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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解（1） 寒老二 ：即伤寒或中医对多种热性病的统称。“寒老二”是“韩老二”的谐音，是对其极为贬低的称呼。
事情仍未结束。深秋的夜晚，狂风从大海恶狠狠地刮来。韩老板独自低头在无尽地哀叹：缝纫店已经倒闭。韩老板身子冻得发抖，已有两天没吃饭。乔芙蓉榨干了他身上的钱，喝干了他身上的血，吃尽了他身上的肉，这破烂的缝纫店已经没命了。韩老板悲痛地哭诉着：“难明的长夜，我求你永远、永远别亮啊！”韩老板在屋子转了转，干涸的眼眶四边红肿，流不出泪水。哀怨地说：“明天，就是明天，乔二奶奶要逼我交出十万元钱，从何而来？”他坐在地上叹息：“旗袍，就是这鬼旗袍，害死人啦！”四周黑洞洞的，只有狂风起劲地刮着，破碎的衣衫被风吹得老高：“我，我怕天明，明天，乔二奶奶要卖掉我这唯一的家当——房子啊。”事情终于结束。
一个北风呼啸的夜晚，四周寒气逼人。韩老板又黑又瘦极为颓唐，现在只有钱能救他的命。上海康乐路缝纫店的老板经历了一场辛酸的旅途：韩老板——老韩——“寒老二”，接着就是他的财破家亡。芙蓉花看见“韩老二”衣衫褴褛、穷困潦倒也真没有办法。不久，她凶神恶煞地冲进来把他撵出了门。乔芙蓉看见这个空荡荡的店内啥也没有，再也榨不出什么油水，便横心把它卖掉。第二天，人们在荒郊看见了一个乞丐，甚至脚上连破鞋也没有，在陌路上走呀……走……南国花城，美丽多姿。舒俞岚放着粗犷的嗓子喊：“超琼，我给你买了枝金簪叫‘喜鹊闹梅’，我亲手给你戴上更漂亮。啊？你身穿春装，翻领衬衫里露出金闪闪的项链，头上梳着卷筒长翻翘尾发型，脸上眉目细描，轻轻的口红和雪白的牙齿同脸蛋映衬相宜，下边是短裙和亮丽的丝袜；再加上白色高跟鞋，走起路来如同仙女。这是我的三太太在与花城媲美呀！”姜超琼摇头说“不是。”“超琼，你是笑南海有浪无花？”“不是。老爷，要往我俩‘特别’的事上猜。”“‘特别’？除了我疼你、爱你，还有啥‘特别’呀？”“老爷，你真贵人多忘事！我俩结婚五年，在沦陷区内的上海无法举行婚礼，现在更无法补办，但我没有忘记。今天，有你有我在南国花城庆贺，应该算‘特别’呀？”“哈哈，真是独具匠心！”超琼给俞岚递去烟斗，他吧哒着，烟雾弥漫头上。姜超琼躺在他的怀里，俞岚一手搂着她浑圆的臀部，一手揉搓着鲜桃般的双乳。超琼双手捧着俞岚长满胡须的脸，认真地巡视后猛吻起来，粉面怀春的嘴企望把俞岚的愁容吻掉。“我们初到广州遇到的困难为一般人所不能想象和承受。琼，你待人接物十分得体，内外之事一应俱全；但我们需要一个理财的人。过去在经营上出的毛病是因为缺少管理造成的，已到非解决不可的时候。再这样下去你会累垮，我的钱能堆成金山，没有你有何用？”“俞岚，当务之急是把生意做好，别把那些小事说得天大海宽，你的家业我有能力把它管好。”“你一人能行吗？我叫管家立即到广州来。”“不。公馆里的事不少，你和管家都走了，上海不就空了吗？”
“我叫昌华来。”“少爷要去纱厂，是死是活还得拖着。”“嗨，我叫明桢来、芙蓉来……”“怎么冲口而出呢？大姐要照顾颖玲，二姐还有昌俐、昌怡，能行吗？他们来广州就意味着把舒氏家族都搬来，现在还不是时候呢！虽忙点苦点但没有关系，我要把舒氏家族这快牌子永远扛起来。”“大姐！舒大哥！”外边的人不住地喊。姜超琼惊奇地说：“啊！他们来了。”“他们？他们是谁？”超琼跨前两步对俞岚说：“超芳、超全都到广州来了。”接着是一片叫声把他俩包围起来。俞岚问：“你们为什么到广州？”“大姐给我们又写信，又发电报，我们就急忙离开上海来到广州。”俞岚笑眯眯地说：“啊？你们是及时雨，超琼可盼着你们的到来呢。我叫她理财，可现在把你们两个家都理了。”这话激起阵阵笑声。面对超芳、超全两家人，俞岚风趣地笑道：“两个妹妹长得这样漂亮，二弟、三弟可喜欢吗？”超全回答：“我们姐妹过的穷日子，倒是欢欢喜喜。大姐为什么瘦了呢？是你打她、骂她，还是欺负她？舒大哥，你说呀？”“超全，你错怪人啦！我爱她疼她都忙不过来，还能欺负她？”“哈哈”姜超琼脸上露出的笑容格外甜蜜。俞岚又说：“超全，你大姐这几年从没像今天这样笑逐颜开，见到你们可不一般！”“舒大哥！我们大姐从小就精明能干，到了舒家更是不同。舒大哥在广州的商贸放心她吗？我们姐妹来帮舒大哥，又高兴吗？”“高兴。超琼是我的管家，总揽内外，有什么不放心呢？你们来得好，兄弟姐妹又在一起，广州的这台戏就唱得起来了。”姜超琼笑着说：“现在舒氏、姜氏俱为一家，有饭解饥饿，有衣度严寒，还分啥你我呢？广州的生意经营好了大家脸上都有光，俞岚也更有名！超全、超芳以后要听你舒大哥的哟！”“是！我们听舒大哥的。”在“咚咚”的敲门声后，姜超芳开门惊诧地喊：“啊？大姐，快坐呀！”超琼问：“二妹、三妹，你们见了俞岚觉得怎么样？”“舒大哥好，真行！”“大姐到了舒家就主持家政，真有福气呀！”超琼笑着：“弟妹们，我也是强打着精神。偌大的舒氏家族我能撑得起吗？到广州这几年几乎把我累垮。现在‘粤岚公寓’正缺人理财，你们来得好。俞岚的心可大啦！我怕今后跟不上他。”超全说：“大姐！你有心计、有口才，舒家的人就是十个八个合起来都不及你。你能提得起、放得下，怎么反而说不行呢？”所有的眼睛都望着超琼，就像盼望久旱后的甘霖。超琼看到那一张张饱经风霜的苦脸，十几年前的往事涌上心头。她感慨地说：“姜氏一家在上海衰落破败，但天不绝我们，此刻就是重整家业的大好时机。弟妹们，往后的戏可好看啦！”说完不觉掉下热泪。超芳急着问：“大姐，现在怎么办？我们身无半文，眼下吃饭……嗨……”薄毅脸上倍感凄凉：“大姐，我们兄弟姐妹一贫如洗，往后的事就全靠大姐，大姐的恩情弟妹们永世不忘。”“大姐，你就把舒大哥的门市给我们分一个，那么大的家产算个啥？内外的话都是你说了算。大姐，你说呢？”姜超琼款款地站了起来，慢慢地看过每一张苦脸，再上下打量他们的衣裳，伸出手去摸摸他们，热泪滚滚而来，弟妹们的辛酸泪也都滴在大姐心上。屋子里长时间没人说话，只有桌上的油灯还在依旧燃着。蓦地，超琼站起来大声地说：“怕啥？天塌下来有地接着；除了地还有你舒大哥和我，无论怎么样也砸不上你们。好好地干。”屋子里回响着共同的声音“我们都听大姐的。”
美丽的珠江，南国的娇子。红日在大洋彼岸喷薄而出，一道道光芒洒向寰宇，从天际由浓至淡涂上高空，中华巨匠把天水相接的鎏光溢彩和琪花瑶草揉在油画之内就成了南国锦绣图。“超琼，我这次送香烟回上海就不带衣服了。”“俞岚，不可能。你回去就不在公馆住几天？大姐、二姐见你晃一下就走，还说有了三太太就忘了她们。再说，也该同颖玲、昌华谈谈呀！不带衣服行吗？”舒俞岚点着头回答：“超琼，你越来越美，浑身上下洋溢着诱人的醇香。”“俞岚，前段时间我真担心啦！我怕你顶不住风浪在商海沉沦。你多次说到商海，那时我却不懂得商海的真正含义。现在懂得了：海，能汇聚百川，容下万物。传说舜帝时遭了八年大旱，禹帝时遇到九年暴雨，海却没有改变自己的容颜。俞岚，我们今后遇到的事可能比大旱、暴雨还厉害，要有战而胜之的思想准备呀！”“三夫人，真‘超群’啦！你既妙语连珠，又言辞慷慨；既性情温厚，又才华横溢。不要说我所见到的女人，就是在我所见到的男人中也很难听到这种高论呀！”“俞岚，我把账目算了一下盈利不少。”俞岚使劲地抱起超琼，吻了后把她轻按在床；超琼把俞岚的腰部紧紧地抱住，又不住地抚摸着他的全身。二人在床上窃窃私语：“琼，你知道在结婚时我的顾虑吗？我俩年龄相差极大，怕……”“说呀，怕啥啦？怕我与你离婚，重新嫁人啦？”舒俞岚轻轻地摇了摇头。“怕我不爱你，另寻新欢？”俞岚又摇头微笑。“快说，快说呀！”舒俞岚终于亮出底牌：“怕我俩不能共到白头呀！”“哈哈，人言可畏！人说我的相貌生来克夫寿年不长，嫁人后必然夫妻不和。现在怎么样？嗨，似‘髫年之盟’呀！老爷，我嫁给你若只是这个肉体而不附之感情是对不起你的诚意。作为女性要有牺牲精神，有时还要无偿地毁灭自己，这才是女性的伟大。你看我是这样吗？”“是这样。琼，我俩的爱不仅应有这种体验，而且还需升华！为我生个儿子，他能体现爱的结晶、爱的延续呀！”超琼的脸一下子红了之后又青，那阴沉的面孔极为难堪，羞愧得没有回答，翻过身扭到另一边去睡。太阳光慢慢染红天边。俞岚猛地一惊，说道：“该上船了。”“俞岚，这个包内是我给昌俐、昌怡和颖玲买的衣服，你交给她们时请捎上我的问候；这是给大姐买的一个发夹，给二姐买的一枝头花，请代问她俩好。给昌华和来瑛买的珊瑚装饰品，象征着舒氏家族未来的希望。你转告家人，我们在广州一切皆好。”言毕挥手告别。舒俞岚乘坐的轮船航行在碧浪连天的大海之上，从南海直奔黄浦江。
第十一章 玫瑰之约
中秋，“舒氏公馆”沐浴在如洗的月色里。俞岚同明桢合衣半睡在床上。“俞岚，你都这把年纪，何须走南闯北来折磨自己呢？”“妇人之道，不足与论！“你可以不管我，可不能不管这个家呀！”“明桢，我日夜操劳，拼命挣钱，正是为这个家。”“你错了。你成天想着的都是钱，就是没有想到这个家。自你走后，二妹的行为极不像话，昌华恶性不改，颖玲人长性大独往独行，昌怡十来岁的姑娘就日不归家，夜不回店……你就是挣下一座金山又有何益？”俞岚皱着眉头苦苦地诉说：“这些我早有考虑，不过它比我预计要来得快来得猛，应该当机立断，竭力把舒氏家业不断扩大延伸，为此我把你带到广州。”“俞岚，怎么首先说我呀！我死也在上海，哪儿都不去。”“明桢，这就不对了。难道我还不了解你？你的心态不好，遇到一点事就日夜不安，唠叨没完。我身边没有你，舒俞岚能安宁吗？”“行，就依你的。”“我想把老二全家带到广州。”“不行。她一家去了会闹得南海日夜不宁。”“嗨，正因为这样。老二在我眼皮底下尚且如此，若各住一方真不堪设想。”明桢也点了头。“昌华应把纱厂管好，颖玲尚在读书，学业不可偏废！超琼胸怀大志，不拘小节，精明强干；超全、超芳来广州更是对我们的帮助。”“俞岚，我看三妹说话尖酸刻薄，对人口是心非，你该宠信她吗？”“超琼对我一片真心，还有怀疑呀？我在船上往来一生，难道还分不清鱼或虾子？要说不放心的倒是舒昌华。”“你开口闭口都说昌华这不行那不行。你行，你能把天顶得起吗？”月亮早已坠下西天，这对老年夫妇还在彻夜畅谈。
舒昌怡走进公馆猛然推开房门，把乔芙蓉下了一跳：“昌怡干什么？女孩子要文雅。”“妈，爸在广州挣大钱啦？”“是呀。有了汽车、盖上洋楼，广州的公寓也像上海的公馆一样。昌怡，你爸要派车来接你，那时你在珠江上右看花城春光，左瞧南海波涛。我们一家也就更好了！”俞岚走来，昌怡跑步上前问：“爸，回公馆多久呀？”“昨天。芙蓉，芙蓉呢？”“来了！”乔芙蓉端详道：“哎呀！真是贵客，南海的风不错吧？广州的花儿可香吗？三太太可温柔呀？老爷，阔气多啦！”“芙蓉，我把你带到广州去。”“真的吗？是你在外顶风雨冒寒暑，想我为你遮挡啦？你在商海进出想让我作伴？你……”“都不是。”“这不是，那不是，又为什么呢？”“芙蓉，你与超琼吵嘴，我心里很难过，鸡毛蒜皮点事却闹得日夜不宁。以前是你的不对，说的话很伤她的心。可是，超琼仍不计较，每次都称你二姐，这次给你和昌俐、昌怡买了东西，还嘱托我问候你们。你们姐妹犹如我的左右手，哪一个我不心疼呢？”“俞岚！你站在公正的立场上来评理：她姜超琼要举行婚礼我乔芙蓉是第一个赞成；来到公馆我给她买衣服、戒指、项链，我哪点儿对不起她呀？别人骂她‘野鸡’、‘小茄子’，是我站出来为她正名。我是挖得心子见得天，难道不对吗？”“对。你们姐妹团结和睦我就高兴了。”“你高兴，我能高兴吗？她姜超琼与我在舒家争财产，与我同老爷争感情，在地位上还想从老三爬上老大。这又能使我高兴吗？她一说话就把老爷撑到前面，把家族撑到前面，我又怎能高兴呢？”“芙蓉，我还没有昏到颠三倒四的地步。你是二姐，应以宽厚为怀！”“我宽待她，她恐怕不会宽待我？”“你是当二姐的，做出榜样给她看，不就好了吗？芙蓉，你说呢？”“我芙蓉花就是比她‘野鸡’、‘小茄子’高贵，还须问吗？”舒俞岚虽对她说了许多话，乔芙蓉根本听不进去。
西去的小车到了康乐路，忽然传来悦耳的叫声：“舒老爷，俞岚！”随着喊声迎上来是个与俞岚同龄的女人：羞涩的脸蕴含着深邃的爱，高瘦的个子穿戴不凡，眼眶虽有点深陷却炯炯有神，额头和眼角虽挂上皱纹却仪态万方，脸蛋虽消去红润的姿色但深着口红的嘴唇仍透出红杏的甜蜜，轻纱飘挂在裸露的肌肤上就像刚从浴海里浮出的女神。来人叫柏玫瑰，与舒俞岚从小就有一段难舍难分的罗曼史，今日相逢喜出望外。柏玫瑰终日无聊常混在茶坊酒肆，随着几杯酒下肚，玫瑰花就逐渐灿然开放。俞岚见到柏玫瑰高兴得心慌意乱，以至当玫瑰主动上前挽住俞岚的手，激动得忍不住哭起来时才觉得柏玫瑰更柔和温馨，艳丽爽朗；越是有强烈光线的照射，就越能显现玫瑰姿色。“俞岚，人世枯荣，商场得失，终属难定，它与感情相比何等渺小。岁月如故，转瞬两鬓斑白，像这样对酒当歌不知还有几朝？来！我俩干一杯‘少年酒’。”“玫瑰，明日黄花。敬你一杯酒叫‘童年恋’吧！爱情是对灵魂的欣赏，童年是对青春的寄怀。今同声相应，同气相求，过去的感情纠葛备受摧残，今以酒解愁——干杯！”“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俞岚，你三姨太知道我俩的事吗？”“知道。可我俩是青梅竹马，有髫年之盟。玫瑰，我与你相约有个特殊的心理过程，啥样的情人也不可能替代。我没娶到你这朵迟到的玫瑰花儿，那是上帝对我的惩罚啊。”柏玫瑰射出怀有敌意的目光望着他，违心地问：“你们难道真不了解做女人的永远不会忘记与心上人的感情吗？真不知道女人对心爱男人的日夜眷恋呀？尤其在孤独之时，我是多么地想念男人在身边陪伴着、依偎着。”“玫瑰，你曲解我了，难道你不相信我俩的童稚之情吗？”“俞岚，你不知道我是多么地痛苦啊！每当我想起你，醋意的发作尤为酸楚，更使我感到恐怖。不论我怎么掩饰，心中不仅不会冷淡反而变得火辣，就像一个渴望自由幸福的女神把它推到世界上的最高峰或坠落到海峡最深处一样。现在我觉得最幸福的日子已经过去，已不像初恋时那样缠绵缱绻。精神上、感情上、肉体上都不如从前。我的身子变得异样，脸也堆满难看的颜色，已经成了一朵不惹人攀摘的玫瑰花。”“不，你比40年前更美，像初放时的玫瑰花一样娇嫩，而且我对你的爱也比以前更为强烈。我的感情不是随着年轮的推移而减退，反而与日俱增。”“怎么这样说呢？岚，你已三房四妾，官商一体，教养很高；既饱见世面，又财运亨通。”“玫瑰，那是你的偏见，却无法证实我对你的情意。我的教养正是为了蔑视教养；就像我俩除了肉体快乐以外就蔑视同世间万物的情爱一样。我的命苦老而不能偷闲，儿女不才，孙女不孝，只能老受折磨。”
“据说你的孙女胸怀大志，色才俱佳，为你的掌上明珠，我想见她该不会被拒之门外哟？”俞岚笑答：“是呀！吉人自有天相。颖玲是家族的希望，她是‘痣’胎中所带，长大成人后却成了个天不怕地不怕的的人。她自幼嘴笔两厉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