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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灯照河山-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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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因为他年纪尚轻,内家功力还不到位。真正练到宗师级别之后,只要手指轻抚便能制住穴道,从皮肤上看还半点痕迹没有,神不知鬼不觉便可杀人于无形。

黑泽皱起眉,又把小手电凑近一些,手指顺着郑教练脸上几处大穴接连按下,突然手指一动,道:“——哑门。”
常馆长奇道:“您……您说什么?”
“他被人点了哑门穴,所以才面部肌肉瘫痪,喉咙喑哑,难以发声。”

常馆长彻底惊呆了,第一反应是无稽之谈,但是看黑泽神情肃淡,眼神凌厉,便知道他不是在开玩笑。
“那少年点头部穴位的时候,手法极其精妙老到,并没有直接按下哑门穴,而是在相近经络上注入内力,震动自督脉延伸至阳维脉交叉会穴,冲击延髓中枢,不仅让他失哑,还让他面部神经失调,肌肉瘫痪不能动弹。你送到医院也没用,这样的手法,医生是看不出来的。”
常馆长不可思议道:“——点穴?!”
黑泽不理会他,猛的盯住那几个武校小混混:“点穴的那个人长什么样?”
“初中生,特别瘦,就是隔壁中学的……”小混混哆嗦着比了比,说:“差不多就这么高,长得跟丫头似的……”

小原浸纯急忙展开画轴:“是这个人吗?”
那画轴上的叶真,毕竟是根据当初迎宾小姐的口述描绘而成,跟真人相差甚远,只有个神似而已。小混混眯着眼睛辨认半天,才迟疑道:“差、差不多吧——对了!那人留了名字!”
黑泽沉声道:“是不是叫叶真?”
“叶真?不是啊,叫毛什么来着……”小混混一拍头,斩钉截铁道:“叫毛庆熙!”

这下黑泽一行人都愣住了。
“对,就叫毛什么什么的,就在隔壁初中。他们家人还挺有钱的,开一辆路虎,他爸还去学校接他!”

黑泽微微皱起眉。
小原浸纯低声道:“先生,叶真可能不是真名,我们当初查了当地所有的户籍,把所有叫叶真的都排除了……”
黑泽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转身大步往外走。

这时常馆长扑上来拦在他身前,急切道:“黑泽先生!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您要是走了,小郑他的伤怎么办?!”
小原浸纯笑道:“反正也死不了人……”
“他的伤不重,用陈酒煎服归身三钱,睡一觉起来就能解开肩井穴。”黑泽打断了他的助理,一边大步走过常馆长身边,一边冷淡的道:“至于哑门穴,找个中医按摩半小时就行了。切记半年之内不能跟人争斗,不能大吵大闹、燥气上涌,否则一旦复发,他这辈子颈椎就不会好了。”
常馆长急切的跟了他几步:“如果不好的话……”
“不可能。那个点穴的人只想施与教训,不想谋人性命,因此手上力道极轻。”黑泽走到门口,顿了顿,头也不回的道:“——否则只要重按一下,那位郑先生,此刻已经是个死人了。”
“……”常馆长脸色青白,僵在原地。

黑泽走下武馆台阶,助理连忙上前几步,为他打开车门。
“没想到那个叶真,还是个心慈手软的人。”
他说这话的时候口气很淡,听不出是喜是怒,亦或是带着三分嘲讽。
助理小心打量了一下他的脸色,不敢言语。

“真名叫毛庆熙是么,毛庆熙……”黑泽把这名字缓缓念了一遍,语气虽然不屑,眼底却带着找到对手一般亢奋的光芒:
“——这个人,我记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翻滚扭动求花花!!


10、万忠墓 。。。 
 
 

叶小同学在学校的生活并没有愉快多少,相反还是一样的孤立。
风云人物六人组在这群十几岁学生里一直处于领导地位。小孩子总是存在盲从现象,几个人缘好、老师宠爱、学习成绩好的“天之骄子”总是容易成为别人效仿的对象。
他们接受了谁,谁就容易被其他学生接受;他们排斥谁,谁就有可能被其他学生所孤立。
叶十三小同学就悲惨的被孤立了。

有一天龙纪威不在家,玄鳞一边下面条一边问叶真:“儿子,我觉得你在学校没什么朋友啊。”
叶真说:“玄鳞叔你别往面条里倒麻油好吗,我不吃麻油的……还有辣椒是我用来泡手的不要往面条里扔啊——!”

叶真抢过辣椒,放到混合了各种药材的药汤里生煎,然后沸腾关火,把手伸进去浸泡。
玄鳞怒道:“龙纪威下个清水挂面你都吃得呼呼的,轮到老子怎么就这么多麻烦?!”
叶真立刻反唇相讥:“龙纪威把大腿给我抱,你也给我抱咩?”

父子两人一人占着一个灶头,玄鳞下面条,叶真泡手。他手被泡得微微发红,青筋一点一点的凸显出来,不一会儿又慢慢消了下去,红晕从双手蔓延到整个手臂,额头上开始渗汗。
“哼哼,老子的大腿只给龙纪威一个抱……老子可比龙纪威厉害多咧,知道吗?古籍记载,南疆有龙,鳞如玄铁而光润如玉,腾飞时有火光,春分而登天,秋分而潜渊……”
玄鳞语调极为得意,把面条盛出来往桌上一放,又说:“喏。”
叶真泡完手,把双手擦干,随便吃了两口面条,说:“龙先生,下次可以少煮两分钟,这面条真的太烂了。”
“臭小子你爱吃不吃——!”玄鳞怒道:“你以为谁都跟你舅那个没用的男人一样吗,整天只知道围着锅台转,随随便便就能烧一桌满汉全席出来……”
“我不吃了。”叶真放下碗筷,施施然走出厨房。

他来到房间里,从衣橱拎出米袋大的一包铁砂挂起来,闭上眼睛运起内力,双指并拢,向铁砂袋当中轻轻一戳。
这一戳相当迅疾,看上去用力不大,但是坚硬的铁砂袋立刻陷进去了一个深窝。
叶真没有睁眼,指如疾飞,闪电般点了十七八处深坑。几百斤的铁砂袋被他打得摇摇晃晃,仿佛马上就要掉下来一般。

玄鳞抱着手臂靠在门口,冷嘲热讽:“儿子,你就是因为这个才在学校里交不到朋友的,知道吗?你就是个典型的预备少年犯啊,按龙纪威的话说就是隐形社会不安定因素,扫黄打非打的就是你这种人……”
叶真收手凝神,缓缓的吐出一口气,立刻反唇相讥:“黄毛小儿有什么资格跟本小爷交朋友?”

玄鳞看看他的脸色,含笑不语,也不去揭穿他,半晌只问:“你从几岁开始练这个的?”
“忘记了。”叶真想想,说:“从记事开始起吧,天天用药泡手,可以帮助内力循环。”
“哦……难吗?”
“还行。上止天庭二太阳,气口血海四柔堂;耳后受伤均不治,伤胎鱼际即时亡……夹背断时休下药,正腰一笑立身亡;伤人二乳及胸膛,百人百死到泉乡。反正就是这些东西,只是细节上比较讲究。”
叶真一边吭哧吭哧的收他那个铁砂袋,一边说:“同样一个穴道,用同样的力道去击打,早上的时候可能只能致人昏迷,晚上可能就能致人死地了。中医里说人身上的穴道根据一天时辰的不同而开合,同样的穴道又连接不同的经络,经络之间又可能互相连接造成影响,所以……总之我人生的大半功夫其实是花在背书上的。”

他把铁砂袋放到地板上,玄鳞走过来,蹲在他面前,伸手拍了拍叶真的脸。
“儿子,”他说,“人不能活得太辛苦,别太逼自己。”
叶真低着头不说话。
“你要是喜欢这个,就当个体育运动来练。别把自己投入一生精力的事情当做复仇的工具,押上性命,孤注一掷。”
玄鳞伸手虚虚的搂了叶真一下,说:“儿子,你只是个小孩,还是把事情交给我们大人去做吧。”

叶真在他怀里,下巴搭在他宽厚的肩膀上,看见玄鳞黑衬衣上细密结实的布纹。
半晌他低声道:“你不懂那种感觉的。山中一日世上千年,转头下山一看,你认识的所有人,你家乡的所有同胞,全都以各种惨烈的姿势被屠戮在你面前。死城,旅顺变成了一座完完全全的死城。”
“我在血海里走,道路两边全是残肢断臂,孕妇肚肠横流,婴儿被穿在刺刀上,男人们被打成蜂窝一样的血泥,甚至连猫狗都被砍成两段。天黑了,整座城市静悄悄的,没有任何一家燃起烛火——千家万户瞬间空了,因为所有人都被屠杀殆尽。”
“两万人,两万无辜的性命,全都是我的父老乡亲。”
“玄鳞叔,”叶真最后说,“我知道时代变了,现代人提倡什么忘记仇恨,邻邦友好,天灾人祸互相救援什么的……但是那是你们现代人的想法。我是个野蛮、愚昧、又没文化的人,我只知道血债血偿。”

玄鳞凝视着叶真的脸,十五岁的少年,身形清瘦倔强,眼神带着老人一般麻木而灰寂的沧桑。

“……”玄鳞叹了口气,说:“好吧,按理说我不该插手人的事情,但是……如果你想做什么,请提前跟我和龙纪威打声招呼。不管怎么样,你是我们的孩子。”
叶真张了张口,沙哑着嗓子,说:“嗯。”
玄鳞诱导他:“你该叫我什么?”
叶真刚要开口,突然门锁一声响,龙纪威的脚步从玄关转到客厅,只听他敲着桌子厉声道:“叶十三小同学!吃饭为什么只吃一半,浪费粮食是不对的你知道吗!小心我把你打包送去北京天天听楚慈上思想品德课!”
玄鳞:“……”
叶真:“……”
两人猛的窜起,争先恐后奔向客厅,叶真仗着人小灵活,猛扑上去抢先抱住龙纪威大腿哭诉:“妈——!玄鳞叔叔下的面条都成糊了!而且清汤寡水!连滴麻油都没放——!”
玄鳞暴怒道:“是谁说他不吃麻油的,嗯?!”

龙纪威一手拎着叶真的后脖颈,一手拿筷子把面条尝了一口,片刻后望向玄鳞的眼神非常麻木。
“玄鳞同志,”他说,“你这样会被人投诉虐待小孩的。”
玄鳞:“……”

龙纪威面瘫着翻出钱包,准备下楼去叫外卖。叶真小同学摇着尾巴,兴高采烈跟在龙九处长屁股后边,百般央求要吃烤羊腿、要吃牛里脊,还要吃油汪汪的麻辣小龙虾。
玄鳞的身影慢慢石化,然后一点一点随风飘散了。
“真是太过分了……”
传说中威猛无比、所向披靡的黑龙玄鳞同志,终于忍不住泪流满面,颤抖着控诉道:“妈咪控什么的……妈咪控什么的!最讨厌了——!”

11、敢问尔芳名 。。。 
 
 
中午发生的这段小插曲很快被班主任知道了,但是没人敢管。
一个的爸在省里当官,一个的舅舅在北京军队。这俩学生只要没动手,吵两句嘴有谁敢管?
不过班主任也觉得,这个叫叶十三的学生,实在是太过较真了。毛庆熙不过是说两句罢了,值得什么?连这个都要吵,也太没事找事了吧。
这么想着,班主任就没叫人去找叶十三,而是去好好安慰了毛庆熙几句。

午饭过后学生自由活动,在草地上吃水果嗑瓜子,导游叫了几次要注意卫生,地上还是留了星星点点的瓜子皮。导游无奈,只得请保洁人员过来轰隆隆的吸草皮。
到下午要走的时候,老师们再次满园子到处找人,好不容易把学生找齐,班主任已经没力气了,挥挥手叫毛庆熙:“各个班班长点人,最后把人数报给你统计,看看还有没有差人,不差的话就上车回市区。”
毛庆熙于是在学生们羡慕的目光里,接过班级人数统计表,翘着二郎腿坐在石凳上,等各个班的班长排队到他面前来汇报工作。
三班的学生齐了……二班的学生齐了……一班还差一个。

“叶十三没到。”
毛庆熙和小班长对视一眼,小班长压低声音问:“怎么办?”
毛庆熙哼一声,说:“凉拌。”
他在叶十三的名字后边画了个勾,当做他已经到了,然后把名单交给老师。老师只草草看了一眼,精疲力尽的挥挥手说:“上车!回家!”
于是几个班的学生轰隆隆上车,几辆车再轰隆隆的开走。

叶十三在哪里呢?
叶十三在石碑后。
他在石碑后的台阶上坐着,头倚着冰凉的碑面睡着了。习武少年,内力健旺,竟然完全不感到冷,等他醒来的时候陵园里早一个人都不剩了。
叶真还不大相信,走到门口去转了一圈,看那几辆巴士真的不见了,才一个人慢慢的踱回陵园。

冬天天黑得早,天色很快暗了下来,北风呼呼穿过树林,带着寂寞而寥远的呜咽。
叶真坐在万忠墓石碑前,呆呆的望着灰黑色的碑面,仿佛要看穿这厚重的石碑,看到往昔故土青山流水的旧时光。
一切都回不去了,他知道。
在那个时代,他也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十五岁的叶家幼子,眼见全家被诛、满城被屠,暴怒之下单枪匹马杀到日本军营,追上尚未拔营的日军小队,化装成日本兵,继而混进日军参谋部,当夜手持刺刀杀人数百。
日军轰动,出动火枪队截杀未果,叶真带着八处刀伤冲进参谋室,一指点中日军山地主将之子、山地泉一郎天灵盖,此人当即暴亡。后来解剖尸体,发现他头盖骨都碎了。
山地主将暴跳如雷,命几千士兵围杀凶手,叶真血战一夜,天明时力竭被杀。
这件事不仅在内阁轰动一时,同时也在山地家族的族谱上画下了一笔浓重的血色。
甚至一百多年过去了,连山地家族的表少爷黑泽川都知道这段秘辛,知道山地家族里曾经有位老太爷,于千军万马之中死在一个中国人手上。

天色完全黑下来了,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起霏霏细雨,路灯淡黄的光在雨雾里朦胧不清。
叶真呆呆坐在石碑前,完全不知道应该怎么办。他没有手机,不知道怎么打电话,这里离大连足有四十公里,走路要七八个小时。
唯一的希望是学校老师回去以后点人数,发现少了他,便回头来找。
但是这希望看起来也相当渺茫。

远处慢慢走上来一个穿着深灰色羊呢大衣的男人,撑着黑伞,怀里抱着一捧花。走过叶真身边的时候他瞥了一眼,目光里有点好奇。
但是他没有停留,直接走到石碑前,放下鲜花,深深鞠了三个躬。
叶真仍然呆呆坐在雨雾里,那男人停留了一会儿,仿佛喃喃地说了些什么,然后便转身离开。
走过叶真身边的时候,他轻轻放下了手里的雨伞。
叶真抬头望他,他已经擦肩而过了。

“……”叶真呆了一会儿,突然反应过来,从背包里掏出玄鳞给他准备的蛋糕、巧克力、咸鸭蛋……一股脑放到石碑前,喃喃的道:“你们吃,给你们吃。”
“你们没吃过这些东西吧,这都是这个时代的零嘴,好东西呢。以前我也想不到,一个吃食还能翻出这么多花样来,比咱们那个时代好多了,是不是。”
叶真蹲在石碑前,一点点抹去字迹上的灰尘。
“这个时代的人生活可讲究了,穿的衣服,吃的东西,住的房子,开的车……什么都比我们好,花钱也不心疼,大把大把就撒出去了。这个时代的好东西真多,吃的喝的我什么都尝试过了,唯一就只想再尝尝家里自己腌的咸鸭蛋……”

叶真蜷曲在石碑前,大半个身体贴着冰凉的石头,泪水顺着脸颊,一直滴落在灰黑色的石座上。
“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呢,”他全身上下都在剧烈的发抖,半晌才哽咽着问:“为什么只有我一个人,被你们留下来呢……”

百年沧桑,斗转星移。
所有人都消失在历史的书页里,只有一个十五岁的少年,带着百年历史积累下来的沉重的血泪,茫然的站在了原地。
刻骨的仇恨,刻骨的孤独。
世间再找不到和他一样的人,他和这个熙熙攘攘的、热热闹闹的世界,已经彻底断了关系。
这是一种多么绝望的,茫然的,黑暗而永无尽头的痛苦?

叶真浑浑噩噩的缩在石碑下,突然满世界的雨被遮住了。那个穿深灰色大衣的男人去而复返,撑着伞,居高临下,问:“你怎么了?”
“……”叶真抬起眼睛,长长的眼睫上挂满雨水。
那男人俯□,平视着叶真的眼睛,“这么晚了,你怎么还不回家?”
“……”
男人伸手探了探他额头,发现没发烧,便问:“你叫什么名字?”
“……叶十三。”叶真嘴唇动了动,哑着声音道:“你呢?”

男人迟疑几秒,说:“——顾川。”

他说话非常流利,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发音总有点怪怪的,好像那种说惯了方言的人压着嗓子说普通话。
叶真点点头,没精打采的“哦”了一声。
男人皱眉打量着他,少年的衣服已经接近湿透,显得越发单薄可怜。侧脸皮肤白皙得透明,显出极其浅淡的,淡青色的血管。
“你这样在外边不行。”顾川伸手把叶真从地上拉起来,问:“你家在哪里?给我个地址,我送你回家。”

(2)

天色渐晚,从车窗往外看,稀稀落落的雨线被渲染为淡淡的晕黄。
顾川一边开车,一边问:“你是大连本地人吗?”
叶真裹着顾川的淡灰色羊毛围巾,显得脸颊更加清瘦苍白,朦胧的车窗映出他带着困意又有点茫然的眼睛。
“不是,”他说,“我家在旅顺。”
顾川扭头看了他一眼,只看到他浓密短发下露出的一点耳朵稍:“那我现在把你送去……?”
叶真不知道怎么形容他和玄鳞一家人的关系,半晌说:“养父母家。”
顾川从鼻腔里嗯了一声,声音沉沉的。

他平时少言寡语,又习惯于在高位上发号施令,不是那种喜欢打听别人家事的人。
然而旅途漫长,车厢里静默无声,满世界刷刷的雨声憋得人心里烦闷。
半晌顾川又简短的问:“你父母呢?”
“……死了。”
顾川微微惊愕:“死了?”
“嗯。”叶真回过头来,把眼睛从侧车窗移到前窗上,盯着来回摆动的雨刷,说:“被几个日本人杀了。”
他语气很平淡,却有种深深的痛恨和恻然。

顾川看着他的侧脸,有瞬间觉得很诧异。他想这个少年这么年轻,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却长得这么俊秀又标致;他态度冷漠仿佛对周围的世界都保持警惕,然而又这么轻信,随随便便就上了陌生人的车,好像确信没有人会加害他一般。实在是矛盾的集合体。

顾川这么想了一会儿,开口问:“怎么会被……杀了?”
“我不知道。我父母从来没惹过日本人,没有仇恨,没有恩怨。但是他们就是杀了他,还觉得很得意。我想不通人类怎么会对跟自己无仇无怨的同胞下这样重手,简直就像畜牲一样。”叶真顿了顿,艰难的找了个解释:“——大概日本人天性就是这样的吧。”

顾川扭过头去开车,神情复杂,半晌道:“我的母亲也死在一个中国人手上。”
叶真惊异极了,说:“啊?”
顾川道:“我的母亲……嗯,出身于日本一个很有历史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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