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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真的吗?”
“说不定等下在路上就碰到了。”林宜宪接话道。他总喜欢幻想。
从下午到晚上,这一路走了许多地方,从台南火车站到消防站,再去孔庙、夜市,都是古迹,再进台湾文学馆时,林宜宪看上去明显累了。他在台北着了凉,回台南,这几日又一直带我四处观光,药,有时亦忘记吃,风,倒是总在吹。尤其今天,当了一路机车骑士,他开始咳嗽起来。
“赶紧去吃饭。”我心里不忍,顺着路找了一家排场很大的小吃摊。我们两个饿得前胸贴后背,桌前摆了满满一堆小盘子,卤肉饭、鱼丸油条汤、卤煮、麻辣烫、炒青菜……三下五除二一扫而尽,这才找回了活力,我又可以开口说话了,林同学貌似也不再咳嗽。
回去的路上,我对机车旅行已没有了新鲜感。寒冷的风呼啸而过,手脚都冻得发麻,耳朵已经被吹得没了知觉。前面的骑士,很可怜地替后面的乘客挡了风,却被吹得鼻子通红,又喝进了许多凉风。
这车,也不是林家的。林妈妈有辆橙色的“小马”,却装不下两个大人。我们一早便去宜宪的朋友尚毅家换车,晚上,还要完璧归赵。尚毅的父母,据说开了一家传了两代的面摊,生意甚好,等以后叫尚毅接过来做下去,继承祖业。
借车的时候,没见到尚毅。他的母亲打扮得很时髦,取了钥匙给我们。晚上还车的时候,换成了尚毅和父亲一直在夜里等着,又一定要我们进去喝了茶再肯放我们走。
他的父亲听说我从北京来,很热情,连忙搬了凳子坐过来。尚毅便问我到台湾来都做了什么,还有什么安排。我便说明日就要离开了,想去垦丁待一日,但还没有订到旅店,车票也还未买。他连忙道:“我今天刚从垦丁回来,劝你不要去了。”
“为什么?”
“现在是春节,大家都开了车去垦丁度假,路上塞得要命,一堵就是好几个小时,再说现在旅馆都是满的,你订不到的。”
“要不去台东?”据说台东的风景与南部、北部都不一样,中间隔了阿里山。
“台东不错,你可以去知本。”尚毅提议,又连忙叫他父亲去找地图,“知本的温泉很有名,在山里。”
“东边的海,和你在其他地方见到的都不一样,那一面是崖壁和巨石。”宜宪补充。
我当即便定下来,第二日坐火车去知本,再找辆车载我去山里找家温泉民宿。地图找来了,就着昏暗的日光灯,三个台南人给我讲路线。临走时,尚毅的父亲手里抱了一堆冲剂,说是提高抵抗力用的,一定要我带走:“你出门在外,容易生病,这是美国的进口药,药效很好。”
第一部分 宝岛上的珍宝(3)
我连忙推却,尚毅道:“出门在外,你不要客气。我在日本旅行时,也是得了许多人的照料。”他说得极为恳切,我便收下药,在黑夜里挥手再见。
回到林家,林家人都已睡下了。林家来了亲戚,住在楼上。宜宪的妹妹叫宜静,前一日刚从嘉义回来,但我每日都早出晚归,只同她打过一次照面,我便请林宜宪将一个真丝刺绣的荷包带给她。除此,身上再没有什么好送的礼物了。林家妈妈照例温好豆浆,配着蛋糕,放在我房间的桌子上。
晚上收拾行李,整理连日来的图片。宜宪的相机里亦有不少我照片,想一并拷进电脑带走,他却说要修好了图再给我。
“你直接给我就好,不用修。”
“我设置的格式你不会用。”他坚持。那天夜里,隔壁房间的灯一直亮着,咳嗽的声音几乎响了一夜。
次日清晨,林宜宪来敲门,说他母亲一定要他送我去台南火车站,又递给我一张光盘,笑着说:“图片都在里面,全部修好了,格式也都改了。”我见他脸色苍白,又一直咳嗽,怕是半宿没睡,心里难过极了,只想赶紧走,好让他和家人能过个平静的假期。
林妈妈知道我爱吃水果,在楼下备了一袋洗干净的青枣,叫我带着路上吃。林家妹妹留给我两个布丁。我在门前同林爸爸和林妈妈告别,想起初来的第一晚,大家心里都装着警惕,可这个早上,连严厉的林爸爸脸上也全是慈爱的微笑。不到四日,将要离开时,心里竟是这样不舍。我忍不住抱住林妈妈,跟她说“谢谢”,她在我怀里那么瘦小,她亦看着我的眼睛说:“你一个小女孩,在路上一定要注意安全。有什么事,就给我们打电话。”那原是台北的郭伯伯听说我要去林宜宪家借宿时对我说的话啊。
去车站的半路上,林宜宪带我将部分相片打印了,说可以直接当明信片用。到台南买好火车票,快上车的时候,他突然道:“你等我一下,我去一下对面的书局。”一转身,他就不见了。我守了行李,左等右等,却迟迟不见他的踪影,怕误了车,亦不敢走。好不容易,终于远远地见了他的人影,快步走来。
“去哪里了?”我着急地问。
“喏,”他伸手递给我一支黑色水笔,“给你用来写明信片的,我试过了,是快干笔,德国产的,其他地方买不到。”我接过笔,细细的,很好看,再抬头,他脸上笑得那么单纯,像孩子一样。
我在火车上向站台上的他挥手道别,直到车已经开出了很久,站台上的人,已经小得成了一个黑点,才让眼泪流下来。“谢谢。”我在心里一次又一次地重复着这两个字。谢谢你,林宜宪,谢谢你和你美丽的家人。
那一日在北京,豆瓣网上,认识了一位叫做林宜宪的豆友。不知姓名,不知身份,他便邀请我去他家中做客,亦承诺带我去台南周边游玩儿。
那一夜在台北,第一次见过了这位豆友。向他道谢,他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说:“这没什么啊。”
那一次相见,这个台湾人对我说不知道为什么我们总把他们叫同胞,我却知道。台湾被我们叫做宝岛,去过台湾的人知道,在这个岛上最珍贵的宝贝不是别的,是台湾的人啊。
“泡温泉”的茶叶蛋
火车开过不到一小时,在高雄停下。我拖了行李下车,去另一个站台,换乘到台东知本的列车。
站台上满是人,列车还有好几分钟才进站。接近车头的位置,立了两位帅气的单车骑士。白头盔,黑墨镜,雪白的披风,黑色紧身骑行裤;两辆单车也是如此漂亮,黑色的车轮,雪白的扶手,让这两人活脱脱地从站台密集的人群中跳出来。
第一部分 宝岛上的珍宝(4)
我忍不住向他们走去。近一些,发现竟是两位女骑士。再走到跟前,一位骑士已经脱下了头盔,是位40岁出头的母亲,而她身边的那位小骑士,还是个十一二岁的女孩子。她的背包上,放了一只粉蓝色的小兔子玩偶。
上前一聊,才知道这对母女是特意用了春假的时间,从新竹一路向南骑行下来,准备完成环岛游。她们出门已经有数日,脸上却不见半分疲惫。
“只有春节才有时间。”母亲健谈,“她在学校里是练田径的,我知道她肯定没问题。”她指指身边的小骑士,“后来发现我也还好。我们也不给自己太大压力,每天骑得差不多了就休息。”
那小骑士知道妈妈在说她,便低了头不好意思,挡风镜也遮不住脸上的羞涩。
“我听说从高雄去花莲的路上常常掉石头,所以这段我们就搭火车,到了花莲再继续向北骑。”母亲接着说。
眼看列车就要进站,亦怕之后没有机会再见了,我便看着小女孩的脸问:“小妹妹,姐姐问你个问题,你的梦想是什么?”这时,她倒是很大方地抬起头来:“我的梦想就是要环岛骑行,现在我已经实现了!”
一生中一定要完成一次环岛骑行,这是许多台湾人的梦想。不知道有多少人已经实现了;也不知道,亦有多少人,还要再等多久。但这个小姑娘脸上的神情告诉我,她是多么幸福啊!
列车,终于在众人的期待下缓慢驶入轨道。我抱了电子书缩在座位里,书里有白先勇、三毛、蔡康永,都是很有趣的作者,所以一路也不觉得无聊。只是,林宜宪向我描绘的“十分壮观”的崖壁和海景,却并未看到。列车总是在隧道里穿行,我特意找了靠海一侧的座位,视线却一次次被玻璃上自己的影像挡回来。东面的太平洋,在犹抱琵琶半遮面中偶尔露出个角,却叫你还没看清楚就隐了去。惊骇的景观没见着,心里些许遗憾。又想,兴许是自己的期待值过高了。
知本是个小站,天色未暗的时候,找到了一辆出租车送我进山。尚毅特意嘱咐过,温泉旅馆有两种:一种在车站附近,另一种则是山里。山里的温泉,就在知本森林公园旁边,一定要住到里面的旅馆才有趣。我听了他的话,反复和前座那位胖胖的女司机确认:“是山里面的那种温泉民宿啊。”
“好的,没问题。”她真是个温和的人。
“我们台东人和北部、南部的人都不一样。”她说。
“怎么不一样?”
“说不出来,好像我们很安于这种每天看看山、看看海的生活吧。”
我立即喜欢上了她,听凭她将我带到一家温泉民宿的前台。房间尚有空,单人间,价格也实在很便宜,尤其还在春节期间,阿弥陀佛。前台修在半山上,门口有一个露天平台,三组石桌椅,靠岩壁的地方,是一个大如游泳池般的温泉池,池水在暮色中像一块碧玉,镶在半山上。温泉的对岸,是伟岸的大山,夜色里像个臂膀宽厚的男人。温泉的另一面,紧靠着它修了一排民宿。我的房间却不在这里,要顺着山路再上一个坡,坡上有两座三四层高的小楼。我住的便是一层靠里的一间。淋浴里流出来的亦是温泉水,染黑了手腕上的银镯子。
我简单收拾一下行李,换了件外套,准备去转转山,顺便觅些食。
林宜宪不忘关心我有没有找到旅馆,他的朋友尚毅也发来短信息:“到知本了吗?”
沿着山路下坡,有一座桥连接了对岸的大山,桥下,是看不见却声势浩大波涛滚滚的山泉,气势磅礴。对岸那座大山,就是传说中的知本森林公园。附近,连个饭馆也找不见。唯一的一家,看上去极像我最讨厌的那一类,既宰客又难吃的那种,我索性转身去找方才路过的卖温泉煮蛋的那位先生。
这位先生,在靠着山坡的地方开了一家土特产店,卖木耳、蘑菇一类的东西。门口,竖了一个水泥池,一条长桌子那么大,热腾腾的温泉水就在里面不停地翻腾着。池子外,吊着好几个竹篮,里面放着颜色各异的蛋,有生鸡蛋,也有咸鸭蛋。
“来两枚白鸡蛋、一枚咸鸭蛋。”
我坐下剥鸡蛋,又在剥好的鸡蛋上撒些细盐。他在一旁的小锅里做鱼,一面陪我聊天。一只叫做咪咪的小猫,绕着他的腿转来转去,馋得直流口水。
“梦想?我跟你说,全世界的人梦想都一样。”听说了我的采访,他很有兴致。
“怎么讲?”
“有大房子住,有富裕的生活和幸福的家庭,有没有?”
“总有一些不一样的梦想吧?”我提出异议。
他歪着头想了一下:“再就是环游世界!”
住舒服的房子,拥有富足的生活和幸福的家庭,还可以环游世界——经他这么一总结,似乎还有那么点道理。
“旅游嘛,人人都是喜欢的。前段时间,人家叫我去泰国,我想了想,觉得太热;后来人家又叫我去北京,我又觉得冷;欧洲我也不去,太远了。”
“我知道了,您就觉得知本这大山里是最好的了!”
“哎——说对了!”他笑起来。
一个人,懂得知足和安于生活,是一种生活智慧。但是,你明明没有去过,又怎么知道它是不是真的太热、太冷或是太远呢?
第一部分 森林里有两条路(1)
山里果然清静,这一觉睡得很沉,直到阳光暖了脸,才翻身起来,按计划去森林公园爬山。
旅馆里有唯一一顿自助早餐,饭菜中西都有,最难得的,是炒了好几份青菜。在外行走的人,常常不晓得下一顿摄入纤维素是什么时候,见到新鲜蔬菜就跟见了宝贝似的,我盛了好大一盘,又是鸡蛋,又是肉松……一想到中午不知在哪里吃饭,晚餐亦不知几点,索性先把能量都备上。这么一想,又吃了第二盘。
对面一个书呆子模样的中年男人,戴副眼镜,斯斯文文的,见到我的盘子,忍不住笑起来:“你好会吃呀!”惹了周围的人都向我投来异样的目光,我对他赧然一笑。
早餐后,我背了包,装上一壶水,向森林快步走去。行李放在前台,但怕丢了写字的工具,遂把电脑背在身上。
初进森林公园大门,前前后后还有不少同行的路人,再向上走,路分成两条:一条是森林步道,林子里挖出来的,曲曲折折,淹没在树荫里;另一条叫做榕树步道,水泥铺设的,笔直的路,大榕树的长须垂吊下来。不用考虑,自然顺着森林步道向上爬。
穿梭在林中,初始很是惬意,斑驳的阳光穿过树叶,跳跃在泥土与藤条拧成的小道上,像是欢快的音符。枝条,你缠我我缠你,情意绵绵。大自然的空气与鸟声都令人心旷神怡。渐渐地,越走越深,林子里的树也越来越密集,阳光再也照不进来,路上盖着阴影,前不见尽头,后不见来人,每个步子踩下去,都像踩在棉花上一样,脚下发起软来。这时才后悔选了一条没人走的路。
“那宽阔的榕树步道是多么舒坦啊!你这个笨蛋!”我埋怨着自己,脚下的步子却越发地快起来,又小跑一会儿,林子还是一样的幽静,那鸟声也从悦耳变作了凄惨的哀鸣。
为了鼓气,我拿出相机,一路走,一路对着自己拍摄视频,假装节目主持人,想象对面是一群收看直播节目的观众。“现在,我们进入了大森林……”说了一会儿不那么怕了,便渐渐被一股神秘的力量所俘获。两侧的树,密密麻麻地紧挨着,脚下的土地里,千万根枝条相互缠绕,不分你我,像经脉一样,连通了整片森林,向彼此输送着养料和信息。想起电影《阿凡达》,这时的森林是一个充满了生命力量的集合体,我在它的能量中移动,也受到它的感召。这一刻,正如曾经在大堡礁的海底里所感到的震动一样,我突然醒悟,它,才是这里的主宰,而我,只是一个过客。我的心变得谦卑起来,深深地臣服于它的伟大,吸纳着它释放的氧分。
40分钟后,前方的路渐渐开阔,阳光又开始透进来。再走两步,树荫被遍山的紫色野花取代,黄色的蝴蝶在花丛中飞舞,煞是好看。我的头顶上方出现了许多上百年历史的老榕树群,一株绕一株,粗壮得七八个人也合抱不过来。而榕树步道与森林步道,也终于在路的前方交汇了。这是第一个登高点,疲劳的人,到这里便可沿着原路下坡返回,但也可稍作休息,继续向山顶挑战。一看时间,比计划的早了一个小时,索性顺着依山修筑的木枕栈道继续往上爬。登山时总有种心态,非要攀到顶端看个究竟,其实到了山顶,也并无特别,但人在半山腰时,总是憋足了劲,一定要抵达制高点心里才踏实。
山顶有个凉亭。爬上去,汗水已经湿了整个背。跳过层层树冠组成的“海浪”,总觉得远方雾气蒙蒙中的便是东面的太平洋,在太阳五彩的光子里闪烁。我迎着风,喝光了瓶子里的水,让山风吹干脸。心想,这爬山的过程便如一段人生小曲,充满了各色情绪,而一路的风景,则是内心写照,总会经历幽暗与坎坷,亦有山花烂漫的时刻,要坚持,也要有信念,最美好的,自然是登顶时回望来路的那种平静,所经历的一切,都化作脚下的浮云。但是,最深刻而又记忆犹新的,却是那一路的心路历程。其实,走哪条路,都是殊途同归,然而,不同路上的那份心情,只有自己知道,那是仅属于你的独一无二的生命。
第一部分 森林里有两条路(2)
这次出山,有了山里人帮忙,没有叫出租车,在路口一家小卖部前面找到了巴士站,让这辆双层巴士带我穿过知本的树林、街道,再回到来时的起点。我的火车,还有两个小时才进站,我用电脑里的余电继续赶稿。
郭伯伯发来短信:“我将要回上海了。别忘记回台北的时候,去我妹妹家取你的东西。”
那一日在台北郭姑姑家借宿,却把移动硬盘落在茶几上。想到郭伯伯要回上海了,这才发觉到距我离开的日子也不远了,莫名地惆怅起来。一个地方,有美丽的山,宽广的海,友善的人,无穷无尽的小吃,还有什么不能让人满足?台湾啊台湾,还没离开,我却已经开始想你了。
佛说的不是爱情
列车将我送进高雄车站的那天,正是台湾春假的最后一日。车站里来来回回挤满了回乡或是又要再次离乡的旅人。我在车站里找了一个带插座的休息区,等汉斯来电。
汉斯,是我在沙发漂流网站上认识的笔友。我同他算是神交已久,他常转了关于台湾的文章与我分享,我看过白先勇的《台北人》或表演工作坊的《宝岛一村》,亦会向他汇报。他是高雄人,13岁被父母送到美国,在加拿大念到大学二年级,便被父亲召回来——怕他忘了根,不知道自己还是台湾人。他回国后一直读书,做的是生物医学研究,现在在成功大学读到博士第二年。问他还有几年,他答:“通常我们读完最快需要5年,慢的要7年。”漫漫长路,其修远兮。
我到台南时,他正在日本参加堂兄的婚礼,直到春假最后一天才回到台湾。为了这份神交的缘分,我特意从台东折回台南,与他见上一面,第二日再搭车回台北,结束我的台湾之行。晚上,便借宿在他家中。
前一日汉斯发来急信:“有位叫做乔纳森的德国男生,在台北念博士,他要带着自己的母亲到台南旅行,想在我家借宿。我得征求你的意见,如果他们来了,乔纳森可以睡沙发,客房自然要留给他的母亲,这样,得委屈你同我住在一间屋里。当然了,是分开的床。”
他说得很坦荡,我若是扭扭捏捏,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