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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眼泪毫无知觉地流了满脸,子衿却继续仰头发泄着,困兽般走来走去。
“挺大的姑娘了,都考四级了,都快开始发育了,还骑你爸脖子上在那臭显摆,真让人来气!真想打你一顿,也看看你委屈的矬样儿!最可气的是,当我还在跟高考拼命的时候,你都接到保送通知书了!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爸跟咱们校长那儿花了多少工夫,要是我也有个爸爸顶门立户,我妈能有那么多白头发吗?我能拼得那么辛苦吗?这个破烂世界公平吗?”子衿正视我的那一刹那,两行泪无声地涌了出来。
“子衿……”我居然泣不成声了,“我爸就是你爸……”我确实没了任何语言,真想不到某年某月某一天在学校的小礼堂里会和我最铁的朋友发生这样一幕,就像当初怎么也想不到我们会一起进入C大一样。
“他找到我了。”子衿吸着鼻子说。
“谁呀?”
“哼,那个男的!我爸!我居然收到了他的信。”
“真的?那咱妈知道吗?”
“我想他应该见过咱妈了。没听说全国各地的知青都乘着北大荒专列重温伤痕来了吗?”
听子衿这么一说,猛然想起前几天林筝,还有韩放他们几个哈尔滨学生在教室里兴致勃勃地谈论父母到某某农场参加全国知青返乡聚会的事。当那些孩子世故地翻阅着印刷精美的通讯簿,讨论着哪个官最大哪个最有钱,在超大的合影中说笑玩闹地找出爸爸妈妈叔叔阿姨给同学们看的时候,怎么会想到这个世界上还有和他们追一样的明星穿一样的牛仔裤,却望着照片上几百张脸茫然指不出自己亲生爸爸的同龄人。
“不然他就是从别处打听到了我的去向,才给我写信的。我都20岁了还没见过他呢,他居然好意思告诉我他还有个儿子,而且多么的了不起!”子衿的脸又涨红了,“你说他怎么有脸认我?”
子衿被这突如其来的信弄得太激动了。正犯愁怎么让她平静下来,好好完成今晚的演出,礼堂侧门“吱呀”一声开了,子衿寝室的一个女生跑进来说:“陈子衿,你妈都来两遍电话找你了,说有急事,让你赶快往家回个电话!”说完带着一脸舞台妆跑了。子衿抹了抹脸也跑了,剩我一人在这儿盯着。
我在灯火辉煌的礼堂里为子衿的事惆怅,回想这些年来,陈姨真不容易,子衿也不容易。
手机发出遥远的响声,我在装满演出服装的包里翻了半天才找到。
“准备得怎么样了?听我的,不用帮他们弄太好。还没吃饭吧,等着我。邱雪。”接到这个短信我开心多了。这些日子,邱雪总和路晓滨他们泡在一起,人家两对老情侣外加一对新情侣,就她是一女光棍。
不一会儿,邱雪拎着一兜西侧门的小吃找来了,一看就知道她今天准又没去食堂吃饭。
“卓然?你好像哭了。”邱雪戴上了新隐形,犀利无比。
“哦,太有成就感了,一激动就流泪了。”我顺口扯了个连自己都不相信的谎。
邱雪环顾四周,警惕地说:“真没人欺负你吧,我可听说礼堂附近经常出没一些BT色魔,专偷女生内衣那种。”说完又向我靠近了一点儿。
“是吗,刚才我还想趁屋里没人换衣服来着。”虽然自己心里也有点儿打怵,可吓唬邱雪还是相当有趣的一件事。
果然,邱雪倒抽一口冷气:“那帮音乐系的神经病就把你一人扔在这儿?太没人性了!我看咱们还是把门挂上吧,我怎么觉着这礼堂跟夜半歌声似的。”挺感人的爱情片硬被她当成了恐怖片。
邱雪像只小羚羊似的奔过去把门反锁了,又飞快地掏出手机往礼堂码人。
趁邱雪的弟兄们没到,我上后台把衣服换了。上身是件V领白色紧身衣,下半截是条纱质的白裙。
又是白色,刚才让子衿那么一说,我都想抱着所有的白衣服找个地缝钻进去了。可谁让田野同学选了一首《樱花幻想曲》呢。把头发散开,在脑后扎起一绺,缠绕上粉色发带,和白衣映衬,颇有几分樱花的韵致了。其实我挺讨厌粉色的,我倒巴不得田野今晚能演一曲《小芳》,我好扮成个村姑,痛痛快快地影射影射子衿那没良心的爸。
压了两下腿,往前台去寻邱雪,杨光他们都已经坐在观众席里喝可乐了。看来邱雪在这个小圈子里还真找到了呼风唤雨的威严。
《一样的月光》3(3)
杨光和路晓滨的女朋友都没在,温冰却来了。
“卓然,你真美——”邱雪又开始学猪八戒看见嫦娥那出了。
我回身把衣服披上,接过邱雪递上的煎饼果子不禁喜上心来,折腾这一下午早就饿得前胸贴后背了,感觉自己无比修长骨感,刚要把吃的往嘴边送,就听耳边有人说:“穿成这样,还不走光才怪呢。”温冰这人怪怪的,把春风对准大伙敞开了吹,却唯独对我冷若冰霜,偶尔开口说话也总是阴阳怪气的。
“你看韩放都快流鼻血了。”邱雪没心没肺地指指台下,韩放的小墨镜正朝这边反光呢。温冰撂下一张臭脸,气哼哼地走了。
邱雪无辜地说:“怎么啦?韩放又不是她的人。”
“这可说不准,难道你以为温冰是冲你才到4班这个小圈子里来混的?她怎么不和别人接近而偏偏和你泡在一起?真笨,没看见那天俩人手拉手下山呀?”我觉得自己越来越像林筝或者蓝静了。
“唔……”邱雪如梦方醒,若有所思地望着温冰的背影。
音乐系的人陆续回来了,个个花枝招展。子衿精神好了许多,还在我脸上一通鼓捣。完事儿之后我从镜子里看见一个活脱的小花旦,连眼皮都是粉红的。算了,谁让我惹不起子衿呢,我埋下头深深窝进了座椅。
一阵香风吹来,路晓滨的校花女朋友姗姗步入,高雅落座。说她是校花,其实就是外语系一个模样身材挺标致的女孩,得过校模特大赛冠军。杨光的女友来得更晚,其傲慢丝毫不在校花之下。一个靠美貌牛掰,一个靠家世牛掰,互相瞧不上。
“这儿什么味儿啊,跟三陪小姐来过似的,呛死人了,这破学校怎么什么人都有啊,杨光咱换地儿吧。”这女人还真是睚眦必报,大概还为松峰山上遭到的讪笑耿耿于怀呢。
学姐一席话气得校花脸都扭曲了,死掐着路晓滨的胳膊,路晓滨表情也挺尴尬。
俩哥们的女人在那儿争强斗狠呢,韩放却依然面无表情,摘下墨镜双眼放光,好像今天有泳装表演似的。
音乐系系花终于在阎权的陪伴下仪态万千地出场了,用唱民族的天籁开了腔:“各位老师,各位同学,大家晚上好!”观众席里立刻卷起一阵热烈掌声。
满场观众张着大嘴看美女的工夫,邱雪却在一旁魂不守舍地盯着我旁边的空座。
也难怪,音乐系专场向来座无虚席,要守住个前排头等座并非易事,一会儿工夫我都帮她打发走好几拨钻空子的了。最后上前询问的是位斯文的大叔,操着淡淡的南方口音说:“这个座儿我能坐吗?我从很远的地方来看我女儿演出……”面对那满脸慈祥的父亲,我都想把自己的座儿让给他。
“叔叔,这个座确实有人,他一会儿就到,我这儿还有张票,也是第3排的,就是稍微偏了点儿,在角门那儿,您若不嫌弃……”邱雪的感觉显然跟我一样,不然才不会把那张众人挑剩下的票掏出来丢人。
可大叔却如获至宝地接过那张票对号入座去了。
“哎,我说你到底给哪位大侠留了这个座?这人怎么这样啊?都开场了还不来……”我话还没说完,邱雪就慌忙把头摆正,蹩脚地在那儿装若无其事。
一个高大的身影出现在我左边,安静落座,真绅士。我扭头一看,难怪,这不是系学生会主席郭安邦学长吗?我热情地和学长打着招呼,可学长似乎一脸茫然。也难怪,有一回我也没认出电视里那个满脸油彩的土著是成龙。
学长认出我右边的邱雪了,继而又认出了我,连忙彬彬有礼地致着歉,说真不好意思,实习单位有事所以来晚了。邱雪脸上立刻露出了灿烂的微笑。我微妙地夹在两人中间欣赏着节目,总觉得自己有点儿像水母,基本上是半透明的。
算起来,邱雪暗恋郭学长也有小一年了。俩人是老乡,高中也是一个校的,我怀疑邱雪在高中那会儿就喜欢人家了。
台上的节目还真是高潮迭起。阎权用意大利原文高唱《塞维利亚理发师》选段的时候,扶着锃亮的钢琴往灯下一站还真像那么回事儿,阳刚十足,声情并茂,连发型都散发着艺术家气息。不少老师都在台下频频点头,看来这家伙留校的可能性十有八九了。
子衿的节目是全场唯一由老师担纲扬琴伴奏的,那一脸的花旦妆被灯光一打煞是光彩照人。其他人都绞尽脑汁选些别人不曾演过的曲目,子衿却偏偏挑了一首尽人皆知的《二泉映月》。今晚这首《二泉映月》拉得可谓感天动地,我清楚地看见前排一男老师跟着摇头晃脑地陶醉,可个中滋味却只有我真正听得懂。
幕布再次拉开后,舞台上轻烟弥漫,二胡、古筝、琵琶什么的全凑齐了,每样乐器后边都坐着个灵秀端庄的女孩,乍一看还以为是那什么乐坊呢。子衿的位置挺靠前,在一片薄雾中显得尤为真切。这群仙女儿奏起一曲《春江花月夜》,看家的本事果然不是虚的,恍惚中我仿佛瞧见“古文唐”正仙风道骨地徜徉在台上吟着诗,环顾四周,众人也无不一副痴傻状,最可笑的是坐在角门旁边那位大叔,都老泪纵横了。我对邱雪使了个眼色,她立马跟着乐上了:“嘿,我说他至于吗?一个大男人居然哭了,真逗!跟他亲女儿在上边演似的……”
我的脸顿时僵住了,忽然间我觉得这大概是天下间最不招笑的一件事。若真是子衿的爸爸,爸爸看女儿演出,流下自豪的眼泪,这是件多么平常的事情,可对于子衿,却是份永远不能拥有的荣耀。
《一样的月光》3(4)
C大钢琴王子田野的独奏排在倒数第二。无论从哪方面讲,田野都是个不折不扣的王子,今晚还穿了件白色燕尾服上场,倾倒了台下无数女生。我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中给王子的独奏伴舞。为了突出乐曲主题,我以一个象形符号的形态舞蹈着,在如歌如诉的变奏中舒展跳跃,最后像一片纷飞的花瓣,旋转着坠落在大地上。
我的飘飘长发在掌声中铺散在地板上。田野迈着王子的步伐走到跟前拉我起身,然后牵着我的手像天鹅湖大结局似的谢了幕。台下的女生们冲田野尖叫,冲我喷火,估计明儿个一早走在校园里都容易被人扣一脸康师傅。
演出很成功,音乐系主任亲自握着子衿的手说有前途有前途,再接再厉!子衿说哪里哪里,这都是领导支持和集体努力的结晶!我都怀疑她到底是学二胡的还是学公关的。
我朝角门旁望去,那位模范爸爸已经湮没在散场的人群中了,我又望了一眼子衿,心里忽然又酸酸的,连忙抱了她一下,说:“子衿我永远支持你!”子衿怔了怔,跟看见怪物似的说:“你有病啊,真肉麻!”回手朝大家振臂一呼:“去体操馆跳舞!”俊男靓女们便浩浩荡荡地朝体操馆进发了。
《一样的月光》4(1)
按说这体操馆本是体育系的产业,不知道那伙热血太过沸腾的弟兄们怎样争得系里的同意,把体操馆变成了晚间免费舞厅,晚饭一过便歌舞升平,敞开大门迎接各方美女,其目的也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可舞会办了有半年多了,肌肉猛男们依然只能坐在冷板凳上迎来送往,过过眼瘾,孤寂之程度着实令人心酸。
恰逢一曲终了,灯火通明,音乐系花花草草的翩然到来令肌肉猛男们眼前一亮,精神焕发,以至于对我们中文系儿女的长驱直入也听之任之。
被杨光他们用一年青春换了一顿痛扁的篮球队长带着几个海拔190厘米以上的特招生正坐在板凳上换鞋呢,看样子刚从旁边的篮球馆训练完,迫不及待就跑这边等待爱神拯救来了。
突然,队长拉着鞋带的手停滞了,那双连陈子衿和邱雪都甘拜下风的大眼穿越人群,紧紧地黏在了校花的脸上。可当他那用来盯紧对方球员的余光下意识地四下警戒时,却极为不幸地撞在了路晓滨身上,而且立刻被无情地弹了回来。队长在灿烂的灯光下看到了痛苦的一幕:路晓滨得意洋洋地伸出胳膊环住了娇媚可人的校花,杨光和学姐则起劲地秀着身上的名牌,连韩放也一脸坏笑手插裤兜,让温冰小鸟依人地挎着,仨人全都以胡汉三又回来了的架势咄咄逼人地盯着他。
两伙人对峙了片刻,队长那边就泄气了,比在联赛上被人盖了个大帽儿还窘迫。
一个新生模样的小DJ,穿得挺HIP…HOP的,见一群美女鱼贯而入,挺有眼力见儿地推上了一张林忆莲精选辑,准备让学长们伸出大手碰碰运气。顶灯熄灭,低音贝司缠绵着浅吟低唱,《伤痕》的前奏从四面八方的音箱里涌出,回荡在整间体操馆里。
小情侣们和临时搭档们纷纷滑向舞池,篮球队长一班兄弟则愤愤按兵不动,搁平时早一个箭步冲上来了。杨光他们仨得意地搂着身边的花朵随音乐晃悠着,邱雪也被郭学长邀过去了,我猜想这大概是她一生中最为幸福的时刻。
田野朝我伸出王子的手,我欣然接受。早就听说田野的手跟古希腊雕塑般完美,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手指洁白修长,完全没有骨节,手指肚还有薄厚适中的小肉垫,好一双天生弹钢琴的手,只可惜冰冷无比。
子衿、阎权也跟下场,基本上一直是她在带阎权。
田野的语言跟指法一般严谨:“张卓然,谢谢你今天给我伴舞。”
“不必客气,跟你合作挺长见识的。”
“其实我还真有点儿紧张,因为之前只彩排了一次,所以老是不由自主想去配合你。”
“那不成了喧宾夺主?我只是绿叶,你才是花朵呢!”
“呵呵,事实也证明我的担心是多余的,观众反应不错。”田野笑起来也跟日本卡通似的,“你们学中文的创意就是多,毕业后打算做什么?听陈子衿说你要当主持人?”
“嗯……现在还说不好,也许吧,多半还是会从事跟文艺有关的职业。你呢?”
“上个月我接到了日本的邀请,可能会出国继续深造,朝流行音乐方向发展。”
“哦?那先祝贺你了!”
我们的严肃话题和音乐一起结束了。田野很礼貌地送我回座位,邱雪却从斜刺里冲过来把我拉到门外,一言不发,靠在楼梯扶手上喘着粗气。
“幸福过度了?”我伸手在她失神的大眼睛前晃动着。
邱雪不吭声,中了邪似的眨巴着眼睛。
“邱雪?邱雪?”
半晌,邱雪跟在生死状上按了手印似的,表情凝重地说:“卓然,我要向郭安邦表白。”
我伸手摸摸她的额头:“没发烧吧邱雪,人家郭学长是有主的人,听说女朋友都处了6年了,4年天各一方的大学生活都没能把俩人分开,那可是情比金坚呀!再说人家未来岳父又是你们那儿的副市长,你这第三者当得也太轰轰烈烈了点儿吧,咱再激情燃烧也不能违背善良风俗,也不能不自量力呀……”
说着说着我就没法继续了,邱雪双眼已经蓄满了泪水,随时准备决堤给我看。片刻,洪水又被控制了,邱雪一抿嘴,从口袋里掏出一个便条本,蹲在地上写了一行字,捏成个压缩饼干状,塞在我手里:“是朋友,就帮我拿给郭安邦。”说完头也不回地没入了夜色中。
我真苦恼死了,怎么我这么一文静的女孩,身边的死党到末了都跟陈子衿一个路子,个个不管不顾的。要说子衿童年不幸愤世嫉俗,另类点儿也可以理解,可邱雪一个众星捧月长大的公主这会儿怎么也自寻烦恼没事找事呢?
回到喧闹震天的体操馆,我心里这叫一个忧愁。音乐已经换成重金属的士高了,子衿正在舞池中央人来疯呢,浑身的零件都快摇散了,那个小DJ在她旁边折着跟头跳街舞,俩人周围团结着一群拥趸,在闪灯下飞舞着五颜六色的刀削发,放眼望去一片欢乐的海洋。我四下寻找郭安邦,发现这老兄正转悠着寻找邱雪呢。我连忙闪身躲进一根柱子的阴影里,脑袋里激烈衡量着我死党的感情出路。
邱雪是个善良单纯的女孩,风平浪静地在父母怀抱里长大,20年里遇到过的最大挫折也不过是和我一起在山上迷路,没悲伤,没苦恼,也没早熟,郭安邦是她这辈子第一个喜欢的人,却注定是别人的男朋友,暗恋对她来说是种痛苦,可表白后更是希望渺茫……即使邱雪再可爱再不顾一切,谁也不能确保郭安邦同样会喜欢上她,即使郭安邦真的喜欢上了她,也不可能头脑发热到放弃一段在岁月中沉淀得坚如磐石的感情和一片足以使他少奋斗10年的大好前途……邱雪的行为已经是个第三者了,万一郭学长对她的印象从此一落千丈,她一定会痛苦不堪,万一郭学长抗拒不住激情的诱惑,真的放弃一切,开始这段感情,另一个女孩就会受到毁灭性的伤害,邱雪的心力根本不足以承受这种良心的谴责……这根本就是一步无路突围的死棋。
《一样的月光》4(2)
疯狂的音乐停下了,我打定主意,决心让今天的事成为一个永远的秘密,只有我和邱雪两个人知道的秘密,尽管邱雪会很痛,可长痛不如短痛,这是我们从小就从拔牙中体会明白的道理。
我转身去寻郭安邦,准备告诉他邱雪先走了,却差点儿撞上柱子那头的一个黑影,我连忙说:“不好意思啊同学,真对不起……”正说话间大厅的灯豁然亮了,散场的灯火通明。
体育系够大方的,几十盏白炽灯得多少电费呀。我本能地遮住了刺痛的眼睛,却还是看清了前面的脸,准确地说是两张脸,韩放和温冰。韩放的手还放在温冰的腰际,两人的脸是刚刚分开的,温冰脸上闪过一丝不动声色的怨恨,韩放的脸却一瞬间涨得通红,怔怔地望着我。我从指缝间看到了一抹奇怪的眼神,忽然想起小时候亲手养过的那只小狗走失很久之后,被一个陌生人牵着从我身边经过时翕动着鼻子久久看我的神情,心里莫名其妙地涌上一阵难过。学中文都快把我学成林黛玉了。
我低下头从他们身边走过,去完成一项沉重的任务。横穿向门外散去的人群,走向对面的郭安邦,心里的难过突然成了气候,专场成功的喜悦转眼荡然无存。邱雪在大雨中无助的脸,门口甩手而去时的坚定,和刚刚掠过的一幕在眼前交替跳动着。林筝说温冰和韩放是不可能的,可无论结局如何,他们刚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