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匣心记-第9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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护着我,把那些人好好责打了一顿。结果第二天他走了后,房里一整天冰锅冷灶,茶炉也封了,火盆也不烧了,偌大的宅子根本找不见一个人,弄得我又饥又寒,有苦无处诉。连着这么两回,我连状也不敢告了,只能由着那起子小人猖狂。杜二奶奶又不知在府里放出了什么风,老爷子把杜可松看管得越来越严,轻易再不能到我这儿来一趟。空房之苦还在其次,杜可松人不到,那些下人就更变本加厉,年纪大些的婆子隔过一道墙就敢明目张胆地管我叫‘脏货’、‘婊子’。我只怕再过几个月,等杜可松忘了我,那杜二奶奶一使手腕,我就像对霞那般被白白弄死,也没人能替我说句公道话。姐姐你说,这日子我可过得下去?”

青田憬然动容,但又怒意难减地一声:“那你也不能又和姓査的混去一起,你忘了那年他怎么设套害你的?”

蝶仙的唇角露出一丝颇有些落拓的笑,“姐你真当我在乎姓査的?跟你说吧,他在松江被处斩的时候,我连泪都没掉一滴。我不过把他看作匹种马,骑着舒坦,那就先骑着他带我离了眼前之地再说。那活死人墓似的鬼地方,我可一时一刻都待不下去了。”

“种马”二字,挑起了青田眼中的笑晕,“你还是这张利嘴,说出来的话一句是一句,真叫人够受。”

蝶仙自己也吃吃而笑,“我敢打赌,现今‘段娘娘’身边再也找不出这样说话的痛快人了吧。”

屋中半开着一扇窗屉子,有只飞雀落在其上叽喳着。青田朝那边望一望,回眸捉了蝶仙的手,“那你现下有什么打算?”

“去南京。”她一分迟滞也没有,一看就是早已深思熟虑过的,“我已经得罪了杜家,身上又背的有案子,北京是待不得了。我想着改个名儿,去南京投奔妈妈她们。”

“你不是不知道她们的落脚处吗?”

“嗐,秦淮河也就那么长,挨着一家家院子问过去,还能问不着?”

“这样说来,你是打定主意要重落风尘?”

第212章 集贤宾(20)

“姐,你还不了解我?我就从没想过真心从良。嫁人嘛,不过一时的权宜之计。在杜府上那几个月,当真是静也难、闹也难。静吧,就闷得人要发霉,又不能饮酒宴会,又不能游园听戏,出趟门简直是难于登天,成日就在自己的小院子里等男人,他不来,这一天就‘嗖’一声白白过去了。闹吧,那就一群的大老婆小老婆窝里斗。能在大宅门里立得住脚跟的都不是等闲之辈,有几个是已经给杜家生了孩子,姨娘之位坐得稳稳的,还有一个是杜二奶奶的陪嫁丫头,也是杜可松的通房,半婢半妾的,帮着二奶奶管家,也很有威势,另有几个像我这样膝下空空的,也是各有各的杀手锏。姐,说出来你都不相信,和我同住一院儿的另一房小妾姓林,相貌极平常,可得宠得很。后来杜可松自己在枕头边亲口告诉我的,说林氏服侍他的时候,冬日里为怕他起夜着凉,竟做了个人肉夜壶!啧啧,甭说咱们槐花胡同,就连三等窑子里怕都挑不出这样死不要脸巴结男人的!所以姐你说,我在这一堆人里头又有什么出挑的地方?咱们这肚子是早就不中用了,又不能给人家添丁,又没有理家的才干,就连床上这点儿事儿竟也有那烂娘们儿比你更会抖骚。我也就仗着一份新鲜劲儿,等再有了新人,甭提我已经被赶出了府来,哪怕就见天在杜可松眼跟前晃荡,也定得三天空着两天守着的,我可捱不了这份活罪。”

蝶仙偏脸一笑,眉横远岫之烟、眼媚湘江之水,是透骨的不羁与风情,“我呀,天生就没有那良家的根,热热闹闹地开门应酬有什么不好?‘枝迎南北鸟,叶送往来风’,方不枉这半世青春。”

青田也笑,笑容里含着几分忧念,“你总这样游戏人间,等到青春过去,下半世呢?”

“管他呢!”蝶仙把手举起在耳边一划,凤仙指甲的红已半褪,偏有种残破临凋的美。“我只管先在南京把生意做起来,那儿地方富盛,阔客极多,等攒上几年私蓄,就自己也买上两个小倌人。过得好呢,就像以前妈妈一样,服用豪奢,外场阔绰,还能养几个俊俏小优伺候着。过得不好,顶多也就像以前那些破败的红倌人,穷到无可如何,拎着竹篮挨院子卖瓜子,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事儿。活得随心随性,唯我所求。”

青田凝眸相注,静叹一声:“只要你自己开心就好。”

窗边的雀儿飞开了,蝶仙也朝那里投一眼,媚眼如丝,“姐,你遇上摄政王爷,年轻英俊、权才倾世,待你又是专情无比,这是书里才会有的事儿,千年上下也未必有女子碰得着,像我们这样的凡庸脂粉是不敢想的,所以你也甭想着我们会有你这份福气。将来,若听见我们大家还过得去,在心里替我们庆幸一场也就罢了,若听见我们有什么不好,譬如我今日这一遭,那就帮忙开口说句话,便不负咱们几个打小姐妹一场了。”

“你放心,”青田将仍带着微红的眼睑一点,“但凡我能帮得上,一定义不容辞。只怕有天又有什么飞来横祸,我自个也是泥菩萨过江,非但不能帮到你们,反要带累你们。”

蝶仙扬声一笑,“姐,你可别这么说,你福气大,你的福气还在后头呢。想当年咱们怀雅堂多少的香艳风光,眼下死的死、散的散,只有姐姐你到底是福报深厚。姐姐你千万好好地过,也就算替咱们大家好好地过。”她转过脸,若有似无地抚了抚才撂在炕床上的琵琶,“我嘛,姐你放心,有这把琵琶、这副嗓子在,我就走到天涯海角也饿不死自己。再过两天我就动身了,姐你就甭来送了。一则,以你现在的身份,不好老跟我们这样的人打混,我晓得你不介怀,可到底要顾及王爷的脸面。二则,我顶讨厌那些生离死别的,有缘总能再见,无缘,白白地哭一场、难受一阵,也是无用。今儿这一面,就算话别了吧。”

一说完,蝶仙自己的泪珠先滚下,青田的眼目也已潮了。二人有一刻的相顾默默,同时伸出手去握住了对方。

蝶仙走的那日,青田果然没有来送,单叫莺枝带给她一只大妆匣。匣子里有一整套翡翠头面,一张三十万两的银票,一副花笺,笺上只有萧落二字:保重。

蝶仙捧着匣子,以泪洗面,面上的铅华层层剥落。她头也不回钻进了马车,车子缓慢地驶远。三千日风情月债,滚滚红尘,世事如烟。

注释:

(宋)周去非《岭外代答》。

(唐)李白《清平调》:“名花倾国两相欢,常得君王带笑看。解释春风无限恨,沉香亭北倚阑干。”

骨牌每三张牌配成固定的牌型,各个牌型都有对应的名称。

均出(唐)温庭筠《菩萨蛮》。

(唐)司马札《闺怨》。

唐名妓薛涛八九岁知声律,一日,其父郧指井梧曰:“庭除一古桐,耸干入云中。”涛应声云云。父愀然久之。后果入乐籍。

第213章 碎金盏(1)

1。

清明时的动荡刚刚平息,堪堪就已连端午也过去。五月份的炎天暑气迎人,榴花照眼,一派夏日景候。

青田的梦魇随日月消长而散去,每日对望着什刹海的清波与万花,在世如莲,清心素雅。而齐奢也一似从前在如园时,夜夜与她双宿双栖。虽则不事张扬,消息还是很快就传开来,朝野无不震惊,也就对青田愈加侧目,尤其是各路显贵女眷私底下猜测议论,生出了不知多少谬想天开的说法。那些早年与青田攀下了交情的,有几个闻讯前来,掉几滴重逢泪,更多的则装作不曾与闻,提起来只把嘴一撇,“原就是个贱行出身的,又做下了那样的恶心事,怎么不拉去浸猪笼?再登她的门,只能脏了我的脚。再说,皇上眼见年底就要大婚亲政,摄政王也是快下台的人了,再跑去趋奉他那野姘头做什么!”

政权更替像一股来自于海面的强风,宦海中的每个人都感受得日益清晰。少帝齐宏初露峥嵘,除例常的课业、理政与弓马锻炼外,还时常观书待旦,例朝上常有侃侃而谈之举。摄政王齐奢则锋芒渐敛,话说得越来越少,越来越多的唯有一句:“请陛下的旨。”如同一位新水手即将取代老船长接过舵盘,齐奢知晓,年轻人将带着船破浪扬帆,直到一颗又一颗从未出现过的星升起在海平面;而自己将退去到船舷一角,只能在回忆里抚摸那把他磨出了一手硬膙的缆和帆。

齐奢注视着自己的手,手间耀目的御用朱砂笔。窗外骄阳正盛,崇定院的值庐中置了许多大大小小的冰盆,一座五毒艾虎冰雕后,周敦现身朗报:“王爷,应公公来了,说皇上有旨意。”

齐奢掷开笔,叹口气,“请。”

司礼监掌印应习腆着肚腹,两手交抱于前,“皇上赏叔父摄政王鹅肉巴子一碗、羊肉水晶饺一碗、五味蒸滑鳝一碗、猪肉菠菜包子一盘、老鸭粥一锅、绿豆汤一壶,由御膳房伺候,免谢恩。”随即就把腰一弓,笑开了满脸的皱纹,“王爷,皇上惦记着您枵腹从公,特地叫老奴叮嘱王爷,这中午的天气正毒,王爷吃过了歇歇,不必事事躬亲,总要保重。”

白晃晃的夏光自院中黄桷树的枝桠间倾落,直投来檐前。齐奢正立檐下,一叠声地笑应:“总劳烦皇上记挂,叫臣如何敢当?也多劳公公亲自跑这一程子路。周敦——”

周敦马上把备好的红封袋递上前,应习接来手中,口里兀自谦辞:“次次都要王爷破费,真是却之不恭、受之有愧。”

应习去了没多大一会儿,御膳房便进来崇定院开午饭。齐奢动了几筷子是个意思,剩下的就赏给了办公的吏员们。

也不知哪儿不对,总有些无情无绪的。当下叫往乾清宫递个话,说是下午不能够循例觐见,请皇上见谅。这便套车出西华门,往北回北府。

到得府中刚交申牌,日影浓艳地匝在东墙上,花从二堂一路开进去,牡丹、芍药、辛夷、瑞香、山茶、紫薇、绣球、罂粟、蝴蝶花……又有架棚结篱的蔷薇、木香、月季、刺梅、木槿、凌霄、荼蘼、真珠兰、月月红……几对鹭鸶涉水嬉戏,花水掩映间,门额上一副石青地金字大匾,匾上“就花居”三字,劲秀圆润的笔意直透心脾,使人满腹的乱愁消解于无形。

齐奢没叫通传,蹑步进了就花居最北头的静殿。风轮在殿内飒飒地转动,吹着前头的一口冰瓮,冰上湃的有茉莉花,凉香满堂。山墙下一张红木镶大理石的长椅上,青田正倚身刺绣,玉兰色绸裙中半露出赤足,足尖染着十点娇红,反而是双手清素无色,左手伤愈的手指新生出一点指甲,似婴儿的乳牙,黑发已能在脑后挽起个小纂儿,纂儿心里簪一朵正当季的石榴花。

齐奢静望了一回,方才出声而笑,“从前懒得横针不拈竖线不动的,怎么这次回来倒变得贤惠了?”

七八个闲侍在旁的丫鬟本困得脑袋一垂一垂,这下全呵醒了。紫薇坐在踏凳上打扇,回过背来,拿扇柄在发根剔了剔,“呦,王爷回来啦。”

挂在桁架下的鹦鹉飞卿嘎嘎地学舌:“王爷回来啦。”

青田放低了手内的绣活儿,脸盘上浮起掩不住的笑容,“你怎么这时候得闲了?莺枝,再去倒一碗金银花露。”

“不用,有你这福根儿就够。”齐奢就手抓过了几上的御窑瓷碗,把青田喝剩的冰饮灌两口。那头晓镜领着小婢琴语和琴盟替他宽去袍服,又褪掉他脚下的镶边朝靴,另取过一双蒲里布面的陈桥鞋,接着冲大家嘴一努,一道退去了外殿。齐奢单剩着贴身的绿罗褶和清水袜,仰身枕去了青田的腿上。

“怎么了,大下午的突然跑回来?”青田拿指尖抹去齐奢才沾在唇须上的一点儿甜水,放去舌尖上一吮,“不去乾清宫教小皇帝看折啦?”

齐奢懒散地半闭眼,打喉咙底咕噜出半声:“没什么,忙得心烦。”

青田俯腰从脚踏上捞起婢女才丢开的轻罗小扇,一手摇动,另一手把男人额上的浮汗抹去。轻细的潮气在光线下变幻出金的颜色,仿似他整张脸都是金子打的,一碰,就会染上闪闪的金屑。

“忙得心烦,还是心烦来日无处可忙?”

她的话又令齐奢打开了双目,他定定地往上瞅片刻,就举高两手来够她的脸,“都说‘肚子里的蛔虫’,谁也没真见过,今儿一见,这蛔虫的小模样竟还挺可人。”

青田笑着拿扇面轻扣了下齐奢的脸面,他在她腿面动一动,哼一声:“这一转眼一年都过去一半了,想想明年这时候,一概国家政务我早已是不得与闻,只能一天到晚缩在这里刷刷马、拾掇拾掇你。”

青田骇异,“我又没得罪你,你拾掇我做什么?”

“废话,所谓‘无事生非’,我这么个大老爷们儿赋闲在家,再不给你找找茬,那还怎么活?”

“瞧你说的,又不是小皇帝一亲政就叫你解甲归田了,里里外外那么多事儿,少不得你帮衬呢。”

“正主儿上了台,我这偏门儿若还不知趣,凑在一旁指指点点,讨人嫌都还是轻的,弄不好就天眷不复、晚节不保。趁皇上还信我、敬我这个当叔叔的,我赶紧激流勇退,自此后两耳不闻窗外事。”他重重叹了声,又把两眼闭起,“我齐奢今年三十四,还不算老吧,可这辈子已经到头了,一眼看得光光的,后半世也就是个下野的破落户,到时候耍浑、犯病、借酒浇愁,你可别瞧我不起。”

青田见齐奢失落的模样,心间翻涌起涩涩的痛楚,却只同样悦然地向他笑一笑,道:“我刚被卖进槐花胡同的时候,《蕊珠仙榜》榜首的倌人是六福班的,名叫阿朱,又有个诨号叫‘夜明珠’,因为她肌肤通体凝白,白到了极处。当时有个有名的才子宿了她一夜,给她题了一首小令,其余的我都记不清了,只记得一句:‘醒来疑在雪中眠。’这竟不是文辞的夸张,那阿朱真就有这么白、这么光艳。可惜天妒红颜,后来有一位客人的太太瞧她不惯,买通了她身边的丫鬟,不知给她的饮食里下了些什么东西,也就半年不到的光景,让她浑身都出满了大大小小的黑斑,虽到不了毁容的地步,可姿色已是大打折扣,生意自然也一下子没了,就被掌班妈妈转卖去三等堂子,再没了音信。好多年之后,我已经出道做生意,有天出条子,在饭庄门前碰到个中年妇人,她和我搭话,我这才认出来,她就是阿朱姐姐,早变得面目全非。她拎着个篮子卖瓜子,顺带沿街拉客,是个暗门子。我不忍心,叫她别干了,以后我每月帮贴她几两银子,足够她过活。阿朱姐姐却说:‘也不是为了钱。以前我生得好,走到哪儿都有人盯着我看,一大堆男人围着我。后来脸坏了,再也没人多看我一眼。我要不干这个,就更没人肯陪我了,只能坐在屋里头对着自个的脸发呆,谁愿意对着这么一张脸呢?等你老了你就懂了,什么呀,也比自己对着自己强。”

第214章 碎金盏(2)

青田一厢打扇,一厢摩挲着膝头上齐奢的脸,神情浩远,“我想,权力之于男子,大抵就像美貌之于女子。一日当权,则万众瞩目、众星拱北;一日失权,则形影相吊、无人问津,只能自己对着自己。而这世上有多少人敢自己对着自己呢?个个都在拿美貌、拿权势,把全世界都引来,以期不用自己和自己多呆一刻。自己那么讨厌,或是无趣,或是可悲,或欲念重重,或满心创痛……我就曾和这样的自己日夜相对,我晓得那有多艰难,艰难到我宁愿和死亡为伍,也不愿和自己作伴。是你守着我、帮着我,一点一点让我重新喜欢上我自己。”

她的指端滑过了齐奢一根根密而硬的睫毛,几乎可听到弦动之音——她的心弦。“小跛子,我怎么会瞧你不起?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勇敢的人,只有最勇敢的人才敢除去所有光鲜的皮囊,面对真正的自己。别担心,尽管无事生非、借酒浇愁好了,有我在。我同你保证,一切都会好的,就像当初你同我保证一样。”

依旧是紧闭着两眼的齐奢缓缓笑了,他正在品味着人与人之间最为难能可贵的一种情感,被理解,切肤之痛地理解。青田柔暖的手贴在他面上,他用一手覆住了它,“我一直都不明白怎么会这么离不开你,也好几年了,一天见不着都别扭,现在我有点儿明白了。是因为只有你,能让我踏踏实实地,把心里话全搁你手心里。”

青田双睫低垂,投下了弯弯的月牙的影,“这话你可伤着我了,我一直以为是因为本姑娘天生丽质,更兼驻颜有术。”

齐奢愈发地笑,拿手捻着青田腕子上一卷颗粒细细的蜜蜡手串,“不过你把爷跟青楼姐妹做比,还真比对了。想想这十年,没一天不是绷着的,说出的每句话都得先在脑子里过好几遭,听见的每句话也得在脑子里过好几遭,脸上就像扣了张面具,见人扮人、见鬼扮鬼,这下子可算是金盆洗手、出籍从良了。”他终是睁开眼,眼光恰落到青田才做了一半的绣品上,便取过了举在鼻前,“来,我瞧瞧咱良家妇女都做些什么活计。你别说,还真不赖,这是打算用在哪儿的?”

青田放开了那把六菱扇,从他手间抽回竹绷,拿指甲挑了挑线头,“不做什么,给你绣双冬天的夹袜。”

“我的乖,咱这可是在毒月里,你绣冬天的袜子?”

“我做活儿手脚慢嘛,你又不是不知道,不这时候动起来,怕天冷了赶不及。”

“嗐,爷的鞋袜还怕没人给做不成?穿都穿不过来。你本就不爱针线上的事儿,何苦受这份烦累?甭做了。”

青田反倒抽出了扎在缎面上的针,眯着眼又扎下去,密密走起了针脚,“唉,谁知道呢?人情冷暖,世态炎凉。反正你还政之后,是不会再有人送我二十两黄金一匹的料子了,你自己的衣物鞋袜只怕也不如往日精致繁多,还是趁早未雨绸缪,我也练练手艺。”随后她就转目于齐奢,把他气得挪位的五官觑上一回,甜叹了一声:“我的三爷爷,您别自个傻生气啊,我这是给您机会让您拾掇我呢!”

齐奢忍住笑,一打挺就翻起来。青田支手把绣绷远远地抻开,“嗳嗳,针,针!看着,再扎着你!”

梁下的飞卿转着绿豆似的一对眼瞅住了二人,把脚上的金链拽得簌簌响,“啊!打架啦,打架啦!”

饶是有一室的冰,齐奢与青田依旧闹了个浮汗霪霪。最后紧压着身子四目相缠,眼里全含着笑。笑意先在齐奢的眼底褪了色,他放松了攥住青田的手,身体也随之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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