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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出面告奈菲莉,由你开庭审理,陪审团的人选我们一起决定。但是我不希望走到这步田地,因此你得展现你的说服力。”
“我一定尽力而为。”
奈巴蒙松了一口气,对自己的做法感到庆幸。他没有错估了这个法官,“我很高兴自己找对人了。在我们这种高级分子之间,没有什么排除不了的困难。”
※※※
神奇的底比斯!在此他尝到了幸福与悲痛。迷人的底比斯!仙境般的夜过后,便是璀璨亮丽的黎明。无可逃避的底比斯!命运之神数度使他重返旧地调查事实真相,偏偏真相又有如受到惊吓的蜥蜴,早已逃得无影无踪。
他在渡船上遇见了奈菲莉。帕札尔又紧张又担心,但她并没有赶他走。
“我当初不是随便说说而己。我们本来不应该再见。”
“你比较不想我了吗?”
“一点也没有变。”
“你这是在折磨你自己。”她不由得叹了口气。
“只要是为了你,又有什么关系呢?”
“你痛苦,我也难过。再次见面徒增感伤,你觉得必要吗?”
帕札尔不愿她误会自己又要来纠缠她,赶紧澄清:“我这次完全是以法官的身份来见你的。”
“我犯了什么罪?”
“接受一名妓女的慨赠。奈巴蒙坚持不让你扩大行医范围,而且要你将重症病人交给其他医生诊治。”
“否则如何?”
“否则他会以违反医德为理由,禁止你继续行医。”
“这有几分的威胁性?”
“奈巴蒙很有影响力。”
对于奈巴蒙的不善罢甘休,奈菲莉也只是无奈。“之前他没有整垮我,现在他又不许我与他抗衡。”
帕札尔小心翼翼地问:“你要放弃吗?”
“你觉得我会怎么做?”
“奈巴蒙相信我能说服你。”
“他不了解你。”
“所以我们运气不错。你信任我吗?”
“绝对信任。”
帕札尔听着她温柔的声音,感到无比陶醉。她这不是抛开了冷漠的外表,给了他另一种不那么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眼神了吗?“奈菲莉,不用担心,我会帮你。”
他陪着她走回村子,心里只希望这条路永无尽头。
※※※
暗影吞噬者放心了,帕札尔这趟出门似乎完全是为了私人因素。他不是要找第五名退役军人,而是想追求美丽的奈菲莉。
由于凯姆与狒狒之故,暗影吞噬者行动时不得不万分谨慎。
最后察访的结果,他相信第五名退役军人若非已经死亡,便是逃到了远远的南方,再也不会有人提起他。反正只要他不说话就行了。
然而,他仍继续跟踪帕札尔,以防出了任何差错。
※※※
狒狒显得焦躁不安。凯姆环顾四周,只有农夫和驴子、修筑堤防的工人,此外并未发现异样。但是狒狒警察却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凯姆于是更加小心防范,并往帕札尔与奈菲莉走去。这是他第一次仔细地打量了上司。这名年轻法官是理想的化身、乌托邦的使者,他既坚强又脆弱、既踏实又爱作梦,但无论如何,他从不偏离正道。他一个人并无法灭除人性的邪恶,但是他能遏止这股恶势力的蔓延,也因此使得那些蒙受冤屈的人有了希望。
凯姆真希望他不要插手管这么危险的事,再这样下去,他迟早会被毁灭。可是眼看那些可怜的家伙死得不明不白,又怎么能怪他呢?只要平民百姓死后不遭人唾笑,只要法官不让财大气粗的大人物享有特权,那么埃及的光芒便能继续辉耀大地。
※※※
奈菲莉和帕札尔都没有说话。帕札尔一直以来便梦想着能和她手牵着手散步,就像今天这样,只要两人在一起,什么话也不必多说。他们的脚步一致,仿佛默契十足的伴侣。他何其有幸能偷得片刻如天神般的幸福、窃取一个比真实更为可贵的奇迹?
奈菲莉轻快地走着,像空气一样:她的脚好像在地面飘动似的,一路走来毫不疲累。能够陪她一段,帕札尔感到无上的荣幸;若非自己必须坚守法官岗位,对抗即将来临的风暴,他真想就此隐姓埋名、全心全意地服侍她。不知是否是他的错觉?
奈菲莉比较不排斥他了。或许她需要两个人在一起时的这种沉默,也或许她会渐渐习惯他的热情、只要他不开口。
他们俩走进了实验室,正在挑拣药草的卡尼兴冲冲说道:“收成太丰富了。”
“恐怕没有用。”奈菲莉遗憾地说,“奈巴蒙想阻止我继续行医。”
“要不是法律不许向人下毒……我就……”
“御医长不会如愿以偿的。我会插手管这件事。”帕札尔十分坚定地说。
“他这个人比毒蛇还恐怖,你惹他,他照样咬你。”卡尼虽然气愤,却也着实为法官担心。
“有新药材?”
“神庙给了我一大块地种植药草,现在我就是他们正式的供应者了。”
“这是你应得的,卡尼。”
“这可没有忘记调查的事。有一次,我刚好有机会和负责人口普查的书记官聊天,不过据他说,这六个月来工作坊和农场都没有雇用过孟斐斯的退役军人。老兵退伍后一定要报到,不然就会丧失他的权益,这么一来就等于把自己陷于绝境了。”
“这个老兵太害怕了,他宁愿穷苦也不敢公然出现。”
“他要是到外地去了呢?”
“我相信他一定还躲在河西地区。”帕札尔依旧十分肯定。
※※※
帕札尔心中的矛盾令他苦不堪言。一方面,他觉得轻松,甚至几乎是快乐;另一方面,却又消沉难过。再见到奈菲莉,她也变得更和善、更容易亲近,使得帕札尔有了重生的喜悦:但是他也知道她不会嫁给他,便不免失落绝望了。
为了她、为了苏提、为了美锋的事情,他暂时没有时间多想。布拉尼的话提醒了他,埃及的法官理应为他人献身。
这天,底比斯西区的后宫举行了宴会,庆祝亚洲远征队伍凯旋而归,人民得以重享太平,并齐声歌颂伟大的拉美西斯大帝与大功臣亚舍将军。所有的织布女工、乐师、舞者、珐郎专家、教师、美发师、插花艺术家都在花园里逛着,一边闲聊一边享用点心。她们欣赏着别人的衣饰,相互忌妒、相互批评。
帕札尔来的真不是时候,不过他还是见到了艳光四射、使众人黯然失色的后宫女主人。化妆技术无懈可击的哈图莎,对于这些仕女们不尽完善的彩妆显得很不屑。
身边众人的阿谀奉承,也都被她一句句带刺的话给驳了回去。
“你不是孟斐斯那个小法官吗?”见到了帕札尔,她难掩惊讶。
“很冒昧在这样一个时刻来打扰你,但能否请王妃殿下移驾,我们私下谈谈?”
“太好了!这些个社交活动真是无聊死了。我们到池塘边去吧。”
这个正经庄重的法官是何等人物?竟能三言两语便征服了高高在上的王媳。哈图莎很可能只是跟他玩玩,过后便会把他像断了手足的玩偶一样丢弃。总之,这名异邦女子的荒诞行径是令人难以逆料的。
水池里一朵朵自莲与蓝莲在微风中摇曳。哈图莎和帕札尔走到遮阳伞下的帆布折椅处,坐了下来。
“我们这般不遵守礼仪,一定会遭来闲言闲语的,帕札尔法官。”王妃打趣着说。
“我很感激你。”
“这么说你会开始喜欢我这后宫的富丽堂皇喽?”
哈图莎这些刻薄戏谑的言语,帕札尔只是听若罔闻。“美锋这个名字你听过吗?”
“没有。”王妃无趣地回答。
“戴尼斯呢?”
“也没有。你是来侦讯的?”
“我很需要你的证词。”
“据我所知,这两个人并不是我手底下的人。”
“戴尼斯是孟斐斯的主要运输商,他接到了你下的一道命令。”
“那又怎么样?你以为我会在乎这些小事?”哈图莎开始有些不耐烦。
“可是就在前来底比斯的货船上,发现了失窃的官粮。”
“这我就不懂了!”
“货船、谷粮和盖了你的章的运输令都被查封了。”
哈图莎觉得帕札尔意有所指,不自禁地提高声量喝问:“你是在指控我偷窃?”
帕札尔则温言答道:“我希望你能解释。”
“谁派你来的?”
“是我自己来的。”
哈图莎不敢相信一个小小的法官有这般胆量,“你自己来的……我不信!”
“你错了。”
“他们又想害我,而这次利用的却是一个什么都不知道,又容易操控的小法官!”
“侮辱并恶意中伤法官,必须接受杖刑。”
哈图莎简直气疯了,他竟如此不把自己放在眼里!“你疯了!你知道你在跟谁说话吗?”
帕札尔一切依法行事,并不在乎王妃的气恼与要挟,“跟一个犯了法与庶民同罪的王妃。何况你还涉嫌侵占国家的官粮。”
王妃呸的一声,“我才不管。”
帕札尔仍耐着性子解释:“涉嫌不代表定罪,所以我等着听你为自己辩护。”
“我不会低头的。”
“你如果是无辜的,有什么好怕?”
“你竟敢怀疑我的清白!”
“事实摆在眼前。”
“你太过分了,帕札尔法官,实在太过分了。”她怒气冲冲站起身,头也不回便往前走。一旁的朝臣纷纷闪避,惟恐这把怒火延烧到自己身上。
※※※
三天后,底比斯大法官接见了帕札尔。大法官是个正值壮年、头脑冷静的人,很快就要接任卡纳克神庙的大祭司。他详细地将文件资料看了一遍,向帕札尔赞道:“你做得非常好,不论内容或形式都很用心。”
“这里不是我的辖区,因此接下来的工作就交给你了。你若认为我有必要参与,我会立刻开庭。”
“你本身有什么看法?”
“谷粮的非法交易确实存在。不过,与戴尼斯似乎无关。”
“警察总长呢?”
“他可能知情,至于知道多少则很难说。”
“哈图莎王妃呢?”
“她坚决不作任何解释。”
“这可就麻烦了。”大法官沉吟道。
“公文上的确有她的印章,无法做假。”
“当然,但是是谁盖的呢?”
“她自己。那是她戴的手指上的私人戒樱。和宫里其他重要人物一样,她的戒印是从不离身的。”
“接下来我们将会步步艰难了。”大法官说出了自己的疑虑,“哈图莎在底比斯并不受人民爱戴,她太高傲、太爱批评、太专横了。不过即使众人的看法如此,法老还是会袒护她的。”
“盗取为人民准备的谷粮是很重的罪。”
“我知道,但我希望不要公开起诉,以免有损法老声誉。而且根据你的记录,预审还没有结束。”
帕札尔显得脸色凝重。
“你不用担心,帕札尔法官。我身为底比斯大法官,绝不会将你的卷宗闲置于成堆的档案中。我只是想有更充分的起诉原因,毕竟原告是国家本身。”
“谢谢你想得这么周到。至于公开开庭……”帕札尔迟疑了一下。
“会比较好,我知道。但你是想先得知事实呢,还是想先要了哈图莎王妃的人头?”
“我对她毫无敌意。”帕札尔连忙辩解道。
“我会试着让她说出真相,必要的话,我也会正式传召她。我们就把她交给命运之神,好吗?她若有罪,必然会付出代价。”
帕札尔见大法官说得十分诚恳,便勉为其难地问道:“你需要我的帮忙吗?”
“目前还不需要,而且孟斐斯方面有急事要你回去处理。”
“是我的书记官?”
“是门殿长老。”
第三十二章
妮诺法夫人实在难消心中的怒气。她不明白自己的丈夫怎么会蠢到这个地步。
他老是看错人,又老是学不乖,这次他竟然以为美锋会毫不反击便乖乖束手就擒。
结果呢,娄子可捅大了:有一场官司要打、一艘货船被征调、涉嫌偷窃,而且还让那只小鳄鱼逮个正着。
“你的战果可真辉煌嗳!”
戴尼斯却面不改色地说:“再吃点烤鹅,味道很棒。”
妮诺法再也忍不住破口大骂起来:“我们丢尽了脸又破产,那是你害的。”
戴尼斯却悠哉悠哉地安慰妻子:“放心,总会转运的。”
“运会转,你这笨脑袋却变不了!”
“只不过把一艘船扣留几天,有什么要紧?反正货已经换装到另一艘船上,马上就会到底比斯了。”
“那美锋呢?”
“他不告我们了。我和他已经达成协议,从此停战,并且以双方最大的利益为考量,分工合作。他还取代不了我们的地位,这次经验算是给了他教训。以后我们还要以公道的价格,替他运送一部分的货。”
“盗粮的案子呢?”
“不会成立的。人证物证都证明我是清白的。况且,我多少也得负点责任。我是被哈图莎利用了。”
“帕札尔的控诉呢?”
提到帕札尔,戴尼斯可就不那么轻松了。“是有点麻烦,这点我承认。”
妮诺法不禁又发作道:“好啦,官司打不赢,声誉毁了,还要罚款!”
“没有到这个地步。”
“你以为会有奇迹?”
“只要稍作安排,又有何难?”
※※※
西莉克斯高兴地手舞足蹈。她刚刚收到一枝茎长十公尺、顶端开了黄、橙、红色的花朵的芦荟。芦荟汁液中含有一种油,用来涂抹生殖器可以避免感染。她丈夫常常得皮肤病后会在腿上留下红色的疤,芦荟本身对于治疗这种皮肤病也很有效。
此外,她还会帮他涂上由蛋白和金合欢花调成的药膏。
美锋得知被传唤入宫的消息,又开始发痒了,他带着焦虑不安的心情前往行政部门。
西莉克斯一边等着丈夫回来,一边准备止痒的香膏。
中午过后不久,美锋回来了。他向妻子说:“我们不马上回三角洲了。我会在当地找个负责人。”
“公家许可证被取消了吗?”西莉克斯担心地问。
“刚好相反。我在孟斐斯经营与扩展的成功,受到大家热切的祝贺。事实上,王宫方面已经密切注意我纸厂的状况两年。”
“是谁想毁了你?”西莉克斯一听,更是惊慌了。
“毁了我……没有啊!是谷仓总监注意到我进展得很快,便想知道发达以后的我变成什么样子。因为他看我工作更加勤奋,所以才叫我跟着他。”
西莉克斯听完又是惊讶又是欢喜。谷仓总监不但负责订定税率、按类征收并重新分配给各省,此外,他还指挥一群特别的书记官,监督各省的税务中心,收集各项土地与农产税收清单后,送交白色的“双院”,也就是管理全国财政的地方。
“叫你跟着他……你是说……”
“他任命我为谷仓的总财务官。”
“太好了!”她兴奋地抱住丈夫的脖子,向往地问,“我们以后还会更有钱了吧?”
“很可能,不过工作也会更忙了。我会常常到外省出差,孩子要麻烦你照顾了。”
“我实在太骄傲了……一切就交给我吧。”她拍拍胸脯保证。
※※※
书记官亚洛和驴子一块儿坐在帕札尔法官办公室的门外,大门上贴了一些封条。
“谁敢这么做?”帕札尔惊怒地问。
亚洛则苦着一张脸,有气无力地说:“门殿长老下令,警察总长亲自来封的。”
“为什么?”
“他不愿意跟我说。”
“这样是违法的。”
“我能怎么办?总不能打他吧!”
帕札尔于是立刻前往门殿长老那儿,却等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获得接见。长老一见到帕札尔就说:“总算找到你了,帕札尔法官!你出门的次数真频繁。”
“都是为了公事。”
“现在你可以休息了!我想你也已经发现自己被停职了。”
“为什么?”
“年轻人懵懂无知!当法官不代表你就凌驾了法律。”长老严厉地训斥他。
“我犯了什么法?”
门殿长老的声音突然变得凶恶:“税法。你忘了缴税。”
“我没有收到通知啊!”
“我三天前亲自帮你送去了,可是你不在。”
“可是缴税期限有三个月。”
“那是在外省,在孟斐斯你只有三天的时间,期限已经过了。”
帕札尔大吃一惊,问道:“你为什么这么做?”
“我只是依法行事。法官必须以身作则,你没有做到。”
帕札尔强忍住上升的怒气,因为攻击门殿长老会使得情况更复杂。“你这是在迫害我。”
“不要乱安罪名!无论如何,我都必须强迫未按时缴税的人将税款付清。”
“我已经准备要清偿债务了。”
“我看看……总共是两袋稻谷。”
帕札尔一听,松了口气,但是门殿长老接着又说:“罚款就不止了。我看就……一只肥牛吧。”
帕札尔愤慨地抗议:“相差太多了!”
“由于你的身份特殊,我不得不严格一点。”
“是谁在背后指使你?”
门殿长老只是伸出手指着门,冷冷地说:“出去!”
※※※
苏提发誓要飞奔到底比斯,深入后宫,让那个赫梯女人好看。这么不可思议的惩罚的主使者,除了她还会有谁?通常,税制是一定的,毫无转圜的余地。这次对他的控诉实在太罕见了,简直像是蓄意诈欺一样。她利用迂回的办法来打击帕札尔,又想利用大都市的特殊条例,来迫使这个小法官闭嘴。
“我建议你要三思而后行。如果这么做,你将会丧失军官的身份,而一旦开庭,你说的话也不再可信了。”帕札尔反过头来劝他。
“开什么庭?你已经没有能力开庭了。”
“苏提……我认输了吗?”
“几乎。”
“几乎。你说得对。不过这样的攻击太不公平了。”
“你怎么还能这么冷静?”
“厄运与逆境让我懂得思考,还有你热情接待,功劳也不小。”帕札尔倒还有心情开玩笑。
苏提当了战车尉,分配到了一个四房的大屋子,屋前有花园可以让帕札尔的驴子和狗安睡个饱。豹子每天心不甘情不愿地做菜、做家事,幸亏苏提常常要她停下手边的工作,拉着她去玩一些比较有趣的游戏。
帕札尔则不出门一步。他努力回想着重要文件中的各项要点,对于好友与美丽情妇的调情嬉戏,完全视若无睹。
“想、想、想……你想出个什么结果没有?”苏提问道。
“我们或许能借助你的力量而有所进展。有一次,牙医喀达希曾经潜入一个军营想偷取铜料,而那个军营刚好是化学家谢奇进行秘密实验的地方。”
“制造武器装备?”
“绝对错不了。”
“是亚舍将军底下的人?”
“我不知道。我不太相信喀达希的说词。他为什么会在那个地方游荡呢?据他说,是因为军营的负责人泄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