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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之恋-第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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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摊汗水,浸着身子。撑开肿着的眼皮,只见窗外又是一轮明月,碧晴的天上,云影儿也没
一丝。
    城外的庄稼却说长得特别喜人,黄豆绿油油的,出嫩荚子了。乡里老头热得狗似的伸出
舌头喘,却还说:“该热的时候使劲热,该冷的时候使劲冷,才是正经的天气。”瓜也长得
好,小小的籽籽瓜,三分钱就可买得一个,薄削的皮,鲜红的瓤,乌黑的籽,走街穿巷的叫
卖。一早就热得出油,喊了个卖瓜的进院,大伙儿凑了他的筐子吃,吃得肚胀,再让会计销
帐,直接往防暑降温费上销。卖瓜的消消停停,坐在伙房边的背阴的走道里,竟也有了几丝
穿堂风一得意,就开了讲,讲瓜田里的故事。有守瓜田却捉到男女奸情的,还有大姊妹收瓜
贪吃尿了裤子的,种种丑闻恶事。有人去报告了团领导,险些儿扣发了他的瓜钱。他还是便
宜,没受煎熬就卖出了一挑瓜,算完了一日的营生。挑着空挑子悠悠地出城。那一路,每隔
二里地就有一口甜水井,又冰又凉,喝了好消暑。
    卖瓜的心想,凭啥,街上人就得受这个罪,热热的天,挤住在一堆儿,连个歇凉的树荫
地也没有,不凭日头的高低,靠住钟点的做活儿。不过,那城里的姊妹真好,白生生的皮
儿,嫩生生的肉儿。那是城里男人福分。
    街上的人可怜的是乡里人,毒辣辣的日头底下,连个躲处也没有,胳膊腿燎起了水泡,
一层层的褪皮。衣服也褪了色,从不见身上有一点鲜亮的颜色,活个什么趣啊!就是那瓜
好。不解的是县中学里那对夫妇,大热的天,却也紧闭着门,黑夜尚可想象,大白天的却又
何必,不成是青天白日的也耐不住了,这可是何等的燥热啊!白里黑里的,却又不见半个崽
子下地,女人的肚子姑娘似的扁扁平平,姑娘似的细腰窄腚,姑娘似的细皮嫩肉。
    出了三伏,立了秋,还有十八天的赛火呢!
    出了赛火的十八天,剧团派人去南边靠大海的大地方的大剧团,学节目。去的都是主演
和主力,轮不着他们,他们依然是每日的练功。依然练得不得法。她长高长大了一轮,不长
的他看起来就像是缩小了一轮。她觉着自己长得大高大了,身体简直成了累赘。洗澡时,望
着自己那对丰硕得奇异的乳房,不由得诧异却又发愁,她不明白它们怎么长成了这样,不明
白它们究竟还将怎么下去?她甚至以为是得了什么奇怪的毛病。想到此,头皮都发紧,害怕
得想哭。她打量着自己硕大的每一个部分,连自己都有些惧怕。她想她是太大了,而她又无
法使自己缩小。处在苗条秀气的女伴中间,她硕大得不禁自卑自贱起来。加上她没头没脑没
有分寸的言辞,伶俐的女伴叫她作大憨子。幸而她不是个肯用脑子的人,这一点惧怕与自卑
的心情,丝毫伤害不了她的健康。她精力旺盛,胃口很大。夜里,睡进被窝,两条胳膊搂抱
着自己,心里对自己是十分的宠爱。然后,便像个婴儿一样香甜,没有一点儿心事的睡着
了。睡梦中会咂嘴,咂出很受娇宠的声音。对他来说,累赘的是他心灵的成熟。他的心似乎
是熟透了,充满了那么多无耻的欲念,那欲念卑鄙得叫他胆战心惊。他不知道这些欲念来自
他身体的哪一部分,如果知道的话,他一定会毅然将那一部分毁灭。后来,有一个夜里,他
在不该醒的时候醒来时,忽然明白了那罪恶的来源,他自以为那全是罪恶。可是这时候,他
忽然发现要毁灭那个部位是如此的不可能,并且,那些欲念也因这个部位的宝贵而为他珍爱
起来。他不明白这出于什么样的理由。
    这时候,外出学习的人回来了,穿着样式别致的衣服,提了更新换代的旅行包,走下了
轮船,踩上颤巍巍的跳板,一步一步走上了岸。他们两人也去接了,她总是挤不前去,连一
件行李也抢不到手,却也一样的激动,一样的热烈。或开路般的走在前边,或压阵似的走在
后边,叽哩呱啦地说些风马牛不相及的话,谁也不回答,谁也没听见。可是,如没了她和她
的聒噪,这迎接的场面便要冷静许多了。沉默的他却走在了中心,由那位跳洪常青或方排长
的主演搭了肩膀,一起走着。并不起眼的他,却是这位主演的好朋友,军师一般的地位,从
码头回团的路上,那主演告诉他:“有你的角色演了。”
    那角色是双人舞《艰苦岁月》里的小红军,再找不出像他那样矮小而又武艺精湛的演员
了。在别的很多剧团里,这角色都是由女演员演的。这角色就像为他而设计的,几乎不用研
究讨论,就定了下来。这本就是属于他的角色。一切都顺利极了,只有一件困难,便是那舞
蹈里有不少托举,更有很长的一段,老红军须背负着小红军行走,且还要走出健美的舞步,
做出刚劲的动作。这时候,方显出他的不利。看上去瘦小的他,却有着令人吃惊的体重。
“老红军”背不动他,一上肩便弯了腰,再不可能走出舞蹈的步伐。并且,他们双方都没经
受过托举的训练,不会借助巧力而使身体轻便,他只会死死地攀负在人背上,一心的惶惑与
抱歉终是无用。当他又一次重重的从人背上跳下来的时候,那人再止不住怨言了:“你是太
重了。”
    他红了脸,转而反击道:“你是太熊了!”
    那人面有愠色,眼看一场冲突就要起来,大主演便出场解围道:“让我来试试。”于是
负了他背上走了一遭,走是走了下来,却是喘个不休。接着,旁边的人也纷纷上前尝试,将
他在背上背来背去,走来走去,嘻嘻地笑着。他终于捺不住了,挣着跳下地,把身下的人推
了一个趔趄,人们这才收敛了。
    这天晚上,他没有吃饭,留在练功房里练弹跳。他知道那最初的纵跳是很关键的,一旦
能轻松地上了肩,后边的路程便好走了。如果在上肩时就耗尽了力气,且又调整不好呼吸与
步子,就麻烦了。除此以外,他希望自己能轻松一点。不过一会儿她也来练了,像是帮助消
食,每顿饭后,她都要练功。这样她才有理由多吃。她是极爱吃的,吃得极多。今天,她新
换了一套肉色的练功服,是这回出去学习的人买回来统一发下的。是那些大剧团里正规的练
功服,领口开得极低,尤其是背后,几乎裸到了腰际。裤头是平脚的,绷得过紧,深深地勒
进大腿根部。
    他忽然很和蔼地向她请求,帮助他排练这托举的一段。由于他久已陌生的温和口吻,更
由于她从下午起就憋在心里的那一段愚蠢的撑强心情,她欣然答应了。他先向她交待了动
作,不料她站在一边早已将动作记熟,竟做得一丝不差。他便跑去问电工索来录音机和磁
带,快转到那个地方,开始了音乐。他上了她的背,她竟不觉得吃力,由于激越的音乐的伴
奏,还很快活。他在她背上动作,很感踏实,他没想到她的肩背是那样的宽厚而有力量。他
们极顺利地走完了一遍,她只微微地有一些正常的喘息。没等他开口,她便跃跃地说道:
“再来一遍。”这回,他们是从头来起,她将老红军的动作全学了下来,做得倒并不难看,
尚有激情,到了托举的时候,十分自然地上了肩。她的胳膊又结实又有力。由于她承受的轻
松,使他也有了自信,动作大胆了,反倒灵巧了,减轻了她的负担。他们渐渐熟练起来,竟
比他原有的搭档更为默契。五遍六遍下来,他们可以一无负担地,轻松自如地去做所有的动
作。他们忘记了技巧上的困难,忘记了托举前须作的思想准备。那每一举手,每一投足,犹
如他们的本性一样自然,音乐又是那样的激动人心,重复使它更亲切更悦耳。她忘了那角色
是一个老红军,只以为就是她自己。他也忘了那角色是一个小红军,也以为就是他自己。每
一个动作都是他们自己的动作,出自他们的心愿和本能。他们忘情地舞着,大镜子里闪过他
们的身影,他们的身影迅速地从这一面镜子闪到那一面镜子,他们的身影包围了他们自己,
他们竟觉得他们是很美的了。再没有比舞蹈里的自我感觉更为良好的了,况且,还有着音
乐。
    当他再一次伏到她背上的时候,嗅到了浓重的汗味儿。他的胸脯感觉到了她厚实的背
脊,那背脊裸在低低的后领外面,暖烘烘,湿漉漉。他同样暖热而汗湿的胸脯,与她背脊滞
涩的磨擦,发出声响,轻微地牵扯得疼痛。他的膝头觉出了她努力活动的腰,他的手觉出了
她浑圆结实的肩头和粗壮的脖子,那脖颈由于气喘,一紧一松。沿着汗湿的头发,他的鼻子
觉出了她脑后盘起的发辫的触碰,带着一股浓郁的油汗气息,上面有一枚冰凉的夹子,戳痛
了他的脸颊。他全身的感觉都苏醒了过来,从舞蹈的技巧中解脱了出来,于是又重新地紧张
起来。与方才那抑止了全身心的紧张相反,这会儿,所有的感官和知觉全都紧张地调动起
来,活跃起来,努力地工作着。舞蹈已成了机械性的动作,分不去他丝毫的注意了,他负在
一个火热的身体上面,一个火热的身体在他身下精力旺盛地活动着,哪怕是一丝细微的喘息
都传达到他最细微的知觉里,将他的热望点燃,光和火一样喷发出来。
    这光与热传达给了她,她什么也感觉不到,只觉得背上负了一个炭盆似的燎烤,燎烤得
按捺不住。可一旦等他下去,燎烤消失,背上又一阵空虚,说不尽的期待,期待他重新负上
背来。一旦上来了,则连心肺都燃烧了起来,几乎想睡倒在地上打个滚,扑灭周身的火焰。
可是音乐和舞蹈不允她躺倒。她像是被一个巨大而又无形的意志支配着,操纵着,一遍一遍
动作着,将他负上身,又将他抛下地,她忽然轻松起来,不再气喘,呼吸均匀了,正合着动
作的节拍。躯壳自己在动作,两具躯壳的动作是那样的契合。他每次跳上肩背都那样轻松自
如而又稳当,不会有半点闪失,似乎这才是他应有的所在,而在地上的跳跃全成了焦灼的等
待。当他负上背时,她才觉心安,沉重的负荷却使她有一种压迫的快感。他们所有的动作都
像是连接在了一起,如胶如膝,难舍难分,息息相通,丝丝入扣。他在她背上滚翻上下,她
的背给了他亲爱的摩擦,缓解着他皮肤与心灵的饥渴。他一整个体重的滚揉翻腾,对她则犹
如爱抚。她分明是被他弄痛了,压得几乎直不起腰,腿在打颤,可那舞蹈却一步没有中断。
音乐是一遍又一遍,无尽的重复,一遍比一遍激越,叫人不得休息。夜已经深了,有人在对
着练功房怒吼,骂他们吵了睡眠,还有人用力的开窗,又用力的关窗。这一切,他们都听不
见了,音乐笼罩了整个世界,一个激越的不可自制的世界。
    最后,终于有人扳动了电闸,灯一下子灭了,音乐嘎然止住,一片漆黑。院里所有的灯
都灭了,连月亮都没有,是个没有月亮的夜晚,伸手不见五指,如同堕入了深渊。他已负在
她的背上,动作与音乐一起止住,凝固了似的不动了。足有半分钟,他从她背上落了下来,
掉在了地板上。两人没顾上说一句话,惶惶地逃跑了。奇怪的是,在那样漆黑的夜晚中,竟
没有碰撞,也没有跌跤,就那么一溜烟似地逃窜了。
    后来,《艰苦岁月》中的小红军,还是由一名女演员取代了。他是如同铅块一样沉重,
而且日益地沉重,日益地笨拙,谁也负不起他了,而他竟失去了先前那一点轻巧,在谁的背
上也无法放松自如,这紧张与笨拙更加重了身体的分量。他再找不到那噩梦一样迷乱的夜
晚,在她肩背上的感觉。他与谁都建立不了息息相关的默契了,除了她。可她见了他,却有
点躲闪,他也同样,害怕见到她。他们甚至不敢在一起练功了。有她在,他便不去,有他
在,她也不去。渐渐的,他们又有了新的默契,不在一处相遇的默契。可是他是那样刻骨地
想念她,她虽不像他那样明确地想念,却是心躁。她变得十分易怒,不明来由的就与人吵
架,吵到最后,即使是她占了上风也免不了一场惊心动魄的哭嚎。院子里是那么小小的一
方,她放肆的哭闹声几乎注入了每一个角落。他远远地躲在屋里,听着那哭声,充满了心碎
然而快乐的感觉。
    大热过后的秋天,是格外的天高气爽,阳光是透明的,空气如水洗过一般,白杨树很高
的树梢上,挑着一缕阳光,即使乡里人的面色也显得白皙了。这一个秋天,街上很流行铁灰
的褂子,西服领,微微地掐腰。要有人穿着这样的褂子从街上走过,一街的人都会停住脚嫉
羡地望。第一个穿这褂子的,是县中学那外方来的女人,她很招摇地从街上走过,提着菜
篮,向沫河口来的“猫子”买螃蟹。此地将船民叫做“猫子”,起心底里可怜他们,没个安
生的家,常年飘流在水上,没个根似的。螃蟹张牙舞爪地到了她篮里,滋滋地吐着气泡,巴
着篮子的竹壁向外爬。她竟不怕,一只一只捉了回去。到了晌午,街上就传遍了,县中学那
对男女,竟吃那样的东西。说这话时,“猫子”已经回了船上,一橹一橹地去远了。他想着
这些人吵吵嚷嚷的真可笑,几辈子的呆在一地,生了根似的,什么世面也见不着了。他望望
蹲在船头奶孩子的女人,女人很安心地看着船下的绿水,一波一波的荡着,撩着衣襟,腾出
一只食指,在孩子脸颊上划着。岸边是整齐的大柳树,柳丝儿低垂,一排几十里,“猫子”
心里很宽畅。
    这个秋天,她满十七岁,他则是二十一岁了。依然是互相的躲闪和逃避。那一个夜晚,
时时缠绕在他们心上,想甩也甩不脱。他们想作出忘记或不在意的样子,为了可以坦荡地重
新在一起相处。可是只须短短的一瞥,便再也佯装不下去,匆匆地缩回头去,还是不敢见
面。然而,虽是不见面,彼此却被对方全部占据了。他的想象自由而大胆,那一夜的情景在
心里已经温习了成千上万遍,温故而知新,这情景忽然间有了极多的涵义,叫他自己都吃惊
了。她是不懂想象的,她从来不懂得怎么使用头脑和思想,那一夜晚的感觉倒是常常在温习
她的身体,使她身体生出了无穷的渴望。她不知道那渴望是何物。只觉得身体遭了冷遇,周
围是一片沙漠般的寂寥,从里向外都空洞了。莫名的渴念折磨了她,她无法排遣,只是加倍
地吃,吃的时候似可解淡许多,于是就吃得极多,极饱,吃到肚胀为止,而练功却懒怠了。
她的体重迅速地增加,各个部位都努力膨胀,她变得又丑又笨,而他却在消瘦,每一根骨头
都暴露了出来,挑着皮肤,皮肤上每一个毛孔都生出疙瘩,伤痕累累。他简直像一只拔光了
毛的雏鸡。食欲不振,为了唤起食欲,他总是买了最多最好的饭菜,摆开在练功房门外的水
泥地上,自己则坐在门槛上,瞪着怨恨的眼睛望着饭菜,久久不动筷子。他也不常去练功
了。
    练功房显得很寂寥。
    他们都很寂寥。
    后来,演出了,在县城里唯一的戏院里。戏院像一个巨大的仓房,粗大的木梁架住三角
的房顶,场灯缀在没有油漆的木梁上,一盏一盏一盏。同样没有油漆的木柱立在场内,正好
挡住那后面两个座位的视线,每一场都必有这座位的观众的争吵,可是每一场都仍然将这座
位照价售出,谁也不记得这座位的号码。水泥地上粘着痰迹和烟蒂,浮着一层永远扫不尽的
洋灰与土。时常的停电,一旦停电,会场一片漆黑,乱过一阵,才有一盏汽油灯幽幽地点
燃,照亮在丝绒已经磨平了的紫红色大幕跟前。然后又有了第二盏,第三盏,第四盏,沿着
幕沿一溜儿排开,从底向上将人脸照亮,留下一些丑陋的阴影。
    没有他俩的事,他俩在后台,她照管服装,他照管道具。
    没事的时候,就跑到幕侧看演出。幕侧有着一排排的硬景片,隔了几重几进,她站在这
片的暗影里,他站在那片的暗影里,彼此只隔了两步的距离。可是台上的光明将幕侧遮得更
为幽暗,他们谁也没有发觉谁,孤独地看着台上的节目。节目一个一个向下走,终于走到那
个舞蹈《艰苦岁月》。熟悉得几乎陌生的音乐陡然响起,他们不由同时哆嗦了一下,这颤抖
如同电流一般,在空中相遇,流通,他们忽然觉出彼此就在附近。心跳了,脚步却没有移
开。他回头望了一下,正望见她的目光,她忽然向后退了一步,退进一个高大的景片的遮蔽
里,那景片是一间营房。他随即也追了进去。景片后面一片漆黑,激越的音乐从幕前传来,
充满了一整个剧场,笼罩了一切。他站了一会儿,伸手凭空地摸了一下,什么也没摸到,却
感觉到她的躲闪。她笨拙的躲闪搅动了平稳的气流,他分明听见了声响,如潮如涌的声响。
然后,他又向前去了半步,伸手抓住了她的手,她的手在向后缩,他却攥紧了,并且拧了一
下。她似乎“哎哟”了一下,随即她的背便贴到了他的胸前。他使劲拧着她的胳膊,她只能
将一整个上身倚靠在他的身上。他是力大无穷,无人能挣脱得了。他的另一只手,便扳过她
的头,将她的脸扳过来。他的嘴找到了她的嘴,几乎是凶狠的咬住了,她再不挣扎了。音乐
已到了尾声,小号,定音鼓,全上了,汹涌澎湃,气震山河,一切卑微琐细的声响都被吞没
了。
    犹如冰河解冻,一江春水直泻而下。谁都不能明白的,他们忽然之间,容光焕发。她面
色姣好得令人原谅了她硕大笨重的体态,眸子从未有过的黑亮,嘴唇从未有过的鲜润,气色
从未有过的清朗,头发则是浓黑浓密。她微黑的皮肤细腻光滑,如丝绸一般。身体依然是不
匀称,可每一个不匀称的部位,线条却都柔和起来,不同先前那样的刺目。并且,她的神情
也有了明显的改变,似乎是自信了,脸上总满不在乎的带着沾沾自喜的笑容,虽然愚蠢得
很,可那一种明朗灿烂,也不由叫人心动。他,则是平复了满脸满身的疙瘩,褐色的疤痕不
知不觉地浅了颜色,毛孔似也停止分泌那种黄腻腻的油汗,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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