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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王浅阳元年四月,我初战告捷,东关捷报频传,凯歌四起。天子金殿题匾‘国之栋梁’……
“可还记得浅阳二年九月?那时候你多风光。”
浅阳二年九月……第五次出征——
……我仿佛看到了姑苏台上的青紫色烽烟,高高升腾,在王都金殿的上空扶摇,与云霄一色,壮丽无边。耳边传来了震天的擂鼓,以及那……无比悠扬的号角。鼓声中战士们高喊着“吴镇中关,助我国威”,高亢而豪迈。行军的弦歌里昂扬的志气直冲天宇,还有即将插入中关要塞的吴国旌旗在风中冽冽声响……吴天子亲领着朝中百官,姑苏周边十六郡太守个个远道而来,送将北门。
日中天,金觞落地。
我拔剑一麾,十万军发。
“名将的风采,牵系着多少家国良臣的心神,领动着多少豪情志士的热血……那时候,东方在哪里?”他问。
我眼神依稀,声音虚无而不真实:“……在众山之岭,在……云霄……之端。”
台几上搁置着摇曳微风的残烛,烛火里,茫然一片,如同我一样的毫无底气。
胡承和全不在意我的态度,却因我的话而激动不已,他不再问话,掳了掳须,径自直述来:“还有浅阳三年五月……那一年你们钝兵挫锐,屈力殚货,深陷瓮城形同困兽。下官本随尉迟将军率援军救战。可那尉迟却在外无故抗旨,按兵不发。一时间下官心急如焚,只得私带一小纵队只身前去……”
——浅阳三年五月,平肇之战。
那是我打得最艰难曲折的一场战役。众将士久守平肇易攻之地,然而粮草无缘中断,士气衰竭,久无援助,直到最后我三万饥军被区区九千敌兵围陷平肇内城。
虽是以多对少,可平肇的地势足以将三万大军活活困死。我只得不断告诉大家,楚军不过九千人,焉能奈我?……可谁都明白这人数不过是个幌子,敌方早已占尽了天时地利。
我当时只认为,无论如何都不能撤,硬杀出一条血路又能逃得多少人?两相权衡,如果冲出去是失地丧兵,那么抗下去,至少还有一线希望只丧兵,不失地。只好赌了,置之死地而后生,赌我到底能有多少能耐。
“那时候下官永远忘不了东方将军马上英姿。溯风来吹,情势岌,四处皆是进退两难。残军本该曳矢弃甲,破网护将杀出一隙以脱身。可东方依旧沙场旋磨,不更调令,单一掌便撑起了半壁疏散军心,所到之处皆是振臂奋发,生死之外,唯有一个‘胜’字……那是一场奇战啊!”
奇战?世人这么认为,我却不恕龌龊。我那时太任性,找了一大堆冠冕堂皇的理由来迁就自己。结果等到真把大家都逼到了进退两难的地步,才明白过来,自己根本就是输不起,拿着大家的性命在开玩笑。
我当时以为自己不能活着回去了,于是就想到了干脆轰轰烈烈的战死沙场……
结果……结果竟真成了奇战,胜得离奇,自己都不相信。
“我还记得……你战后笑着对我道:若是要逃早就逃得了。‘众心齐南向,昂首与天通。本将……从来不以为会输。’东方那时何等自信,何等威风。”
从来不以为会输?我都不记得这话了。那是因为没有输过,才可以这么轻言输赢,即使当时多么提心吊胆,也要在人前强逞一番威风。
我那时不服输啊,年少轻狂,以为什么事情用命去拼一拼,就一定可以赢得。
“东方一定还记得浅阳三年腊月吧……‘吴国有良将,从此不再犯’。一个‘犯’字,能从敌国君王的口中耻辱的说出,是东方结束了敌国的长期野心,为吴国多年的水深火热刻上了尾符……”
吴王浅阳三年腊月。吴楚三年征战的最后一役,双方以最激痛最惨烈的方式,将洹水冻结的冰面铸成红镜。我映着镜光里缭乱的倒影,在百米之外,将箭矢飞出,没入敌军统帅的咽喉。烈火朝天的……冬天,曳然而止。楚王召和,一句‘吴国有良将,从此不再犯’称败吴国。割地十五,金玉驷辎。
楚国的国耻,反面正是吴国的骄傲。
我班师回朝,当时迎师的队伍直排到了三百里姑苏城外。我骑在高马之上,领着浩浩荡荡的凯军,沿街两旁是吴国五十七郡县所有上员,在一路肆虐的寒风中接连下跪,没有一个人会留意天气冷暖。如此大礼行拜天子以外之人,本朝三百余载中唯有二次。这一次是我,九战九捷,拜将封坛,官升一品。
吴国天下自此太平盛世。
胡承和依旧看着我,脸上刻划出无限的惋惜,是那种会让对面的人难堪和厌恶表情。他沉声道:“当年的将军如何不是众人之上,叱吒风云。短短两年,究竟磨去了将军多少锐气?仅仅为了一个人……一个……”那样子竟比我还沉痛,似乎已经说不下去了。
为了一个人么?……很多事情并不是别人所看到的那样,两年来……其实是宇文无意中安慰了我,哪怕是他惺惺造作。而事情总不是单一的,吴王,何渝,自修,宇文……这两年来我想得太多太多。人一但安静下来,就免不了胡思乱想。
其实我的心情,又何曾离开过飞鸿四野,沙场驰骋,保家卫国。
可是最终,宇文彻底的毁了我……把我唯一的一点点希望,也给辗碎了。
“将不再沙场,已无用武之地。东方有幸生逢乱世,三年风发……也……知足了。”我道。这句不知是说出来给别人听的,还是安慰自己。
可是胡承和显然还不愿放过我,他说道:“吴楚三年期间,下官虽然身在徐州,但每至发兵之日,便华服冠佩赶往姑苏,送将九次,迎将九次。吴王顾虑外郡兼职,只宣了三次,而下官去了十八次啊。吴中有多少官员本不在王都就任,可还不是和下官一样千里跋涉不召自来。大家都是吴国子民,吴国难能出这等人才,大家敬得是东方名将无双啊!……大家,都再等着将军回去啊。”
……回去。名将,无双……真是说得好轻易,在这种时候,居然还给我扣上这么大一顶帽子,还嫌我不够讽刺么?
“你看看,你看看啊!……”我直直向他伸出手去,“……你看看我这样一双手,现在连重一点的兵器都拿不动,连挡住箭矢灌性的力气都没有。你叫我怎么再上沙场,怎么再冲锋陷阵,怎么还敢……号令千军。你要我就这样回去充当人们茶余饭后的笑料么?大家会怎么说?镇宇将军被人废了,所以丢下西关要塞逃回国,靠着以前那一点微末战功,现在回来食君之俸……”
我胸口不断起伏,我自己都不明白在这种时候为什么还能这么激动。
对方显然也被我的态度吓到,动了动嘴角,硬生生的吐出“军、师”两个字。
军师?这就是他的想法么?
他重复了那个习惯掳须的动作,已然正了气息,扬言道:“军师是运筹帷幄里,霸图谈笑间。”
我笑了,毫不掩饰的嘲讽,道:“太令是在哪里读得那么庸腐的词书?”
九死归来,像一个笑话。以前我总是要冲锋在队伍的最前面杀敌,我那时的武功天下几人能及?我一面斩杀敌兵一面指挥阵势,此彼皆顾,毫无差迟。军师,军师是什么?就是单凭一套祖先传下来的兵书摆或卖弄纸上谈兵么?就是那种独自坐在军帐里看不到战场上一切生死形势变化,只能干等着甚至祈祷着将士们平安归来么?……军师……军师没有一兵一卒!吴国的将现在不止我一个!……
“是我错了。”他低头:“你这样的人,如何能做军师?东方心高气傲,总是处于众川之颠,事事力求身先。将军的勇气可铸就军心,将军的气势如飞鸿万里,若不立于将士身前,若不亲自率兵沙场驰骋……”
他说道这里,已经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可是……可是将军一定要记得——浩歌赋太行,壮志不可夺啊!”
浩歌赋太行,壮志不可夺……壮志不可夺……壮志……不可夺,不可夺!
我俯身捡起地上的朝服,当年豪情,铭厉如虹影穿梭,在心间缭绕。
隆重,华丽,曾经承载了我所有的骄傲与尊荣,在这样一番境地里,变得不甚扎眼。我小心将衣服折起,递给胡承和,说:
“太令帮我收着吧,有朝一日,吴中再会,再让你看看东方马上英姿。”丧气的话实在没有必要再说,指望一切泡影能就此打住。如慕蝶所说,位置始终在变,人总是无法活在过去。眼前一个忠心耿耿的老臣,反倒是成了我来安慰他。
胡承和也没有了先前的激动,面色平静的接过朝服,显然他比我更清楚我如今的处境。这衣服本就只是拿出来给我看看,我又不可能真的在这里穿它,现在刺激的目的达到了,当然是再收回去。
他另找一套衣服给我,道:“刚才见你腿上有血,想必伤得不轻,不知明日还能不能骑马?”
我一愣,之前的屈辱如电流在浑身急窜而过。他提得很隐晦,但显然已知道了是怎么一回事。我卖力甩了甩头,抛开一切杂念,抓住了他后半句,“骑马,为什么要骑马?”
“宇文子昊明日安排了狩猎活动,到时候必定会带上你。”他啜了口茶,继续道:“我手上二十员精卫,加上我儿子,他武功不错。我们趁乱逃出去,应该没有问题。”
这一番话着实让我大惊,他竟真的是要带我回吴中。原来他什么都计划好了,带着二十多个人潜进来,在宇文的眼皮底下瞒天过海。他……究竟筹划了多久?没想到到了这样的绝境,还有非亲非故的人会冒死来拉我一把。
“太令,这又是何必呢?此处东方仇敌林立,救东方出去,可是要用命来做筹啊。”我说,这样的话甚是客套,越是这样说,对方越是义薄云干。而我,是真的想离开了。
“众心齐南向,昂首与天通。下官永远记得将军这句话,所以下官不认为二十余忠肝义胆的志士救不出一个东方。”
看着他绝断又决然的眼,我实在找不出半点推委的理由,自己曾经说过如此牵强的豪言壮语,真是应了那一句‘说者无意,听者有心’。
二十余志士……众心?难道他手下那些人统统会有心来救东方么?真是……等等,志士?这又是怎么回事?“他们不是太令的侍卫么?”
“不是。”他朗声道,“那些人都曾是你手下的兵士,自举而来。也许东方从未在意过,可他们都是敬你之人,包括我儿子,他曾在你手下做过领兵。”
我一时无语,这真是把我吓到了。兵士不过是国家器械,一道令符可调发千百,一场战役可成批葬送,这些人跟我有什么关系?还有那个什么领兵,如果是领兵我应该有印象,毕竟士官职位不算太小,而且很多都是我一手提拔。
我在脑中一一过滤部属们的名字,自然开口问道:“你儿子叫什么?”
“鄙子胡宜。”
——胡宜?居然是他。
我对胡宜印象颇深。一个天横贵胄的富家公子,靠着当爹的那点官威来做个领兵,在我军中一向不遵法纪,到了战场上又临阵畏缩,居然还敢给我玩什么装死。被我抓回来杖了二百军棍,差点就一命呜呼。后来倒是变老实了。可我总记得,那双带着三分嚣张七分骄横的眸子里,频频向我掷来厌恶和愤恨,还不自觉流露出一丝畏惧的神情。这样的人也有能耐救我么?莫不是被老爹逼来的,要不就是来看我笑话的。记仇这种事情,实在太可怕。直到现在种种经历,我已习惯了事情如果往太好的方向去想,就会换得更大的落空。
***
正午的阳光炽烈得诡异,人们闲散而庸懒的屈身在马背上。谁愿意在这种气候下狩猎?可大家又不太好薄了宇文的面子。
宇文好像兴致很高,一路下来接连不断的向人们展示他引以为得意的骑射之术。
我被毒辣的太阳晒得昏昏沌沌,眼皮不听使唤的挣扎着,正要打瞌睡,人群中突然爆发出一阵喝彩,“胡宜,好样的!”
我全身的神经瞬间绷紧,所有的瞌睡虫都一撒而落……不远处被射落在地的鹰,那是我和胡承和之间的暗号。
我尽力稳定坐姿僵持在马上,等待他们下一步行动。
人群中,胡宜开口道:“劳烦东方美人去帮在下捡回来。”我甚至没有看清楚他的面貌,只感觉空气中那颐指气使的语调里,满满的洋洋自得。
我不作它想,手中缰绳一提,打马前去。
勒绳,下马。我蹲下身去,手指触到柔软的翎毛,灼热的温度从指尖散漫至全身,不知是太阳镀上去的,还是鹰躯的余温。
不该是这样的,计划里可没有叫我真的乖乖去捡猎物,更没有叫我在这千钧一发的时候下马,这匹马可是我逃出去的唯一工具。本来我只要绕过这只鹰,然后像箭一样的开始冲刺……这才是计划的内容啊。我是怎么了?我还在犹豫什么,还在……留恋什么?
我就这样捉着鹰羽,迟迟没有了动作,心里空荡荡的像是有无数的不甘心……与执着。
正当我举棋不定的时候,只听“忽”地一声长啸,箭矢急飞而来。没有正中目标,却划过了我左肩上的伤口。肩口的剧痛霎时席卷过四肢百骸,我反射性的揪紧地上的鹰,浑身大汗淋漓,不可置信的僵硬转过头。
宇文正坐在那匹赤褐色的坐骑上,远远的,他扬扬手中的弓,对我不怀好意的微笑着,一副“可惜了”的神情。
——宇文,你竟绝情至此。
我立刻丢下手里的鹰,猛个翻身上马。骤变几乎在同一时间,后方人群里突然蹿出二十余人……是胡承和他们。我双腿一夹马腹,全身的痛楚再也感觉不到,直同着紧随身后的一众人一起向林外飞驰。
两旁的树木迅速向后倒去,耳边嘶厉风响,伴随着远处宇文那一声,“追!”
我没有回头的时间,冲在杂乱无章的队伍的最前面,有生以来第一次毫无理性的逃命。所以我根本不知道,身后其实……已是铺天的箭雨。
直到一口气冲出数里,脑中紧绷的神经得到一隙的放松,我才依稀辨出……那箭哨露骨的嚣鸣声,肉体与利器的撞击,热血的喷薄,马儿的嘶鸣,战士的哀嚎,直到……生命的陨落。这一切比败战更让人痛彻心肺,比山崩更让人惊心动魄。
我仿佛间忆起,那些誓死保护我的战士,他们曾经用森森白骨垒颠起我平步青云的高梁,铸就了我坚实而神勇的地位与英名——今天这一次……他们又用血肉之躯挡去我一身劫难。
而我曾经,是多么的不在意他们,在力拔乾坤的个人演义中,将他们视作掌上机械,豪洒棋盘……一将功臣万骨枯……都是生命,都是生命啊!为什么我到今天才意识到。
侧隐之心,本是人皆有之。将不惜兵……其实我,才是最残酷无情的那一个。一个人离了群,便如此渺小,只是万千生灵中的一员,如果没有大家日日肝胆相照,东方其实什么也不是……有什么资格孤光自照,把自己凌于众山之颠?
我这样自私的人……不值得你们这么厚重。
两旁的疏密接二连三的重复着,我狠狠的策马,我要活着出去,我背负着所有人的生命……
“爹……!”随着一声凄厉的惨叫,我猛然回首。
眼前是纷飞的树叶,同着胡承和直直跌下马去的身体一起,幻化出漫天飘洒着纸钱的葬歌。之后,之后便是……尘埃落淀。我就那样站定了,再也无法移动。望着远处趴倒在地上已没有了生机的老人,他背上插着数支箭羽无一不向我昭示着,一切因我而起,都是为了我……这个可有可无的人。耳边依稀荡起他痛彻肺腑的淳淳话语,“浩歌赋太行,壮志不可夺。”
就在昨天……就在昨天!
昨天是如此的不真实,恍然间已隔去了他人的一世。我昨天还幻想着,有朝一日,吴中再会,能与他推心置腹的倾谈一番。
同是一朝臣,共酬庙社稷。相识……何恨晚?……
……却是真的晚了……
“你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逃!”警迫而严厉的声音,忽地将我扯回现实的困境之中,是胡宜。
他双目喷火的立在我身前,一面挥剑挡下向我飞来的箭矢,一面侧头对我一字一句道:“逃出去!爹不会白死。”说完再也不看那躺在血泊中的老人,狠力一拳击上了我的坐骑。霎时间,两旁的景物排山倒海般的拥涌而去。
比光阴更迅速,比生命更短暂,生死一瞬,胡宜已带我飞出重围。他高大的身影就驰骋在我身侧,落日的金辉将他冶炼成刚,再也不是那个刁蛮又任性的富家公子,成熟而冷峻的气势自他的身上散发开来直到我心中,激荡起往日修罗场上的英姿勃发……
宇文子昊,东方琅琊今日有幸逃出升天,从此以后……不、共、戴、天!
***
清晨的天色朦胧而虚渺,东方微熹的启明星排开了瑶海,一缕悠然红芒投在了不远处紧闭的城门上方,勉强折映出“形州”两个大字,依稀在薄雾迷霭里迭沓起伏,不知是远是近。
本来我想从凉州入吴,可条件不允许,再加上体力透支,我们只能择最近的边城……
“到刑州了。”胡宜的声音里夹杂着不可忽略的疲倦,又带着些许得以舒缓的欣慰。伴着这样的尾音,朱红色的城门在脸前不过数尺。我何尝不是也松了口气,下身的伤让两条腿早已失去了知觉,左臂也是麻木不仁,单靠一只右手揪着马鬃熬到现在……身子一斜,就往一边倒去。
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我被一只有力的臂膀带上了另一匹马,头顶上传来阵紧张的呼气声。我攥紧的手指一舒,稀稀簌簌的马毛从指缝间散落。
“开门!在下牙门校尉胡宜。”浑厚放朗的嗓音穿过我的耳膜掷向城门,接着就是城门与地面的摩擦声,‘牙门校尉,牙门校尉……’我反复咀嚼着这个新名词,在随之而来的嘈杂中跌入一片黑暗。
……
醒来的时候看到了趴在床头的胡宜,他换了一身很干净的白衣,不是什么好料子,抬手摸上去是桑麻的粗糙质感。很显然,他是在戴孝。
这时候他动了一下,抬起头呆呆的看我一眼,说了声:“醒了?”便又倒回床头。我看到他侧向一边的脸,依旧满满的疲倦,衬着那身白衣,模糊的像个纸人,竟让人有种难以言喻的心酸。这样睡着的他,看上去……并不大。
“啊,真的醒了。”他猛得一抬头,把我吓了一跳。那眼里是一种很激动很激动的神情,就好像变戏法一样,方才还是个纸人,一下子焕发了神采。
我被感染着来了精神,动一动身想起床,却受了牵制。这才发现,肩上是缠着绷带,还有……下身凉凉的,也不知道被上了什么药,不晓得这种龌龊的事情……
胡宜似乎看出了我的疑虑,他有些嗫嚅的说道:“我……我之前……找了大夫。对了,这里是县令府。”
说这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