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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悔录-第1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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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不情愿地往回爬,双手四处探去,竟然摸到了一个岔道。老天终于开眼了!我往岔道里爬,爬了三百七十六步,隐约听到“呜呜”的警报,前方出现了两束手指那么大的光。我朝着光快爬,警报声越来越响,越来越急。我爬到那两束光的下面,抬头一看,那是一个井盖,光线是从它的两个小洞里漏下来的。一看就知道这是路灯下的井盖,我已经跑出来了。差一点我就发出了喊叫,但是我强行镇压心中的狂喜,让嘭嘭的心跳缓慢下来。我吸了几口气,双手托住井盖,用力往上一举,哐的一声,井盖升了上去。我双手抓住井沿,跃出地面,没想到,万万没想到,就是诸葛亮也想不到,三支枪同时顶住我,手铐和脚镣锁住我的四肢。我的腿顿时发软,一屁股瘫痪在地。战士们把我拖过操场,扔进了单间囚室。   
忠贞8(1)   
后来贾管教和李大炮他们告诉我,那晚我钻进排水道之后,警报就拉响了,所有的灯光全部打亮,劳改工厂里照得就像白纸,不要说人,就是蚊子恐怕也飞不过他们的眼睛。几个战士打开食堂的后门,冲到井口,用枪指着我钻进去的地方。战士们没有跟踪追击,只是拿枪指着。后来站久了,他们就找几张凳子坐下,但是枪口的方向始终没变。 
另一组战士跑到一座岗楼前,迅速围住一个地方。他们把灯光从岗楼上直接打到战士们的脚下,那也是一个下水道井盖,井盖上有两个小圆洞。三支冲锋枪悬在井盖上,战士们除了轮流瞄准,谁也不准说话。根据行动小组领导指示,战士们不用追击,因为这个下水道别的地方都已经堵了,只有这两头可以出来,如果我变不成空气,就别想跑出去。也是后来我才知道,追捕小组的总指挥叫麦浪涌,喜欢写古体诗,他命令战士们给我三小时,还跟管教领导达成一致意见:假如我回头,从冬青树那个口子出来,就不算我逃跑;假如我从岗楼这个口子出来,那就是百分之百的逃犯。想不到那个年头,那样的环境,还有这么浪漫的军人,竟然把紧张的追捕弄成一场考试,把那两个井口弄成答案A和B,让我选择。你想想,我在下水道爬,死里逃生。他们在我头顶上走,不时看一眼手表,像玩一场游戏。这一上一下,不是老天跟人类的关系,就是人类跟蚂蚁的关系。只可惜我这个笨蛋,竟然没听到命运的脚步声,竟然不知道这个岔道是由外面往院子里走的。我费尽心机钻了出去,又傻乎乎地往里爬,还一头从岗楼下钻出来。 
为此,我被加刑三年。好长一段时间,只要在操场碰上贾管教,我就马上立正,扇自己的耳光,说:“我错了。我不应该从岗楼下出来,应该爬回去,其实我已经爬回去了,只是没有坚持。我为什么不爬回去呢?我悔得牙齿都痛了。”贾管教说:“看来你还是没有真心悔改,这不是爬不爬回去的问题,而是你根本就不应该逃跑!”贾管教说完就走,把我摔在操场上,让我独自发呆。是呀,当初我为什么要逃跑呢?陆小燕不是劝过我吗?她劝我劝得都哭了,我也没听她的。我忽然思念起陆小燕来,事实证明,她是对的,她不惜用告密来威胁我,这不是爱情又是什么? 
到了周末的会见时间,我主动要求加班。我已经从装配车间调到了最苦最累的翻砂车间,每天用铁水浇铸变速箱和发动机壳。身上穿的是粗厚的蓝衣裤,手上戴的是帆布手套,嘴上蒙着口罩,脚下穿着皮鞋,我跺了跺脚,皮鞋底很厚,如果早一点到翻砂车间,也许就不用陆小燕给我弄那双增高鞋了。有人叫:“麻赖,你发什么呆?火小了。”我拿起铁锹,往炉口里送焦炭,火苗把我的脸烤成了烧鸭的颜色。有人喊:“麻赖,铁水装满了。”我放下铁锹跑过去,跟李大炮抬起桶碎步前移,把整桶红彤彤的铁水灌进模具。有人嚷:“麻赖,怎么搞的,那些铁块比炉口还大,就这么扔进去呀?”我放下桶,举起锤子往下砸,堆着的铁块被砸得四处乱溅。那时候,我是车间里脑袋埋得最低的人,只要有人敢吩咐,我就敢往炉子里跳。砸铁声中,传来广播:“曾广贤,曾广贤,听到广播后请到二号接见室,有人来看你。”广播每个周末都这么喊,我在车间里加班,一次都没出去。后来广播里干脆喊:“曾广贤,曾广贤,陆小燕看你来了,请到六号接见室。”知道是陆小燕,我才像不合格的拖拉机那样不敢出厂。本来她只需再等我五年,可现在却无端地长了三年利息,这全都是因为我不听劝告的缘故。我哪还有脸见她! 
一个周末,广播里传来声音:“曾广贤,曾广贤,你爸看你来了,请到三号接见室。”我正在捡铁块的手一紧,手套被铁尖尖戳了一下,左手的食指头浸出血来。我从手套里抽出食指,用右手捏着,朝三号接见室走去。他终于看我来了,那个我曾经出卖过的人,那个不跟我讲话的人,那个我惟一的亲人,他终于来了,我的心里一阵狂跳,比能逃出去还要高兴。我低头走进接见室,抬眼一瞥,坐在对面的竟然不是我爸,而是陆小燕。她说:“广贤,你为什么躲我?” 
我说:“加……加了三年徒刑。” 
“知道了,不就八年吗?我还等你!” 
“别等了,再等八年,你的头发都白了。” 
“你好好看看,我有那么老吗?房子鱼说我比以前更嫩了更白了,她们说这是爱情的力量。” 
“你是比原来更漂亮了。其实你再等八年,也就三十出头,只是……” 
“只是什么?难道你不愿意吗?” 
“我敢吗?我配吗?假如不是你对我这么好,我根本就不再相信什么狗屁天老爷,不相信头顶上还有个公正的东西。是因为你,即使受了天大的冤枉,倒了海大的霉,我的心里仍然留着那么一点点对老天的尊敬,总觉得你是天老爷派来的,要不然没法解释你对我的好?” 
她抓起我出血的手指,对着上面轻轻地吹风。我们都不说话,就让她的手跟我的手说。看看会面的时间快用完了,她说:“广贤,我们都是被伤害的人,我们不在一起,就没人跟我们在一起了。” 
“可是我不能给你幸福。” 
“这是我自找的。不瞒你说,你还在动物园喂老虎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只是……那时我还小,怕羞,不敢跟你讲。”   
忠贞8(2)   
“真是的,真是的,你为什么不讲?如果当时你暗示一下,也许我就不会这样,你也不会被别人嫌弃。” 
“早知道会这样,当时我就厚起脸皮给你写封信。” 
我把头狠狠地磕在桌子上:“哎,真是的,你为什么不写呢?”   
忠贞9(1)   
陆小燕买了两个苹果去无线电三厂看我爸。她说那个月的工资快用光了,所以只买得起两个苹果。我爸坐在黄昏的走廊上,眯起眼睛:“你是哪家姑娘?干吗要给我买苹果?”陆小燕说:“我叫陆小燕,是广贤的女朋友,在动物园里工作。”我爸顿时咳了起来,好像这个消息是鱼刺,忽然卡了他的喉咙。 
陆小燕先是帮我爸拖地板,然后坐在走廊上帮我爸洗衣裳。我爸说:“你真勤快,是那个兔仔子叫你来的吗?” 
“你干吗叫他兔仔子?他不是你的儿子吗?” 
“我没有这样的儿子,我们曾家祖宗十八代从来没出过强奸犯。” 
“广贤没强奸,他是被人陷害的。” 
我爸的眼睛稍微睁大了一点:“你这是听谁说的?” 
“除了广贤还会有谁?” 
“你就那么相信他?” 
“他从来不撒荒,就是逃跑这么大的事情,他也不跟我撒谎。你是他爸,还不知道他的脾气吗?” 
“那他为什么不……哎,这个兔仔子!” 我爸呼地站起来,发现自己失态,又坐了下去。 
“你有什么话带给广贤吗?要不要写封信给他?一说起你他就流眼泪。” 
“他哪会想我罗,连一个字都没给我写。” 
“他怕你心脏病发作,怕劳改工厂的信封给你丢脸。” 
“他早把我们曾家的脸丢尽了!” 
我写了一封信,委托陆小燕带给我爸。我把我如何被抓,怎样被判刑、加刑,详细地写了一遍,并向他保证我没有给他和爷爷,包括爷爷上面的祖宗们抹黑,希望他不要用那样的眼光看我,就是看强奸犯的那种眼光。最后我写道:“爸,如果连你都不相信,这个世界再也不会有人信我。请你相信一次,给我一点信心。我可以挑得起别人上万公斤的冤枉,却受不了你鸡毛那么轻的误解。看在我妈的份上,求你相信我。”我爸看完信,手一松,信笺缓慢飘落。他一手扶门框,一手抚胸口,额头冒出豆子大的汗珠。不出我所料,他的心脏发作了。陆小燕吓得满脸苍白,扶住他大喊:“来人呀,快来人呀。”我爸的同事刘沧海、谢金川闻声而来,把我爸送进了医院。 
陆小燕在她家炖了一盅鸡汤,送到我爸的病床前。我爸斜躺着,脸色已经恢复。陆小燕喂我爸喝汤。我爸喝出了响声,不停地咂嘴巴。我爸说:“你一来,我的胃口就特别好。” 
陆小燕说:“那我就天天来看你。” 
我爸高高地举起右手:“有这么高了吧?” 
“你说什么呀?” 
“他,长这么高了吧?” 
“哦,你说广贤呀。他现在都一米七五了,体重七十公斤,B型血,头发刚刚冒出来就卷,他……我不敢说,怕你又犯心脏病。” 
“大不了再犯一次。” 
“他……比你长得好看。” 
我爸微微咧嘴,差一点就笑了,但立即收住:“你比我还了解他。” 
临走的时候,我爸从枕头下摸出一封信:“这个,你带给他吧。”陆小燕伸手去接。我爸忽然缩回去:“算了,我说过的,这辈子不想跟他说话。” 
“如果广贤看到你的字,一定会高兴得在地上翻跟斗。” 
我爸把信塞到枕头底部:“算了算了,我得守信用,说过的话不能反悔。” 
我爸住了十几天医院便回厂里上班了。陆小燕每周都去给他拖地板、擦窗户、洗床单、补衣服、钉钮扣什么的。她一口一个“伯伯”,喊了几星期之后,就一会叫“伯”一会叫“爸”,最后她嫌罗嗦,干脆不再叫“伯伯”。几个月之内,她成功地把“伯伯”改成了“爸”,而我爸竟然没有惊讶,好像这么叫是天经地义的。每次临走时,我爸看着陆小燕,嘴唇像患了帕金森氏综合症那样颤动。陆小燕以为他会说点什么,就把耳朵伸得比兔子的还长,但是每一次,我爸不是说“哎”就是说“没什么,你走吧”。偶尔,我爸还会憋得脸红,像大姑娘那样害羞。陆小燕一直纳闷,不知道我爸想说什么?为此,她在照顾我爸的过程中,增加了一点兴趣和期待。一个周末,我爸那句在嘴巴里打滚的话终于喷薄而出:“小燕,你带我看看那兔仔子吧。” 
我爸提着两瓶沙丁鱼罐头,跟着陆小燕上了来杯山的公交车。那天我爸的头发梳得又顺又直,还抹了发油。他的衬衣熨得没有一点皱褶,不仅扣了风纪扣,还把两个衣袖的扣子也扣上了,其中有一颗钮扣是出发前陆小燕才钉的。他穿了一条黑裤子,裤腿上的折线笔直。他的脚下踏着一双黑皮鞋,上面一尘不染,鞋带弄得整整齐齐,在鞋口处系了一朵绳花。无论从哪个角度看,他都是一个资产阶级少爷的打扮。陆小燕帮我爸洗过无数次衣服、鞋子,从来没看见过这双皮鞋。后来她才知道,那双鞋是我爸跟刘沧海老婆的哥哥借来的。 
我爸生平第一次来到杯山拖拉机厂门前,他朝院子里看了看:“其实,我跟他也没什么好说的。”陆小燕说:“那你就听他说,他的口才好。”我爸哎哎地答应,提着罐头在门口徘徊。陆小燕到窗口去登记、出示证件,办理有关手续。等陆小燕回过头来,我爸不见了,地上放着那两瓶罐头。陆小燕抬头望,我爸正快步离去。陆小燕追上他:“爸,都到了门口,还是进去看看吧,他挺想你的。”   
忠贞9(2)   
“你把罐头交给他,我还是不见为好。”说完,我爸跳上了公交车。 
公交车缓缓地离去,陆小燕看着车屁股不停地跺脚。   
忠贞10   
我爸就这么端着,放不下架子。不光是现在放不下架子,过去赵万年带着红卫兵批他的时候,他也没放下过架子。那时他的鸟仔被打成一坨,腿被打断,但是他从不向赵万年求饶。有时痛得眼泪叭叭直掉,他还尽量控制喊声,连命都差点没有了,他竟然还控制喊声,就像一个英国绅士即将饿死了,还不让嘴巴发出嚼食的声音。 
但是从杯山回来之后,我爸就想放下架子。他把借来的皮鞋又擦了一遍,穿着那天去杯山的行头,提上当时较好的两条牡丹牌香烟,往铁马东路仓库走去。第一天他只走到铁马东路路口就停住,脚步在地上量来量去。风把树上的黄叶吹落下来,有一片掉在他的头顶,另一片挂住了他的外套。从他面前过去好几趟公交车,他都没上去。车停了又走,门开了又关。犹豫半天,我爸最后一转身回厂里去了。过几天,我爸又提上那两条香烟,坐上了去铁马东路仓库的公交车。他望着窗外,楼房、标语、路树、电线杆一一闪过,最后扑来仓库的瓦顶。瓦顶多处残破,有的地方还长了草。仓库门口,挂着一块白底黑字的“铁马区革命委员会”招牌。哦!我忘告诉你了,铁马区革命委员会办公室已经搬进了仓库,原来办公的地点变成了“古巴服装厂”,为了中古人民的友谊,工人们每天忙着为古巴人量体裁衣。那个服装厂让我第一次知道,外国人也会穿中国的衣服。 
公交车停在仓库面前,我爸坐着一动不动。售票员冲着他喊:“同志,仓库站到了。”我爸掏出零钱:“不下了,再补一站车票吧。”车门一关,我爸扭头看着仓库慢慢地退去。 
又过了一个星期,我爸提着那两条烟下了公交车。他伸头看了一眼仓库,在站台处踱起了步子。他去仓库的犹豫就像当年我想去强奸张闹那样,一次比一次走得远,但始终下不了决心,真是有其子必有其父!我爸站了大半天,看看手表,抹了一把油亮的头发,弹了弹裤子上的灰尘,厚起脸皮朝仓库走去。主任赵万年就在仓库里办公,我爸把两条烟放在他桌上:“这是买给赵大爷的,两老还好吧?” 
赵万年说:“整天在家着急。他们准备了几套衣服,去了两次杯山拖拉机,因为不懂得登记名字,也没带证件,所以一直没机会见到广贤。” 
“今天来就是想求你帮这个忙。广贤他没有强奸,是别人陷害的。最近上面正在纠正冤假错案,你看你能不能跟有关方面打声招呼。” 
“这个……你叫我怎么说呢?你知道我这个人一贯正直,从来不走歪门邪道。而且……去给一个强奸犯说情,人家会怎么看我?” 
“他不是强奸犯。我们家没有强奸犯。” 
“算了吧。广贤有今天,全都是你这个爸教的。” 
我爸的脸顿时红到脖子根,他呼地站起来,转身走了。赵万年拿起两条香烟追出来:“这个你拿走,不要给我来什么糖衣炮弹。” 
回到三厂宿舍,我爸颤抖着双手撕开一条香烟,抽出一支来叼在嘴上,连续划了三根火柴都没把烟点燃,正好陆小燕来看他,就帮他点上了。他用力地抽了几口,把烟雾和咳嗽一起喷出来。 
陆小燕说:“爸,你血压高,别抽了。” 
“这么贵的烟自己不抽给谁抽呀?来,你也抽一支。” 
“我又不是女特务,抽什么烟罗。” 
我爸把一支香烟强行递给陆小燕:“抽,爸叫你抽你就抽。” 
陆小燕第一次听到我爸把自己当爸,心里一高兴,就接过烟点燃了,试抽一口,嘴里发出一串轻咳。那天,他们的头上烟雾腾腾,咳嗽声此起彼伏。我爸叹了一口长气:“没想到我会沦落到去求那个提马桶的,我比广贤还丢脸啦。” 
这些都是陆小燕断断续续告诉我的,那段时间,我爸就像一块口香糖,被我和陆小燕嚼来嚼去,有时他也会变成钢笔字,出现在我们的信笺上,没有他我和小燕就没有交叉的生活,就不可能有什么共同的语言。在接见室,在信纸上,小燕一口一个爸,好像她早就是我的妻子。有时我看见她的脸上起了痘痘,就问她怎么回事?她说:“来例假了。”天哪!她连这个都告诉我,而且一点也不脸红,这不是夫妻又是什么?小燕脸上真实的表情,不经意在我额头一抹的手势,衣服上的烟火气,离去时主妇一样的背影等等,唤起了我过正常生活的渴望。渐渐地我开始吩咐她:“小燕,你把我爸买的那两条香烟拿来。” 
“小燕,你到报社去帮我登一则寻人启事,我想我妹妹了。” 
“小燕,你去打扫一下仓库的阁楼,别让老鼠把被子全吃了。” 
“小燕,你去帮我问问张闹,她为什么要陷害我?” 
“小燕,你们家有没有当官的亲戚?看能不能帮我平反?” 
我在这种吩咐声中找到了做丈夫的感觉,每个周末都想见到小燕。只要我们在接见室里面对面地坐下,两双手就不约而同地抓在一起。我的手指又黑又粗糙,上面布满了伤痕。她的手指又软又白,好像棉花。两双手一靠近,就像工人拥抱资本家,平民拥抱贵族,黑种人拥抱白种人。她捏我的手指,我搓她的手背,一会拇指在上,一会食指又去抢拇指的地盘,忘记了哪根手指是我的,哪根是她的。有时我们掌心对着掌心,轻轻地摩擦,直到发热、发烫,手心里冒出热汗,偶尔我掐她一下,她反掐我三下,总之,我们二十根手指缠来绕去,会面的时间有多久,它们就纠缠多久,好像动物园里交配的蛇。不知不觉地,我对她的想变成了手指对手指的想,我甚至觉得每一次捏手就是过夫妻生活。你别取笑,你一笑我就觉得你这是饱汉不知饿汉饥,当时我就这么一种感受,因为我们捏着捏着,她的两腮就像涂脂胭那样潮红潮红的,气也粗了,嘴里还轻轻地哼吟。而我的身体麻酥酥的,整个人忽地飘离了地面,仿佛飘到了云朵上,然后又慢慢地落下,舒服得都忘记了自己的名字,直到现在我都坚信手能代替一切。   
忠贞11(1)   
我开始珍惜我的手,再也不会不戴手套,哪怕天气热,也要戴上。我用戴手套的手拿铁锹,抡铁锤,提铁桶。下班之后,我用雪花膏擦手。这样我的手比原来润滑了,看上去也不再那么粗糙变形。一天,李大炮和我在厕所里小便,他用手搓下身自己解决问题,痛快之后,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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