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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钧一局(1)
梁萧抱起狗儿,顺着大路瞎走,渴了便喝溪水井水,饿了,只看哪里有酒家饭庄,便一头撞入,抓了就吃,有人拦他,他便拳打脚踢。他武功小有根基,两三个壮汉近不得身。其言其行,可说人嫌鬼厌。白日里,他面对世人冷眼,从不服软,只有午夜梦回之时,仰望那冷月孤星,方才想起父母,悲苦难禁,抱着大石枯树痛哭一场。
这般浑浑噩噩,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候,经过多少地方。这一日,他来到一处城镇,听旁人唤作庐州。
梁萧抱了狗儿,到一处屋檐蜷下。一时百无聊赖,只见日光从屋檐前落下来,照着自己黑漆漆的双足,十分暖和。当下他凑近阳光,掐虱子摸跳蚤。他自幼习练“如意幻魔手〃,手指灵活,此时大获奇功,一掐一个准。片刻间,虱子跳蚤一一抓完,梁萧童心大起,便将虱蚤在脚边摆成三排,粗粗数来,约有二三十个,寻思道:“倘若凑满百数,横竖十个,摆得四四方方,才叫有趣呢。”但身边虱蚤摸无可摸,便将狗儿拧过来,笑道:“你痒不痒呀,给你也捉捉!”掐住一个狗虱,仍在地上排放整齐。瞧得路人连连皱眉,都觉这小叫化子骨子里透着古怪,一个个避而远之。
梁萧正得其乐,忽地头上掉下一个物事,将地上排好的虱蚤砸乱,梁萧一瞧,却是块半两重的碎银,不觉大怒,攥着碎银,抬头瞧去,却见街心站着个又高又瘦、面如淡金的紫袍汉子,三绺黑须随风飘曳,背上挂了个蓝布包裹,见梁萧瞧来,低头咳嗽两声,转身去了。梁萧咬了咬嘴唇,待他走出十来步,忽地叫道:“去你妈的臭银子。”运足气力,将银子对准那汉子的背脊奋力掷去。
那汉子便似后脑长了眼睛,反手将银子捞住,回头诧道:“小娃儿,你不是乞讨么?”梁萧被人当作乞丐,更觉羞怒,瞧那人接银子的手法,似乎怀有武功,又见他一脸病容,自度不用惧他,当下两手叉腰,啐道:“我讨你姥姥。”他在市井中厮混久了,学了一肚皮的泼皮言语,这一句不过是牛刀小试,只等对方还嘴,再行对骂。
那人冷笑道:“你这娃儿当真古怪,咳咳,我不与你一般见识。”一边咳嗽,一边转过街角,消失不见。梁萧见那病夫临阵脱逃,既觉得意,又感无趣,啐了一口,低头看去,只见满地虱蚤已被自己脚步扰乱了,不免心中悻悻。他忽觑得对面烧腊店前无人,便趁店家转身,抱起狗儿两步蹿上,凌空扯断草绳,摘下一只烧鸡。店家掉头看见,哇哇怒叫,但梁萧脚步轻快,早已钻入一条通街巷子。
绕过两条街,梁萧揣度没人追来,方才停住。他扯下两只鸡翅给狗儿吃了,然后捧着烧鸡大快朵颐。才咬两口,就听远处喧哗,梁萧转头看去,只见一个身穿华服的胖大公子攥着一个少女的胳膊,在她脸上啃来啃去,旁边两个青衣家奴哈哈大笑。那女子容貌清秀,装扮朴素,瞧来是寻常人家的闺女,此时面红耳赤,满脸都是眼泪鼻涕,不免风韵大减。
梁萧扯下鸡腿咬了两口,忖道:“这女孩子有什么好啃的?难道比鸡腿还好吃?”正觉奇怪,忽听近旁有人低叹道:“猪屁股又作孽了。”另一个嘘了一声,压低嗓子道:“别叫他猪屁股,被听见了,可是没命的。”。
那胖公子身形臃肿,臀部尤其肥大,向后翘起,脸上嘻嘻亵笑,硬拖那女子往酒楼上走。女子身子坠在地上,哭得十分伤心。梁萧瞧她哭泣模样似曾相识,一转念,猛然想起,母亲被萧千绝抓走时,正是这个模样。霎时间,他只觉心口发烫,掉头看去,身旁有个屠户摊子,砧上放了一条猪尾巴,旁边还有煺猪毛用的沥青,烧得正稠。那屠夫踮着脚,一心瞧着热闹。
那胖大公子猪屁股正得其乐,忽听身后众人哄然一笑,斜眼瞧去,并无异样,哼一声又掉过头去。谁料众人又是一阵哄笑。这回笑声小些,仿佛遇上极好笑的事情,偏又不敢放声。猪屁股怒火中烧,小眼里透出精光。众人笑也不是,不笑也不是,面肌抽动,正觉辛苦,忽见一个小乞儿扛着三尺来长的烧火棍儿钻出来,嘻嘻笑道:“猪屁股,肥又大,上面挂着条猪尾巴;猪尾巴,摇又摆,前面顶了个猪脑袋。”猪屁股也知自己的绰号,一时羞恼异常,小眼翻起,厉叱道:“小叫花子,骂你爷爷么?”他身边那少女原本泪眼婆娑,这时“扑哧”一声,破涕为笑。
猪屁股见众人都瞧着自家身后,已自犯疑,直待那少女发笑,方才省悟,伸手一捞,却捞着一根猪尾巴,扯下来一瞧,只见上面沾满沥青。猪屁股性情骄横,何曾受过这般捉弄,只气得七窍生烟,伸手将那少女掀了个趔趄,向那小乞儿叫道:“他妈的小叫化,是你不是?”说着便来揪他。那小乞儿嘻嘻一笑,转身让过,那两个青衣家奴纵身欲上,却被猪屁股一人一个嘴巴,掴倒在地,骂道:“狗奴才,瞎了眼,有人捉弄老子也没瞧见。”
那小乞儿正是梁萧,他将猪尾巴蘸了沥青,钻到人堆里,觑机粘在胖公子臀上。猪屁股盛怒中打翻两个随从,卷起衣袖,又来扑梁萧。他本是将门之后,从名师学过几年枪棒拳脚,虽荒淫日久,赘肉渐生,不复往日敏捷,但这一跃一扑,倒也隐含法度。梁萧瞧他来势凶猛,忙一矮身,从他腿边钻过。一时间,二人一胖一瘦,一大一小,如猛虎攫兔般兜了两圈。猪屁股忽地使个“燕双飞”,双腿成剪,来蹴梁萧,左膝微曲,蹴出的右腿倒也虎虎生风,声威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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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钧一局(2)
梁萧被他一脚扫过头顶,头皮生痛。猪屁股一腿扫空,欺梁萧矮小,大喝一声,顺势使了个劈挂腿,举腿过顶,对着梁萧奋力劈落。梁萧躲闪不及,忙将手中烧火棍儿向上格出。胖公子瞧那棍儿纤细,亦且招式用老,索性顺势压下,骤然间忽觉膝间一凉,半条胖乎乎的小腿跳到眼前,似曾相识,正自讶异,忽觉一股钻心剧痛从腿上传来,猪屁股仰头便倒,抱着一条齐膝而断的右腿,发出泼天惨叫。
原来,梁萧的“烧火棍”并非寻常木棍铁棍,而是那口宝剑。这口剑本得自于长髯道士,削铁如泥,吹毛可断,因被梁萧用破布条裹着,其后又沾了许多泥土,粘在一处,恰似烧火棍儿一般。猪屁股不知就里,这一腿踢中剑锋,怎会好过。
旁观众人见此情形,均是惊得呆了,两个青衣奴也张大了嘴,忘了动弹。梁萧眼见鲜血遍地,不由害怕起来,抱了狗儿溜出人群。那两个奴才回过神来,怒吼道:“抓住他,他伤了衙内!”其中一人衔尾猛追,另一个扶起昏死的猪屁股,回府报信。一时间,满街喧哗,市集里乱得犹如一锅滚粥。
原来这胖公子来历非同小可,他老子便是大宋江汉置制使夏贵。为当朝宰相贾似道亲信,镇守庐州。这夏贵将略平平,讨好上司却是一等一的厉害,一身功名多半是凭膝盖跪出来的,故而老百姓嘴里叫“夏贵将军”,心里却叫“下跪将军”。这夏贵仗着手握重兵,横行江汉无人敢管,儿子“猪屁股”更以欺男霸女为乐,百姓慑于淫威,敢怒不敢言。不曾想突然蹦出这么个小愣头儿青来,一剑砍了猪屁股半条腿。只是老百姓平素里被欺压惯了,忽遇此事,惊骇之情反倒多过畅快之意,一时间群起追赶梁萧。
梁萧瞧见追赶的人越来越多,不少人平民装束,饶是他胆大妄为,也不由慌乱起来,穿街绕巷一路乱窜,却不料处处被截,路路不通。他在城里走奔无门,突地趁着混乱,蹿出城门。
方才出城,便听到马蹄声响。梁萧回头一瞧,只看十余匹快马载着军汉,向这边直冲了过来。敢情仆人们一嚷,已惊动官兵,如此难得的马屁机会,傻子才肯放过。不待大帅发令,这些军汉早已人人争先,个个卖力,呼喝着一拥而上。
梁萧毕竟年纪幼小,怎跑得过高头大马,眼看逃不过,瞧得道边有一棵数丈高的栗子树,便纵身爬上,蹲在枝丫之间,望着那些人马奔近,抬手挠头,主意全无。慌乱间,忽觉手背锐痛,举目一看,却是碰着一颗刺栗。他灵机一动,撕下衣衫,裹住两只手掌,摘了几颗刺猬也似的栗子,奋力掷出,正中马头。战马负痛,顿将背上军汉颠了下来。
梁萧咯咯直笑,站定树梢,双手左起右落,摘下刺栗,四面开弓。那刺栗带上劲力,正是绝好暗器,一时间栗子树下人语马嘶,哄闹一团。
梁萧掷了几个回合,左近栗子殆尽,正欲另攀高枝。忽见又来了几骑人马,为首的却是那青衣家奴,奔到树下,怒道:“一群蠢货,他拿刺栗丢你们,你们就不会拿刀枪掷他么?”宰相的家奴大如官,这青衣奴在主子面前卑怯恭谨,在这些军汉面前,却说不出的盛气凌人。
这一语惊醒梦中人,众军汉各自抓了刀枪,向树上飞掷过来,只见刀枪乱舞,嗡嗡直响,梁萧慌忙钻入枝丫躲避,四面簇簇刺栗,挂得他浑身是血。忽然间,一把单刀从他腰边嗖地掠过,惊出梁萧一身冷汗,他暗扣一颗刺栗,对准那个青衣奴掷出,正中那厮眼角。青衣奴捂着眼嗷嗷惨叫。待得扯下刺栗,摸了一把伤口,满手是血,怒道:“慢着。”众军住手。青衣奴瞪着树上,道:“这猴崽子困在树上,插翅难飞。杀了他岂不便宜。你们三个蠢才,去北面守候;你们四个贱货,去南面把守。剩下的给我上马,拿刀把这棵鸟树砍了,看他还往哪里跑?”众军汉哄然应命。拿了朴刀,提起缰绳,十几匹战马嘶叫,齐刷刷奋蹄人立。
梁萧攥了两颗栗子,从树干里探出头来,方要掷出。忽听耳边嗖的一声,一支羽箭掠过。一眼瞧去,只见那青衣奴不知何时挽着一张弓,阴笑道:“小猴崽子,再动一下,老子就射你妈个透明窟窿。”梁萧慌忙躲到树叶后面,又怒又惧,握紧拳头,咬牙忖道:“好呀,待会儿下树,我再跟你拼个死活。”
忽听众军汉一声吆喝,跃马扬刀,冲了过来。当先一人,借着马力挥刀劈在树上,入木径寸。转眼间,军汉们轮番冲锋,树身被劈断大半。一个军汉忽地夹马奔上,伸腿奋力一撑,栗子树轰然折断。梁萧手舞足蹈栽落地上,只听得四下里人语马嘶,心中慌乱至极,抓着长剑,没头没脑一阵乱舞。众军汉见他惊惶失措,哈哈狂笑,一纵马匹,便向梁萧冲来。梁萧神昏智乱,只顾舞剑,忘了躲避。眼看就要被马匹撞倒,斜刺里忽地抢出一个人来,喝一声:“去!”两匹战马向天悲鸣,在空中翻了个筋斗,重重落下,马下军汉惨叫一声,竟被马匹压折了腿,。
那人冷笑一声,足下如风,双手起落,瞬息间绕着梁萧转了一圈,只听得马嘶不断,一众马匹口吐白沫,被他尽数拽翻,众军汉皆成滚地葫芦。那人掀倒马匹,挡在梁萧前面,捂着口轻轻咳嗽。梁萧见来人如此神威,暗自惊讶,好容易定住心神,细瞧来人,不觉“哎哟”叫道:“是你?”那人转过身,冷笑道:“小鬼头,你还用银子扔我不扔?”梁萧一时红透耳根,原来此人竟是给他银子的那个黄脸病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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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钧一局(3)
青衣奴驻足瞧着,心头骇然,瞧见二人说话,顿觉有机可乘,忽地挽弓,向那黄脸客一箭射来。那黄脸客听到风声,反手一挥,厉声道:“好奴才。”他存心灭口,气贯羽箭,欲要甩出。忽听道旁有人笑道:“秦天王,箭下留人。”那黄脸客不防近旁尚还伏有人手,黑眉一挑斜眼睨去,只见一个短须汉子慢腾腾从道边走了出来。他不高不矮,小帽青衣,圆脸上一团和气,右臂上缠着一根粗大铁索,大圈压着小圈,纵横交错,索上钢锥根根朝外,在日光下精芒耀眼,锋锐逼人。
黄脸客一数那钢锥,恰好七枚,不由嘿然道:“七星夺命索?”那短须汉呵呵一笑,挑起拇指道:“秦天王见识了得,竟还认得这不中用的家什?〃
黄脸客冷笑道:“七星夺命索,鬼魂也难脱;江南名捕何嵩阳吃饭的家伙,谁会认不得?”短须汉子一路走来,步子沉稳,笑道:“说得是,不论别人如何捧贬,在何某眼里,这锁链都不过是吃饭的家伙,就好比铁匠的锤子,木匠的规尺。呵呵,与‘病天王’秦伯符说话,真是直白痛快。”
梁萧闻言,觑了黄脸客一眼,忖道:“他原来叫‘病天王’!他一只手便将马拉翻,气力可真大。”想到自己早先还想与他斗殴,甚觉羞怒,“原来他不是怕我,是不屑理会我呀?”
却听秦伯符道:“何嵩阳,你是官府中人,来这里行的也是官府的事吧?”何嵩阳笑道:“秦天王目光如炬,国有国法,这孩子犯了事,何某自须略尽本分。”秦伯符冷笑道:“什么国有国法?怕是那个下跪将军的家法吧?哼,为一个小娃儿兴师动众,不嫌害臊么?”何嵩阳笑道:“夏大人乃当权之人,咱们做捕快的,若无权贵照应,怎地做事?秦天王也是明理人,须知身在公门中,万事不由人。”他嘴上苦口婆心,足下却步步逼近,须臾间,离二人不足两丈。
秦伯符始终盯着他臂上铁索,忽地轻咳一声,道:“何嵩阳,你再动半步,休怪秦某翻脸了!”何嵩阳步子一顿,手捋短须,朗笑道:“当年秦天王震慑江湖,江湖宵小闻风丧胆。不知如今武功是高了,还是低了?”秦伯符哂道:“如此说,你是要称量某家了?”何嵩阳笑道:“岂敢岂敢。常言道,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这小娃儿断了夏公子一条腿,总须有个交代。”秦伯符道:“好啊,这么说,你也要断这小娃儿一条腿了?”梁萧吓了一跳,想到猪屁股断脚哀号的情形,不觉双腿酸软。
何嵩阳笑道:“秦天王放心,砍脚却是不必,但衙门里总要走一遭的。”秦伯符冷笑一声,道:“什么衙门?庐州的衙门就是他夏贵家的私器,秦某焉能将人推进火坑?那姓夏的小子欺男霸女,恶名远播。这小娃儿便不动手,秦某此来庐州,也不会放他过去。断他一腿算是便宜了。换了秦某,断的可就是他的脖子!”何嵩阳摆手道:“秦天王这话不妥。所谓天有其道,国有其法。倘若人人一怒拔刀,这天下还成什么世界?”秦伯符浓眉倒立,扬声道:“奸佞当道,法之不行。道不同,不相为谋!”蓦地两眼陡张,沉喝道,“何嵩阳你说了这多废话,莫非想绊住秦某,好让那青衣奴才去搬救兵么?”
何嵩阳被他一语道破机心,面肌倏地一跳,哈哈笑道:“秦天王误会,何某不过与你辩一辩国法私义,岂有他念?”秦伯符叹了口气,摇头道:“何嵩阳,你擒贼无数,秦某敬你三分,方才与你多说两句。哼!现今你的援手到了,秦某也当去了,省得浪费气力。”何嵩阳神色一变,凝神细听,果有细微蹄声,他本是听音辨踪的高手,这次居然后知后觉,不由心中一凛:“这厮耳力端地通神。”急思计谋,力求将这强敌绊住。
却见秦伯符转过头,对梁萧道,“小家伙,咱们走吧。”梁萧小嘴一撅,颇不情愿,但此刻大敌当头,除了秦伯符,别无依靠,只得抱起狗儿,跟在他身边。何嵩阳无法可想,蓦地纵声笑道:“秦天王何须急躁,再留片刻,却又何妨?”说话声中,丈八铁索脱出手臂,屈曲如蛇,向秦伯符嗖地扫来。
秦伯符眉头一拧,盯住那铁索端头,身子却如磐石屹立,一动不动。何嵩阳这索法变化多端,看似扫向秦伯符,实则留有后招,倘若秦伯符出手招架,七星索势必扫向梁萧,迫秦伯符分心照顾,再伺机将他缠住,只消拖延片刻,大兵趋至,任秦伯符如何英雄了得,也敌不过千百兵马。
但秦伯符既然不动,所有后招都难发挥。何嵩阳一咬牙,铁索顺势卷出,只听哗啦一声响,秦伯符已被死死缠住。何嵩阳不觉喜出望外,他本当秦伯符即使不闪不避,也会出手招架,万无束手就擒的道理。要知他这条七星夺命索下不知擒了多少强贼巨寇,索上七枚尖锥一旦着身,势必钻肉而入,罪人若然挣扎,铁索便会愈来愈紧,钢锥直抵内腑,顷刻间便送了性命。是以江湖有道:“七星夺命索,鬼魂也难脱。”言之有因,绝非虚言恫吓。
何嵩阳一击而中,真有不胜之喜,但面上却不流露半分,淡淡笑道:“天王这般承让,何某委实过意不去。”面上微笑,手上却骤然加劲。蓦见梁萧挥剑扑了上来。何嵩阳哈哈大笑,觑他长剑来势,侧着身飞起一脚,踢中梁萧手腕,梁萧痛叫一声,长剑坠地。何嵩阳见过秦伯符力拽群马,深知厉害,不敢大意。脚下对付梁萧,手上同时发力,心想一旦七枚钢锥入肉,任你天王老子,也休想脱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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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钧一局(4)
谁料一拽之下,秦伯符仍是不动。何嵩阳心觉不妙,定睛瞧去,只见那钢锥非但没能刺入对方身体,亦且有弯曲之势。不禁脱口叫道:“好硬功!”此时蹄声更紧。援兵将至,但不知为何,何嵩阳心头却更为惶惑。他自为捕快以来,历经无数风浪,却从未遇上过这等强敌。
梁萧耳听得蹄声大作,又见远方烟尘满天,心头慌乱,蓦地转身,拔足便跑。但只跑了两步,却又停住,回头瞧了秦伯符一眼,忖道:“这病老鬼先前救我,现今他被人拴住,我怎能独自逃命呢?妈常说,受人点水之恩,必当涌泉相报,我虽帮不了他,但也不能临阵脱逃!”想到这里,把心一横,弯腰拾起长剑,跳上去挥剑劈向铁索。
何嵩阳瞧得清楚,不待他劈到,大喝一声,铁索一抖。只听金铁交鸣,梁萧挡不住索上大力,手臂酸麻,长剑几乎再度脱手。何嵩阳这一次震开长剑,几乎使尽浑身力气,他忽觉手上一紧,似要被对方拖动,慌忙稳住身子,咬牙瞪眼,胸脯如鼓风箱。倘若梁萧再度挥剑,必能轻易断索,但他吃亏学乖,再也不肯上前。唯是退后两步,横剑守在秦伯符后方,面向赶来兵马。耳听得蹄声如雷,梁萧只觉掌心里满是汗水,宝剑也几乎拿捏不住。
秦伯符见他舍身相护,眼里微有赞许之色,蓦地朗叫道:“小家伙!你且瞧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