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伤城记-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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游行完毕,照样上班,叫完口号,又到各领事馆去填表格,计划在海外置业,谁都不比谁更高贵,谁也不比谁更鄙下。

要走的尽管走,走走走,买到飞机票可以即刻走,走了之后,见瞄头不对,要打回头,来来粑欢迎回来十遍地都是聘人广告。

之之转过头来,叹口气。

“噫,人群散了。”

之之一看,果然,群众黑压压朝四方八散去,像芝麻似撒开。

之之看过二次大战的纪录片,从飞机上拍摄逃难的人群,也就是这个样子。

之之混身爬起鸡皮疙瘩,连忙回到座位上。

手头上的工夫不多,她把公司的标准问卷取出改良。

所有问卷都侧重数字:贵庚、收入多少、教育程度……问卷可不关心谁是温柔的好人,谁是尽责的母亲,那些统统不计会。

多么悲哀,注重什么德育呢,都无人关心。

晚上,陈开友在饭桌上说:“星洲天气好比火焰山,房产贵不可言,男子必须当兵。”

季庄问:“直布罗陀在哪里?直布罗陀的房子都拿来这边卖。”

之之的地理知识不错,她答:“直布罗陀是英国殖民地,位于西班牙南端,隔着地中海,对着北非的摩洛哥,它们之间便是著名的直布罗陀海峡。”

季庄看女儿一眼,“呵”地一声。

之之接着自动说下去:“新墨西州在亚美利坚合众国西南部,它的西边是亚里桑那,东边是德萨斯。”

季庄骇笑,“谁要去那种地方。”

“舅舅。”

季庄发呆,“我这就去叫他回来,我要问个清楚。”

老祖父喝完鸡汤,咳嗽一声,向之之打一个眼色。

之之只得继续表演她的地理才华:“爷爷说,他打算尽快卖掉房子到温哥华去。”

陈开友手上的筷子郎当落地。

接着他一整个晚上都在房里骂人。

“这简直就是趁我病要我命。”

“有这种亲戚谁还需要敌人。”

“此刻卖房子要半价抛售,老头子最笨这一次。”

“这种馊主意也亏得她想出来,谋财害命。”

季庄不去睬他,他俩打死不离亲兄妹,一下子和好如初,她偏帮哪一方面都不方便。

“老有老的主意,小有小的主意,我就夹在当中,任人鱼肉,做人有啥意思?”

又说:“叫我们搬出去,当初同他买这间鬼屋,换电线置铜喉,装修花掉一大笔,此刻叫我搬,搬到哪里去?”

又说:“季庄,父母子女都是假的人生真正寂寞孤苦。”

季庄只是不出声。

幸亏还有不出产权利。

陈开友忍无可忍,“你为什么不表态?”

季庄愕然,“我为什么要表态?”

“不表态即助纣为虐,你是沉默的帮凶。”

“陈开友请你控制你自己。”

“你涎着脸假装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你怕。”

季庄站起来,取过墙上挂着装饰用的一把宝剑,“去,”她怂恿,“去,去把他们的首级取来见我,大义灭亲,去呀,帮理不帮亲。”

陈开友没想到妻子会得反扑,反而静下来。

他俩新婚时曾约法三章,世上既然没有不吵嘴的柴米夫妻,那么,就吵得文明一点,一个在大声叫的时候,另一个绝对不可以回嘴。

这个办法非常奏效,带头吵的那一方见没有人睬他,累了也就收声。

最不好就是唇枪舌箭,有来有往,你一句我一句,挖空心思丑化对方,盛怒中造成不可弥补的伤害。

多年来养成习惯,所以陈开友一见季庄发话,便即对缄默。

季庄说下去:“斩得断关系吗,父精母血,你走到外边,抬得起头来?自家的事自家解决,请勿贻笑大方,你莫学那些爱国人士,天天在外国骂祖国,不是这样还不配爱国。”

季庄大声说完,猛地抬头看到梳妆镜子里的影像,才发觉自己额角青筋都绽现。

她又说:“好子不论爷田地,是他的,还给他,我们没有能力供奉他已经很惭愧,怎么还能向他要。”

陈开友的气渐渐消了,代替的是丝丝悲哀。

“没有能力往大屋就住小房子,我同你两人,挤三百土地方已经足够,一子一女早过廿一岁,一早就该像外国人那样把伊们撵出去。姑息养奸,你我喝过儿子一杯咖啡还是吃过女儿一块蛋糕?还反哺呢,薪水花个精光还摊开手板问借,走,全部走光,我们两个乐得清静。”

陈开友见妻子铁有着脸,似动了真气,有点后悔先头鲁莽。

“姑奶奶肯接两老过去享福,真是求之不得,从此我俩卸下担子,妙哉善哉。”

陈开友颤声问:“那么,这个家就这样散开了。”

季庄说:“有聚必有散,你已是中年人,应知天下无不散之筵席,终有一日,不是我先你而去。就是你先我而去。”

陈开友顿足,“被你这么一说,做人还有什么味道。”

季庄点头叹道:“可见你是个红尘中痴人,再也不错。”

她上她那一边床,背脊一碰到褥子,即时快活无边,自问夫复何求。

人到中年,要求越来越平实无华,幸福不过是启由自在地吃得下睡得着,理想与梦幻,留给年轻人吧。

十月怀股时季庄同丈夫说过:“这样辛苦怀他们,孩子们出生后,非叫他们偿还不可,等到会走路舍说话的时候,要叫我‘陛下’,吻过我的手,才能说‘是,陛下,你的意愿乃是我的命令’。”

那时她年轻,十年之后,她发觉蹲在那里喊“王子公主陛下”的是她这个忠诚的老宫女。

既然如此,不多吃点多睡一点,简直对不起自己。

秋冬两季衣裳已经到了一部分,要点货、标价,怠慢不得,幸亏分店的事暂时搁下,总算有喘息机会。

可惜香港人最怕松下来,一天多三十分钟都会得六神无主,开后当然最好八百个顾客一齐上门,把架子上所有衣服都摘下拥在怀内,排队试穿……

季庄睡着了。

这样暗涌四伏的时势,身边大大小小无数问题有待解决,陈氏夫妇还是熟睡了。

第二天,在楼下碰到老先生老太太,季庄问:“爸妈年内不会动身吧。”

谁知老先生慢条斯理答:“我给开友的妹妹实了飞机票,她不日会前来共商大事。”

李庄变无话可说,宝刀未老,老先生锦囊妙计还层出不穷。

陈开友的胞妹开怀移民已有两年,她办手续的时候许多人还没把这件事放心上,只见她匆匆忙忙来来去去一副劳民伤财相,虽云人各有志,季庄仍忍不住觉得小姑神经过敏。

现在看来,她那一注赢面仿佛相当高。

对,还没存分胜负,香港不是那么容易输的,即使到了今天,赌徒们照样下重注买形势大好。

多少次了,眼看没得救了,又绝处逢生,再从头来过,更如烈火烹油,锦上添花,进一步繁华到巅峰。

这一次为什么会例外?

一定有看好的人。

季庄听得女儿问:“姑姑见时到?”

“下个礼拜,麻烦之之把房间理一理让一半出来给姑姑。”祖母这样说。

季庄笑,“让我来。”不响应怕老妇多心。

之之连忙答:“没问题,我会做。”

好好的一个家,忽然人人都多了心,每个人对每个人都客套起来。

季庄不再言语,不要说之之想搬出去组织小家庭,连她都想独门独户地清静一下。

陈之刚踏出门口,就听见背后有嘘声。

她转过头去,看到舅舅双手插在裤袋里正看着她微笑。

他应该晚上回来,一觉睡醒,又是自己人,不着痕迹。

“之之,劳驾你上去一趟,把我那叠镭射唱片带下来,我好还给人家。”

之之搂着舅舅肩膀,“搬回来吧,告诉你,这幢老房子快要卖掉,届时大家想住都没得住呢。”

“卖,”季力大吃一惊,他当然对老房子有感情?“为什么要卖?”

“来,我慢慢说给你听,一起走吧。”

季力傻住,卖房子?廿多年来,他已经把它当作家,他搬来时陈知刚刚出世,陈氏夫妇一有应酬,他就帮手照顾小外甥。

陈知胖,小小粗粗的腿滑稽兼可爱,大人只事给了点点鼓励,双手在他腋下耸一耸,他立刻会得不住弹跳起来,季力私下叫他弹簧脚。

老房子一卖掉,连带这一切宝贵的记忆也一并卖去,季力忽然觉得身边有些什么仿佛离他而去。

之之见了暗暗好笑,“你对这所移民急售的老房子有何留恋,你对本市都好似毫无感情。”

季力冲口而出,“之之,你去问你祖父,房子要卖啥价钱。”

之之大惑不解,“你根本不喜欢该幢房子,时常扬言要一搬为快,舅舅,别冲动。”

也难怪之之,季力惭愧地低下头,这些年来,他任性,放肆,意到心到,比年轻人还要鲁莽。

之之笑说:“还有,我还以为你要移民亚勃郭基呢。”

季力不出声。

之之同她的小舅舅说:“在老屋里住下去,一辈子拿不到护照。”

“我们从详计议。”

之之指指脑袋,“思想忽左忽右,扭拧过度,会发神经。”

季力啼笑皆非。

舅舅一时的荒唐语到了中午,渐渐放大,占据之之的心房,挥之不去。

之之跑到母亲的店里去。

季庄正在吃寿司饭盒,之之见到顺手拈一块揩油。

“你赶来干什么?”

“妈妈我有事同你商量。

季庄点点头,又是商量,一听到这个词儿她就伤感,不由得放下食物,看着女儿,大概是要结婚了吧,所以急急赶来通知母亲。

季庄呵季庄,她同自己说,要往好的一方面想,乐观一点子女迟早要结婚,这种时节办喜事名正言顺一切从简,明年或许就可以迎接新的小生命来这世界。

眼看之之张开嘴来宣布,没想到她说的却是:“妈妈,爷爷的房子值多少?”

季庄一怔,“你问这个干什么?”

“妈妈,”之之趋前一点,“我们合股把它买下来。”

匪夷所思,季庄张大嘴。

“这种老房子此刻至多千元一平,算它两千五百元好了,老爸已经向政府借贷付了百分之二十首期,我们再将它再按一次,把款子交给祖父,然后按月摊还,管它付二十年还是二十五年,并非不可行。”

季庄从来没想过可以这样做,她的心活动起来,嘴里仍然不说什么。

“妈妈,你意下如何?”

“买下来,”季庄微笑,“这是港人一贯口气,除出钱一无所有,只得动辄收买一切,敢情好。”

一直叫要去买一个新香港从头来过,现在连之之的口角都效仿这种豪气。

——多少钱?我们付现金,现在就付,马上给,即刻可以出当日本票。

这是本港新移民在温哥华及三藩市买房屋时之豪情,豁出去了,无所谓,恣意地花。

“妈妈你在想什么?”

季庄回过神来,“资金有限,把多年节蓄扔到老屋,我们就寸步难行了。”

之之了解母亲的顾虑。

季庄很幽默的说下去:“我们家也闹人才外流,你舅舅,你哥哥,连你在内,都不晓得几时飞到高枝头去,如何集资?”

“这可以慢慢商量。”

“还有时间吗,你姑姑下星期就要同你爷爷来开谈判了,比英国人还厉害呢,要屋,不要人,管你们住客死活,老屋易主是易定了。”

“妈妈好像很悲观。”

“是,我失望透顶,同你祖父母一起熬过多少难关,到头来用不着我们了,把我们扔下就走。”

季庄在女儿面前,总算透露一点心声。

之之倒底姓陈,不由得说:“老人家也有难处,怎么再带一大起人齐齐走呢。”

五0年代已经走过一次,巾身藏着几两黄金,带着七岁的陈开友以及五岁的陈开怀乘了三日三夜的硬铺火车南下。

这个故事之之听过多遍。

祖母一边拍扇子一边讲,声调是愉快的,说到要紧关头,偶而会激动一下,但倒底都是过去的前尘往事,如老宫女说起天宝旧事,疼痒都远远的。

谁会想到又要面临一次切肤之痛。

季庄笑一笑,“肯替人着想是一种美德。”

之之指指双肩,“轮到我们来担此重担了。”

傍晚,之之找到哥哥,向伊探听他的财政状况。

陈知正淋浴,莲蓬头哗啦哗啦,一时没听清楚妹子说些什么,及至弄明白了。裹着大毛巾出来,笑道:“我哪里有节蓄?”

“一毛钱都没有?”

他回到房间更衣,之之跟进去。

陈知用力擦着头,“我是有一点余款,但已经有正经用途。”

“咄,什么大事,说出来听听。”

陈知坐下来,递一页剪报给之之。

之之低着头:流亡学生生活拮据,并不好过,仓卒间没有带钱傍身,经济出现困难,因有亲人尚居内地,既不好露脸,又不便寻求特殊庇护,第三国家居留限期将届,处境困难。

之之抬起头来,很快就发觉资本主义社会可怕的一面了,亦不是他们可以想像的丑陋。

“你打算发起救援运动。”

陈知点点头。

“长贫难顾。”

“助人为快乐之本。”

“假如家人更需要你呢?”

陈知不过犹疑一下,之之已经指着她说:“非要找个大题目来干大事不显得伟大,家里有急事不理,又算是那一门的英雄好汉。”

陈知把一本银行存折扔给妹妹、“我不管你有什么用,一半一半好了,你不让我管闲事,我不会安心。”

陈知走近窗户,轻轻掀开窗帘,“之之,过来。”

“什么事。”

“楼下那个穿西装的男子天天傍晚在此地徘徊,你有没有注意到。”陈知有点紧张。

之之沉默地在帘子缝中张望一下,松口气,“就是灰衣黑领带这个?”

陈知烦恼地说:“他一连十天八天都在楼下监视人。”

之之笑,“岂止岂止,起码已有三五个月,人家在等隔壁内座的司马小姐,司马夫妇不喜欢这男生,嫌他的职业猥琐,不让上门,故此他只得站门外等。”

陈知大奇,“你怎么知道?”

“通街都知道这事,钟点女工告诉我的。”

陈知有点尴尬,缓缓坐下。

“哥哥,事情已经过去,你不记得,没有人会记得,切莫杯弓蛇影。”

陈知轻轻说:“我老觉得似被人跟踪。”

“你多心了。”

陈知用手搓着面孔,不敢告诉妹妹,他甚至做梦看见头戴红星帽的军人破门进来抓人,把他自床上拉起来,不给他更衣,强逼穿内衣裤的他立刻走。

梦境是这样真实,他觉得痛,也可以感觉到背上爬着的冷汗,邻房尚传来之之的哭叫声。

哥哥,哥哥,她尖声大叫,哥哥不要离开我们,叫得陈知心肝撕裂。

他额用沁出汗珠。

之之看到这种情形,不禁说:“你要本要看医生,我知道有几位新闻从业员因受不住压力困扰正在接受精神治病。”

“之之,”他忽然同妹妹这样说:“我们几会识干戈。”

之之讪笑,“我早就明白这一点,所以口头禅一直是‘秋瑾是秋瑾,我是我’,未必就此百战百胜,但我确实知彼知己。”

陈知不语。

“你看你瘦多少,所以大热天祖母都敦鸡汤给你喝。”

陈知不出声。

之之轻轻说:“我不晓得英雄午夜梦回可有想念父母,我想问,又怕他似一般青年那样,一时感触,哭出声来,那时可尴尬了。”

陈知握住妹妹的手。

“倘若连父母都不顾,再英勇,再天才,又有什么用?”之之停一停,“抑或这只是妇人之仁,大丈夫必需心狠手辣方能成其大事,那么,陈知你同我都只好做小人物。”

陈知默认。

陈之决意筹款买租屋。

张学人问她:“那,你是不走了。”

“从打算走到走得成,起码要三四年时间筹备,这方阶段,我们必须有一个窝,与其拆散资源,各自为政,不如集资住得舒舒服服。”

“这笑钱届时未必调得走。”学人提示她。

他们刚刚走过一片小型越产公司,玻璃橱窗上用鲜红大字写着“自古巨富由此起,把握机会,低价入市,跳楼价格。”

之之指着给学人看,两人一起笑起来,粤语鲜蹦活跳,便宜得跳楼,就不能再便宜了。

学人想一想,“我赞成,还有八年时间,把屋价住光都值得。”

“谢谢你支持。”

学人笑,“我可不是说了算数的人,大丈夫坐言起行,我投资这个数目。”

他掏出笔来写一个数字递给之之看。

之之低头一看,吓一跳,“这想必是你的所有?”

“是呀,工作这么些日子,省是省得不得了,连登样的跑车都不舍得买,专门趁大减价才去挑,都在这里了。”

之之看着他一会儿,“不行。”

学人吓一跳,“不够?”

“你是外人,怎么可以叫你入股。”

“外人?正确的称呼据说好像是外子。”他微笑。

之之知道这就是求婚了。

求婚有许多许多种,但极少有男性真正单膝跪下高举丝绒盒子及鲜花苦苦哀求女方。

之之低下头,“我还没有准备好。”心头却阵阵温暧。

“这不是可以准备的事,要准备工辈子都不会成事。”

“你并不喜欢大家庭,你一直力劝我搬出来,你有什么必要同一大堆姻亲一起住。”

学人像是早已准备好一切答案:”因为你喜欢大家庭,你喜欢同一大堆亲人一起住。”

“呵学人,你不会习惯的。”

“那么在二楼另外开一道门,我们打那里出入,地政公务科里我有朋友,我立刻会打听。”

“张先生你太幽默了。”

“我这个人最实事求是,陈小姐你考虑考虑。”

之之微笑,“每件事都要付出代价。”

“嫁我不算牺牲吧。”

在大马路上,之之就忍有住把头靠在他胸膛上。

在他们身边路过的恰巧是两位中年妇女,见状即时把头啧啧作鄙夷之声,“世风日下,道德沦亡。”

下一句接着来的大低是禽兽不如,或是恬不知耻,学人与之之快快逃走。

之之问学人:“我们算不算乱世情鸳?”

“你说呢?”

银行区车马整齐,旗帜鲜朝,天空中万里无云,艳阳高照,柏油大马路漆黑铮亮,下班的人群步伐有致,刷刷刷在他俩身边操过。

天性再浪漫,再悲天悯人,都着不出一点乱世的光景。

学人笑,“世纪末的风情是有一点的。”

“例如?”

“例如男人想结婚,想生三女一男,从前哪有这种事?”

之之吃一惊:“我也希望有三女一子。”她第一次透露心声。

学人喜极,面子上不露出来,只谈谈说:“那真要趁早做,不然时间来不及,徒呼荷荷,空遗恨。”

之之问:“隔年生,还是年年生,抑或两年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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