,“孪生。”

空气里弥散起诱人的暗香,齐奢却以拳抵住了鼻端,笑着别开脸,“你眼光可刁得很呐!不过这对姊妹花,你还是带回去吧。”

“这——”唐宁的笑脸一缩,“不对王爷的脾胃?”

齐奢忍不住又盯着那姐妹看几眼,“如此风情万种,哪个男人能不为之心动?只本王的心思如今不在这些事情上,倒白白地暴殄天物。这样儿,本王给你指条路,你只把这一对找天送去康王府。康王前一阵私下里说,你今年加官进爵,‘炭敬’却与往年一样,是嫌给的少了。他对你以往也算照顾有加,你只把这份大礼送过去,也就应酬到了。”

唐宁颇有茫然之感,不辩话间真意。齐奢已放出嘉赏的语气来,以示安慰:“难为你想着办这种差,盛情可感,本王心领了,你也带着她们早些回吧。那个古丽——,你们俩都别跪着了,地上凉,起来吧。”

唐宁领着一对异域丽人离开后,齐奢也离了和道堂。回到寝殿独坐于床头,自枕边的一只红绒锦匣里取出一本金丝画册,对住册子里一张薄薄的夹片,拿指尖把其上所绘的双手护面的女尼轻轻一弹,“小师太,大和尚可对得住你吧!”说完自己先笑了。问心无君子,他不是不想的,有无数回,他都想和宴会间偶遇的佐酒歌女或殿前舞姬,甚或是王府里随意哪一位妙龄姬人——从未像方才见到那一对孪生尤物那样地想过——一起滚到床上去。但他很清楚,在短暂的放纵过后,他就会从床上直滚进悔愧的深崖。爱情、忠贞、信仰,所有的这些在他看来,就如同军人背负的军令、僧人供奉的戒律,逆流而上,容不得半点儿玷污。

而每一次这样的坚持,在所经受的理智与智力超群的聪明人的自嘲间,齐奢总能确切地感觉到,傻瓜的幸福。

他起身走到了案头,自己动手研开砚台内的一汪剩墨,取个翠狮子镇了一张暗花纸,拈一管羊毫小楷书道:字覆青田可人妆次,别后思念之情,无时或已……笔随思至,不过全是些琐琐碎碎之事,信末写下一切安好,正要封缄,又停住。齐奢忆起,似乎青田写给他的信结尾也总是一般:一切好,什么都好。他不信她什么都好,纵使她是那么坚强的一个女人。可连他这么坚强的一个男人,也会有时由夜落彷徨至破晓。朝中正逢新旧交替,道不尽的政务与人事,一件又一件沉甸甸地堆积在心头,可堆上天也不管用。他心中总有填不实的罅隙、空虚,这空虚是怀抱内的一个恰可人怀、情意间的一缕情投意解。齐奢想青田,想得要命,想到他已记不起分两地的理由。反正他也大权将逝,清议管得了朝堂之上的柄政亲王,难道还管得了下野的闲散皇室?如果说他还能忍耐这相思之苦,却再也难以忍耐让青田忍耐同样的苦楚。对,他要她在身边,立刻,马上。

“周敦!”他把手中已写好的信一揉,丢去了桌下。

门被推开,周敦探头进来,“爷?”

齐奢望着他,双眼里有什么在熠熠发亮,“连夜派飞骑出城,去扬州,叫他们把娘娘接回来。”

14。

而在摄政王府的快马出发后不久,有一只信鸽就降落于王却钊府邸中王正廷的房前。天还是蒙蒙亮,王正廷推开了后窗,由鸽爪上的信筒抽出一小张纸卷。

他读过纸上的内容,笑容就慢慢溢出。在书桌边拈过笔,不假推敲地写就了什么,折叠起来,递给一旁的随侍,“封好,交进宫中。”

于是宫门刚刚开启不久,东太后王氏便在慈庆宫对着兄长的便笺露出了同样的微笑。她把纸笺举向桌前的一根银蜡,“吴染?”

吴染正在其后替王氏篦头,手持一件象牙掠儿,闻声赶忙头一伸,“奴才在。”

王氏转过脸,向他低低地说了些什么。

倏然之间,吴染手内的掠儿便砸下地,软身一跪,“主子有任何差遣,奴才绝无退缩,只这件事恕奴才实难从命。这吴义虽是奴才从堂兄那里过继来的,可也抚养了有近六年,奴才又不能生育,只当他亲生子一般。天下父母,有谁忍心叫自个的亲生子去以身犯险?求主子收回成命!”

王氏轻斜了优美的丹凤眼,睐着吴染哼一声:“你们都退下。”

守在一桁珠帘后的其余宫人们静声出殿,王氏拨了拨烧剩在妆台上的一捧灰烬,吹掉指腹上的浮灰,“吴染,你们家三代单传,你哪来的什么堂兄?倒是你当年那个义兄,叫——,叫什么来着?哦,邱若谷!也正就是六年前吧,他刺杀摄政王事败,三族被诛,唯独他的独生子邱志诚却不知所踪。算起来,这邱家的孩子该和你那养子般大吧?”

吴染的整个人都抽紧了,颤巍巍地向上望来,黄豆大的汗珠从额头上涌下。

“你打量我是傻子,我三哥也是傻子不成?”王氏皮笑肉不笑地俯视着,“不过念在你服侍多年,由你瞒天过海、聊作不知罢了。这邱志诚的赏格今天可还在镇抚司悬着呢,若有人不小心透出了一丝半丝的风儿,你猜猜凭摄政王的那副脾气,会不会大发慈悲、一笔勾销?”

第192章 喜江南(21)

隔着层银地红花的地毯,砖地的冷硬还是传上了膝头。吴染格楞楞地打了个哆嗦,极慢极慢地,磕下了头去。

“奴才领命。”

“这就对了。”王氏轻倩一笑,一脸的高深难勘,“《史记》有载,齐桓公一日感叹,尝尽天下美食,却未吃过人肉,臣子易牙就将自己的亲生儿子烹为肉羹,进献主公。现如今,我们又没叫你手烹亲子,不过是给你个将功补过、以表忠心的机会。况且我听说你那养子吴义本领甚大,年岁虽轻,在一班习武少年中已小有名气,只要手脚干净些,别像他那废物老子,自可安然抽身。你起来吧,回去好好和吴义说一说。”王氏探过了上身,宛若往土里埋起几颗种子般,往吴染的耳洞内悉悉索索埋下了几句话。随后她直起腰,将几绺散落的长发拨去了肩后,“你不是一直想叫这养子考取一个半个功名吗?今年皇帝大婚开恩科,我保他一个三甲。”

也正是王氏在吴染耳眼内所埋下的这几粒种,结出了接下来一颗接一颗的恶果——

当万物发芽的春天来临时。

京中才现一丝春讯,南方却已是春韵浓郁。扬州的瘦西湖就连湖风中也载有了熏人的暖意,湖畔的安庐水殿生香、玉轩暖照。

轩窗帷箔内,一扇貂蝉拜月的纱屏后,有着翘鼓鼓的一张嘴儿,“噗”一下,把满口的酒水喷去一件绣裳上,又往一柄熨斗内吹了吹,“年下、元旦和元宵,到处都是送‘炭敬’的、送节礼的,应付完这些人,还有京内外官员的差考、引见,宫里的祭享、朝贺、经筵,更不用说今年的帝后大婚,桩桩件件全离不开三爷一个人。忙成这样儿,上个月还不忘差人千里迢迢地给姑娘送年货,那些关外的野鸡、松花江的白鱼、甘肃的黄羊、安徽的冬笋……皇宫大内也不见得比咱们齐全。单凭这份惦记,姑娘也该多多地保重,少愁少思,别动不动就熬着夜掉泪,可不是得叫三爷放心不下?”

“谁熬着夜掉泪了?净瞎说八道。”半年的时间,青田已生长出满头新发,蓬蓬松松地贴在两耳边。手里抓着把结络子的黑珠儿线,白了暮云一眼。

暮云熨烫着衣角,咯咯笑,“呦,不认账!我可是听得一清二楚,昨儿夜里都快四更了还翻来覆去的,又起来摸细纸擤鼻子,不是掉泪是什么?”

青田忽地拙不成言。自栖居安庐,七个月匆匆飞过,齐奢的来信已积起了一小摞。每次读他的信,她都恨不得顺着满纸的字触到写下那些字的笔,顺着那支笔触到执笔的手,再紧扯着那手,让他把她从纸的另一端拽出来,拽进他胸怀,压去他身下。不,她不疑,也不怕,她甚至从未在乎过这隔开他们的上百天、上千里,只是她飘摇悬浮的魂唯有在他身躯真真切切的重量下才能够安然附体、无牵无挂。

念及这情思,青田的双颧微微地一红,“就算我半夜想三爷想得睡不着,你这蹄子是想谁想得睡不着才听了我去?”

小婢莺枝头对头地坐在炕下的小杌子上打线,闻言“噗嗤”笑出了声来。

暮云的一张脸顿时比手间的熨斗还烫,蛮劲勃发地把莺枝瞪上一眼,“小呆子敢笑我?小心点儿,赶明就叫姑娘把你送出去配人!”

青田跟着打趣道:“是啊,后园修竹歍树的小花僮好不俊俏,你就跟着他留在这扬州城吧。”

莺枝“腾”一下从杌子上跳起,小脸一下子青红不辨,“奴婢一辈子只跟着娘娘,才不嫁人呢!”吓得丢掉了活计,三步并作两步地逃掉,那姿态早已是初长成的婷婷少女。

不多久,却又在青田和暮云的笑声中,捧着脸,忸忸怩怩地捱回来,“娘娘,黄夫人求见。”

黄夫人穿着茜红底子的百蝶穿花缎衣,配沉香色棉裙,樗蒲纹龙凤绣鞋,一身喜气,进了房就唤人“拿毡条”。

传取毡条,那就是要行大礼,青田赶忙阻拦,黄夫人却执意磕过三个头,才叫丫鬟搀起,“恭喜娘娘,贺喜娘娘。”

青田十分诧异,“喜从何来?”

“摄政王爷有命,”黄夫人抬动着眉眼,笑意满盈,“着即刻接娘娘回京。”

青田耳目一震,似乎是哪里有洪钟与焰火,宣告着一个宏伟的欢悦。那宏伟的程度,好比是整整一座的大北京。

注释:

(唐)李白《白头吟》:“……相如作赋得黄金,丈夫好新多异心,一朝将聘茂陵女,文君因赠白头吟。东流不作西归水,落花辞条羞故林。……”

《心经》的梵文音译。

伯夷、叔齐在商亡国后不吃周朝的米粟,隐居山中采薇而食,用以形容气节高尚。

(宋)郭茂倩《乐府诗集·白石郎曲》:“白石郎,临江居。前导江伯后从鱼。积石如玉,列松如翠。郎艳独绝,世无其二。”

(宋)秦观《一丛花》:“年时今夜见师师,双颊酒红滋。疏帘半卷微灯外,露华上、烟袅凉飔。簪髻乱抛,偎人不起,弹泪唱新词。佳期,谁料久参差。愁绪暗萦丝,想应妙舞清歌罢,又还对、秋色嗟咨。惟有画楼,当时明月,两处照相思。”

出自《法华经》、《俱舍论》等:“无间有五:一者,日夜受罪,以至劫数,无时间绝,故称无间。……从年竟劫,数那由他,苦楚相连,故称无间。……从初入时,至百千劫,一日一夜,万死万生。……”阿鼻地狱即无间地狱,八大地狱之八。

(晋)孙绰《碧玉歌》:“碧玉小家女,不敢攀贵德。感郎千金意,惭无倾城色。”

句出(宋)郭茂倩《乐府诗集·子夜歌》。

在素漆地上用泥金勾画花纹称为“识(音“制”)文描金”。

指家塾教师。

(西汉)刘向《说苑》,又名《新苑》。

书信中对女子的敬辞,犹男子之“阁下”。

第193章 集贤宾(1)

1。

护送青田进京的车马队伍在一月近中由扬州出发,急促而迫切地,驶向齐奢思念的尽头。

而到了二月早春,这一列车马便化作了一句话,由东太后王氏的口中徐徐驶出。

“妹妹听说了吗?宫中流言藉藉,都在传就这两天,三爷便要把那‘段娘娘’接回京里来了。”

王氏说完低低地笑一声,立在她身旁捧烟筒的太监吴染把脑袋一耷拉,眼皮子跳了下。

榻那面坐着西太后喜荷,妆饰清简,一头青丝香润间只有金小插、玉押发,恍若是金锁玉枷,锁住了一片残云断魂。她转开头,望向了窗边,“是吗?外头的梨花开得可真好。”

“整座皇城里头数妹妹院中的梨花最好,如月如雪,隔着窗都能闻得见香味呢。”王氏笑靥承颧,半眯起眼吸了一口气,“只难得妹妹宫里头所焚的‘宁远香’竟和花香一点儿也不冲,反而相得益彰。”

喜荷颜色稍霁,“太医院特别调制出的香料,自是要精致一些。”

“真真儿的!”王氏又长又密的睫毛轻闪了两下,仿似某种昆虫机敏的触角,“我有时来妹妹宫中小坐,衣料上沾染了这香,香气竟经久不褪。”

喜荷稍带得意地笑笑,“这香料里有上好的白檀、青藿、冰片、煎香……这些却也罢了,只有一味百年的白龙涎香倒是罕物,因此所制出的香料气味幽深弥久。”

“我也听说了,说波斯国前两年进贡了一匣稀世难寻的白龙涎香,统共只有八两,皇上有孝心,尽数都献给了妹妹用以调制这‘宁远香’。想那龙涎香原就珍贵,我记得在香道杂书中读到过:‘龙涎于香本无损益,但能聚烟耳。和香而用真龙涎,焚之一铢,翠烟浮空,结而不散,座客可用一翦分烟缕。’龙涎自身原无香味,却能聚敛香味,甚至能用剪刀将烟气剪开成缕。据说使用一般的龙涎香来制作合香,香气都能聚敛十年不散,妹妹这‘宁远香’中的龙涎又是极品,凝香之久可想而知。”

“到底姐姐博闻强记,这些杂谈趣事听起来令人耳目一新。”

“我‘博闻强记’有什么用?妹妹别笑话,龙涎香虽难得,我自幼也是常用的,但百年的白龙涎,活这么大,我竟连见也没见过呢,也只借着妹妹的光在你宫中时常闻上一闻。只不知掺了这白龙涎的香饵,与一般的香饵可有什么相异之处?”

须知王氏在哪里都是高人一等的态度,即便王正浩谋反一案后大为收敛,却也从未有过这般坦言自不如人之时。睨着王氏历来孤傲的面孔上一抹已近于阿谀的谄笑,喜荷的心情简直好比那久贫乍富之人,怎忍得住不大大炫耀一番?却故意做出不当一回事的样子来,闲闲散散道:“嗐,不过大同小异。姐姐想看,我叫人取来就是。玉茗,你去把香盒取来给母后皇太后瞧瞧。”

一转眼,玉茗就捧了个白釉刻花的小盒来,打开了盒盖放来榻桌上。盒内装着数十粒药丸大小的紫红色香饵,王氏的头往这边凑过来,眼睛却向那边的吴染一睱。

几乎在同时,吴染的手就没来由地抖了抖,手里的金水烟筒“哐啷”一声直跌而下。

“你怎么回事儿?”王氏脸一变,狠狠朝桌上一击,织着凤凰凌云的衣袖恰好拂过香盒,将一整盒香饵全数打翻。这一下她更是生气,一支西洋珠嵌翠叶宝花串在鬓边大起大落地摇动着,“哎呀,瞧瞧,全怪你这不中用的东西!”

吴染满口告罪地跪倒在榻下去拾满地乱滚的香饵,王氏气鼓鼓的,只不住口地骂着“蠢材”。

喜荷的心中原也很不高兴,但既见王氏这样,自己倒不好说什么了,只好掠了掠腕上的赤金童子穿花镯,反过来劝道:“不是什么大事儿,这香饵又不是水晶玻璃做的,摔一下也摔不坏,捡起来就是了,姐姐无须如此严厉。”

“妹妹不知道,最近这奴才总慌里慌张的,在我那儿也罢了,来妹妹这里还这样,没的让人见笑。唉,要都像妹妹身边的赵胜一样省心,那我就享了大福了。”

喜荷朝伫立榻边的赵胜一瞥,“这奴才才是个专捅娄子的,进宫多少年了,还忘不了当年的武师行当。这不,连他这个小徒弟全福也天天缠着他教功夫,两个人就在背人处拳打脚踢的,前儿险些不小心冲撞了皇帝,犯下‘君前失仪’的大罪,还好皇帝不曾怪罪。”

“宫里谁不知道慈宁宫的赵胜有一身好功夫?”王氏转过脸面,用甚有兴致的语调去问立在赵胜身旁的小太监,“全福,我听人说你师父比好些个大内侍卫还强些,是不是真的?”

全福立即把头一昂,“可不是?母后皇太后听过‘千斤担’吗?就是把一根木杠的两头挑上两块石盘,那石盘都像磨盘那么大、那么重,我师父能把这样的担子直举过顶,就连皇上身边的带刀侍卫也是比不过——”

“住嘴!”赵胜强抑着面上的喜色,两肩一弓,愈发凸显出衣衫下两座小山一样的膀子,“全福没规矩,奴才回去好好教训他。奴才身上那点儿微末功夫不值一提,怎敢与诸位侍卫大人们相比?只不过闲来练着强身健体,好有力气替主子多跑几次腿、多办几趟差罢了。”

“呦,怪会说话的,竟是文武全才了。妹妹,一看你宫里的人,再看我宫里的人,叫人越看越来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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