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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躲在一方巨石罅隙之间,眼见若兰回转,在山洞里没见到人,惊惶大叫粤郎,疯狂般在谷间峰岭飞越寻找,我心下急怒交集,这样还不把敌人尽数引来?她找了一会,坐倒在地捧脸痛哭起来。月至中天,只见白影翩然,自冰峰上飞袂而下,我的预感竟是丝毫不差,来是三夫人……”
他语音渐微,似已融入当日冰天雪地的寒夜之中,怔怔出了一会神,续道:“师徒两人相视片刻,三夫人轻声道:‘跟我回去。’
“若兰向后退了一步,尖声叫道:‘不!我不回去!你杀了我罢,我死也不回去!’
“三夫人道:‘你所犯大罪,自有清云公决裁处。’
“若兰冷笑道:‘清云公决?紫薇堂三夫人执掌刑部,帮主对你言听计从,你的话,不就是公决?你想杀便杀,谁不知道你连师祖父也能下手,除掉一个徒儿,还需要惺惺作态么?’
“三夫人脸色一阵苍白,淡淡说道:‘若兰,你清醒一些罢,粤猊不会回来了。’
“‘他会来的。’
“‘他一直在利用你,若兰,这少年心机之深,我所未料到。’
“‘可我知道。’若兰抢着道,连我也大出意外,‘我很早就知道了。我甘心情愿被他利用,只要他能多看我一眼,只要我能最终杀了你!――可惜,没有机会了。’
“三夫人微微闭眼,似是克制着一霎时晕眩,低语:‘若兰,你十一岁我带你返回中原,自问从无亏待于你,我实不明白,你何以如此恨我?’
“‘我说他会来,不是因为我。’若兰冷锐的声音陡然拔高,静夜下充满了刻毒仇恨,‘而是因为你。只要你在,他岂会不来?你叫他死上一千次,他也会找一千零一个理由来见你的。师父,哈哈,师父啊,你究竟是不愿深思,还是装模作样假充白痴?’
“‘住口!’三夫人低喝,手中银光清浅万千,若有若无点在若兰眉际。若兰先前大逞口舌之利,待得一剑刺到,吓得尖叫起来,三夫人一点清光不时颤动,终缓缓垂下。‘你逆师叛道,不用我杀你,也已无路可走。’
“若兰定了定神,复又冷笑:‘呵,逆师叛道?师父,这世上只要有你,又何曾有过我的路可走?无论我走到哪儿,也甩不掉冰雪神剑无处不在的光辉,人人眼中只有你,吴怡瑾的弟子比一个影子犹有不如。这也罢了,你总是我恩师,直到小师妹满月酒的那天,粤郎望你第一眼,我便彻底绝望了!他口口声声恨你,可每晚魂梦缭绕,唤出声声皆你的名字!师父,你何以教我?何以教我?!……是你逼我到这一步的,这世上,注定有你没我,有我就不能有你!’
“对于自己徒儿刻骨的恨意,三夫人显得无所适从,黯然道:‘你既执迷不悟,我也无话可说。’再次扬手,我瞧她的手势,去向和力道,仍非着意取其性命,看来是打算带回清云。但见她月光下她的影子映在冰峰壁上,蕴藉无限离世的孤寂清冷,这次相见,她仿佛比从前更为意兴阑珊的消沉,我胸中一阵热血激荡,只觉得若能出去,胡言乱语讨她片时欢悦也是好的,长身立起,笑道:‘三夫人,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
“三夫人不动声色,似是早已料到我藏身近处,淡淡说道:‘很好,你出来了,一起跟我走吧。’
“我这时对她的武功路数略有所知,一面登高窜低的避开,一面嘻皮笑脸:‘三夫人是神仙一样的人物,老是拿把剑杀来杀去的岂不有伤斯文?’三夫人愠怒,她平常看起来慢吞吞不温不火,当真出手,动作却是快捷无伦,我几次险难躲开,大声叫道:‘三夫人,你要杀我不难,可你的好师妹,就不免被活生生的闷死啦!’
“三夫人冷冷道:‘无论你将她藏在何处,我自能找到。’话是这么说,招势渐缓,我立即向后斜退一箭之地,笑嘻嘻地说道:‘三夫人,要我还是要她,在你一句话。吕月颖被我关在一个洞里,只供半个时辰可活,就怕三夫人纵然找到,只是一具被活活闷死的干尸而已。’
“她哼了一声,道:‘好,你交她出来,我这一次放你走。’我赞道:‘三夫人果决,粤猊好生佩服。’笑指若兰,‘吕夫人的性命安危,似乎比我们两个无名小卒更贵重些?’若兰被她师父制住,倒在地上动弹不得,听得我如此说法,眼中登时射出狂喜的光芒来。三夫人看了她一眼,和声说道:‘粤猊,我知你――也非主谋,你们两个,何苦如此自误?若能改过自新,将功顶罪,也许……尚非为迟。’
“我吃吃笑道:‘三夫人这番话,粤猊耳熟得很。你既已说过一遍无效,大可不必再重复。’她在文府外说过的一席话,几年来我时时刻刻记在心间,她却微微一怔,全然记不起来了,也难怪,清云园三夫人身在要位,诸事繁忙,对粤猊的怜悯,无非是兴之所至的施舍,哪里能记得那枝末小节?她无心与我纠缠,问道:‘我放你们离开便是,吕月颖究在何处?’我心里失望,冷笑道:‘三夫人片刻之前,还要打要杀的,万一我说出吕月颖下落,我怎么信得过你不会食言?’
“她微一蹙眉,不再多言,明明离我老大一截距离,募地身形微晃,莹莹剑气已然逼近,我连她剑势也未曾看清,情知她大急之余已挟真怒,忙叫道:‘喂喂,她就在那谷底,你当真要她窒息而死么?’当下在冰峰上刻下所埋地点,趁她入谷寻找,我带了若兰狂奔逃走。
“若兰对我危难不弃此举,简直是喜出望外,哪知我带她逃走,自己全然说不上理由,总之觉得这样做了,是能给三夫人一个未曾丧尽天良的印象。若兰那晚与三夫人的对话,使我生出疑忌,原来她跟着我,也未必是死心塌地,而是一种无可理喻的妒忌。这贱人能负她师父一次,何尝不会在危急关头负我?
“谁知此次逃脱极不顺利,我们重又折入沙漠,遇上风沙,食物清水尽毁,两人渐渐渴得神驰思竭,眼见得再找不到水源,不免活活干死在这千里荒漠之中。正午时分烈日如炙,我们挤坐在沙堆阴影下面,朱若兰搂住了我的脖子,说道:‘粤郎粤郎,我们死……也死在一起。’可是老天,我是一点儿都不想死,就算是死,也不愿这么窝窝囊囊地被渴死。我刚欲推开她,猛然间恶向胆边生,眼下的境遇,归根结底,全是这贱人惹出来的。如她听我安排行事,清云何以会察知我的底细?生死一线,我也不必做戏做给三夫人看了,还不如杀了她,饮其体血,挣几日活命,或能等来义父救兵也未可知。”
三月熙阳,融融地洒在园内,我背心俱是凛凛寒意,朱若兰固然是丧心病狂,可被他见弃得也太是无情,说什么“能负她师父一次,何尝不会在危急关头负我”,都是寻思除掉羁绊的借口而已。
“想到那丰满躯体内的新鲜流动的血液,我干渴的唇似有了一丝鲜活,我不愿多费力气,轻轻吻住那柔软的颈,牙齿轻轻叩击脖项肌肤。她早已昏昏沉沉,闭着双目,触痒轻笑了起来,象只猫般钻入怀中。……遥远处传来一缕细微笛音。空旷、清灵,在那被烤烈了的沙漠上,一点点跳跃出明艳闪烁的润泽,恍若闪耀着鬼魅的魔笛。
“有人!有人!我和若兰一起反弹似的跳了起来,相视对望,大喜若狂,想到的是同一点;这个人身处千里荒漠,居然有吹笛雅奏的闲情逸致,至少说明所处环境不差,他身上一定带得有水!
“笛声越来越是清晰,片刻之间,已见到一个人影出现,向这边迅速移动。
“没错,是在移动,我压根儿没看见她走路,纯粹是在一片浩瀚的黄沙地上快速平移过来。那是一个身材轻盈的紫衫少女,脸儿掩在纱巾之后,素手皓肤如玉,就唇吹笛。在如火烈日之下,那凌凌浅紫,清亮得宛如一股流泉。孤身一人,御风而行,难道当真是海市蜃楼中存在的仙子?我留神细看,见到她足下踩着一方织锦的金线毛毯,而她周围有着无数若隐若现的影子,不易察觉的蠕动。”
我一惊:“影子纱?”――在说到成湘一节时,许瑞龙便曾提起影子纱,我曾以为影子纱也是黄龚亭那边的人,自必早就相识,原来还有别情。
“对,影子纱。”许瑞龙展颜而笑,说出了另一个使我动容的名字,“那紫衫少女就是楚若筠。”
“她在我面前停下,笛声也停了,无缘无故的开口说道:‘我要杀吴怡瑾。’
“我心下大异,问:‘为什么?’
“她在面纱后浅笑:‘我是杀手,杀人还有第二个理由么?――有人出钱,我出工。’
“我道:‘计将安出?’
“她笑道:‘要靠你啊。’
“我感到有趣,由不得放声大笑:‘粤猊形如丧家之犬,居然天字第一号的影子纱杀手会想到来靠我,三生有幸。’
“她微笑道:‘丧家犬,不用疑心,我给你看样狗食,你就信我啦。’说着拍了拍手,她身边那模模糊糊的影子弯下腰去,锦毯忽然打开一层,原来锦毯之下还藏得有人,赫然竟是吕月颖!
“吕月颖明明被我埋在冰谷雪下,我画给三夫人的藏身地点也未作假,怎地她又会在此处现身?――三夫人并没救着吕月颖,为什么她没有再次追来?莫非,莫非……我越想越是惊骇,厉声喝道:‘妖女,你、你害了三夫人?!’
“她格格轻笑,道:‘三夫人,三夫人,叫得好生亲热,也不怕你身边的小美人吃醋么?’我大喝一声,揉身扑上。这女子既是杀手之王,必有过人之处,我这一击用了全力,哪知她慌里慌张的向后一退,绊在掀动的锦毯之上,竟尔摔倒。两个影子急晃在我面前,那一击再也攻不进去。
“她爬起身来,笑道:‘你放心,她还没死呢。小狗,你打不过我这手下二十二名影子纱的,想留小命的话,快别动手。’
“她口中叫着我丧家犬、小狗,不知如何,这微带侮辱性的称呼经她甜媚之极的一唤,平白带出几分挑逗。吕月颖伏于地下,生死不详,我追问道:‘她怎么到了你手中?’她笑道:‘人说你聪明万分,嘻嘻,闻名不如见面,原来是个大傻瓜。吕月颖么,自然是你埋了下去,我就把她挖了出来啊,顺便,把中了血魔的成湘放了进去。’
“她清脆的笑声,在我听来,全洒落成一片跳跃晶莹的水珠,咽了咽口水,我笑道:‘你要是再不给点儿水我喝,连我也巴不得变成血魔了,――恨不得撕开了你的小喉咙来喝血。’我一埋人,她就跟在后面挖人,自然跟踪我非止一日,我方才所起的杀心瞒得过别人,又岂能瞒得过这杀手之王,自无需避讳。一面说着,一面小心翼翼踏上那方锦毯,影子纱并未阻拦,我索性就抱住了她,挑逗的咬住了她雪白的耳垂。
“流风吹拂她的面纱,脸在轻纱底下若隐若现。心头不确定起来,这一切太过诡异,我究竟是不是在做梦?那柔若无骨的身子分明已融化在我怀中,然而刚是不经意的一垂,无巧不巧地避开挑拨的手指。我脸一沉,冷冷推开她:‘你在玩我!’
“她饶有兴致地笑,很清楚知道我指什么:‘你和我合作,又不是和我的长相合作?’
“我说:‘我连你本来面目都瞧不见,怎么相信你?’
“她手指影子纱:‘我把他们交给你,还不相信我么?’我楞了一下,她轻笑:‘影子纱只是心神完全受控制的血魔,只会听命行事,他们不得我命令会胡乱行事。一群无人管束的吸血鬼,你想想可有多么好玩。’
“我道:‘这倒不难,只是我和你素不相识,为何托我?’
“‘有人让我托你。’
“我不再追问,抱紧了她,笑道:‘你是杀手,无酬不出工。我比你还不如,我做事,先要酬劳。’”
淡淡斜阳照在他脸上,露出了浓浓杀机,我不由自主一颤。他捕捉到这一份害怕与厌恶,嘿的一声轻笑:“你不爱听这些罢?”
我颤声道:“许大人,我只想知道,――你不如痛痛快快地告诉我――我母亲,可是死于你手?”
“没有!”他眼中剧然转过一丝酸涩,废然低语,“然而……比害她的性命,我的罪孽更甚。”
他抬头看了看天边云霞,轻笑道:“也不早了呢,确实得讲得快些啦……”
不知何故,这简简单单一句话,却令我猛起凛凛寒意,未及深思,给他的感叹吸引过去,他跳过沙漠这段经历:
“那是一场离奇而荒诞的梦,于我而言,如从天而降的七彩祥云。此后两年,我武功、邪术均有大成,始终得不到这神秘女子下落,我按捺不住,加上义父催逼,带着二十二名血魔返回中原。其时,”他慢慢地说,“令尊迫于母命,纳了一名妾侍,我潜入文府,亲眼见着了这位小夫人,原来就是楚若筠,已怀得六七月的身孕。”
我苦笑。祖母原不喜我母亲,在连诞二女之后,父亲终于不得抗命而纳妾。母亲心性平和,她也未与祖母有一言交恶,只是,离开了文府。
楚若筠这个女子,那个杀手之王……我是一次也未见过,听人传说,心机好不深沉。她花了整整一年功夫,制造与我祖母见面的机会,并博得她的好感,又等了足足一年,有才动手的机会。
“那一晚,我记得……我记得……暮色四合,鲜花在晚风中摇曳,令尊、老夫人,还有若筠三人一家团圆饮宴,其乐溶溶,她来到了。
“一瞬间,那团圆合欢不复存在,文尚书手忙脚乱的迎出去,老夫人满是不郁,楚若筠目瞪口呆地望着自己的丈夫,眉开眼笑的陪着另一个女子走进园来。风住,云停,连得暮色也在那一刻凝聚不动。
“那真不是凡间女子,分明是天仙神女下了九天,偶而经过一遭而已。她白色的衣裙波澜不起,而随着她的经过,满园中花草,在微风亦轻轻摇摆,仿佛一同在见礼。清丽难描的面庞,如同玉石一般光华温润,看似并无笑容,然而再望一眼,隐约的笑意仿佛就在唇边,天生高贵,望之亲切,却又不可逼视。
“那时,她离开京城已有经年,这次来京是应自德宗皇帝旨宣。望见那园中团聚的一家三口,她平静的眼底闪过一丝震动,问:‘莲儿呢?’
“文尚书募地汗颜,讷讷无辞以对。老夫人出面解释,说是那孩子身子骨弱,必须早歇。
“三夫人不语,忽然目视树影丛叠的后面,快步走去,抱了一个女孩儿走回到灯影光亮之下。文尚书怔愕出声:‘莲儿?’
“场上气氛立显尴尬,这个被驱逐在一家欢宴之外的稚弱孩子,竟然是未如祖母所言,早去安歇休息,而是躲在暗处,巴巴望着她生身母亲回转家中。三夫人吻着这幼小女儿的脸庞,我看她抱着女儿的双手不易察觉的微颤,想是心下恼怒已极。
“楚若筠盈盈立起身来,笑道:‘姐姐难得回来,小妹不打扰姐姐和相公了。小妹服侍婆婆先行告退。’她嘴里说得客气热闹,可透着一股子说不出的慵懒倦怠之意,恰到好处地表明了她身怀六甲的事实,一双柔荑将老夫人一扶,那老太太立刻欢喜起来,笑道:‘好孩子,你这么重的身子,谁还要你来扶呢?’
“三夫人依礼送她婆婆离去,文尚书方走近一步,解释道:‘妹子,对不起,我……’三夫人淡然道:‘我知道,婆婆算出的命相,这孩子和你那小夫人怀着的孩子相克。’文尚书低了头,叹道:‘你的耳目真灵,早就听说啦?’三夫人说道:‘当初不让我带回她,如今又要嫌她。可怜她一个不会说话的孩子,不该承受这命运不公。’文尚书也有些激动了,说道:‘你一回来便和我闹别扭,我为这孩子所费的心思,难道还少了吗?命理相克,是母亲认定的,我从来也没当过真哪!’
“三夫人把那年幼的女孩放下地,看着她在膝下依恋玩耍,目中无尽温柔,一时不曾说话。文尚书握着了她的手,道:‘妹子!我知道你为我纳妾不欢,是我不好,害你这么不开心。这一年来,我向朝廷上了五本,要求外放,是皇上不允,你放心,我会继续上第六本、第七本,总要一家再团聚了,两个女儿全在身边,我们永远欢欢喜喜的,岂不是好?’
“忽闻府外一阵忙乱,太监持诏而至,令三夫人即刻携女进宫。文尚书在一边听着,脸色顿变,勉强招呼管家领那太监别室奉茶,他却向三夫人作起来:‘不许进宫!’……”
我皱眉打断许瑞龙:“许大人,你当时躲在哪里?”
许瑞龙愣了愣,哈哈笑道:“锦云不肯听你父母这些龃龉不快之事吧?”
我哼了一声,道:“无关紧要,何必说他。许大人,你这窃听本事堪称一流啊。”
许瑞龙微笑道:“嗯,你这是在变着法子骂我呢。也罢,这一段略过不提,但有一点必须说明,你父亲对你母亲既爱又敬,可又疑心甚重,三夫人怀上清莲之前,恰与中了血魔的成湘在一起,他疑清莲非己之女。三夫人被他一语气得落了泪。
“妻子一走,文尚书自怨自艾,留在园亭借酒浇愁。我无心再看,悄悄摸到了楚若筠所住的小楼,房中灯尚未熄,我学着文尚书的声音,敲门唤道:‘筠妹,筠妹!’
“她道:‘你还来干什么?去陪她呀。’我道:‘咳,筠妹,难道你还不知我的心?’若筠嗤的一笑,道:‘臭小狗的狼子色心,比起我那个不中用的丈夫,不见得高明到哪里了。’这下轮到我大出意料,我到京城之前,连她在哪儿都打听不出,居然她对我的行踪了如指掌。她叹道:‘蠢才!蠢才!你一身的血魔气味,瞒得住别人,还瞒得了我么?’
“说着开了门,她在水银泻地般的灯光里站着,披跣足,毫不在乎腆着个大肚子,可见心里烦恼之甚。我微笑道:‘想不到杀手之王改邪归正,嫁入豪门做起富贵少奶奶来了。’她啐了我一口,问道:‘我也奇怪呢,你当初又没瞧见我的容貌,怎地一来就认出我了?’我笑道:‘象楚姑娘这样天下少见的美人儿,任是隔在千里之外的一个影子,我便认出来了。’她笑道:‘胡扯八道!你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