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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她就倒下了。
倒下的时候她还在笑：“你们都不过龙尾的。”
萧东楼静静地看着她倒下，眼中流露出一种悲哀。
他走过去，解开凤夕舞的穴道。
俩人都不出声，就这样默默地看着。
良久良久，萧东楼道：“你真的忍心抹去我的记忆？”
凤夕舞低头不语。
萧东楼道：“我明白，我们俩人的立场已经注定了对立，如果你想保住我的性
命，如果你想和我重新来过，这是唯一的办法。”
“但是，你何以肯定，抹去了记忆的萧东楼还是你喜欢的萧东楼，你又何以肯
定，抹去了记忆的萧东楼心目中的凤夕舞还是今天的凤夕舞？”
凤夕舞抬起头，颤声道：“不错，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我决定放弃。”
萧东楼道：“放弃？”
凤夕舞道：“对！”
凤夕舞举起桌上的那壶酒：“你以为这壶里装的是‘曲终人散’吗？”
萧东楼怔住。
凤夕舞笑了，但眼中笑出了泪水：“你错了。他们也错了。这一壶是‘蓦然回
首’。”
萧东楼喃喃道：“蓦然回首？”
“对！蓦然回首。”
“喝了它，被‘曲终人散’抹去的记忆就会恢复。”
“那天丁岚也是一句话说到了我心里的痛处。”
“我明白，失去了记忆的你就不会再是你。”
“所以，我决定，把从你脑中夺走夺走的，还给你。”
萧东楼痴痴的看着凤夕舞，忽然走上前抱住她。
抱得紧紧地。
凤夕舞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汹涌而出。
“对不起，萧大哥，对不起。”
萧东楼笑道：“我记得那天，有人说过，如果有来生，她会为我一生一世都戴
着茉莉花。”
“我还记得，有人说，明年的秋天就是我和她的大婚之期。”
凤夕舞一声不出，狠狠地在萧东楼的脖子上咬了一口。
然后，把他抱得更紧，紧得几乎让人喘不过气来。
良久良久，萧东楼松开了怀抱。
他微笑道：“我要回去会合我的兄弟，我要揭穿龙尾的真面目，我也要给江湖
一个交代。”
凤夕舞默默地微笑着，看着他。
太阳初升。
在漫天的彩霞下，萧东楼出发了。
凤夕舞看着彩霞中远去的身影，眼中流露出一种坚定而痛苦的神色。
可惜这眼色萧东楼没有看到，如果他看到了，他一定不会离开。
如果他知道这一别就是永恒，就算是天王老子拿八条鞭子赶他走，他也不会挪
脚步了。
可惜，他没有看到。
他就这样从凤夕舞的眼中一点一点地消失了。
一点一点。
第十五章 忍把浮名换了，浅斟低唱
龙尾一脸的踌躇满志。
他兴冲冲地走到大堂。
司空摘花三人正坐在大堂静候着他。
龙尾微笑道：“我已收到萧兄的飞鸽传书，他和小兰已顺利得手，押解凤夕舞
在返程的路上，算起来大约五日后便到了。”
他长出了一口气：“那就拜托三位代我向江湖各大门派发送消息，我们召开武
林大会，将此事的始末昭告天下。”
唐方微笑道：“那可真要恭禧龙兄你了。”
“龙兄忍辱负重，揭穿江别离的险恶用心，又布下天罗地网，一举瓦解、歼灭
温柔乡，如此大的功劳，怕是整个江湖都要感激于你啊。”
龙尾呵呵笑道：“唐姑娘言重了。”
“此次东花绝对是出了大力，将来论功行赏，东花当记第一功啊。”
言语之下，已俨然有运筹天下的气势。
唐方与司空摘花微笑不语。
想到即将见到萧大，且知他平安，怕才是他们最欢喜的。
凤凰山庄。
凤夕舞跪在“九天堂”上。
老祖宗一脸怒气的坐在上面，凤家直系子弟全部在旁伺候。
“凤儿，你可知道你犯下了多大的错吗？”老祖宗的怒骂中依然充满了痛心。
凤夕舞低头道：“其错可诛。”
“凤儿从放走萧东楼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知道自己要去承担什么。”
“总之温柔乡的事是凤夕舞一人所为，与凤凰山庄无干。”
“所有的一切均由凤夕舞一人承担。”
老祖宗看着凤夕舞：“你真要一个人扛起这件事？”
凤夕舞语气柔和但无比坚定：“本就是我一个人的事。”
老祖宗用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跪在下面的凤夕舞。
“我还可以给你一次机会，只要你现在答应去杀了萧东楼，你就还是凤凰山庄
的庄主。”
“温柔乡的事我们自然也有办法给江湖一个交代。”
萧东楼打马飞奔。
凤夕舞凄然一笑道：“老祖宗，你应该知道，如果我肯选择，我当初就不会一
而再，再而三的手下留情。”
老祖宗长叹一声，看着凤夕舞，不知道是哀是怨还是怒其不争。
凤千翔忽然跪在老祖宗脚下：“奶奶，求您给姐姐一个机会，您看在这些年姐
姐为咱们凤家做了多少事的份上。”
老祖宗努力压抑着心中的不平，过了许久，她终于开口。
“千翔，当初是你不愿涉足江湖，才由你姐姐为凤家操劳了这么多年。”
“你肯不肯在列祖列宗面前答应我，以后凤凰山庄就交给你了。”
凤千翔咬牙道：“我答应。”
老祖宗长叹一声，缓缓道：“那好！”
“凤儿，从今天起，你就再也不是凤家的人。”
“你的武功也必须还给凤家。”
“我说完了。”
凤夕舞眼中闪动着莫大的痛苦。
她流着泪，将右臂从衣袖中褪出。
凤千翔将一把长剑捧至她的面前，咬着牙大声道：“家法到！”
凤夕舞缓缓的拿起长剑。
当血雾蒙住了她的眼睛时，凤千翔一把抓住凤夕舞双手。
凤夕舞只觉得左手传来的力道犹如烈火，右手则如寒冰。
待到两股力道汇聚时，她觉得全身的经脉有如烟花般，爆裂了。
萧东楼心中忽然一紧，似乎有只手在撕扯着他的心。
他看着天边的夕阳，心里默默道：“夕舞，你等我回来。”
这一天终于来临。
南七北六一十三省的各路盟主，武林八大门派，全都到齐。
只是萧东楼还没有到。
龙尾焦虑道：“按推算，萧兄他们应该昨晚就到了。”
“莫不是路上出了什么事？”
司空摘花等三人也是坐立不安。
太阳开始西沉。
就在龙尾又一次耐不住站起身来的时候。
萧东楼到了。
一身蓝衣，神色懒散的萧东楼总算施施然的走了进来。
当他站定的时候，他就变了。
变得很冷，很静，很定。
冷如水，定如山。
第十六章 此情可待
龙尾连忙走下台去相迎。
“萧兄怎的迟了这许久，没得让大伙等的心急。”
萧东楼微笑道：“这一路上实在是不很太平。”
龙尾道：“怎么不见小兰？还有凤夕舞？”
萧东楼道：“小兰不会来了。”说到这里，他的眼中不由得流露出一种愤怒。
“她已经为你自尽了。”
龙尾不由得一惊：“此话怎讲？”
萧东楼道：“她执行你的计划，可惜被我识穿，败露之后，她就咬破嘴里的毒
药自尽了。”
龙尾变色道：“萧兄你在说什么？”
萧东楼道：“事到如今，你还不承认么？”
龙尾冷笑了一阵，忽然道：“我知道了，你是勾结了凤凰山庄来诬陷我的。”
萧东楼摇头道：“小兰都承认了，你还有什么可以抵赖的。”
龙尾冷笑道：“现在死无对证，你说什么都可以了。”
萧东楼看着他，眼中忽然流露出一丝嘲笑。
“你真的忘记了，这世上还有一个妙手神医：金针渡厄叶天士。我之所以会迟
到，不过就是带着他们去找叶神医。”
“对了，我还忘记告诉你，安言也没有死。”
“小兰毕竟还是姐妹情深，下手时留了分寸。”
萧东楼抬头看了看天。
“估计她们的马车随后也快到了。”
龙尾脸色忽然变得苍白，他喃喃道：“不可能，不可能，淡如水的毒怎么可能
撑得了两个时辰以上？”
萧东楼看着他，眼中的嘲笑之意更深。
龙尾忽然醒悟，这一回他的脸彻底成了死灰。
他忽然笑道：“萧东楼，你好样的。你骗了我，是不是？”
萧东楼淡淡道：“也不能说全是骗你，安言确实没死，我也真的是送她去了叶
天士那里。”
“至于小兰，我送她过去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可怜她在临死前还在说你的好话。”
龙尾恢复了他以往的淡定：“那又如何？！”
“萧东楼，我问你，我有什么错？”
“论杀人，我比温柔乡差得太远。”
“江别离确实有野心要一统江湖，所以党同伐异，铲除异己，我除去他，还不
是为民除害？”
“如果我做了盟主，以我的能力，难道不是造福武林？”
萧东楼眼中闪过深深的痛苦。
他郑重其事地转过身来，面向江湖各大门派，沉声道：“我个人今后的所为，
与东花无关。”
“从今天起，我不再是东花的萧大，我只是我，萧东楼。”
“从今天起，我退出江湖，不再过问江湖中事。”
言毕，深深一揖，一揖到地。
他再看向龙尾：“也许你说的对，你没有做错什么。”
“可我不再是江湖中人，也不会再过问江湖中事。”
“恩恩怨怨，是是非非，留待在座的各位去评说吧，反正公道自在人心。”
萧东楼长叹一声：“俗世翩翩一叶舟，却载不动这，许多愁。”
说毕，大步朝门外走去，不管背后如何，竟不再回头。
他一路长笑，声不绝耳。
“从今后，仰头大笑，低头痛心，为爱沉舟，夫复何求？”
这边东花三子那里按耐得住，早就跟着追了出去。
“萧大！”
萧东楼停住，他回头笑道：“我不再是你们的萧大了。”
“原谅我的自私，可我真的已经厌倦江湖中事，我只想守着我爱的人终老一生。”
“凤儿势必与江湖是对立，如果我不退出，你叫我如何摆正立场？”
“我不高尚，也对名利无心，所以我现在什么都不想要。”
三个人静静地听着。
司空摘花忽然道：“好！从现在开始，你不是东花的萧大！”
“但是，你永远是我司空摘花的萧大！”
萧东楼眼中似乎已在闪烁泪光。
“好！我们永远是好兄弟！”
“来日相见，还是肥鸡火锅竹叶青。”
“对，还是逸华斋的酱肉！”
唐方笑道：“萧大，什么时候给我们喝你们的喜酒啊！”
萧东楼翻身上马：“小唐，你和小花的喜酒到时候也别忘了我！”
摘花忍不住咧嘴大笑，唐方狠狠地踩了他一脚，脸却胀得绯红。
萧东楼大笑着对温柔道：“妹子，你以后也多照看着自己吧！”
唐方忽然道：“萧大！你这一走，凤姑娘如何对他们凤家交代？”
萧东楼不由得一惊，冷汗顿时湿透了衣襟。
“我当时只想到要立刻回来处理完这里的事，退出江湖，再去接她会合。”
“我，我……”
萧东楼已不敢再想，他翻身上马，绝尘而去。
唐方望着他的背影，转头对司空摘花说：“萧大居然也有疏忽的时候，希望他
这一去，一切都还来得及。”
夕阳西下。
一个淡紫色衣衫的身影孤独的走出了山庄的大门。
大门在她身后沉重的关了起来。
她回头看了一眼，就向远方走去。
她单薄的身影在夕阳下渐渐淡去。
彩霞满天。
萧东楼拼命打马急奔。
他的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悔恨。
打马的每一鞭都好像抽在他自己的心里。
凤凰山庄。
凤千翔站在老祖宗面前：“萧东楼在堂外求见。”
老祖宗皱眉道：“他居然还敢过来？！”
凤千翔道：“他是一个人来的。而且，这几日江湖中已经传开，萧东楼已在当
日武林大会上当众宣布退出江湖，不问世事！”
老祖宗道：“哦？这年轻人究竟在想什么？”
“千翔，那你就去见一见他吧。”
凤千翔来到大厅。
一身蓝衫的萧东楼风尘仆仆，平素懒散的脸上此刻竟布满了焦虑，他的右眼中
那色彩斑斓的血痕此刻显得更加夺目。
凤千翔冷冷的打量着他，直到萧东楼开口。
“凤庄主！”
“萧大侠！”
“萧某这次来实是想求见一下凤姑娘！”
凤千翔嘴角带着一丝讥笑：“看来萧大侠真的是不闻江湖事了。”
“你不知道凤夕舞已因败坏门规，私立杀人组织，危害江湖而被废掉武功，逐
出家门了吗？”
萧东楼的心似乎被爆竹炸开了一般，他许久没有说话。
“她去了哪里？”
凤千翔冷笑道：“她已不是凤家的人，我们不知道；就算是知道，我也不会告
诉你，萧大侠！”
萧东楼看了他一会儿，居然也冷笑道：“好！我会去找她！”
“她不是你们凤家的人更好，因为我觉得这里根本没有一点做人的温暖。”
“你们不要她，还有我！”
凤千翔用一种十分奇怪的眼神看着他：“她现已是个废人，而且还是凤凰山庄
的弃，她这一出去，不知道会有多少仇人……”
萧东楼冷冷的打断他：“我只知道，她将是我的妻子。我会在找到她的第一时
间娶她。以后有什么风雨，我会陪她一起面对！”
凤千翔眼中似已有泪光，他忽然展颜笑道：“也不枉她为你承受了这么多。”
他走近萧东楼旁边，低声道：“她虽然不是凤家的人了，可她永远是我姐姐；
我是不会告诉萧大侠，可我会把我知道的告诉你，姐夫。”
终曲，但不是曲终
时光荏苒。
白云苍狗。
凤夕舞在这边远的山村已经看了一次花开，又看了一次花落。
她没有按凤千翔的安排，而是中途改变了路线。
她想真的远离喧嚣的尘世，她想让萧东楼真的忘记她。
而她却不能忘记他。
她现在每天的生活都很艰苦，却很愉快。
她靠为别人浆洗和缝补衣服为生。
她在自己的小屋前种了一丛茉莉花。
每天她都为自己在衣襟上小心地别上一串茉莉花，这是她每天最大奢侈的享受。
夕阳西沉。
她像往常一样提着一篮衣服走向村边的小河。
晚风吹拂着，将茉莉的花香吹拂出来。
河水清澈。
就在她弯下腰的一瞬间，她看到了水中的倒影。
那倒影映出了一个人。
一个淡蓝色衣衫的人。
脸上带着懒散的笑容。
她的心几乎要跳出自己的喉咙。
她回过身。
萧东楼一把将她拥入怀中。
时间似乎停滞。
暮色已沉。
他放开她。于是，她凝视着他。
她看到他眼中那道被“凤凰心”灼伤的斑斓的血痕。
他看到她眼中洋溢着不曾奢望的幸福。
良久良久。
萧东楼从怀中掏出那只精致的金属筒。
拔掉木塞后，一座淡淡的蓝色的小楼绽放在夜色中。
紧接着，金属筒中又喷出了一只淡紫色的凤凰，在小楼的周围不停的盘旋着，
盘旋着，久久不肯散去……
——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