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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大神创造了‘幻界’。”
远方的景象又变了。
出现了一个巨大的山谷。
许许多多的人在山谷中沉沉地睡着,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他们身上都没有穿衣服,看上去就像一群睡在母亲腹中的胎儿。
另外的一群人站在山顶看着,商量着什么,终于,他们像是有了决定,为首的人向着天空中喊了句什么。
山谷缓缓地合拢了。
就像一双巨大的手掌,将那些沉睡的人包裹在其中。
“那就是我们的真身,至今仍然沉睡在东荒的地下,你们五界人管我们叫‘恶灵’。但我们毕竟没有死去,我们的生命以‘幻力’传承——我们的死亡和诞生都是‘幻’。”
“‘幻’?”素琤怔了一会儿,“那么说,你们岂不是不死的吗?”
老人苦笑了一下,“那就要看,你觉得什么才是死?一个人若是转生了,可是他完全没有前生的记忆,那么应该算是又一段新生命开始呢,还是算作原来的生命延续?”
素琤没有再问,她已经明白了老人的意思。
“我们的真身与这世间同寿。但是,我们的记忆却会‘死亡’,当一个人一生的记忆‘死亡’,他的幻力就会转化,从空白的记忆重新开始……而在‘幻界’里,会诞生一个婴儿,那就正像你们五界的转生。也有些人坚持不肯放弃原来的记忆,已经死亡的幻力无法转化,他们就会变成‘鬼魂’……甚至,连死在了幻界的五界人,也会如此,只不过,五界人的幻力终究不够强大,就算变成了鬼魂,也支持不了太久。”
罗离心中蓦地一动,依稀明白了什么事。
来不及细想,只听老人又说道:“这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经过那么多次的转化,早已没有人记得那些事。知道的,也都是听先人说的……大多数人,已完全不知道真相,他们生活在这个‘幻界’中,就像你们在五界的生活一样。可是,总还是有人知道,知道了的,总有人觉得不甘心,不甘心的人总会想着怎样才能重返五界?五界……五界早已经不属于我们了,我们的幻力虽然也可以进入五界,可是被五界的至阳一逼,很快就会涣散,连转化的机会也没有。硬要回去,无非又是一次两败俱伤。唉,不过当初我又何尝不是心心念念地想着这件事?”
老人长叹了一声。
素琤不禁问道:“现在呢?”
老人摇了摇头,“现在,我觉得这些已经不重要了。”
“不重要了?”
“以前我一直想不通一件事,但是现在我想通了。”
“什么事?”
“为什么大神要创造‘幻界’?她们为什么不创造另外一个世间?现在我明白了,那是因为如果创造了另外一个世间,早晚有一天我们还是会重蹈覆辙。在这个‘幻界’里,我们没有以前那样的神通广大,可是这个‘幻界’,却远比以前我们主宰的那个世间更有生气。我们的真身虽然被封印,可是我们的心反倒活了过来。可惜,很多人看不到这些。”
得不到的东西总觉得更好一些,这也是很多人都有的毛病。
“儇矩是如此,他硬要回去,我拦也拦不住,不过如今他大概也看开了。启归也是如此,唉,他比他大师兄还要固执得多。他总是念念不忘那个预言,简直已入魔了。”
罗离认识儇矩,可启归又是什么人?还有老人说的预言是什么?他只觉得疑问越来越多,简直快要被好奇心憋死了。
可是偏偏,一向性急的素琤这回却不急着追问了,她只是静静地听着。
幸好,老人又接着说了下去:“那预言中说:‘五界之第六人,因风而至,异天机,启天路,尔等将重归天日’。当初还是我告诉了他这个预言,想不到他因此而沉迷。沉迷也就罢了,我只怕他太不择手段。唉,第六人,第六人……大神定下的这个五芒结界,亘古以来还没有人能够违逆,想不到竟真的有人敢逆天命!”
“五芒结界?”素琤终于开口,“就是灵石之力吗?”
“正是。当年大神创建‘幻界’,同时也定下一个规则,每过千年五界必须各遣一个使者来重新封印五芒结界。否则,‘幻界’破碎,我们的真身就会醒来。五界的人绝不愿意这样,所以,每隔千年,一定会有五个人来做这件事。”
罗离愣住。
千年浩劫的真相原来是这样?所谓的“释放出长眠于东荒的恶灵”,原来是这个意思?
素琤也愣了很久,才问:“为什么大神要这么定下这样的规则?”
“这……”老人的眼中掠过一丝困惑,“从来都没有人知道,究竟为什么大神要定下这样的规则。”
从来都没人知道?素琤又愣住。
“既然如此,杀了我们,五芒结界就会毁去,岂不正可以唤醒你们的真身?”
是啊,罗离也在想,五界的使者再强,毕竟也只有五个人而已,杀五个人会是什么难事?
老人微笑道:“大神自然早已想到这点。所以这‘幻界’中的人,是不可能杀死五界人的。”
素琤蓦地瞪大了眼睛。
“不可能杀死我们?”
“绝不可能。”
素琤盯着老人看了很久,才慢慢地问:“那么,以前死在这里的五界人,他们都是……都是……”
她忽然说不下去了,因为她已想到了答案,而那答案实在太惊人!
老人沉默着,眼里慢慢流露出一丝悲哀。良久,他回答:“他们都是被自己的同伴杀死的。”
罗离的胸口仿佛被锤子狠狠砸了一下,震得他有些发蒙。
在异界,只有五界人才能杀死五界人。
自相残杀。
为什么?!
×××××××××××××××××××
天亮了,太阳升起来。
薄薄的云层映成淡金色,透明有如蝉翼。
风吹过草地,带着淡淡的泥土香。
这样美好的天气,让人忍不住抛开所有的烦心事,只想在草地上躺一躺,晒晒太阳,享受那种清闲而又温暖的感觉。
穆天就正在享受。
他刚刚睡醒了一大觉,可是却还不想起来,一条胳膊枕在脑后,眯着眼睛翘着腿,看上去要多惬意有多惬意。
启归的脸色却比草地还绿。
他简直想不通,自己怎么会遇上这样一个对手?
无论谁处在这样的境地里,多多少少总会有些忧急。
就算他不为自己担心,他也会为心爱的人担心。
刚开始的时候,启归认为他只不过是故作轻松。
他很清楚穆天对那个女人的感情,所以,他相信穆天心里其实急得要命。
可是,穆天居然真的睡着了。
睡得又香又甜,一整晚都打着匀称的呼噜。
启归的脸色越来越阴沉。
穆天明明为了那个女人什么事都可以做,就算要他的命他也不会皱一下眉头,可是在她生死未卜的时候,他照样能呼呼大睡。
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人?
他几乎无法相信,却不得不相信。
眼前的穆天重伤未愈,脸色憔悴,走几步路都会摇摇晃晃,可是启归却忽然发觉他比任何时候都更加可怕。
千年之前他也已很可怕,但那时他终归还有弱点。
但是现在呢?
弱点是否还是弱点?
启归本来很有把握,因为他相信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可是现在他却有点动摇起来。
穆天忽然叹了口气:“这么好的天,有人就是不肯安安稳稳地享受享受,非要自己跟自己过不去,你说奇怪不奇怪?”
在这个幻境里,除了穆天一个人,就只有启归这么一只鬼,穆天如果不是在自言自语,当然就是说给那只鬼听的。
启归很想装作没听见,可是偏偏,穆天却还要说下去:“你们做鬼的也真可怜,连个觉也没得睡,看别人睡自己不能睡,真是世间最无奈的事,唉……慢慢看吧,我再睡一觉……”
他说着,真的翻了个身,又要睡去。
启归气得冒烟,他明知道穆天就是存心说给他听,如果他就此现身,那么正中他下怀,但是就算他不现身,看样子人家也真的会舒舒服服再睡上一大觉。
就在这个时候,天色忽然暗了下来。
半空中飘过一朵很厚的云,刚好将阳光挡住。
那朵云的形状真是很特别,就像一头长着九个脑袋的怪兽。
启归一看见这朵云,便禁不住露出了笑容。
他那张骷髅似的脸,笑起来真如恶魔一般可怕,无论谁看到都会觉得毛骨悚然。
他那两只眼珠里,闪动着得意的光芒。
他已想到了一个恶毒的主意。
×××××××××××××××××××
穆天本来已经闭上了眼睛,准备再睡一觉,可是忽然,他感到了异样。
他一睁开眼睛,就看见天空中那朵诡异的云。
就像一只张牙舞爪的九头怪兽。
那云朵仿佛带着一种诡异的吸力,周围的云彩不断地聚拢,怪兽便越来越大。
原本晴朗的碧空,顷刻间阴云密布。
天色更暗,就如同暴风雨即将来临。
穆天站了起来。
他本来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就算天真的塌下来,他也会微笑地看着。
可是此刻他的脸色却忽然变得很苍白。
连一点血色都没有,整张脸似乎已经变得透明。
狂风呼啸而至。
穆天的身影在风中微微摇晃,仿佛站都站不稳了。
这情景启归当然都看在眼里,他实在很满意,简直不能再满意了。穆天的反应正如他的期待。穆天的弱点依然还是弱点,现在他又占据了主动。
他已不用再做什么,只要看下去就行了。
他知道这次他必定能够彻底控制住这个人。
风更猛。
浮云早已被吹散,然而那九头怪兽却越来越大,穆天甚至能感觉到它已张开了大嘴。
就算是一头真的怪兽原本也不会让穆天感到害怕,何况那只是一朵云。但是他已隐隐猜到藏在那朵云背后的是什么,那才是让他恐惧的原因。
同样的情景,曾经无数次在恶梦中重演。
但是穆天始终都没有后退,因为他知道,朝任何方向都已无法逃脱。
他的伤还没有完全愈合,身体里原本像有无数的冰针在刺,可是现在这些痛苦他都已感觉不到。只有一个地方的痛苦越来越剧烈,已经压过了其它任何感觉。
那是他的心口。
云朵越压越低,怪兽的爪子仿佛已经压到了他的头顶,他定定地望着那头怪兽,眼里充满了痛苦,可是他没有动。
他的表情就好像他已经完全听天由命。
他没有动,可是却有一道闪电般的光芒忽然划过!
那样绚丽的光华,恍如梦幻。
怪兽的身体在一瞬间碎裂。
刺目的白光从云朵的碎片间射出。
瞬间,穆天的眼前只剩下了一片空白。
当他重新恢复视力,他发觉自己又站在了百井山庄的门口。
依然还是那两扇漆黑的门,依然还是那无数铜钉,闪亮有如嘲笑的眼睛。
穆天慢慢地垂下头,竟像不敢去看那些眼睛。
他的心里有个声音,正不断地催促他离开。他真想离开,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如何面对。
可是他没有走。
有些事他可以回避一时,但是不可能回避一辈子。
所以他只好等着,等着去面对。只是这等待实在太煎熬。
终于,门轻轻地响了一声。
穆天抬起头。
流玥从门里慢慢地走出来。
还是那一身淡蓝的衣裙,可是穆天一眼就能看出,她已经变了,她已不再是那个素如雪莲的祭师。
她的眼神那么痛苦那么绝望。
她在里面究竟看到了什么?穆天已不必问。
他现在只想冲过去,把她抱在怀里,但是他好像已经变成了一个木头人,动也不会动。
流玥一直走到他面前,然后停下来。
她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眼里闪动着他无法分辨的神情,就像在看一个极熟悉,却又极陌生的人。
周围极静。
静得穆天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快得仿佛要从胸膛里迸出来。
他想说句话,可是张开嘴又顿住。
该叫她流玥呢?还是叫她苏泠?
他不知道,他心里太乱,已经没有思考的余地。
这时候,流玥向后退了一步。
她依然盯着他看,可是她的姿态仿佛在说:我不想再看见你!我要离开你!
“别走……”
穆天本能地伸出手。
但是流玥格开了他的胳膊。
她那么用力,几乎把他整个人都推开去。
连她自己也踉跄着,跌向阶下。
穆天扶住她,但她用力挣开。
挥起的一只手,“啪”一声扇在他脸上。
那么重,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晏……”
她叫他的名字,整整隔了千年,又叫他的名字,却还是那么悲伤那么怨恨的声音。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做这种事?”她轻轻的喃喃的,难以置信又痛苦到了绝望,“你明明答应过我的,你骗我……为什么?”
她慢慢地摇头,后退,一步,又一步。
穆天伸出手。
她挣开,又后退。
衣角从他的指间轻轻滑过。
难以言喻的惊恐涌上他的心头,眼前的一切如此熟悉,时空仿佛在瞬间截去了那千年的间隔,一切都只是重演。
他从来不敢回想那一幕。
可是那一幕从来没有从他心里消失过。
那从他指间滑过的衣角。
还有她的生命。
她受着重伤,可是她不要他救,宁可死也不要他救。
他只能看着她死,束手无措,眼睁睁地看着,看着那脸庞一点一点地失去颜色。他有那么强的法力,可是有什么用?她用尽全力抗拒,她宁可死。
穆天扑过去抓住她。
她想要挣开,但是穆天不让她挣,他用力抱住她,双臂紧紧地锁住她的身体。
“别……”
他只说了一个字,那另一个不祥的字却涩在喉咙里,怎么也发不出来。
流玥依然在挣扎,但箍住她的臂膀那么有力。
他深深地埋下脸,贴着她的耳畔,轻轻地说:“我错了。你是对的,是我错了。”
他终于说出这句话。
曾经,这是一句他宁死也不会说的话,就算他心里觉得自己做错了事,他也绝对不会承认。
他是帝晏,至高无上的神君帝晏。
他身上流淌着世间最高贵的血,他是天下第一的剑客,他几乎就是完美的化身。
他可以死,却绝不能错。
曾经他以为自己永远都不会说这句话,可是现在他才发觉,说这句话其实也不算太难。
“你是对的,你一直都是对的,就因为我太自负,才会犯下这样的错。原谅我……不,不原谅也可以,你想怎么样都可以,只要……只要你活下去,别再……就那样走……”
他低喃的,几乎是语无伦次地说着。那是千年里,他在心底反反复复说了无数遍的话。
流玥渐渐停止了挣扎。
又过了很久,她轻轻抽出胳膊,慢慢的慢慢的绕过穆天的身体,抱住他。
风已止住。
金色的阳光透过云层,静静照着默默相拥的那两人。
百井变 正文 第二十六章
章节字数:11005 更新时间:07…12…11 23:06
启归的脸上裂开一道诡异的口子。
那是他的嘴。
他在笑,畅快地笑。
别人大笑的时候,会露出牙齿,露出舌头,他什么都没有,看进去只是个黑漆漆的洞。
这是骷髅的笑,很丑恶,很可怖。
启归自己看不见,他也不在乎,但是他能想像得出来。无论什么人,做上一千年的野鬼,都不会好看的。
很久以前,久到他几乎忘怀的岁月,他也曾经是一个年轻英俊的少年,他也曾经爱上过一个美丽的女子。那时他觉得一生唯一想要做的事情,就是让她幸福快乐。
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改变了呢?
他已经记不清楚了。
但是他还记得,他的妻子离去时的神情,她说,她快要疯了,因为他每天所想所做的事情,都已和她无关。
他本来以为这世上若是还有人能够理解他,那就是一定是她,可惜,他错了。
即使如此,他也不后悔。
他知道自己在做一件必须做的事,为了这,牺牲掉什么都可以。
别人不明白,是因为他们不知道真相,即使告诉了他们,他们也不肯相信。他们不相信眼前的一切都是虚幻,不相信真实的自己沉睡在地下。
可是他不同,他已知道真相,所以,他不甘心。
永生永世的生命,永生永世的虚幻,这有多可怕?
即使曾经做错,又为什么要永生永世去承担?
他相信仁慈的大神们不会这样对待心爱的孩子,她们一定留下了机会。
他的一生都在寻找这个机会。
不择手段,他也不认为有什么不对。
人若要做成一件事,本就该如此。他的师父就想得太多,所以一事无成。但他绝不会重蹈覆辙。
所以他才能支撑到现在。
可是,他的时间也不多了。他的幻力已经渐渐开始涣散,他的形体就像枯树一样干萎,要不了多久,他就会如烟云消散。
幸好,他所要做的事,就要做成了。
人的一生里若是能够做成这样一件事,就算归为虚无,又有什么遗憾?
千年之前,他几乎已经成功,却功亏一篑。
他虽然抓住了对手的弱点,却低估了那个人的勇气。
他会犯错,却不会屈从于过错,他远比想像更快地站起来,没有再给任何人机会。
启归有时觉得,自己甚至有点儿欣赏他。
如果换个世间,说不定他们还会成为朋友。
但他是预言中的“第六人”,所以,他们注定要成为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