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守了一夜,连个兔子都没逮到。〃
〃陶大哥,不要装迷糊了。〃邢金桥拍着他的肩膀,〃今早土地庙前树杈上挂的那个包包,是你拿走的吧!〃
〃没有,没有!〃陶大兰脸色开始发白,嘴上却很硬,〃我今早下山,根本没经过土地庙,我是从前山大路上回家的。〃
〃好哇,姓陶的,你还要赖帐,这是什么!〃邢玉桥冲到床边,将凉席上一块明黄头巾抖起。
原来这正是李秀成包金子的头巾,陶大兰将金子放进坛子里时,一时大意,这块头巾没有藏好。
〃这是我老婆的头巾。〃陶大兰急中生智。
〃你老婆的头巾?你老婆好大胆,敢用这样的头巾!〃邢玉桥尖声冷笑着,将头巾抖开,那头巾四个角,每个角上都用赤线绣了一条龙。陶大兰当时被金子照花了眼睛,没有细看头巾,这时一见,全身瘫软了。
〃陶大兰,你知道那是谁的金子吗?〃邢玉桥站在陶猎户的面前,昂首挺胸,俨然一副审判官的姿态。陶猎户气馁了,心里咚咚乱跳。〃实话告诉你吧。这包金子不是别人的,乃是太平天国真忠军师忠王李秀成的,你好大的狗胆,竟敢拿他的金子!你今天把它交出来万事皆休,若不交出来,你的命难保。〃
陶大兰一听,惊得半天作不得声。他不是傻子,今早得到这包金子时他就在想,谁有这多金子呢?又为何不放在家里,要挂在树上呢?他先想可能是强盗的。一个强盗打劫了这包金子,挂在这里,约好等另一个人来取。后又想天京城这几天炮火连天,也许是城内大官的,也可能是湘军抢的。但为何要挂在树上呢?他左想右想,想不出个名堂来,也就算了。陶大兰回过神来,问:〃你们怎么知道是太平天国忠王的呢?〃
〃忠王亲口对我们说的。〃邢金桥颇为自豪地说。
〃忠王现在哪里?〃
〃在我家,怎么样?要不要我带你去见他!〃邢玉桥得意地说。
忠王出了城,天京莫不是被朝廷攻破了?一个邪恶的念头在陶猎户的脑中浮起。他脸上又泛起了笑容:〃兄弟,实不相瞒,挂在土地庙树上的那包金子是我拿了,我不知道是忠王爷的。他老人家爱民如子,我怎能昧着良心拿他的,只是这包金子现不在我这里,我已转到妻弟家去了。你们先回去,今天夜里我把金子送到你家,并当面向忠王爷请罪。〃
邢家兄弟见陶大兰说得恳切,相信了:〃你今夜务必送来!〃
〃今夜不送来,我陶大兰遭雷打火烧,过不了今年!〃陶大兰赌咒发誓。
待邢家兄弟出了门,陶大兰立即从后门溜出,向天京方向奔跑。他有个堂弟名叫陶大花,在湘军一个兵营里当马伕,这个兵营扎在离陶大兰家十五里处的东山。平日无事时,陶猎户常去堂弟那里坐坐,混两餐饭吃。陶猎户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堂弟,让他禀报上司,派人来抓李秀成和邢家兄弟。他想李秀成和邢家兄弟抓走了,他就可以稳稳当当地占有那包金子了。陶猎户一口气奔到东山兵营,正碰着堂弟牵马出来。
〃大芷。〃陶猎户气喘咻咻地对着堂弟的耳朵悄悄说了几句话。
〃当真?〃陶大芷惊喜万分,抓住忠王,可是一件特大功劳啊!陶大芷立即把这个惊人的消息报告营官,这个营隶属于萧孚泗部。萧孚泗命令营官亲自带一百人,悄悄隐蔽在方山中。
这天半夜,陶猎户带着湘军将邢金桥的家严严实实地包围起来,把熟睡中的李秀成抓了,邢金桥也被抓走。陶猎户又带着人到村尾去抓邢玉桥。哪知玉桥听到狗叫声情知不妙,早溜出屋外,躲到山里去了。
几天后,陶家村的人在村口池塘里发现了陶猎户的尸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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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唐浩明
二 洪仁达供出御林苑的秘密
萧孚泗仔细查看,又叫几个投降过来的太平军官员当面核实,确证绑送前来的人就是李秀成。他知道,老天王洪秀全已死,幼天王洪天贵福是个稚童,干王洪仁迳献芾砣拢释常托。蛔阋院帕钊壳疤教旃嬲牡谝缓湃宋铮褪茄矍罢飧隼钚愠伞U娓鍪歉P歉哒铡⒑柙似胩欤翩阢舴陕斫牵蛟醣ǜ媪苏飧鎏卮笙ⅰ!
〃真的是伪忠酋?〃曾国荃这几天正为没有抓到太平天国最重要的领袖而气沮,这个消息太使他兴奋了。
〃卑职已叫投降过来的长毛伪官员当面验证,确为伪忠王李秀成无疑。〃萧孚泗响亮地回答。
〃那伪幼天王、伪干酋、伪章酋呢?〃曾国荃迫不及待地追问,恨不得一网打尽。
〃暂时都还没有抓到,不过不要紧。〃萧孚泗信心十足地说,〃这一两天内一定有喜讯传来,九帅你就放心等着吧!〃
〃萧军门,你赶快把伪忠酋带上来,本帅要亲自审讯他!〃
曾国荃大声命令。
〃是!〃萧孚泗转身出门。
〃慢点。〃曾国荃摸着光秃秃的尖下巴,想了片刻说,〃本帅是堂堂王师的三军统帅,伪忠酋不过是山野草寇,今日做了本帅的阶下囚,就这样叫了来,本帅不是与他平等相见了吗?萧军门,你下去赶紧造一个长三尺、宽三尺、高六尺的木笼子,将那伪忠酋五花大绑扔进木笼之中,再命四个兵士肩抬着他来大堂见我。〃
当兵士们抬着装有李秀成在内的大木笼进来时,曾国荃已穿上二品文官朝服,板紧长脸,挺直腰板,端坐在大堂正中。木笼被轻轻放下,曾国荃放在案桌上那两只瘦骨嶙峋的手已抖动起来,发出鸡啄米般的〃笃笃〃响声,两只细长的眉毛紧紧连成一线,两边太阳穴上的青筋暴凸,嘴唇在抽搐着,见木笼中的李秀成坦然坐在里面,犹如一个正在纳凉的闲人,不由得更加气愤。
〃啪!〃曾国荃猛地拍打案桌。用力太猛,自己都感到手心发麻,两旁兵勇吓得一齐把头低下,木笼中的李秀成仿佛什么也没有听到一样,依然端坐着,脸上露出一丝淡淡的微笑。
〃你就是伪忠酋李秀成!〃堂上曾国荃嘶哑的吼声近于颤栗。
〃本王正是。〃木笼里李秀成的回答十分安详。
曾国荃被李秀成的气概所镇慑,好一阵子问不出第二句话来。〃伪幼天王到哪里去了?〃很久,曾国荃才又迸出一句话。
〃不知道〃。李秀成心里高兴,这说明幼天王没有被抓住。
〃洪仁⒘稚荑澳兀俊
李秀成又是一喜,干王、章王都没有被抓!他仍然从容回答:〃他们会始终在幼天王身边的。〃
〃哈哈哈!〃曾国荃盯着木笼许久,突然发出一阵大笑,〃李秀成,你也有今天!〃曾国荃放肆地笑着,声音由得意到癫狂,由癫狂到黯淡,由黯淡到凄然,终于掺合着嘤嘤哭腔,使得满堂官兵毛骨悚然,大热天气,如同站在寒风之中,全身瑟瑟抖动。
〃李秀成,你害得我好苦哇!〃曾国荃大叫一声,收起怪笑,两眼射出凶光,猛地站了起来,两手支在案桌上,喝道,〃你逃出城时带了多少人马?〃
传闻本事了不得的曾老九竟是这样一个色厉内荏之辈,李秀成着实鄙视,他闭上双眼,不再搭理。
〃你想逃到哪里去?〃
李秀成不答。
〃你的弟弟李世贤现在哪里?〃
李秀成仍不回答。
〃陈炳文、汪海洋、赖文光他们都到哪里去了?〃
李秀成面无表情闭目端坐,对曾国荃的提问一慨采取蔑视的态度,不予理睬。一个阶下囚竟然如此傲慢无礼,使得曾国荃威风扫地。他恼羞成怒,终于完全抛开了二品大员的身分,顺手从案桌上拿起一个平时装钉文簿的铁锥,快步走下堂来,直冲到木笼边,对着李秀成的大腿死劲一戳。李秀成紧闭双眼,全身靠在木柱上,脸上的肌肉不停地抽搐着,他强忍巨大的疼痛,一声不吭。曾国荃将铁锥用力拔出,一股鲜血泉水般喷出,从木笼里流出来。李秀成斜起眼睛看着,嘴角微微歙动。曾国荃气得又是一锥。这一锥没有刺着,反倒因用力过猛,自己的额头撞在柱子上,痛得他哇哇直叫:〃来人呀,拿刀子割他的肉!〃
两个亲兵过来,搀扶着曾国荃坐到椅子上,一个亲兵拿了一把匕首上来。〃割,给我一块块地割!〃曾国荃坐下后,一手压着额头,一边大嚷。
亲兵拿起匕首,走到木笼边,将刀伸进木笼,对着李秀成左臂一划,一块肉掉了下来,鲜血涌出。胆小的幕僚掩面不敢看,胆大的侧眼看时,只见李秀成依然坐着,岿然不动,心里暗暗钦佩。
〃再割!〃曾国荃完全疯了。亲兵只得又将匕首举起,在李秀成的左臂上又切下一块肉来。这时李秀成左边衣裤已完全被血浸湿,他不动也不作声,如石雕铁铸般端坐着。坐在一旁的赵烈文实在看不下去,站起来走到曾国荃身边,轻声说:〃九帅,不要再割了,李秀成神志已麻木,再割几块也是枉然,万一血流过多死了,今后不好交代。〃
〃死了就死了,有什么不好交代的。〃曾国荃冷冷地回答。
〃九帅,假如朝廷要献俘呢?〃
〃李秀成不过草寇一个,朝廷犯不着为他举办献俘大典。〃
曾国荃阴冷地望着桌面,突然神经质地抬起头来,大声发令:〃给我割,一块块地割下去,割死拉倒!〃
赵烈文知曾国荃已丧失理智了。他当然能理解曾国荃此时的心情。为破金陵,老九差不多把命都贴上了,但作为受曾国藩之命前来辅佐的幕僚,他认为有责任制止曾国荃的失态行为。〃九帅,就是朝廷不让献俘,李秀成毕竟是长毛中的要犯,抓住他,是九帅一桩很大的功劳。现在天气炎热,李秀成又衰弱不堪,若再割几刀,李秀成立即就会死在堂上。今后万一有个小人上书给朝廷,说九帅抓的是个假的,冒功请赏,九帅那时拿什么来作证?〃
赵烈文这几句话显然打动了曾国荃,他抬起黑瘦的右手,有气无力地挥动一下,示意亲兵下去。
〃九帅。〃赵烈文继续说,〃还有一个重要原因,不能让李秀成现在就死去,故还要请九帅立即命人给他搽药治伤,免生意外。〃
〃你说什么?〃曾国荃鼓起眼睛望着赵烈文。赵烈文转过脸去,躲开他的令人生畏的眼光。〃九帅,中堂大人还未来哩,他要亲自审讯李秀成。〃一句话,仿佛一服清凉剂,使曾国荃蓦地清醒了。是的,大哥还在安庆,说是这两天就要到金陵来。假若李秀成今天死了,怎么向大哥交代?糊涂!曾国荃暗自痛责。他站起来,对着公堂下的木笼子说:〃李秀成,你犯下了弥天大罪,死有余辜。本帅今日暂不凌迟你,再让你苟活几天!〃
四个亲兵走到木笼边,一声吆喝,将笼子抬到肩上,正要启动时,李秀成望着曾国荃破口大骂:〃曾老九,你这个比蛇蝎还毒比猪还蠢的家伙,两国交兵,各为其主,败军之将,可杀而不可辱,这点小道理你都不懂,岂有资格审讯我!且胜败兵家之常事,大江之南,我天国将士还有数十万人,你不过偶尔获胜而已,怎能在本王面前装腔作势!〃
刚刚冷静下来的曾国荃又被李秀成的这几句话激恼了。
他怒不可遏地从亲兵手中抢过匕首:〃老子今天非要宰了你不可!〃说着就要冲过去,赵烈文一把抓住:〃九帅,不要跟这等小丑计较!〃转脸吩咐,〃还不快抬下去!〃
曾国荃重新坐到椅子上,气得脸色煞白。正在这时,刘连捷进来大声禀报:〃九帅大喜,洪酋的二哥洪仁达捉到了!〃
〃押上来!〃曾国荃命令。与李秀成第一次面对面地较量,他自己心里清楚是输了,现在要通过审讯洪仁达把面子挽回来。
洪仁达被押上来了。这是一个五十多岁的人,身材肥胖,面皮黧黑,头发稀疏,眼小唇厚,一副猥琐的样子。洪仁达进得门来,不待曾国荃问话,便双膝跪在大堂当中,口中喊道:〃曾九爷饶命!〃
曾国荃鄙夷地瞟了一眼,喝道:〃报上名来!〃
谁知洪仁达虽在金陵住了十多年,竟然听不懂曾国荃的湘乡官话,茫然呆望着曾国荃,不知他说些什么。〃报上名来!〃
曾国荃不耐烦地又吼了一句。洪仁达仍然傻子似地望着。〃他莫不是个聋子?〃曾国荃心想。
〃九帅。〃赵烈文心中已明白,凑过去说:〃想必他听不懂你的话。〃曾国荃点点头。赵烈文对亲兵说:〃把陈德风押来。〃
松王陈德风昨天在城里巷战被俘,当即就向湘军缴械投降了。陈德风被带上来了,两只手被绳子绑着。
〃陈德风,你禀告本帅,洪仁达是聋子,还是听不懂本帅的话。〃曾国荃问。
〃禀告九帅,洪仁达不是聋子。他自幼在家种田,没有出过官禄布一步,平素只听得懂花县土话,其他什么话都听不懂。〃陈德风弯腰回答。
〃那你就把本帅的话用花县土话再说一遍给他听,要他务必从实招供。〃
〃是!〃陈德风又一鞠躬。
经陈德风翻译,洪仁达终于听懂了,〃小人名叫洪仁达。〃
〃你是洪秀全的什么人?〃
〃小人是洪秀全的二哥。小人兄弟三人,大哥和我是一个娘所生,老三是另一个娘生的。〃
〃洪秀全封了你什么官?〃
〃老三先封大哥为安王,后改为信王,封我为福王,后改为勇王。九爷,其实我和大哥一世种田,大字认不得一石,我们不晓得做王,只知吃好的穿好的,多讨几个老婆。〃洪仁达在被抓的那一刻,就在盘算着如何保住这条命。他把责任全部推到洪秀全身上,把自己装扮成一个愚昧无知的乡巴佬。大堂里的人都觉得好笑,只是不敢笑出声来。曾国荃想:这样的人居然也当了十多年的王,真他娘的混帐!
〃洪仁达,本帅问你,洪秀全是哪天死的?〃
〃老三是四月十九日归的天。自三月底以来,天京被九爷围得紧,老三知道仗打不赢,便急病了。我劝他吃药,他不吃,他说他的命是天父掌管的,吃药没有用。四月十九日那夜里,城里四处火光冲天,老三以为城攻破了,便服毒自杀了。〃
〃洪秀全的尸体埋在哪里?〃
〃埋在新天门外御林苑东边山上那棵最大的桂花树下。〃
〃你可要老实招供,不准胡扯!〃
〃是,是,小人不敢胡扯。老三归天后,是我抹的尸换的衣,埋的地方也是小人和小人的大哥一起选定的。〃
洪秀全虽未生擒,却可确认已死无疑,这是曾国荃今天审讯洪仁达的收获。这样一个愚不可及的人,大概所知不多,曾国荃没有心思再审下去,吩咐押走。洪仁达心里急了,他想就此押下,说不定哪天就会被砍头,还有一个救命方子未拿出来,再不说就迟了。
〃九爷,小人还有一件事要禀告九爷!〃洪仁达在堂下高喊。
〃你还有什么事?〃曾国荃没好气地问。
〃九爷,这是一桩绝密的事,你答应我不杀头,我就告诉你。〃
曾国荃心想,这家伙是洪秀全的二哥,说不定真知道些别人不知的事,便哄道:〃你说吧,我不杀你。〃
洪仁达很高兴,说:〃这事只能对九爷一人说,不能给别人知道。〃
〃你们都下去吧!〃公堂里除留下陈德风外,包括赵烈文在内,所有的人都走了。洪仁达凑到曾国荃身边,悄悄地说:〃御林苑左侧有一个牡丹园,牡丹园正中有一块簸箕大的空地,从这块空地挖下去,有三个大酒坛子。这是我上个月见天京危急时,偷偷埋进去的,里面装了这十多年来老三赏赐给我的珍宝。这批珍宝究竟值多少钱我也不知,只记得老三有次对我说,他赏给我的东西比别人都多,他说我的财产可以胜过前代一个叫石崇的人,又说我是天下最有钱的人。九爷,我现在愿用这三坛珍宝来赎我的命。那三坛珍宝都给你,你放了我吧!〃
曾国荃绝没想到,审这个愚蠢的伪勇王倒审出一桩这样的美事来,刚才审李秀成的烦恼早已飞到九天云外,喜得心花怒放。
〃好,本帅不杀你,但你绝对不能再对别人说起这事。倘若本帅挖不到那三坛珍宝,看不把你碎尸万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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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唐浩明
三 攻下金陵的捷报,
给曾国藩带来两三分喜悦、七八分伤感
六月十八日半夜三更三点,曾国藩终于将堆积如山的文件批阅完毕。他走出房门,来到后院。但见星月满天,万籁俱寂,心里顿时有一点宁静之感。大前天接到九弟信,告金陵城外四处开挖地道,城破就在这几天。他望着夜空,心里说:〃九弟,大哥不能和你一起攻城杀贼,为你读一篇名文助战吧!〃他重新走进签押房,拿出《资治通鉴》,翻出写赤壁之战的那一篇来。他希望九弟如同当年的周瑜火烧赤壁那样,取得攻克金陵的胜利,日后也能焜耀史册。曾国藩先是轻轻地念着,慢慢地兴致高涨,竟高声吟唱起来。
〃大人,刚才信使送来九爷的急信。〃荆七捧着一封信走过来。
〃快给我!〃曾国藩心里一跳,深夜送信来,这在过去是从来没有的事。兵机瞬息万变,不可预料,难道金陵出了意外?曾国藩的一颗心几乎悬到喉咙口。他一反平日剪信口的习惯,一把从荆七手里抢过信套,用力撕着,手在微微抖动。
信套纸很结实,一次没撕开,他又撕一次。信笺出来了,是沅甫的亲笔:〃十六日正午,我吉字大营轰开城墙,攻占金陵外城……〃
〃金陵城破了!金陵城破了!〃曾国藩喃喃念了两遍,便觉一口痰涌上胸头,眼前一黑,栽倒在地上。荆七不知出了什么事,慌得赶急上前,双手将曾国藩扶起,平放在竹床上,用冷水打湿毛巾,擦拭脸和手。荆七弄得大汗淋漓,摸摸曾国藩的手,却冷冰冰、凉飕飕的。荆七害怕了。
〃你到哪里去?〃荆七刚要出门,曾国藩醒过来了。
〃大人,你老醒了。〃荆七十分欣喜,忙走到竹床边,〃大人,刚才把我吓死了,见你老总不醒,我正要去叫大公子。〃
〃好啦,不要叫他了,我没事。你也去睡觉吧,明天不要对任何人说起我刚才昏倒的事,听到了吗?〃
荆七答应一声,关好房门,到旁边耳房里睡觉去了。曾国藩躺在竹床上,深为自己刚才的失态而羞耻。平日读《晋书》,曾为谢安一句〃小儿辈已破贼矣〃,数度拍案叫绝。那是一场关系到国家存亡、谢氏家族兴衰的重大战争,且事前并无把握,谢安居然在接到侄儿的捷报时,照样下完棋,只徐徐说出这样一句轻描淡写的话来。这是何等样的胸襟,何等样的气度啊!曾国藩也曾多次设想过,有一天接到九弟从金陵前线来的捷报时,也要像谢安一样,毫不经意地告诉身边的僚属,可是刚才呢……幸好只有荆七一人在旁,连儿子也未看到,不然,必将作为笑柄广为传播,一直传到子孙后代。
略微舒服点后,曾国藩再也不愿躺在竹床上了,他起来披件衣服,坐在椅子上,望着跳跃的灯火,心驰神往,浮想联翩。他想起在湘乡县城与罗泽南畅谈办练勇的那个夜晚,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