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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我百来年前在一本不甚出名的杂记上看来的,唔,貌似是叫什么《空山鹿杂记》。
我想,这委实是个真理。
将这个真理比在少主身上,觉得十分符合;将这个真理比在尹二身上,觉得反过来亦十分符合:表面越疯癫扭曲的人,内心越白痴。
这个真理,委实是个实用性极强的真理,正着反着都是真理的真理才是真理中的真理。
这个作者,委实是个极为有才的作者。
连痕停顿了稍许,见我依旧无言,索性站起身来,边赏着院中景物边缓缓地道:“缙川尚是少主,需历刑劫阿僧祇,方可修成魔王。我与他大婚的那几日,适逢他历一个劫的日子,”似乎想起什么很是羞人的事,以袖子遮住嘴嫣然一笑:“可他非说不要紧,先成婚再说。我们婚后的翌日,他就独自前往魔渊历刑了。却没想到……”
我于心中苦笑一声。
她停下来转过头,面上忽然风起云涌:“七七四十九天后他归来,找你不见,便一口咬定是我妒心大起,将你害了。与我吵过一架,加之他刚刚历劫尚未恢复,就一病不起了。”
呵,不要紧,先成婚再说。可见少主是有多么喜爱这位连痕王妃。
寻不见我,无非是一个借口罢了。认识少主二十有六,从未见过他害病,难得听闻他病一回,居然是因为这么天方夜谭的理由。我借着这夏夜微弱的一点凉风,风中凌乱了。
勉强地咽了口吐沫,张了张嘴,总觉得自己该说点什么,凌乱了半天只挤出一句:“……如此,委实可惜。”
她桥舌不下地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这就是你想说的?”
愣了一愣:“不然我该说些什么……”
看她满脸不可置信,心下疑惑,忽然灵光一闪,想起了我先前冲她比划那么一下时欲说但不打紧忘了的话,于是冲口而出:“那这与你来人间寻我有什么关系吗?”
连痕叹了口气,看向我的眼神中充满了怜惜:“殿下说你缺心眼,我还以为他同我玩笑,不想果真如此。”
紧了紧拳头,满腔的怒火倏然溢满了胸腔。
我气的并不是少主骂我缺心眼,其实这不过是一个精准的评价,因为我实在是很缺心眼。令我生气的是,少主竟然同别人这样说我。
我承认自己是个缺心眼的怂包,在外人面前向来抬不起什么脾气,纵使是生了气也表现不大出来。何况,此时我也并未想要表现出来。
可烟萝啊烟萝,你在气什么呢?她是少主名正言顺的妻子,少主同她说什么,都是他的自由,与你无半点关联。
“十几年前,我就晓得他的西殿里藏着一个姑娘。今日一见,居然还是这样婑媠花容的一个。”
我的心中忽然窜过一丝凉意。
少主将我保护得有多么好?
不许我外出,亦不许他人见我,就连服侍的婢子们的身上都被下了咒,若将关乎我的半点事说出去,便会当场暴毙。
连痕讥讽一笑:“你是不是想问,我是如何知晓的?”她甚是悠闲地在庭院中踱着步子:“我且告诉你一个名字。”
“你可否记得,一个叫芳谷的婢女。”
呼吸一窒。
我自然记得。
“凭什么不让我进去?我倒要看看,那女人长了副什么样子,直把殿下迷得五迷三道?”
“真委屈了快要嫁过来的连痕公主,放眼魔妖二界,有哪个不自量力的女子敢与她比美呢?”
“你们若将屋里头这位姑娘的半点消息透露出去,或是让她听到了什么不好听的,下场必定比那喂了苍狗的小贱蹄子芳谷还惨。”
连痕戚戚然一笑:“记起来了吗?芳谷是我的义妹。”
原来,那名因为忤逆我而失了性命的婢子,是连痕的义妹……
我的脸色霎时变得惨白。
“五千年前,我随哥哥上上申山寻楛木,好为我作箭。时逢异兽当扈出没,哥哥便叫上好友一同前往。他的这位好友,自然就是缙川。”
她苦笑一下,道:“这戏码许是老套了些,但自古以来多少痴男怨女,不都是因此陷进去的么。”
我略一分析,此时该来一段英雄救美,美人儿获救,以身相许,自成一段佳缘。
莲痕背着我,声音飘忽:“不错,他救了我。自那时起,我便一心想要嫁给他。不想,竟半路杀出来了一个你,轻而易举地抢走了我早已视为己物五千多年的东西。”
“起初哥哥说与我时,我还满不相信。直到芳谷自告奋勇潜入魔界,为我捎来第一封信时,我才晓得,哥哥说的,竟皆是真的。”
“你知道我为什么恨你了吗,烟萝?”
她转过身来,纵使隔着甚是遥远的距离,我也感受得到她浑身的杀气:“我恨你抢走属于我的男人,恨你造成了芳谷的死,甚至连你这副好皮囊,都让我恨到牙根儿痒痒——妖魔二界第一美人?不,那是他们从来都没有见过被缙川保护起来的你。”
“多讽刺。”她冷笑出声:“现在,我却要来扮演一个劝你回魔界的角色。”
我尚未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只努力维持着面上冷静:“你大可以不来。是少主希望我回去?”
却见她忽而郑重了神色,缓缓道:“是魔界希望你回去。因为能救殿下的,只有你。”
我不甚明白连痕做什么摆出一副整整截截的模样,继而听得这样如此天方夜谭的回答,不由兀自讪笑一声。
我救少主,且只有我能救少主?这个玩笑,未免开得过于大了。
月轮已笼了层稀薄的雾,叫人看不清楚。相月的天啊,连一向清冷冷的月都显得暖了。
我不由得想起少主。
我想起少主为我亲手酿制的荔枝酒;想起十年前他因为我的一句玩笑而上至天界讨要一粒云生笑花种,辛苦带回却无法在魔界种出;想起他教我弹琴,十指修长有力,拨出的曲调有如千军万马奔腾过境,激起我一身又一身的鸡皮疙瘩;想起他曾对我说,无法平息下来时,便抬起头看月亮……
已然平静,松了松拳头,偏过头看向这个美艳绝伦、视我为情敌的华贵女子:“为何?”
她顿了一顿,直视我的双眸道:“因为你是神魔之后。”
毫不犹疑地立马又仰起了脖子。
她迟疑一下,问道:“你望着天做什么?”
淡定答道:“颈椎病,脖子疼。”保持这个姿势许久不动,不忘问道:“哦,对了,我娘是谁?”
她略一沉吟:“这个我就不得而知了。我只知道,你爹是曾经魔界三位魔王之一,二魔王太和汤。”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章·当来无所得(3)
长久以来我寻找的,只有我娘。因为我知道,我爹已经死了。
在我眼前无规律闪现过的诸多幻影中,曾看到一幕她孤零零地站在一条潺潺的溪流旁的景象,脚边是大片大片盛放的唐菖蒲,背影单薄无助,低低地喃着:“你怎么能这样做呢?你怎么忍心扔下我与烟萝,自己一个人……”
第二次看到这个景象时,她说:“你怎么忍心扔下我与烟萝,自己一个人去死呢?”
烟萝,你爹死了。
然而她,高高在上的连痕王妃,却亲口对本该卑微的我说,我的亡父,是曾经的魔界二魔王,太和汤。
即便我再愚钝,也是晓得魔界本该有三位魔王的。现今的魔界,只有二位魔王,便是魔祖爨下余与三魔王不夜侯。若那位行踪不定的三魔王排行一个老二,以魔界只有二位魔王的诳话来糊弄我这个不谙世事的小丫头,说不定我还会信以为真。
初初被少主安置在燎沉西殿时,少主怕我烦闷,时常过来伴我,无非是教我写字作画,下棋弹琴。
一次,他带来一只初生的当康给我,巴掌大,粉粉嫩嫩的,还未睁眼,十分可爱。我嫌弃他送我一只猪,他反而鄙薄我道:“你懂什么,这是钦山异兽,三叔送与我的。我见它小巧可爱,还很像你,巴巴地来送它给你,你居然说它是只猪。没文化,真可怕。”
我却放错了重点,没发觉他已将我骂了,蠢头蠢脑地问道:“我怎么不晓得你还有个三叔,你三叔是谁?”
他似乎心情不错,将小小的当康小心地放入我的掌中,道:“我三叔自然是三魔王。他是魔界中最神秘的人,向来神龙不见首尾,我上次见他,还是两千多年前。”
少见多怪的我惊讶道:“魔界居然还有三魔王,那二魔王呢?”
他的脸色唰地变了,顿了好一会儿,才缓缓道:“二魔王因忤逆魔界,早已被处死。”
那时我才知道,二魔王是魔界的一个禁忌,没人敢提。
我也就再没提过。
这不是真的。她一定是骗我的。
我的脑子十分混乱。
连痕微笑着看着我,她的嘴角很美,翘起的弧度妩媚动人,口中的话语却不留余地地将我的心思戳穿:“信不信由你。不过我没有骗你,我有什么理由骗你呢?”
她象牙黑色的、以鹓雏羽毛织就的华裙摆擦过石板上的青苔,擦过我的裙角,擦过我。甜美的音色如蜜酒,漾在漆黑的夜色中:“殿下一病三月,君上焦虑万分间。神魔之后的血有起死回生之功效,又能治愈天下万病。于是,他想到了藏经阁中的你。待魔界之人进入藏经阁时,发现结界早已不复存在,而你,也没了踪影。他们压根没料到你会逃跑,更不晓得破了藏经阁结界的人是殿下,更别说他还将你藏在自己的偏殿中二十余年。他们只以为是你自己冲破了结界,逃走了。”
“因为神魔之后的力量,是世间最恐怖的。”
她倏然转过身来,眼神中尽是复杂的情愫,有嫉妒,有同情,亦或是别的什么:“魔界已派了三魔王来抓你回去,你瞧,连不夜侯都屈尊来抓你了。他的力量有多可怖,你一个长在魔界的魔女,定然比我一个纵然身为魔妃、却实则为一介妖姬的我了解得多。他们如此重视你,显然,他们定不会料到,你呢,根本没有传说中神魔之后那般神力通天,你不过是个不成事的黄毛丫头罢了。”
话音刚落,忽而又背过身去,似乎看我一眼都能折了她老人家的寿,嫌弃得很。她幽幽响起的音色中染了一抹阴狠:“而殿下他却宁愿病着,也不愿你被魔界抓回去——你懂么?他宁愿死,都不愿他们伤害你。”
死?
这个字于我来说,未免太不真切了些。
她复又转过身来,我被她转来转去的动作搞得有些眼晕,恍神间她已疾步走上前来,毫不客气地一把抓住我的下巴,被迫将我的脸抬起:“可烟萝啊烟萝,你这个神魔之后的杂种,你值得殿下为你做那么多吗?!”
我的下巴很痛,头被迫仰着,先前胡诌出来的颈椎病可能真会就此成了真。
一时忘了挣扎,只愣愣地看进她的眸子,那双眸中闪着骇人的血红光芒。
一道红光于我眼前倏而晃过,如白驹过隙,继而在混沌的脑袋里轰然炸开。细微的痛觉钉上眉心,蔓延于四肢百骸,正捂上痛若针扎的心口的手不由自主地调转方向,狠狠地打开了她钳着我下巴的手。
连痕吃痛,毫无防备,竟被我一掌打出去一丈远。好容易稳住身子,才不可置信叫出了声:“你疯了?居然敢对我动手?烟萝!你有什么资格?”
我有那么一瞬间的空白。
不过短短一瞬的愣神,再抬眸时,连痕已褪去了方才的狼狈万状,优雅地扶了扶鬓上的魔花,将长长的裙摆拢好,不紧不慢地抬起了头,嫣然一笑:“怪不得是神魔之后,居然拥有这么强大的力量。就连我,都不得不佩服了呢。”
脖颈一痛,我回过神来,亦冷冷一笑,象征性在下巴上一抹,却没动用法力消去下巴上面触目惊心的红痕,只是牵动了脖子的力量将它高高地扬起,倨傲异常:“论资格?连痕,别忘了,若我爹没死,此刻,我便是魔界的公主。别说是你,就是现在站在这的是少主,我也一样有资格对他动手。”
“你不是想知道么?那我便告诉你。”
我站了起来,咬音咂字间亦是面无表情,一步一步踩得平稳,缓缓行至她面前站定:“我不喜欢他,从未喜欢过他,将来,亦永远不可能喜欢他。我从未感激他冲破了结界将我从藏经阁里救出,那于我而言,并不代表‘救’,而是‘毁’。”
“若不是他闯了进去,我根本不会落入今日这般田地。我永远不会见到光,永远不会逃跑,永远不会知晓我禁忌的身份!但一切都被他毁了,毁得轻而易举。”
“就因为他是魔界少主,他便可以飞扬跋扈,为所欲为,甚至轻易地毁掉我的人生!”
连痕愣住了,一双潋滟的眸子睁得极大,不可思议地望着我,不自觉地后退了一步。
胸口闷痛,如同压了一块巨石,直叫我呼吸不畅。红着眸子紧跟上去,如同她先前钳制我一般大力攥住了她的下巴,贴近了她的脸,声音却放得前所未有的低柔:“那么,你懂么?我恨他,王妃殿下,你懂么?!”
她盖是被我捏出的气势与那劳什子“神魔之后”的传言唬住了,不禁在我的掌下瑟瑟发起抖来,神逝魄夺,惊恐地看着我,几乎语不成句:“你……你疯了,疯了……你不要乱来!”
我讥笑一声,这便是妖族的二公主,未免太差强人意了些。轻佻地拍了拍她如花似玉的脸蛋,道:“我就是疯了,怎样?”手上不自觉地加大了力,痛得连痕扭曲了一张花颜玉容,失声尖叫:“缙川……缙川你在哪里,缙川,快救我!”
灵台瞬间一空,眼前蒙上一层血色的雾气,条件反射般将她的脸狠狠地向石板地上摔去,失控地喊道:“不要同我提他!!”
然而连痕——
连痕却没有如我预料中出丑狼籍,没有被坚硬的石板擦破那张绝色的容颜,没有于小臂间留下殷虹的鲜血。
她甚至没有摔倒在地上。
一双骨节分明,十指修长的手接住了她。
讽刺的是,无论是从前还是现今,那双手,我都那么熟悉。
头更痛了,眼前却似拨云见雾般清明了起来。
少主抱着他的王妃,正神色复杂却平静地望着我。
他瘦削得厉害,面上毫无血色,颧骨凸起,显得尤其苍白。连腰间的束带都松了,从前轩昂的气度不复存在。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怎会容许自己狼狈至此呢?
我未尝见过他如此形容的他,结结实实吃了一惊。
他淡定地瞧着我,不带有如同以往的任何一点和悦,轻声开口:“对不起,阿萝。我不该自作主张。我从未考虑过你的感受,也不晓得,你竟是这样的不喜欢。”
“三魔王不日便会将你找到,你尽快逃吧。”
他的脸色苍白如纸,雾散了,月光轻柔地抚摸他硬朗的眉眼和墨色的长发。他看起来那么虚弱,却依然费力地稳住怀抱里的美人,额间隐隐薄汗。
他怀中强忍着眼圈里含着的雾光、不让它们掉下来的美人,正是我见犹怜的连痕王妃。
好一副才子佳人图。
少主最后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才没有丝毫留恋地抱着连痕王妃,一同隐于夜色中。
我分明地看到,最后一刻,他用唇语对我说:
“记住,即便是死,都不要回去。”
疼痛翻江倒海地席卷我的脑袋,眼前一片血红。
这才想起来,方才在连痕眸子里看到的那片血芒并非属于她。
而是她眸子里的、我的眸子的倒影。
我抱着头,痛苦地跪在了地上。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五章·谓现在之法(1)
“不死之身,神力通天,惊人美貌。其血尤奇,可起死回生,治愈万物。”
把古籍上的这几个特征往自己身上靠了靠,其他的我不大了解,但神力通天与惊人美貌似乎就不大说得通了。若美貌这一点还勉强过得去的话,神力通天可就是个诳话了。虽然我从来没同谁酣畅淋漓地干过一架,但我对于自己的能力,还是有分寸的。
我根本就是个渣。
然而甫才同连痕对峙的时候,却委实有些失了分寸。也不晓得是哪根神经错乱,放在以前,就算借我八百个胆子,我也不敢将姿态抬得那样高,耻高气扬地同连痕讲话,更别提对她动了手,甚至使出了生平从未有过的力量。
那个时候的我,不知怎的,脑袋一片空白,所作所为皆是不由自主。
而连痕,之所以没了王妃架子,表现得那么娇弱那么好欺负,不过是因为她知晓少主就在她身旁,而我不晓得罢了。
她的确是个好戏子。
将医书整齐地码好,翻出四个月前初入参商时背的小小包袱,看着它,四个月来的种种,如流水淌过心间,一时无措。
理了半天下来,有些怅然地发现,实在没有什么东西是我能且是我需要带走的。我的行装,无非是那两盒从未开过封的胭脂。
如何来的,便如何去罢。
拉开抽匣,铜质的蝙蝠图案的拉手碰击抽匣身,发出清脆的击扣声。两盒胭脂静静地躺在里面,旁边不知何时居然多了一个宝蓝色的锦盒。我想了想,不记得自己什么时候搁了这样一个盒子进去。
取出锦盒打开,才将先前的猜想一一推翻。里头躺着的,原是一根玳瑁钗。
一根干干净净的钗子,款式素简,蛮讨我的喜欢。
忽而想起《定情诗》中的一句诗,“何以慰别离?耳后玳瑁钗。”
这才总算回忆起来,这钗子是尹百濯送予我的。能送我钗子的人,也只有他了。他从前也尝试着送我一些繁复精美、价值不菲的钗钏,只是我都不收,也并不好。
一时心血来潮,别了玳瑁钗在发髻上,再将两盒胭脂进包袱里。
走之前,我决定再看一眼尹百濯。
无论他身在何处,我总是能不费吹灰之力地感应到他。
闭着眼睛七拐八拐,终于在一间房前停了下来。尹家宅子这样大,我走得有些累。
探了探里头熟睡之人确实是尹百濯后,念了个诀,人已在他的房中。
屋内黑鸦一片,连月光都吝啬扰他清梦。
我的眼睛素来是最好使的,甚至在滴光不见的藏经阁中,亦可以自如地看书。此刻,我那双好使的眼睛瞧见,尹百濯正仰卧着,睡态安详。
他好看的眸子乖乖地闭合着,长长的睫毛偶尔颤动一两下。喟叹一声,这厮安静的时候总是比聒噪的时候讨喜,虽然我生平没与几个男子甚熟识,不过我还是可以肯定,尹百濯一定是我此生中见过的最单纯最蠢笨且最让人又爱又恨的男子。
到底是不忍心打扰他,伸手取下头上的发钗,于黑暗中兀自端详一番,陡然生了缕不舍的情绪。这是他送我的唯一一件礼物,亦或是我接受他送的唯一一件礼物。哎……伊于胡底,我竟还把它忘在了抽手中许久。如今戴了,也不过区区两刻。
手指抚过凉滑的发钗,强迫自己卸下不舍的情绪,略一用力,将一根玳瑁钗折成两半。
我自然晓得他对我有情,奈何,我向来只把他当做知己好友,亦或是同福贵一样的弟弟。再则,我委实不是什么妻房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