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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城之恋-第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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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不觉地浅了颜色,毛孔似也停止分泌那种黄腻腻的油汗,脸色清爽得多了,便显出了本来
就十分端正的五官。鼻梁是高而挺直,眉棱突起,眼睛陷下,很有些像阿尔巴尼亚人,阿尔
巴尼亚电影是这些年唯一能看到的西方电影,那里面的人种,渐渐形成了一派审美的标准。
他的眼睛有一种天然的思考的光芒,使他很肃穆,也很深沉,一点不轻薄,使他十五岁孩子
形状的形体也有了男人的意味。他们的生命,似乎冲过了阻碍,又流畅了,显出那样一股欢
欣鼓舞的活力。他们彼此不再惧怕,躲避只是在众人眼前。由于只在人前躲避,那躲避便有
了一种神秘的趣味,似乎一整个人类都被他们嘲弄了似的。他们假作仇敌似的互不理睬地擦
肩走过,目不斜视,心灵却诡秘地交换着眼色和微笑,心中是十分的得意和骄傲。在没有人
的时候,他们便如胶如漆,再也分不开了。他们并不懂什么叫爱情,只知道互相是无法克制
的需要。
    每天晚上,夜幕降临时分,两人便不见了,撇下一大个黑沉沉的练功房。直到雾气白了
黑夜,三星沉西的时候,两人才像幽灵似的先后出现在院里,蓬着头发,乱着衣襟,眼睛在
黑暗里灼灼的闪亮,踩着湿漉漉的石板地,各自摸回了自己的宿舍。这一夜是出奇的幸福,
经过激动的抚摸与摩擦的身体,是那么幸福的疲乏,骄傲的懒惰着。那爱抚好像是从毛孔里
渗透了,注进了血液,血是那样欢畅地高歌着在血管里流淌。幸福得几乎要叹息,真恨不能
将这幸福告诉每一个人,让每一个人都来妒忌他们。可又必得将这幸福牢牢地圈在心里,不
可泄漏一点一滴。因为这全是罪孽。尽管她什么都不懂,可却懂得这是犯罪。什么是应该
的,她不知道,可什么是不应该的,她却很知道。而什么都懂的他,便更明白这是非同小可
的犯罪了。可这罪孽是那样的有趣,那样的吸引人,不可抗拒。当两人身体一旦接触,合二
为一的时候,什么犯罪,什么不应该,什么造孽,便什么都不存在了,只有欢乐,欢乐的激
动,欢乐的痛苦,欢乐的惊惧。他们最初的感觉是恐惧,最先克服的也是恐惧。没有头脑的
她最是容易消除恐惧的,而极有头脑的他,则更懂得如何克服恐惧。当恐惧消失了的以后,
他们竟还有些遗憾,有些哀悼它的逝去。
    无论是没有头脑的她,还是有头脑的他,都永远的记着在那恐惧的颤动里的亲爱,是何
等的快意。那惊惧顽强的抵抗,欲望顽强的进攻,在这激烈的交战中,身体得到了如何强大
而又微妙的快感。
    两个身体是那样的相亲相爱,爱得无法爱了,灵魂便也来参战了。他们忽然的那样亲密
无间,并且不再避讳任何人,那是任何人都没有思想准备的。他们又在一起练功了,重新互
相帮助,互相体贴入微,连一句重话都是亲昵的。两个的饭菜票合在了一起,买来了饭菜,
一起吃着。他的衣服全由她包洗了,而装台卸台时,她的那一份活也由他包干了,尽管她一
点不比他软弱,可他不让她插手。她便只能闲着,吃着脆生生的红心绿皮萝卜。如有人责备
她,她便不客气地回嘴,到了说不赢的时候,自有他来支援,两人结成了这样坚强的同盟,
简直可以永远立于不败之地了。可是,当身体和灵魂结合在一起,那爱仍然不足以排遣的时
候,便会采取一种绝然相反的宣泄的形式,一种反目的形式。犹如他们好得那么招摇一样,
他们也常常坏得惹人非议。那一段日子里,他们便成了真正的敌人,单独在一起的时候,身
体以强烈的排斥为吸引,如同搏斗似的,互相抵抗,谁都不愿撤离,撕扯着,纠缠着,直至
筋疲力尽,然后便是温情脉脉的亲爱,亲爱过后,又是搏斗。到了人前,他们便冷眼相对,
反唇相讥,吐不出一句好话,以那种污秽的语言相骂。人们吓唬着要去找团长惩治,也无济
于事。就这么样,好好坏坏,坏坏好好,就像互相欠了宿债一般,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清算了
结。
    这是一个多事之秋。
    连天的雨,大河隐在雨丝和雾气里面,船像个魂似的,在茫茫水天中靠了码头,又离了
码头。城外泥地全被踩烂了,被乡里人的赤脚带进街上,搅了一城的泥浆黑水。泥鳅都钻到
街上来了,还发现了一条南方的蚂蝗,一城的人都慌了,明知道是城郊大队旱改水,养了几
亩水稻田所带来的,却仍然赶不走大祸临头的预感。那蚂蝗活动得那样机敏、一旦咬住了
腿,便再不松口,使劲地拍了下来,腿上便是一个深不见底的洞,过了半晌,血才潺潺地流
了出来。
    雨,渐渐地停了,地,渐渐地干了,天气却陡地冷了起来,入冬了。
    这年的冬天,犹如夏天出奇的热一般,却是出奇的冷。没有风,太阳好得喜人,天晴和
得像春日,却只刀割似的手疼,脚疼,脸也疼。鼻子耳朵都红了,萝卜似的。在街心,即使
是太阳地里,也休想能站定半分钟,冷得够劲,却不动声色。
    就像要发生什么不寻常的事了,有一股不安的心情,游魂似的在街上飘移。
    果然,过了阳历年,就死了当家的——总理。
    事情有了答案,那不安便渐渐平息了。
    后来,又死了大元帅朱老总;后来,又地震;后来,又死了领头的——毛主席;后来,
“四人帮”倒台了。
    这一个秋天里,他们各自长了一岁,她十八,他二十二,却就像长了一百岁似的,上一
个秋天里的事,回想起来,刚好像是上一辈子。
    他们爱得过于拼命,过于尽情,不知收敛与节制,消耗了过多的精力与爱情,竟有些疲
倦了。为了抵制这疲倦,他们则更加拼命,狂热的爱。身体所受的磨练太多太大,便有些麻
木,须更新鲜的刺激才能唤起感觉与活力。他们尽自己想象的变换着新的方式。互相却稔熟
得渐渐失去了神秘感,便也减了兴趣。可他们是欲罢不能,彼此都不能缺少了。尽管每次归
来,都是又疲倦,又厌烦,却又很不尽兴的失望,可是每次出发的时候,那期待仍然是热烈
而迫切的。
    他们一身大汗的回来,走上狭窄的木梯,梯子在脚下吱嘎着,搔着他们的脚心。他们觉
着又疲乏,又肮脏,却没有兴致到那洗澡房去洗澡。茶炉子是早已熄了火,急急忙忙出去
时,忘了打热水,水瓶空空的,又不敢倒别人的水瓶,怕别人就此识破了什么。院子里是一
片寂静。他们疲乏地躺在床上,粘粘的皮肤极不舒服,连被窝都潮湿了。他们简直不明白,
怎么这样的拼力也达不到最初的境界了,十分的苦恼,他们又忍不住的自惭形秽,很想脱胎
换骨,重新做人,暗暗下着决心。可是到了下一天,互相见了面,不约而同的都做了那约定
俗成的手势和眼神,暗暗约了会面的时间。在那约会前的几个小时里,心中的焦灼使得他们
坐立不安,幸而他们已久经锻炼,竟可做得一点破绽也没有,不被察觉地度过了那焦灼的几
个小时,溜出了院子。
    身体那么狂热地扑向对方,在接触的那一瞬间,却冷漠了,一切感觉都早已不陌生,没
有一点新鲜的好奇,惊慌与疼痛。如同过场似的走了一遍,心里只是沮丧。得不着一点快
乐,倒弄了一身的污秽,他们再不能做个纯洁的人了。这时方才感到了悲哀与悔恨,可是,
一切早已晚了。
    剧团里,谈恋爱的人日益增多,几乎都成双成对,一起进,一起出。他们本也应该加入
这二路纵队,并且可作领队的。可是却深觉惭愧,很不够格似的。眼看着别人,都比自己纯
洁,都有着美丽的前途,而自己却早早地掉下了泥淖,再也洗不净了。因此,在这大谈恋爱
的风气之中,他们却悄悄地藏匿了起来,形同陌路。别人只当他们又有了新的纠葛,早已不
觉稀罕,只由他们闹去,谁都不知道他们心里的苦衷。这苦衷因是两个人的,本就是两份,
便也谈不上什么分担与解忧,一起的扛在了身上。却又不能作点交流,互相安慰。互相都十
分明白,可稍一点破都会无限的难堪与烦恼。没有一点解决的办法。因此,在这苦恼里,他
们是极其的孤单了。他们孤独的各自担着自己的一份苦恼,只觉得世上所有的人都比自己快
乐。他们是过于性急,不知忍耐,不知节省,早早地将快乐都享用尽了,现在只省下惭愧和
苦恼了。
    由于这苦恼,由于这苦恼只能由他们分别各自的承担,他们互相怀恨了。这是认真的怀
恨,很严重的怀恨。其中严肃的意味使他们不再当着人前纠缠不清,当着人前的纠缠叫他们
以为是轻佻并造作的了。他们只在没人的时候分争。他们吵得极凶,说出极其刻毒的话,去
刺痛对方最容易受伤的部位。她对他哭喊着:“我恨你,我要杀你!”他将两手的虎口对准
了她的咽喉,压低声说:“再嚷,就掐死你。”她恨他是真实的,他要掐死她也是真实的,
于是互相都有些骇怕,软了手下来。他们真实的激动着,互相骂着,彼此气得打战,最后终
于扭在一起厮打起来。他是力大无穷,她激烈的情绪使她就像打不倒似的。厮打到后来,那
忿怒却渐渐平息,只是激动还在。他们不知是厮打还是亲热,或许又是厮打又是亲热,一时
上,昏天黑地,什么都退去了,只有一股无名的狂躁。这时候,身体内侧升起了一股奇异的
快乐,他们逝去已久,呼唤已久,早已等待得绝望的快乐,出人意料地来了,在人一无准备
的时候来了。他们终于搏斗到了精疲力尽,瘫软下来,却是久已未有的满足。他们渐渐安静
下来,互相看了一眼,眼光里已没了怨恨,只有亲昵的爱。两人这才挽着手,像放假回家的
小学生一样,只是纯洁地挽着手一悠一悠地回去了。仅仅是两只手的接触也使他们觉着了亲
爱。一直走到离开剧团院子一百米的地方,他们才松了手,忽又觉着自卑的压抑。院子里传
出的琴声与歌声,就好像从另一个世界上传来。他们又觉出了身上的肮脏,好像两条从泥淖
中爬出来的野狗似的,互相都在对方面前丢尽了脸,彼此都记载了对方的丑陋的历史,都希
望对方能远走高飞,或者干脆离开这世界,带走彼此的耻辱,方能够重新地干干净净地做
人。那仇恨重又滋长出来,再也扑不灭了。
    分洪闸下,总是有手扶拖拉机突突突的来来去去的大路上,总有人看见有男鬼女鬼在打
架,女鬼披了头发,男鬼血口喷人,打得吱吱叫。这故事顺着大路走远了,添了枝加了叶,
等它折回头走进街里时,完全是另一个陌生的面貌了。他们和别人一起,胆战心惊地听着这
故事,在比较安宁的和平的夜晚。
    他们想要摆脱对方了,先是他冷淡了她,然后她也冷淡了,这冷淡并不使双方难过,甚
至有些轻松,好像是激战过后的休息。他仍回复了以往的生活节奏,每天仍然练功,练罢之
后洗澡,吃饭,睡觉,睡得尚平静,心情开朗了,性情也平和了。可是经历过了这一段以
后,两人都有些显老,超出了他们的实际年龄。她竟瘦了,皮肤松弛下来,大腿根上现出了
水波般的花纹,他却胖了。在内心里,他们都有些苍老似的,团里那些少男少女的恋情,在
他们眼里,好像是一场幼稚的游戏,早已看透了幕帷,识见了真谛。她有些失了廉耻,忘了
自己还是未出阁的女儿家,照例有些不该听不该说的故事。她可全然的不在乎,觉着一切都
十分自然,就连误入了男厕所也是十分的坦然。别人的嘲笑一点不被她理解,心里只是委屈
和纳闷。而在他,男女之间的避讳,早已是撕得粉碎。任何女人在他眼里都是赤裸的,一眼
便看到了最隐秘的部位。他无法对任何一个异性留有距离,而使心里充斥了神圣纯洁的感
情,这使他痛苦万分,这世界,早早地向他揭示了秘密,这样一目了然的活着,再有什么能
激起他的好奇与兴趣呢?他不由得万念俱灰,人生好像刚起步就到了尽头。这时候,他们才
明白,无论他们怎么冷淡,不在一起,都已经是有罪的人了,依然是有罪的人了。他们终是
个不洁净的人了,他们小小的年纪就不洁净了,要不洁净地度过多长的岁月才了结啊!因
此,当他们分开的时候,灵魂却相依了。
    可是,他们依然没有勇气再走到一起,彼此都有些害怕,害怕那样的下去,最终会是什
么结果。可是在他们最最坚决的时候,心底深处,却是谁也不曾真正的相信,他们之间的关
系,就这样告终了。他们只是在等待,等待到那终于等待不下去的一天,再说吧。他们依然
和平日一样的生活,晚晚早早地各自回了宿舍,上了床,自以为十分安宁又十分幸福,其实
不过是在度过暗自契约的限期。他们彼此都有个预感,事情不会就此结束,因为冥冥之中,
他们实在是谁也不愿意就这样结束。不过,这时分的轻松与安宁,也不是虚拟的。他们实在
是太激动,太疲劳,需好好的养息才能够恢复。
    那样的罪恶,就好比是种子,一旦落了土,就不可能指望它从此灭亡。他们处在一个蒙
昧的时期,没有一位先行者来启开他们的智慧。况且有一些事情,即使是圣人都无法启明
的,只有自己在黑暗中摸,碰,爬,滚,从污泥浊水中找出一条出路。好比偷吃了禁果的亚
当与夏娃,上帝都无法拯救了,只得将他们逐出伊甸园,世世代代的受苦。他们又是那样平
凡卑微的孩子,怎能期望他们与自然的力量抗衡。他们只凭着自己小小的善恶的天性与聪
明,忽明忽暗着。
    这一个春天,平安度过了。
    他们似乎已经到了境界似的安静下来,彼此之间既不好,也不坏,和平常的关系一样,
偶尔在一处说一些没要紧的闲话,偶尔在一起做一些不收效的练功。甚至,关于他们的流
言,也渐渐地平息了。即使实在闲了,谈起来也都当作已经过去了的旧事。连他们自己都认
为,事情是过去了,如暴风雨般急骤的情欲已经过去了,再没危险了。精神便也慢慢地松弛
下来,解除了警戒。甚至有点恢复到最初的时候,她没有顾忌地对他大喊大叫,他也宽容地
忍让着,就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的一样。即使单独在一起时,也能平和地相处了。
    他们简直有点怀疑,他们曾经有过那样的关系吗?回想起来,每一次,每一个细节,都
那么清晰可见,历历在目,可却总像梦中,事实上,他们双方都正处在一个养息的,初愈的
阶段,疲劳与紧张刚刚消除了,可元气尚未恢复,身体仍然是虚弱的,微醉般懒洋洋的,软
绵绵的,似睡似醒的。这确是一个心旷神怡的境界,可为时却极为短暂,甚至是转瞬即逝
的。紧接着,一场更为汹涌澎湃的波动将会来临。他们将会发现,先前的一切仅只是暴风雨
之前掠过天空的闪电,远方滚来的雷鸣,是一个序幕,一个序曲,一个引子,一个预言。
    由于他们弱小而胆怯,这些已经几乎将他们吓破了胆,他们几乎溃散,幸而他们年轻,
身体又健康,头脑则简单,且有充分的好奇心,因此,他们居然能以不慢的速度恢复起来,
等待接受生命狂潮般的,正式的洗礼。
    他们又开始每天的练功了,似乎共同在回想以往的美好的生活。那身体违拗了本来原理
的伸展与收缩;那剧痛与疲劳之后快乐轻松的喘息;将身体内部的污垢冲刷出来的淋漓的大
汗,以及大汗过后的洗澡,滚热的水针扎般地从身上滑过。已被遗忘的练功的一切快乐都重
新唤起了。她几乎觉得自己是身轻如燕的,一连可以做成百上千个吸腿转而不停歇,直至身
体终于支持不住摔倒在地上,一整个练功房的三角形的屋顶还在一扬一抑地旋转。她竟以为
她仍然在转,她将永远这样旋转下去。她感觉到身体的健康、有力,服从她的意志,得心应
手地做着各种动作。各种动作由于一段时间的疏远,又由于实在是太稔熟了,再不可能忘
怀,便格外的亲切,新鲜。练功房的镜子上折射出几十个她旋转的身影,她看见前后左右有
几十个自己在旋转,犹如几十个自己在舞蹈,又如几十个自己在欣赏自己。她便深深地陶醉
了。而他的身体则是前所未有的柔软坚韧,他垂手直立着,静静地凝视着眼前,然后,上身
极慢极慢地朝后仰去,仰去,头朝了下,世界在他镇静的凝视里倒置了。这才举起手,举至
齐肩,头顶将要落底时,手正好抵住地面,缓缓地向前挪动,挪到脚跟,头再度昂起。颠倒
的一切又重新在他凝眸中调正过来。他便静静地看着,身体觉不出一点勉强的痛苦,十分的
自然,似乎这才是最正常不过的站立了。她旋风似的闪进他平静的视野,又旋风似的闪出。
随着她的旋涡似的转圈,顺着他身体弯曲的轨道,有什么在缓慢而顺畅地流泻。他们似乎都
能体验到那一种暗河般的流动,几乎听见了它潺潺的水声。
    这时候,剧团要出发,上南边演出了。
    走的那天,街上家家都在煮棕子,一街的粽叶清香。天蒙蒙亮的时候,轮船磨磨蹭蹭的
靠岸了,“哗”的涌出人来,沓沓踩着跳板上岸,扁担篮子碰撞着。人下过了,剧团才上
船,一箱箱的道具,服装,灯光,软景,幕条,往上搬着。好容易搬完,连人也上齐了,船
动了,太阳已经升起,被对岸大柳行婆婆娑娑地遮着,含羞似的。水客们的号子响起了,一
声高,一声低,间着车轮的辘辘声,荡漾在金晃晃的水面上。
    雾气散了,那号子声陡然的明亮起来,十分高亢,却含着一股说不出来的荒凉,贴着水
面向上腾起,越升越高。车轮在泥污的车辙里行走,从这条车辙滚到那条车辙,每一滚动,
车身便颠簸一下,水忽悠一下,从桶口泼了出来,号子打了个颤。从此,那号子便永远有着
不断地停顿与颤音,记录着道路的坎坷。
    太阳是越升越高。
    船,迎着水流慢慢地行走,太阳跟随着,在柳枝垂帘的廊里行走。水波粼粼的闪光,一
泓清水,一泓浊水,从船底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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