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甜味,肚子安静了,她才悄悄地上床,心想着明日天亮了,可怎么见人啊!可是明日天亮,
人们对她同过去一样,丝毫没有两样,令她又诧异又感激,这一日便是格外的勤勉,帮同屋
的打来了开水,还帮看门老头扫了院子,茶炉开了,也是她小跑着取来“开水”的牌子,挂
在茶炉上。这一天平安无事地度过了,她开始心安的时候,却在伙房门口遇见了他。她惊得
手里的稀饭都泼了出来。他在宿舍里整整躺了一天,她一天没看见他,一天也都没想起他。
这会儿,她才恍悟过来,这才是最最没法交代的事情。他阴沉沉地看着她,问她怎么回事,
她结结巴巴地说又肚疼,他就说:“我叫你疼个痛快!”飞起一脚,踢在她的小腹上,她弯
下腰,手里的碗摔在了地上。可她没吭声,她想她是活该挨打的,想好去死却没死。旁边的
人呼啸着围上来,抓住他,又抓住她。不料她并没有还手的意思,连嘴都没回一句,只是赶
紧地拾了自己的碗,跑了。他在大家的拉扯下没有目的地挣扎着,骂着一些谁也听不明白的
脏话。
她跑上楼梯,跑进自己房间,一下子扑倒在床上,心里嚷着:我不干了,反正我不干
了,我再不干那样的事了,要是能叫我再不干,让我做什么都愿意!小腹在微微疼痛,他这
一脚可真是下了力了。小腹在轻轻地疼痛。那疼痛像一个活物在慢慢地蠕动,瘙痒着她,撩
拨着她。她忽然有一阵恐惧,她发现自己身体里那一股欲念又抬头了,那欲念随着她决定不
死而复活了。这一个晚上,她非常地不安宁,她知道,他一定在那老地方等她。她险些儿跑
了去,她心里骚动得厉害,身上如发疟疾似的,一阵冷,一阵热。她真是糟了,真是病入膏
肓了。可不能去啊!可不能去啊!她大声地在心里警告自己。“最后一次,他太可怜了!”
另一个意志又在说,她明明知道可怜他是假,可怜自己是真,早已识破了,可却消灭不了这
个既软弱又坚强的意志。然而,她知道,这一去是再也收不了场了。这时候,她忽然变得非
常明理,世界上的是非善恶,全都通晓了似的。她在她内心两种意志的战争中成长了。这一
夜,她终于没去,可是心里冲动得厉害。所以说服了自己没有去,是由于自我安慰道:明晚
再去吧。
明日的一整天,都是惊惧不安的,心里的欲念更加活跃,更加强烈,由于这多天没有满
足而分外的饥渴。到了晚上,她实在实在忍不住了,奔到那地方,却不见他的人影。她又跑
到第二个地方,依然不见人影,第三个地方,第四个地方,全都落空了。她连连地跺脚。怅
惶地回顾着。他是前一天晚上已经对她彻底失望,不再来等待了。他们又一次失臂而过。这
是第二次失臂而过。这一次的失臂便注定了他们必须分离的命运。她惶惶然地走回剧团,练
功房里大开着灯,钢琴叮叮咚咚响着,有笑声,还有歌声。她忽然打了个寒战:幸而他不在
那里,侥幸啊!她为刚才的行为后怕起来,心里充满了恐惧,又充满了庆幸。他不在,这犹
如神明的保护。
河里的流水忽又洁净了,肚泻病渐渐止了,满街的粪臭一日一日消散,透出了槐花的清
香。夏天到了,这一个夏天,热得非常适中,阳光清澄地直泻下来,草木长得极绿。城郊的
菜地里,蔬菜长得格外的肥壮喜人。城里平添了一百架录音机,日日放着港台和大陆的歌星
的歌唱,亦不知是流行歌曲推广了录音机,还是录音机推广了流行歌曲。新店铺开张之际,
门口放着录音助威,毫不相干地咏叹着无常的爱情。出丧大殓、送殡的队伍里播着录音,唱
的也是关于爱情。流行歌总也逃不了爱情的主题,就如流行的人生总也逃不脱爱情的主题。
小城在爱情的讴歌里失去了宁静,变得喧闹了。轮船却还是每日两次靠岸,捎来一些奇怪的
东西,比如录音机和邓丽君,还比如,那一种失踪已久的半边黑半边白的骨牌。
同时,也带了一些奇怪的东西,比如,重阳时分,一筐二筐的四钳八脚的螃蟹,还比
如,县中里那一对寡言的夫妇,据说是去了地球那一边,此地白,那里黑,此地黑,那里白
的地场,与一些金发碧眼的人们在了一起。甚至,“猫子”从这里飘过,也要留下一点东
西,比如,女人罩在奶上的小兜兜,拳头大的裤衩,比如,可以折成三截又“哗”一下张开
的洋伞。“猫子”都阔了,腕上戴着晶亮的手表。
他们的事情还没有完,他发誓不能这样轻易地放过了她。
她也深觉得这样被他放过不算回事,反有些惴惴的。不争气的是她的身体。她的身体背
离了她的灵魂,如痴如狂地渴望着与他的身体接触,磨擦,即使是虐待而至,也在所不惜。
而她几几乎要妥协,使她不得妥协的则是他阴沉险恶的目光。她晓得他是不会来满足她的,
他似乎是晓得她在受着煎熬,晓得她将有求于他,于是便格外的傲慢。尽管他同样地也在受
着熬煎,夜夜梦见与这个女人的厮混,可他决意要报复她,他决计不会叫她痛快。两个人的
灵魂站了出来,站在肉体前边作着交锋。
这场事端是她先挑起来的,她几乎有点后悔,与这个男人厮混的情景也常常在梦中出
现。她不明白,是这样好,还是那样好,身体的饥渴实在难耐,它是周期性的出现,每一次
高潮的来临都折磨得她如同生了一场大病,每一次过去,则叫她松口气下来,蓄积起精力以
等待下一次高潮的来临。她竟然渐渐消瘦了,这时候,她已经毫不在意消瘦给她带来的好
处,她秀气了一些。她的注意却全在于如何克服身体的欲望。那样的时候,她是多么渴望着
看见他,只要他有一点点暗示,她就会奋不顾身地走向他去。可是,他是连看也不看她一
眼,他深知这渴念于他和于她是一样的强烈,他如今硬耐着性子是为了将她完全召回,再不
要起一丝一毫离心离德的念头。他是太渴望这个女人了,他知道她健壮的身体所需要的是怎
样强壮的抚爱。他料定她是会来伏倒在他的脚下,他的余光将她的消瘦与惟悴全看了进去,
心中不由暗喜。由于要惩治她的决心那样强烈,他竟将身体的欲望压抑了。
如今,她是傍着他的报复在软弱地坚持,如不是他的惩罚,她的坚持就全崩溃了,她也
将不复新生。可是,这样的坚持是大艰苦,也太危险了,她随时害怕着自己会忍耐不下去,
奔到他面前,抱住他的腿,怎么踢也不松手。她又去了两次河岸,可是死是那么恐怖,生的
愿望则那么强烈,水客的歌声萦绕在耳畔,她又走了回来。
他们这样僵持着,她想到他是真的恼了,他却想不到她怎么会是这样固执。他禁不住软
弱了下来,这一软弱,火样的欲念便腾起了,那样的炽烈和汹涌,他是再怎么努力也压不下
去了。他开始密切地注视着她的动向,寻找着机会,无论如何要抓住她了。这一个晚上,他
看见她独自个儿出了院门,便远远地跟上了。
她走过石子路的街心,走上了通向河岸的大路,月光将大路照得白生生的,大路缓缓地
倾斜。她走下了堤坝,到了河岸,又沿着河岸向远处走。他这才加紧了脚步,渐渐地接近了
她。她并没有发觉,反将脚步放慢了,最后停了下来。这时,他扑了上去。她吃了一惊,然
后便作着有力的挣扎。尽管这一扑是她渴望的,尽管她正是被这渴望折磨才独自来到河岸,
尽管如今是她意志最最虚弱不堪一击的时候,可是,一旦接触到了他的身体,她却真正的恐
怖起来,她知道这一来便前功尽弃了。她好像站在了悬崖的边上,看见脚下浮着白云,她知
道白云下面是深不可测的山谷。她是真正地作着挣扎。可是他已经完全失了理性,他就像一
头野兽,怀着决一死战的决心。她渐渐地用尽了力气,徒然地做着抵抗,由于她的身体已经
寂寞了很长的时间,由于她的渴念已经绝望而不复存在,由于她的抗拒是真心而努力的,由
于这一时刻是她的身心都一无准备的,意外的,一股巨大的快感充满了她的全身,她是从未
得到过这样的快乐。这一次的快乐使她觉得以前那一切都算不了什么,而此后是死而无憾
了。那快乐弥漫了她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再没得到过这样的满足了,这满足似乎带了一种永
恒的意味,犹如一次成功的告别仪式。连他都觉着了异常,翻身躺在地上,与她并排躺着,
望着一天的星星。这时候,水客的号子从烟气笼罩的河面上升了起来。
似乎是一百个水客如一个人般的歌唱,浑厚有力却又单纯齐整。他们并排地躺着,一种
从未经历过的感觉挟住了他们,他们都觉得事情有点奇怪,与往常很不一样,一种强大的预
感笼罩了他们。
以后的日子,她一直觉着很奇怪。她开始想吃酸的,向来喜爱的荤腥却叫她作呕,她呕
吐了几回,头晕了几回,然后便好了。即使在最最糟蹋的日子里依然运转正常的来潮如今却
停止了,与这周转同步起复的那一股不安静的欲望竟也平息了下来。她觉得身体的某一部分
日益的沉重,同时却又感到无比的轻松,好像卸下了长久的负荷。她终于明白,她要做妈妈
了。
她将布带子紧紧缠住腹部,以免漏出破绽。她是连一点常识都没有,以为这样就可消
灭。可是她却又极心爱那腹中的生命,好奇得不得了,到了夜晚,便在被窝里松开绑带,抚
摸肚子,似乎触到了那生命柔软的躯体。如今,她是非常的平静,清凉如水,那一团火焰似
乎被这小生命吸收了,扑灭了。而这时候,她却更加害怕他了。她怕他会扼杀这生命。她想
他那种粗暴的蹂躏是会毁了这生命的。于是她便不敢一个人胡乱走了,哪里也不敢去,总是
呆在宿舍里,她一点没去想以后将怎么办,她甚至没有想到,这生命总有一天会喷薄而出,
别人将怎么看待呢?她只是将它牢牢地守在肚子里,守在她无比宁静的心田里。
后来,腹部却越来越隆起。首先发现的是他,于是就牢牢盯着,想找机会问一回。这一
天,午休的时候,她下楼上厕所,在院子里遇见了他。他蹲在练功房门口,守株待兔似的等
着,他问她:“你的肚子……”不等问完,她便匆匆答道:“没你的事。”匆匆地折回头回
宿舍了。她怕他会伤了这肚子,她不允许任何人伤这肚子。然后,便有了些议论,领导终于
找她谈话了。她先是否认,否认不下去了便承认了,却是怎么也不说是和谁的,只说是自己
的,自然荒谬得可笑。领导说出了他的名字,这全在大家的有目共睹之中,她却惊惧地连连
摇头:“不,不,不,不,是我的,是我一个人的。”说着便哭了起来,哭得很伤心,领导
要她去动手术,她死也不愿意,竟跪在地上求饶。领导威胁着要开除她,她则说随你们的
便,反倒不哭了。
这时候,他躲在办公室紧隔壁的灰尘弥漫的道具室里,趴在墙上,紧贴着耳朵,头上挂
了半张残破的蜘蛛网。脱落了石灰的砖缝里传来他们的谈话。他知道他是闯祸了,他们闯祸
了!这是什么样的祸啊!他沿着墙渐渐地滑了下来,滑坐到地上,蜷成了一团。他们的造孽
会有一天遭到惩罚,这是他从来不曾怀疑的。可事实上,对这一天,他一无准备,也一无想
像。现在,好了,惩罚来了。他们的欲念,竟有了果实,他们竟无意地播下了生命的种子。
这生命是怎么回事?意味着什么,要把他们怎么样?他真是害怕极了。那不期而至的生命在
他眼里,变成了巨大的危险的鸿沟,彻底地隔离了他和她。他以为他们是被这生命隔离了,
而丝毫没有想到这本是最紧密的连接。她的哭声从墙缝里漏进,刺着他的心,他不由得热泪
盈眶,充满了绝望的怜悯,为她,为他,为他们之间的一切,他知道,那一切终于告终了。
孩子是在一个秋天的黎明出生的。全团的人都去了医院,只剩下他自己,坐在黑漆漆,
空荡荡的练功房中央,那一片坚硬的地板就好像干涸的沙漠。他双手抱着腿,头垂在膝间,
万籁俱寂,连虫鸣都灭了,他竟变得迟钝,无法运用他的头脑,百思不得其解,不明白将要
发生什么,不明白这是怎么了!那生命发生在她的身上,不能给他一点启迪,那生命里新鲜
的血液无法与他的交流,他无法感受到生命的萌发与成熟,无法去感受生命交予的不可推卸
的责任与爱。其实,那生命里的一半是他的,然而,他尚需要间隔着肉体去探索,生命给予
的教育便浅显了。况且,他被他自己的痛苦攫住了,得不到一点援助,他动弹不了了。从这
一刻起,他被她超越了。
她躺在血污里,痛苦得发不出声。孩子在血污中降生了,居然有两个,一个男,一个
女。
听见孩子此起彼落的哭声,谁也不忍将她开除,只给她记了一个大过,然后安排她去看
门。就在孩子出生的几天前,看门老头去烧茶炉,走到一半就倒在院子中央,等人发现,已
经没气了。诊断是脑溢血。
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住在传达室里。每日要收发报纸信件,烧茶炉,还要叫电话,
一份微薄的工资却要养活三口人,很艰难。好心而多事的人劝她送掉一个孩子,她死不答
应。因她听说,一对双是不能分离的,必须在一起养,尤其是一个男一个女,就更不能分离
了,分离了就更活不了了。
日子虽然艰难,可是她却十分的愉快,心里明净得如一潭清水,她从没有这样明净清澈
的心境。多年来折磨她的那团烈焰终于熄灭,在那欲念的熊熊燃烧里,她居然生还了。她以
为是这两个孩子的帮助,对他们是无比感激无比恩爱,全心全意地保护他们,不让他们受一
点伤害,并且,总是奇怪地认为他们处在险像环生之中,最大的危险便是他了。她不让他看
他们,她怕他会掐死他们,如同掐她一般,她极力否认他们与他的关联,岂不知,他对他们
仅只有一点点好奇而已,甚至还有些害怕。而他们就好像要抓住他不放似的,竟越长越与他
相似。那额,那鼻,那嘴,所有的人都看出了他们与他的相似,他是再逃不过这血缘的圈套
了。他只能远远地,匆匆地瞥见一眼,她总是躲着他,看见他就怆惶地逃离。仅这一瞥也足
够攫住这印象了,他又惊讶又害怕,孩子要以自己的灵魂去追捕他了,他唯有逃避。他无法
承担这一个事实,那便是,他有孩子了。不,不,他没有,他毫无准备,他毫不能理解这里
面的意义,因此,他注定得不到解救,注定还要继续那股烈焰对他的燃烧。由于她的脱生,
必由他一个人单独的承受,那燃烧便更加狂烈,他想尽一切办法去宣泄体内岩浆般的热量。
开始,他赌博。在牌桌上,再没比他更焦躁不安的了。红着眼,手指痉挛着,脚在桌下
剧烈地颤抖,抖动了一整张牌桌格格地响。他赢进许多,又输出许多,将赢进的全输了,本
也输了,手表也卖了,还欠了债。然后又想结婚。底下小镇上的人家为他说了个镇上的媳
妇,三个月后,两人就成了亲。
婚后的日子很不顺心,每次老婆来探亲,住不满日子就要回去。旁人问她急什么,她就
掉泪,说受不了,究竟什么受不了,却说不出口,抹着眼泪就走了。他也不挽留,阴沉沉地
笑笑。功是早已不练了,却喝酒,喝得烂醉。然后就得了肾炎,治好了以后,剧团也不好留
他了,把他分去百货大楼守柜台。他嫌堂堂男人守柜台丢人现眼,一气之下,就回了家乡的
镇上,老婆为他在镇粮管所谋了份开票收钱的事儿。走的那天,一伙人送他,走过传达室,
她正一手抱一个孩子,站在门口,看街上孩子玩方宝,意外地没有躲避,而是看着了他。他
也定定地看了她一眼,走了过去。
这时候,他们都是大大的人了,他二十八,她也二十四了。曾有热心的人要给她说个男
人,她也并不反对,一个人究竟是太寂寞了。可是没有人愿意,她是这城里出了名的女人,
烂了帮的破鞋,带了两个私孩子,连爸爸都不知道是哪个,提起过了还要朝地上唾三口,除
去晦气和脏气。而事实上,经过情欲狂暴的洗涤,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干净,更纯洁。可
是没有人能明白这一点,连她自己也不明白,只是一味的自卑。没人愿意娶她,她也不怨
恨,只是带了两个孩子,勤勤恳恳地过日子。
岁月如流水,缓缓地流过,流水如岁月,渐渐地度过。水客的歌声一日一日稀薄,城里
建起了自来水塔,直接把水引了过来,没水客的生计了,于是那歌声便沉寂了,再没人听
见,也没人记起。只在剧团出发的日子里,她一个人带着两个孩子守着空寂的院子,睡着的
时候,她深沉平静的梦里,便隐隐地响起了那忽而高亢忽而低回的歌唱。孩子一日一日地长
大,会叫“妈妈”了,把个“妈妈”叫得山响,喜欢在练功房越来越褪色的红漆地板上玩
耍。那一片地板在他们的眼里,简直是辽阔的了,四周都是镜子,往中间一站,四面八方都
是自己,他们便害怕地逃走,却又按捺不住好奇心,手牵手慢慢地走回来,定定地站住,观
望着。她倚着门框等茶炉的水开,手里提着那块写了“开水”字样的木牌,望着她的孩子在
地上滚爬,怅怅地微笑着。
“妈妈!”孩子叫道。
“哎。”她回答。这是能够将她从任何沉睡中唤醒的声音。
“妈妈!”孩子又叫。
“哎!”她答应。
“妈妈!”孩子耍赖的一叠声的叫,在空荡荡的练功房里激起了回声。犹如来自天穹的
声音,令她感到一种博大的神圣的庄严,不禁肃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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