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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刚才她是有点惩罚他的意味。
“叫我阿啸。”他咧开嘴,对上的却是一双冰冷的黑眸。
“我不认为我跟你有熟识到可以叫阿啸的地步。”
“好吧!但你会租一间房间给我,不是吗?”
“什么?”
她停下上药的动作,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啊!大姊,这不是很棒吗?”裳月连忙在一旁帮腔。
这栋古屋是半个月前大姑妈老家被山洪冲走后,大姊用尽所有的积蓄付出头期款买下的,后期的贷款,银行甚至还没批准下来呢!
所以说,他们缺钱缺到连所有的家具,方裳珞都打算自己动手做,“反正我们还有好几间空房,难得有人肯和我们一样睡地板……”
“裳月!”她不敢相信的怒吼一声。方裳月竟然擅作主张!
“啊……”见大姊发飙,裳月抿唇,一脸无辜的看着她。
“上楼去做你的事。”
“喔……”裳月离开后,方裳珞才继续在他手臂进行上药的动作。她沉默了几分钟,又开口:“看来,你已经收买了裳月。”
他一耸肩。
“你到底是谁?什么来历?我查过你身上,没有皮夹。”她凝眉问他,警戒之色,溢于言表。
她没告诉张致桀关于这奇怪男人的事,只因为她也不相信张致桀,但这不代表她就会相信这个……自称阿啸的男人!
“我的皮夹被坏人拿走了,但我不是坏人,我只是个被人陷害,丢在外海的倒楣鬼。”
她望着他,好半晌才说:“你该去找警察。”
“这里的黑道,势力是不是很大?”
“这我不清楚……”她眼神闪烁,“但我想这的警察不会对人乱来。”
她的口吻相当保留,因为她清楚张致桀那黑白通吃的势力。而的确,如果他是张致桀想抓的人的话,那就像他刚说的,他找警察可能反而是自投罗网!
“如果你是这么想的,为什么在警大毕业后,你不留在警界,却反而跑去当侦探?”
她脸色一僵,瞪着他,“你听裳月说的?”
“没错!她说你的理由是因为警官的薪水不高,才不当警官,但是……她不相信。”
他也不信,不然,刚才他不会在她那双冷然的眸底,看到一丝激动的情绪闪过。
“我跟你并不熟,这种私事,我不想说。”她有点被人看出心底秘密的狼狈,只好摆出原来的冷脸,拒绝跟他讨论这件事。
“是不熟,但让我住下的话,我们很快就会熟悉了。”
他话里的含意叫她一愣,随即皱眉,“谁说你可以住下的?”
“你没理由赶我走,你需要钱不是吗?有点房租收入不无小补,不是吗?”
她望着他,好半晌都说不出话来,连包扎他伤口的动作,都停了下来。
终于,她呼了口气,“你真的想租房间?你有钱?你……是哪来的?我……天!真不敢相信,我甚至连你是干嘛的都不知道,你还会用枪。”
方裳珞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她竟然真的在考虑把房间租给一个根本不认识,还跟她打过架、来历神秘的陌生男人?
“这些都不是问题,只要我们熟悉一点后,你就会知道所有关于我的事。至于会用枪的事情,我可以先告诉你,懂武器是因为我在英国的特战部队受过训。”
“英国特战部队?”
“没错!”他拉起另外一边的袖子,露出粗壮手臂上那个小而清晰的刺青,“听你妹说,你会四国语言,既然你在警大受过相关的训练,那也许会认得这个。”
她瞪着他手臂上的刺青,这刺青她的确有印象,毕业后原本志愿在国际事务的她,认得几个大型特种部队的刺青。
“但是……你连皮夹不见了这件事,都不敢光明磊落的去找警察帮忙,我该怎么相信你不是作奸犯科的佣兵?再者……我告诉过你,我这养不起一个……像你这种大食量的男人。”
她边说,边把他手臂上的伤口包好。至于他的肩膀,因为他衬衫上泛出的血迹看来并不多,所以她认为伤口应该不严重,就决定不管了。
“我没要你养我,我有钱……”说到这,他像想起什么似的,低头看看自己一身在海水里泡了一天的狼狈装扮,现在的他的确是欠缺说服力,“目前不能算有,但晚点能给你。”
“这叫我怎么相信你?”虽然这么说,但奇怪的是,她内心却有种感觉想要相信他。
“你当然该相信我,起码,我是个从不劈腿的男人。”
她又一僵,接着眯起眼瞪他,“这又是裳月告诉你的?”
看得出她显然很痛恨自己的私事被人知晓,古谕啸连忙摆出笑脸,岔开话题,“我只是比喻。对了,让我住这的话,我可以帮你做家具,甚至还可以自己付伙食费。”
“做家具?”她眉头一扬,因为他说中了这阵子以来,她心底最挂念的一件事。
她这老房子的每间房间里,除了睡袋跟行李袋以外,几乎什么都没有,有些房间甚至连灯管都没有!
“事实上,我的木工好得很!”
她想到今晚两个小孩子就要过来住,而她却得让他们跟她一起打地铺,就忍不住感到愧疚。
另外,裳丽这几天睡得都不舒服,她那虚弱的身体实在不适合在地上睡觉,湿气太重了!
她的确亟需家具,更需要帮手!
“我能帮你省下很多时间,让你能进行别的事情,水电部分我也行。”他微笑,看得出她动摇了。
终于,她轻叹口气,“看来,我的困难,裳月都告诉你了!”
“没错!我想,她相信我。”
“……”他说的这句话,又叫她沉默了下来。他是在说她不容易相信别人吗?
她当然不能相信,不然她怎么保护自己的弟弟妹妹?她甚至连自己的父母都不相信了……蓦然,她发现心底那最深沉的痛楚又被勾起,连忙甩了下头,想甩掉那种不好的感觉。
“怎么?不答应?”见她摇头,他问。
她望着他,过了几秒后,才又说:“好吧!你要租房子,那我得看你的证件,弄份租屋合约,一切都要照程序来。”
“好!没问题!”古谕啸的脑海里瞬间拟好整个计划,“只要……”
“只要?”
“先借我个交通工具,还有,告诉我,离这里最近的大城镇是哪?”
“……”她错愕的看着他。这男人连自己在哪都不知道?
“怎么了?”
“没……没事!往北走,骑车不用一小时能到花莲市。”
“花莲?好,我知道了,那我晚上回来跟你签约。”
他一拍大腿,站起身来。
说真的,他也不太清楚自己干嘛想留下来帮她,但他却给自己一个很好的借口——追查张致桀这条线索。虽然这种事其实并不需要他自己来,因为他有很能干的助手能帮忙,但是……
反正他想要留下来,就顺便追查一下也无妨!
******
在花莲市的一家黄昏市场里,一个落拓却俊美的高大身影,吸引了所有婆婆妈妈的注意。
但他对众人的崇拜跟好奇目光视而不见,只对一具投币式的公共电话感兴趣。他没投钱,却在拿起话筒后,按了几个很少人知道的号码。
号码按完不久后,透过专线转接,很快的,他听到了意料中的慌乱声音。
“老大?老大……”那是他的贴身得力助理之一——米莎的慌乱叫声。
“是我。”他捣住话筒说,因为黄昏市场的声音非常吵杂,这公共电话的线路似乎又不太灵光。
“你在哪里?吓死我了!”米莎的声音充满了惊喜。“你的卫星手机最后发讯地点在台湾以南二十海里处啊!我以为你死了,现在跟搜救小组正在这里打捞你的尸体……”
“捞我的尸体?你当现在跟你说话的人是鬼吗?”
“啊!”
“别废话太多……对了,你找搜救小组的事没闹开吧?”他可不想因为落海失踪这小小的插曲,而惊动了美国那里,坏了他这一个月的假期。
“没有!我知道要防着老爷。这小组是丽莎的熟人派的,她也很担心你。”
“嗯!叫她别担心,还有,记得要稳住我爸那里。另外,我要你帮我准备一份台湾人的假资料,包括护照、身分证,还有银行户头,至于我的名字,就叫严誉啸,严厉的严,名誉的誉,啸还是我的啸,OK?”
“当然没问题,我要拿去哪里给你?”
“装在玻璃瓶里面,丢到海里。”
“啊?”
“当然是开玩笑的。我人在花莲市区,你一小时内给我飞过来。”真是的!怎么他身边的人部这么没幽默感啊?
“一个小时?”米莎顿时在心底哀号了起来。跟着这个老板,迟早有一天会得心脏病!
前天才听说,他在香港的港口附近跳上一艘走私船,下落不明,接着发现他的卫星手机在台湾的海域附近发出求救讯号,害她以为他的尸体漂流到这里来了,然后现在接到电话……竟然要她在一个小时内准备好这些东西,还要飞到花莲去?唉……她真是苦命啊!
“没错!我在花莲市的XX市场等你。另外,我要你叫丽莎在花莲市这里设置基地,这边有条线索要她追查。好了,其他的等见面再说。”
丽莎是古谕啸苦命的贴身助理之二,跟米莎不同,她负责那种搬不上台面,须暗中处理的事务。
“啊……是,我了解了。”
“就这样,再见。”
“等……老大……老大啊……”
喀!
不管话筒那头还传来米莎的哀号声,他大手迳自挂断了电话。
“好了!”俊容上扬起一个好大、好灿烂的笑容,“假期开始……不过……”他掏出了离开方家之前,方裳丽写给他的购物纸条,“要先去买裳丽交代的东西……咦?九层塔是什么鬼东西?能吃吗?”
******
没几个小时,他后悔了!
望了望那个抱着他左大腿的小女孩,再看看右手边一个双手擦在胸前,一脸冷然的瞪着他的小男孩。天!他开始后悔说要住在这了!
他生平最讨厌的就是孩子了。
“你是谁?”那叫方禾志,今年八岁的小男孩,冷冷的瞪着他。
“他是阿啸叔叔,刚裳月姊有说,你有没有在听?”今年六岁的方裳婷忍不住呛哥哥。
“笨小婷!他是陌生人,叫作阿啸叔叔的陌生人。”
“啊?”在他大腿上的小身躯像被烫到一样退开,小小的脸庞仰头看着他,“你……你是陌生人?”
“不算!”看出她那双可爱的晶莹大眼中,开始有水花乱转了,古谕啸心一惊,“我是要住在这里的阿啸叔叔,当然不是陌生人,如果是陌生人的话,你们大姊就不会把你们丢在我这,不是吗?”
“真的?”今年才六岁的方裳婷止住了泪水。
小阿志一撇嘴,“骗人!”
小婷顿时跺脚抗议:“臭阿志,你都欺负我。我要去问大姊他是不是陌生人,说你故意乱说。”
“你敢跟大姊说,我就揍你。”
“嘿!”古谕啸看不下去了,一手拎起阿志的衣领,“谁准你揍女人了?”
“啊……”阿志的小脸顿时吓得发白,“她……她又不是女人,她是笨小婷!”
“一样!女生都不能揍,女生是要用来疼爱的。”
话才出口,古谕啸自己也吓一跳。
听听他说的,这种话要是给他交往过的任何一个女人听到,他以后就不用玩了!
“可是……”
“没有可是,男生力气比女生大,本来就是要用来保护女生,而不是欺负女生的。”
“噗……”
突然,一个轻微得几乎听不见的笑声从他背后传来,他放下小志,大步走到门旁,打开门。
“啊?抱歉……我不是有意要偷听的。”站在门外的方裳珞脸一红,黑眸里漾着笑意,粉嫩唇角也往上扬起,“我是要来通知你们……可以下楼吃饭了,不好意思麻烦你帮我照顾他们两个。”
“不……不要紧!”
古谕啸不自觉有些结巴。方裳珞并不算是大美女,但为什么笑起来时却比他看过的许多大美女更加的撼动他?
“那走吧!晚点我跟你谈谈租屋合约的事情。”
“好……”
就这样,古谕啸在方家住下的事情,算是底定了。
但他却没发现,自己的一颗心,已经开始不稳了起来。
第四章
于是,他住进了方家,却也开始了被荼毒的日子。
夏日炎炎,毒辣的大太阳在顶上高挂,一点风也没有,仿佛连海水都要蒸发似的,气温闷热得叫人难以忍受。
而在方家前院的草皮上,却有两个人正顶着这毒辣的大太阳,在重钉一张张的书柜,旁边还有不少其他地方捡来的破家具。
其中一个是穿着长袖衣物、戴着草帽,俨然农村妇女打扮的方裳珞;另一个不用说,是身材壮硕、高挺结实,此刻正打着赤膊,流汗做苦力的古谕啸,他正在把破家具中可用的部分拆下来。
“慢着!”方裳珞突然伸长了手,眼尖的把古谕啸正要丢进垃圾桶的物品拦截住,“那个钉子上点油就可以再用了,不要丢。”
纤细的指尖上,拎着那个生锈的长钉子。
“那钉子太锈了!”
古谕啸忍不住眯了下眼。跟这女人工作了两天,他知道她省,但也省得太过分了!
方裳珞眼一眯,抓起旁边的砂纸,开始死命地磨着钉子,直到磨出一点点小小的银白色光芒,才跟他说:“磨掉就好了,你看。”
古谕啸瞪着她手中的钉子,心底轻叹一口气,“好吧!随便你,一毛不拔小姐。”
“我当然一毛不拔,十毛就一块了!”对于古谕啸的讥讽,她一脸认真的说。
古谕啸愣了下,凝着她那双露在口罩外的明亮黑瞳,“你到底为什么要省成这样?”
“我缺钱。”她的答案直接又明快。
可是他不懂,“但你如果去工作,不是更能赚钱吗?你不是会四国语言?会这么多语言的人,不难找到工作的。”
“花莲没这种工作机会,只有观光旺季有。”她边说,边将木板磨光。
“我是说去当秘书或翻译人员什么的。”
“我有在兼职翻译,谢谢你的关心。”
他继续工作,“我只是不懂你为何不离开这,去找个好工作,那应该会比你在这做家具更能赚钱。”
她磨光木板的动作停了下,引起了他的注意。
“怎么?我说错了吗?”
“不算错。”她继续磨光木板。
“我智商可不低。”
“也许,但你可能不懂……”她深吸一口气,说出心底那鲜为人知的情绪,“为什么一个十六岁的女孩会因为被父母抛弃,而决定要自己担起一个家的责任?很多事,不是光用钱就能解决的。”
他望着她,想起了自己那个冷漠的家,想起了白己这一直以来,都过着那种孤单又充满竞争的贵族学校住宿生活。
“不……你说错了。”
“嗯?”
“我懂没有亲人在身边,那种孤单长大的滋味。”
他俊美脸庞上所流露出来的忧郁,令她吓了一大跳。
一瞬间,她几乎以为看到了少午时期的自己。那时的她,父亲总是忙着赚钱、扩大企业、投资、再扩大……家中的两个妹妹跟她一直被丢在大姑妈家里,几乎只有逢年过节,才能见到父母亲一面。
方裳珞静静的看若他,心里荡过了一种浅浅的、艾名的疼惜感……
“但我倒是从不缺钱就是了。”
“是吗?既然如此,你还会做这么多事,那很不简单。”她比了下摊在草坪上的各种工具。
他一耸肩,俊脸上的忧郁神情尽褪,又恢复成那种神采奕奕、充满魅力的笑容,“我当然不简单,但这又是另外一个故事了,你想听吗?”
“我……”后面的“想听”两个字,硬生生的被方裳珞压进喉咙里。
她在干嘛?怎么会突然对他的私事戚兴趣了?她这辈子最不需要的,就是对一个男人感兴趣啊!
“怎样?裳珞。”
“我想到了,我该先进去换灯管。”她起身,一点都不喜欢这样的自己。
“不!我去换吧!”
他也觉得不自在。
曾有过的经历,他很少对人提起,但为什么突然就有种冲动,想要说给她听呢?
这不正常!一点都不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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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凉的夜、轻柔的晚风,暗暗的长廊上,有个刚洗好澡的高大身影,静静地站在阿志跟小婷暂用的睡房门外。
那好听优美、宛如梦里才有的柔和声音,正在门的另一头,对孩子们轻声说着童话故事。
“所以啊……大野狼就说,我是小红帽你最亲爱的外婆啊……然后呢,小红帽就说了,外婆外婆,为什么你长得跟平常不一样呢?大野狼听到后,安静了一下下,接着就说……”
这时,柔和的嗓音故意低沉了下来,“我有什么不一样呢?小红帽就说啊,外婆外婆,你的眼睛为什么变得这么大呢?大野狼就回答说,那是因为要看清楚你啊!小红帽又忍不住接着问了,外婆外婆,那你的鼻子为什么这么长啊?大野狼就回答说,那是因为要闻清楚你身上的味道啊……”
低柔嗓音说到这,小婷的稚嫩嗓音尖叫着打断了方裳珞的话,“小红帽不要上当!”
“嘘……”方裳珞回复了平日对孩子们说话的轻柔语调,“大姊刚才说什么?”
“要安静听故事啦!笨小婷。”
“你才笨,阿志跟小红帽一样笨。”
“讨厌……”
“再吵我不说故事啰!”
方裳珞那轻柔而坚定的语调每次警告孩子们时,都很有魄力。
“嘘……”小小骚动很快的平息,两个孩子又静了下来,等着大姊继续说床边故事。
而那个杵在门外听故事的高大身影,则是轻轻的扬起嘴角。
他知道自己该回房了,可是,每当他洗完澡,走过这间房间时,都无法移开脚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