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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很大一部分是因为这个，你知道我不想伤害任何人，再说了，兄弟我现在一无所有，也给不了任何承诺，况且她也不很合适我。”我答道。
“不过你小子也够厉害的，说走就走啊”。程奇感叹。
“真对不住了，我就是这样的人啊，决定了就喜欢速战速决的”我笑笑，“洗洗睡吧”。
我离开小城的时候没有人送我，一个要好的哥们开了辆金杯装上我的一堆破烂就离开了生活了多年的地方，看着窗外飞速倒掠而过的老街，心底不由一阵刺痛；回想起早上小嘉那红红的眼睛，那万分依恋而又不舍的目光，我在心里直骂自己，那一刹那，我发现自己真的很冷血。我知道，虽然我和小嘉还没有彻底结束，但也不会太久了。
所有的结局早已注定，所有的无奈都是天意，却忽然忘记我和小嘉是怎样的一个开始，又该怎样去结束，但我明白无论我如何去追索，昨天还是如云影掠过。我真的该走了，离开小城，离开这个让我欢喜让我悲伤的地方。
（一）偷得浮生半日闲
离开小城，一切就像我预料中的那样平淡，我一直的告诫自己无须忧伤或是欢喜，因为人生就是这样，所有的一切就好似那过眼云烟，转瞬间就消失了影踪。
当一个人离开自己生活很久的地方，总是会有很多留恋更何况我是一个颇为多愁善感的人。回家以后的一段时间，躺在床上我总是睡不好，一闭眼就感觉自己在那间租来的小屋房顶盘旋，不停的旋转着，怎么都停不下来，我努力的伸出胳膊想抓住些什么，可每次都差那么一点点，所以就只能身不由己。奇怪的是我却从来不失眠，每次当我旋转到意识模糊的时候，那个可怕的梦魇又回到我脑海，我就一次次在冰冷的湖水中审视着自己，审视着这个冷漠的世界。
天底下所有的年轻人都一致的认为父母很不理解自己，就是所谓的代沟，有段时间我也这么想，不过自从这次回家以后，我倒是发现母亲还是很能体谅我的，我一回来，她就告诉我别急着找工作先休息一段时间，把自己的心情调整好再说。于是我就真的放松心情，偷了几个月的闲，享受起了无拘无束的生活。
骑着上学时用过的那辆破自行车，我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小学校园，记忆中的那两棵桂花树还是优雅的站在操场的中央，早春三月的微寒中，有一两枝嫩芽从树杈中努力的长出来，让我回想起在这破破烂烂的操场上度过的快乐而又天真的岁月。那走廊的青石路面上留下了我多少的足迹，有多少的欢声笑语留在这里。
眼前的校园还是那么熟悉，却又变得那么宁静，没有了熟悉的身影，没有了天真的笑声，没有了粉笔在黑板上吱嘎的滑动，一切就像在昨天，但却烟消云散了。童年留给我的不仅仅是生活的艰难与困苦，更多的是那种无忧无虑的欢乐。我骨子里的那种骄傲也是从那时候在我的心底里扎下了根。
心理学上称自卑和自傲是一对孪生兄弟，通常极度的自傲后面是自卑，反之亦然。儿童的心里真的很简单，通常有两种人是受大家欢迎的，一种是家里很有钱的，另一种就是功课特别好的。小时候穷孩子通常是大家看不起的，大家都不喜欢和他玩，于是自卑心理就产生了；既然我不能因为家里有钱而让大家接受我，那就只有好好念书了。也许这也是为什么穷人的孩子在学校的成绩更出色的缘故吧。在心底里，其实我还是很自卑的，所以才有了那份不合群的孤傲，而这种感觉陪我到如今。
我妈常说我以前是特别节俭，舍不得花一分钱，工作以后又特别能花，口袋里常常剩不下一个钢崩儿。照她的说法就是，看样子，我现在是要把以前节约下来的全花出去。说起小时候的艰苦，我印象中最深的就是每天吃的面糊糊。那时候还没有分田到户，我们一家刚搬到乡下我妈的老家，每月分配的粮食总是不够吃，于是母亲总是用最粗的黑面粉煮上一锅面疙瘩来喂饱我们的辘辘饥肠，那时候我和弟弟管这个叫“营养汤”。我对这个还是很有感情，常常会和弟弟聊起以前的艰难，每次到这个时候，他总是傻乎乎的笑，大概在他幼小的心灵里还不曾留下深刻的记忆。
坐在长满青苔的石阶上，沐浴在午后的阳光里，看着这记忆中出现过的草草木木，一种熟悉的感觉又回到心头；我的心底忽然涌起一股冲动，就在这空无一人的校园里，我像儿时那样拼命地大叫，直到声嘶力竭，直到无法呼吸，然后躺在冰凉的石板上，看着那片蔚蓝。
人总是会怀念过去，记忆中的很多东西，就像一张彩色的照片慢慢失去了往日的光彩却又泛出了一种岁月的痕迹，就像油画，有种分外的美。我喜欢怀旧，因此杨宏军一直说我这个人越来越像个老年人，时不时会拿以前的事出来怀念一番。说到杨宏军，这个人可能是我这上半辈子最重要的朋友之一了，我的性格表面上看还算开朗，因此朋友也很多，但说到真正的知心朋友，恐怕就只有一两个了。其实人随着环境的变化，会不断地认识新朋友，忘记老朋友，这也是新陈代谢的自然规律，可在人的一生中总会有那么一两个一直陪伴在你左右的好朋友，而杨宏军正是其中之一。
在青石板上躺着看了一下午的白云飘飘，思绪也随着这朵朵白云漂浮，回忆还是令人陶醉的。当夕阳映红了湖水的时候，我已轻快地在乡间的小路上飞驰，身边弥漫的是早春的油菜花香，心中跳跃的是愉悦，我不由得哼起了林子祥的那首《偷得浮生半日闲》。
（二）第二份工作
都说人的第一次经历都是很难忘的，但我对自己的第一份工作却没有太多的印象；也许是自己对那份工作没有太多的感情；也许是因为这段时间太过短暂；总之在我的记忆中留下深刻印象的只是那些好友，但工作本身却早已从记忆中淡忘。
在家里过了几个月神仙般的日子以后，我又开始考虑生计的问题，从报纸上、网络上留意起工作的事情。接连寄出了几十份简历，发了一大堆邮件，预料中地收到了许多回复信息，也许是自己的想法比较多，看来看去也没找到自己感兴趣的。其中有一封通知让我觉得有那么点儿兴趣，我看了看公司的地址：漕河泾开发区，离家倒是不远，于是我决定去碰碰运气。
我还清楚地记得，那是一个晴朗的下午，找到那家坐落在一大群厂房中间的公司也真不容易。
一走进公司的大门，前台接待就问我是不是来考试的，看来今天应聘的人还真不少，我心里暗想。当她问我要做哪一种试卷的时候，我才了解这次考试居然还分软件和硬件试卷。也许人的一生真的是在很多巧合之中完成的，我还没来得及仔细去想这两者之间的区别，就随口说做软件的。没想到，就是这样一次偶然巧合，几乎改变了我整个人生的轨迹。
试题出奇的难，我看着满卷陌生的符号竟然有些发懵，草草的完成了几道还能看懂的题目后，就在大家惊奇的目光下交了卷，抬腕看了看手表，只用了十分钟。
坐在小小的会议室里，我有点忐忑不安，不知道这样一份空白的试卷会留给主考人什么样的感觉，正当我如坐针毡胡思乱想的时候，门被推开了，进来的是一个高高瘦瘦的中年人，架着一付学者的眼镜，像个儒雅的文人。
“我姓张，是这里的开发经理”，他一边介绍着自己一边递过名片。
“你谈谈你自己的经历吧”，他一边翻看着我的试卷说。
他身上那种淡淡的儒雅感染了我，很快我便忘了自己那种惴惴不安的心情，开始介绍自己的学习经历和那份短短的工作经历。
“你觉得这份试卷做得怎么样？”
“嗯，老实说不大好，因为很多基础的东西我不很懂。”，我的回答也很简单。
因为我对得到这个工作不抱任何希望，所以我觉得一切回答的都那么随意和真实。但是人生就是这样充满戏剧性，往往很多事都出乎你的预料之外。一阵闲聊后，他竟然让我去公司的人事部门面试一次。
我也不知道是带着怎样的心情走出那栋大楼，兴奋？感慨？意外？
紧握手中的面试地址，我感觉就像握着自己的未来，暗暗的想，既然上天都给我机会，那我一定要好好的把握。
走了大约十分钟，我找到了那个地址，等了几分钟之后，我被带进了人事总监的办公室。
人事总监是一个言行举止很有修养的中年人，他全面而又简短的给我介绍了公司和职位的情况。听完他的介绍，我立刻对这家公司和我应聘的职位产生了极大的兴趣。当场我就和他签了劳动合同，我到现在都无法想象，居然一个人对我会有那么大的影响力。
“明天你就来上班”他说，“有问题吗？”
“没有问题。”
“那好，我代表公司欢迎你的加入！”他向我伸出了手。
“谢谢！”
走出大门的那一刹那，我似乎有一种重生的感觉，现在想想真的是很好笑，但在当时我感觉生活充满了希望。
一切都是异常的简单，简单到有点不可思议，因此当我走在回家的路上的时候，在微微的凉风里，我还是不敢相信自己手中的那份合同是真的。直到今天，我才觉得这样的一份工作对我的人生影响如此之大，也许这就是命运。我是个无神论者，但有时候却也不免惊叹这个世界的奇妙，有那么多偶然和巧合改变着我的一生。
（三）新的开始
第二天一早，怀着略微有些激动的心情来到了新公司，对我而言这是一个陌生的环境，然而我却有种熟悉的感觉，仿佛前生注定这就是我必须要走的人生旅途，只是不知道，这条道路对我来说是一路平坦还是充满着坎坷，但我确信这是生命中一段新的开始。
办完了人事行政的一些琐碎的手续，终于踏进了办公室，迎面就碰到了那位面试官，他的英文名叫罗杰，他带着我找到了自己的办公桌。坐在还散发着新鲜的塑胶气味的椅子上，看着和我同来的新同事忙碌着整理着桌子，心中暗想，这一次不能再浑浑噩噩的过日子了，好歹自己选择了这一行，总要做出点东西来吧！
新老板姓段，比我大了十岁有余，因此我们都叫他老段，是个矮矮胖胖的台湾人。据说他曾经在微软干了整整十年，从一个小小的程序员做到现在的位置，也是颇为不易。在当时的我看来，老段就是心目中的偶像。
快到中午时，部门开了一个新员工大会，因为我们这个部门是新成立的，免不了一番动员，老段也上台慷慨激昂了一番。到现在我唯一记得的是当时我的心情很是激动，想着自己终于进入了一个真正的软件公司，可以让自己找到一片宽广的天空。
然而，事实又验证了一句古语：好事多磨。接下来的工作分配却给我从头到脚浇了一盆凉水，因为考试成绩不佳，我被安排作打杂的工作，具体说来就是做软件测试员加上部门的系统管理员。虽然热情被打消了许多，但却激起了我心底的那种好胜的心理。“天生我材必有用”，我在心底暗自发誓，一定要成为公司最好的程序员。一个人爆发出来的能量真是无穷的，虽然我的基础比较差，但在不到一年的时间我就实现了自己的愿望。
后来罗杰告诉我，在我进公司的半年后老段曾经对他说，招我进公司是一个正确的决定。
很多时候，人真的是要有一点一往无前的勇气，成功是要用汗水来浇灌的，付出总会有回报，你多付出一分就离目标近一步。这句话，后来成为我人生的座右铭。
和我同来的几位同事，有几个后来成了好朋友，其中关系和我最好的要数西蒙；瘦瘦高高的西蒙和我有一个共同的爱好，那就是打乒乓球，工作之余，我也经常和他一起切磋球技。
下午忙着和西蒙他们一起装系统，配机器，他们几个比我幸运，一来就进入了开发组，看着他们在那里装开发软件的时候，我是真的有一点羡慕。急急忙忙把部门的几台服务器配置好，离开公司的时候已是七点多了。
初春的四月天黑得早，走在街上感觉到丝丝的凉意，眺望城市中那星星点点的灯光，感觉自己终于可以过正常人的生活，心中不禁有一点兴奋。看着身边路灯一盏一盏的退去，心绪却渐渐飘远，想着这几个月不知道那边的小嘉是否一切安好，想着老大和程奇是否还记着我这样的朋友，林彦也许现在正和几个兄弟们在牌桌旁奋战，一丝笑意不禁浮现在嘴角。
此刻，无意想起《将进酒》里的一句，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而我何时才能有这么一刻呢。一直以为自己的一切都可以通过自己的努力来获得，那现在的一切难道就是我要的吗？
每次到了这个时候，身体里的另一个我就开始蠢蠢欲动，试图占据身体的全部，那感觉就像冰冷的湖水慢慢淹过我的意识，我不知道当沉没以后迎来的是新生还是坠落？
（四）再回小城
爱可以很复杂，也可以很简单。有时，它就是张爱玲文中的那句话：于千万人之中遇见你所要遇见的人，于千万年之中，时间的无涯的荒野里，没有早一步，也没有晚一步，刚巧赶上了，那也没有别的话可说，惟有轻轻地问一声：“噢，你也在这里吗？”
有人说缘分是上天注定的，可我始终不信，虽然内心的责任感每每总驱使我想起小嘉，想起自己内心痛苦的煎熬，但心底里另一个冷漠的我却不断地提醒自己，要去寻找内心真正的归宿。
在新公司工作的每一天都让我感觉到自己知识的不断充实，虽然每天的工作内容是杂乱无章的，但我总能从这些毫无联系的工作中找到自己努力追求的方向，我又开始习惯了每天直到两点多才睡，不同的是，现在是为了努力学习业务知识。
正当我开始渐渐从脑海中抹去往日的记忆，慢慢找到属于自己的生命的脉搏；上帝似乎不愿意就这样让我忘了过去。
五月的一天，忽然接到了章子的一个传呼，拨通电话，那边传来章子熟悉的声音：“兄弟最近忙不忙啊？我的随身听坏了，有空来帮我修一下吧。”
“噢，好的，那就这周末吧，你小子记得要请客！”
“没问题！那就周末见！”。
挂掉电话的那一刹那，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却又说不上是什么感觉；渴望与老友重逢的喜悦和怕见到小嘉的尴尬掺杂在一起，我知道自己无法摆脱心底的那道枷锁，那又会是怎样的一个结局呢？好像冥冥中知道自己总会要面对这样的结局，却又不知如何去摆脱，将来会是沉没还是解脱呢？
当眼前那一幅幅熟悉的场景又再度浮现的时候，我还在努力思索着沉没与解脱的问题，直到公交大巴停下的那一刻，我终于收回了蔓延的思绪。踏在小城那条鹅卵石铺成的老街，我仿佛又回到了半年前那个暖暖的冬日；一样的太阳，一样的人群，一样的老街，不一样的心情，我知道自己必须重新面对这段感情了。
走在去公司的路上，我的脑海里不停在做着各种各样的假设，细细分析了一下，把我可以想到的假设排列了一下。我回来看章子他们的事小嘉可能不会知道，这也是避免尴尬的最好的一种情况；或是，小嘉知道我今天回来但可能会觉得很尴尬会故意不和我碰面，这样也是个不错的结局；要么，也就是让我会觉得最不自在的那就是小嘉还像以前一样粘着我。我不知道自己是否又会像上次一样把持不住自己，毕竟我只是一个普通的男人。想到这里，我还是决定不进公司了，把章子约出来谈。
于是我就在公司门口的花店给章子打了个电话，接电话的是一个陌生的声音，报了章子的名字，那边说等一下，然后过了许久才听到了那熟悉的懒洋洋的声音：“谁找我啊？”
“是我，你小子把我叫来，不会自己都忘了吧”，我笑着骂道。
“噢，真不巧，我现在有点急事；要不你先过来，等我半小时，行吗？”章子问道。
“算了吧，我在公司门口的花店等你，给你半小时”，我想了想说。
“行，没问题！”
我找了个台阶坐下，点了根烟，看着手指间缕缕青烟飘散于斜阳中，心底不由泛起丝丝温暖的感觉，毕竟这是我生活了半年多的地方，留下过我最纯真的记忆，这里的一草一木都见证了我从一个懵懵懂懂的学生渐渐长大。
不记得那本书上看到过：“世界很小，而上帝不停的在创造着一个又一个的偶然”。而现在，我真实的感受到了上帝的这种伟大，偶然之中又带着必然。
正当我慢慢从回忆中回到现实的时候，一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我面前，一下子把我全身的每一个细胞都惊醒了，我下意识的站起来看着小嘉。纤弱的身影更显憔悴，一头长发松松的挽了一个马尾，她就站在我面前，眼睛直直看着我。我的大脑一片空白，嘴里嗫嚅着却说不出一个字来，我觉得自己被一种巨大的力量托离地面，渐渐升高，从空中可以看到两个人面对面站着，面无表情的我和泫然欲泪的她。
不知过了多久，我终于缓过了神，轻轻的问道：“你知道我要来？”她点点头。“我来是找章子有点事，要不你等我一下，我先到公司把东西拿着，我们再走走，好吗？”我小心翼翼用探询的目光看着她，直到看到她表示同意，我转身就走进了公司的大门。
从章子手里接过他的随身听，没有理会他疑惑的眼神，我匆匆跑出了公司的大门，小嘉已经在那里等着了，也许她站在那里根本就没有动过。我看看天色尚早，就问她：“要不要走走？”她似乎是想说点什么，好像又忍住了，最后点了点头。
两个人默默地走在街上，谁也没有说话，空气仿佛凝固了起来，我觉得很压抑却又不知如何摆脱眼前的这种沉重。她一直看着自己的脚尖，我看着夕阳慢慢躲到晚霞的后面映红了半边天空，就这样沿着小城的老街走了一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