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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错，不错。”林大伟再小吸一口，笑说：“日子过得蛮有品位的嘛。”
何小山一笑，说：“十一回了趟家，顺便带了几包，没什么特别的。”
“在这里干了多久了？”
“两年零四个月。”
“感觉怎么样？”
“很难说，还行吧。”
林大伟一惊，看着何小山，奇怪这个看起来比自己还年轻的小伙子，怎么说话突然有点老气横秋的味道。
何小山轻轻一笑，说：“其实也没有什么。刚出来打工的时候，心里满是各种各样的想法，也可以说是理想吧，都是非常美好的，比如说找个漂亮媳妇；赚一些钱，不要很多，但是可以在家里起一栋三层楼，然后再有一些余钱做个小买卖之类的。再比如，赚一些钱，自费读大学之类……等等，每一个想法都很美好，很诱人，而且当时觉得，只要自己努力，实现起来都不会很困难。三两年过去，才明白，很多事情，想起来似乎垂手可得，做起来它却永远处在你面前伸手不及的地方。”
林大伟说：“你的思想很深刻，对我这个刚刚出来的人，很有指导作用。”
何小山说：“你太客气了，我也只是随便说说。”
林大伟一笑，说：“不是客气，我说的是真心话。没出来之前，每个热血青年，都可能被诸如广州（花城）、深圳、回归不久的香港、澳门，以及改革开放的前沿，等等这些闪亮的玩意吸引，以为这边遍地都是神奇的沃土，只要将你的想法埋进去，顶多再洒一点汗水，它就会很快长出你理想的果子。所以，一出来，经见的现实并非如此，心里肯定会感到失望的。”
“是呀，所以说打一两年工，人马上就成熟了。心里的很多想法，不得不使劲压下去，再慢慢地将它们消化、排泄掉，唯一剩下来的，是千篇一律的定律：就是上班——挣钱。看在钱的份上，不能忍的，你要忍，不能承受的，你得承受。”
林大伟很受震动，说：“现实确实很残酷。”
何小山轻松地一笑，说：“今天我话说多了，你不要见外啊。”
林大伟笑笑，说：“我觉得对我很有用，可以说听君一席话，胜读四年书。”
何小山说：“可能是我们比较投缘吧，我今天把从来没跟别人讲过的话都讲了。”
“谢谢，以后还请多提点。”
“别客气，像我今晚说的这些话，千万不能再继续往下说了。”
“为什么？”
“再说就变成了牢骚了。我不喜欢发牢骚，也怕听别人发牢骚。”
林大伟无言以对。端杯喝茶，心里使劲地想，何小山到底是怎样一个人呢。
何小山突然转移话题，问道：“你有女朋友吗？”
林大伟想到了吴小娟，又想到了岳少华，一时不知道该承认哪一个是自己的女朋友。或者都不是，自己仍然是“光棍一条”，没有女朋友。
“不好意思，我问得太唐突了。”
“没事。”林大伟一咬牙，说：“我有女朋友了。”
何小山有点激动地说：“恭喜你呀，是以前的同学？”
林大伟笑笑，有点尴尬地说：“算是吧。”
“这么说，还没有真正确定？”
“是啊。”
何小山站起来，给茶杯里续上水，说：“不要找同学，同学最难办啦。”
林大伟未置可否，说：“你也试过？”
“是呀，高中时谈过一阵子，一出来打工，就断了。”
“为什么？”
“她们家嫌打工的没出息。”
林大伟一笑，说：“我敢说，她们家肯定搞错了。”
“我也曾经这样安慰我自己。”
两人想望，脸上露出会心的微笑。林大伟喝一口茶，问道：“现在还想她吗？”
“没工夫想她啦。”
“有了新目标？”
“算是吧。”
“恭喜你，这一次可一定要搞定。”
何小山露出有点迷惘的神色，说：“但愿能搞得定。”
看样子，事情还在悬着。林大伟不愿意过多打听别人的私事，再说与何小山认识还不到一天，无论如何投缘，也没有到那种知根知底，随心交流的份上。如果不想讨人嫌的话，就必须适可而止。林大伟起身去洗手间。出来时站在窗口望外看，夜空灰蒙蒙的，也许是灯照的缘故，看起来很赃；远处，酒店的霓虹灯招牌仍在不停地闪烁；小巷里黑洞洞的，只有拐弯处一家发廊仍旧灯火通明。洗剪吹20元，林大伟可以看清楚贴在落地窗玻璃上的价目表。
“这么晚了还有人理发？”
何小山走过来，站在林大伟身侧，说：“现在去的人都不是理发的。”
“不理发干什么？”
何小山看看林大伟，确定他不是在装糊涂，才小声说：“叫鸡。”
“叫鸡？”
“就是做皮肉生意。”
林大伟一愣，想问点什么，还是忍住了。
第五十五章 早点
第五十五章早点
55
天还没亮，林大伟就醒了。睡不着，又不好意思起床洗脸、涮牙，怕惊扰了何小山的好梦，只好静静地躺在床上想心思。说是想心思，感觉又很模糊，似乎前前后后什么都想了，又好像什么都没想。只是，静静地躺着，让思绪像一团毫无头绪的白云一样，飘着。
6点钟，天终于大亮了。何小山仍旧睡得很香。林大伟悄悄地爬起来，扒在窗口看外面的风景。太阳从灰蒙蒙的天边升起来，正好卡在正对窗口的小巷子里，似乎忍受不住两边房屋的挤压，努力地要脱颖而出，因用力过猛而挣得满脸红朴朴的，非常委屈，又非常可爱。
本来直直的巷子，在窗前五十米的地方，两边的房子同时向外拐了一个弯，于是便在窗前形成了一个圆形的空地。此时，二十多个老头老太太，正起劲地在空地上练着太极剑。林大伟的目光在老头老太太身上停留了五分钟，然后向左一滑，就看到了那间发廊。看着招牌上“欢欢发屋”，几个幼圆体的大字，颇有点卡通的味道。不锈钢圈闸门静静地锁着，门边圆桶状的彩色霓虹灯，在日光里，显不出任何光彩。接着，林大伟的目光升起来，投向了房屋之上，灰白色的天空。
只到妹妹的叫声从窗下传上来，林大伟才收回目光。与妹妹焦急的目光相碰，林大伟开心地笑了一下。赶紧冲进洗手间洗脸、刷牙，三分钟后林大伟已收拾完毕，走到何小山床前，叫醒他，说自己要走了。何小山朦胧着双眼，看了一下表，还不到六点半，胡里胡涂答应了一声，翻身向里，又睡过去了。
林大伟轻手轻脚地开门，闪身而出，又将门轻轻地带上，下楼与妹妹会合。
林小枫说：“快，我们去吃早餐。”
“这么早？”
“吃完我还要上班呢。”林小枫边说边在前面小跑着。
林大伟拉开大步，跟上去，说：“你们几点上班？”
“七点半。”
急急地走出小巷，来到街边一个大排挡，红莲已先一步站好了位置。红莲拉出两只脚分别踩在桌下的凳子，招呼林大伟和小枫坐下。林小枫问点了什么东西，红莲回答说点了两个肠粉、一个皮蛋瘦肉粥、一个猪肝白果粥。
街上赶着吃早点的人很多，不多的几家大排挡个个爆满，等不及的人们，只好围在街边那些临时的，用三轮车推着的小摊前吃喝，有一些干脆买两个包子、或者粽子、或者煮鸡蛋，用塑料袋提着，边走边吃。林大伟首次亲身经历这忙碌的广东早晨，感受着快节奏生活的开始，心里有一种兴奋的冲动。
早餐送上来了。红莲问林大伟：“喜欢吃皮蛋瘦肉粥，还是猪肝白果粥？”
林大伟看看两个砂锅里仍在沸腾着的粥，说：“随便，反正都没吃过。”
红莲一笑，说：“不好意思，我忘了你是第一次在广东吃早点。”
林小枫将一盘肠粉推到林大伟面前，说：“这盘肠粉和皮蛋瘦肉粥是你的，快吃吧。”又跟服务员要了一个碗，分了一碗猪肝白果粥给红莲，自己吃砂锅里剩余部分。另一盘肠粉，红莲和林小枫各一半。
林大伟说：“你们就吃这么点啊？”
林小枫说：“我们是女孩子嘛，吃胖了怎么办？”
林大伟关切地问：“能管到下班吗？”
红莲说：“没事，饿了可以喝水的。”
林大伟感慨地说：“难道瘦就一定是美吗？饿坏了身体谁负责啊？”
林小枫说：“放心吧老哥，我和红莲都是久经考验的老革命了，怎么回饿坏身体，犯这么低级的错误。”
红莲嘻嘻一笑，拍拍放在大腿上的坤包，说：“这里有秘密武器，关键时候会解决问题的。”
林大伟偏头一看，没看出所以然，有点好奇地问道：“是什么东西？”
林小枫已经喝完粥，看表已经七点十分了，说：“没什么，一个苹果而已。我们马上要走了，你在这里慢慢吃。吃完早点，就先一个人到处转转。我们中午不回来，在公司吃饭，下午五点半下班，回来就差不多六点了。中午你在外面凑合一下，晚上再一起做饭吃。”掏出一串钥匙递给林大伟，又接着说：“这是我们的钥匙，如果转累了，就回去睡觉休息。”
红莲也吃完了，一边用纸巾擦嘴，一边在包里掏钱。林大伟赶紧制止，说：“时间快到了，你们赶快走，我来结帐。”
林小枫说：“好。”一拉红莲就往外走。
红莲不好意思地一笑，说：“那你慢慢吃啊。”
林大伟点点头，看着妹妹和红莲牵着手走进了外面的阳光里。她们穿着一样的牛仔裤，妹妹上身穿的是黑色的丝质镂花无领短袖，红莲则是一件粉红色的紧身短袖衫，两人高矮肥瘦都差不多，一样的长发飘飘，从后面看去，真像一对孪生姊妹花。
吃完早点，结了帐，才刚刚七点半。林大伟站在街边，看着蜂拥的摩托和小汽车，以及踩单车或步行的外地青年男女，感受着他们如妹妹和红莲一样的忙碌的生活，心里有一种说不出来的感觉，有点孤单，有点怀念在家时的散漫和舒适，又有点郁闷。
过了八点，街上一下子清静了下来。大概是上班的人们都走了，留下空落落的街。太阳热力四射，照在身上热烘烘的，汗水像油一样挂在额际，闪闪发亮。大排挡歇了，推车卖早点的摊子也撤了。
林大伟想想，还是按照老习惯，先在大街小巷各处走走，熟悉熟悉环境。走街窜巷，这是林大伟每到一个新地方，都必须第一时间完成的自修课，只有将大街小巷了然于胸，接下来生活、工作，林大伟才会觉得安心。
第五十六章 动感地带
第五十六章动感地带
56
用了一个半小时，林大伟就几乎把大石的主要街巷全走了一遍。走到电信大楼，门已开了。林大伟看到推销动感地带的大幅标语，很吸引人，就走了进去。一位营销小姐招呼林大伟坐在一个圆桌旁，详细地向他介绍了动感地带的收费情况。接电话不要钱，等于是单向收费，林大伟觉得不错，就买了一套。
“先生，要不要我帮您换上新卡试试？”
林大伟一听，要啊。赶紧掏出手机，递过去。
营销小姐换好卡，将手机还给林大伟，说；“先生，请试试。”
“好的。”
林大伟拨了妹妹的手机号码。电话铃声响了三下，妹妹接了。
“你好，请问你是……？”林大伟觉得妹妹在电话中说话的声音非常好听。
“喂，您说话啊。”
林大伟嘿嘿一笑，说：“我是林大伟。”
“哥，你在哪里？怎么换了手机号码？”
“我刚买了一个动感地带卡。”
“噢。”
“没事，我在电信大楼试试卡。你现在忙不忙？”
“不太忙。”
“那先这样，我不影响你工作了。”
“行，Bye——Bye。”
挂了电话，林大伟向营销小姐一笑，说：“没有问题，谢谢。”
走出电信大楼，林大伟的心情非常好。想给吴小娟打个电话，告诉她自己的新手机号码，又有点犹豫。一想起昨天与吴小娟通电话时，彼此之间那种言不由衷的尴尬劲，心里就没底。林大伟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是否已经伤害了吴小娟，虽然她是自己南下广州的积极支持者，而且坚持与林大伟达成了那个口头约定。昨天，吴小娟就是用那个该死的约定来堵他的嘴的。真是，复杂莫过少女心，林大伟当时没能揣摩清楚，眼下，相隔数千里，当然就更无从下手了。
边走边想，走到红灯处，向右转，进了另一条横街，林大伟决定先给吴小娟发个短信，看看她的反应。
大伟向娟娟请安，请记录我的新手机号码。
短信发出不到五分钟，手机铃声响了。林大伟一看，是老家的长途，肯定是吴小娟从办公室打来的，赶快接听。
“林大伟，你好大的驾子啊！”吴小娟在电话那边很恨地说。
“没有啊，小娟，我只是有点担心。”
“担心什么？”
“担心又给你教育一顿，所以，不敢打电话。”
吴小娟憋不住，嘻嘻一笑，娇嗔道：“人家什么时候教育过你呀？”
“昨天。”
“人家是为你好嘛。”
“是吗？”
吴小娟一顿，立即换回先前那种很恨的口气说：“所以你就换了一部新手机？”
“没有，只是换了一张卡。”
“算你还有点良心。”
林大伟嘿嘿一笑，说：“你在上班？”
“是呀，在办公室偷偷地给你打电话。你怎么样？”
“在街上转着，想先熟悉一下环境。”
“工作好找吗？”
“不知道，还没有去找过。”
“如果不好找，就找机会跟那个人见见面，看情况怎么样？我估计是不太行，你们俩不合适，完了，就早点回风洲吧。”
“既然你是这样认为的，为什么还鼓动我出来？”
“人家还不是为了你，我不希望你背包袱。俗话说解铃还需系铃人，包袱是她给你的，自然只有她才能帮你卸掉。”
“你真聪明，我有点怕你了。”
吴小娟嘻嘻一笑，说：“别乱想，你要知道，人家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为了我什么？”
“为你好啊。”
林大伟无言以对。他突然觉得不应该和别人，尤其是吴小娟谈论岳少华，即使像刚才这样以暗示的方式谈论，也不行。他觉得他和岳少华之间的事情，是他们两人（也许只是他自己一个人）的秘密，不希望有任何第三者窥探或分享。但是，但是他又无力直接对吴小娟说不，所以，只好沉默。
“喂，在听吗？”
“在听。”
“你，没事吧？”
“没有，我很好的。”
吴小娟压低声音说：“头头回来拉，下次再聊，Bye——Bye。”
电话挂了。林大伟愣怔了两分钟，才缓过神来。听吴小娟的话，好像她很希望林大伟和岳少华之间没戏，甚至在广州找不到工作，最好要多快有多快，要多灰溜有多灰溜地回到风洲。林大伟想，也许这是吴小娟一时情绪反常的想法，而非出自她冷静思量的本意。如果自己真的这样灰溜溜地回到风洲，还不被吴小娟和刘东他们笑掉大牙？想着想着，林大伟自己笑了，自言自语地说，小娟，请你看好了，我林大伟岂是易于之辈？既然千里迢迢地来到了广州，来到了自己日思夜想的爱人身边，岂能临阵脱逃，空手而归？
但是，眼下当务之急是找一个临时的工作，把自己安定下来，有一个吃住的地方，然后，才能展开自己寻找岳少华的计划。在哪里去找工作呢，林大伟抬眼四望，白亮的阳光下，街道两边的店铺大多数已经开门营业，行人很少，而且都很匆忙，没有人像林大伟这样闲散的逛荡。不知是哪个店铺的音响，正传出刀郎的《2002年的第一场雪》，那沙沙的无奈与豪迈想柔合的歌声，使林大伟倍感亲切，有一点重回乌鲁木齐的感觉。
不知不觉，林大伟来到了一个类似广场的地方，房屋有点旧，也许已经二十年以上风雨洗刷过的旧屋墙上，贴着各种各样的“小字报”，有江湖医生专治霉毒、淋病、乙肝的贴子，有村委会举办2004年元旦卡啦OK比赛的通知，也有一些招工启示。有三男两女，一看就知道是外地人，正围在那里谈论着。林大伟走到跟前，大概看了一下那几张招工启示，基本上都是招16——25岁的女工，林大伟不免有点遗憾，正准备走开，贴在右上角的一则启示吸引了他。是红都大酒店招收服务员的启示，要求男女不限，年龄18——25岁，身体健康，待遇2000元以上，提供食宿。该启示最抢眼的地方就是“2000元以上”，以上到多少呢？不会上到5000、10000吧？别的启示都是多少多少以下，它倒好，来了个以上，反其道而行之。林大伟觉得真是太有意思了，甚至有点恍惚，以为这则启示正是专门为他准备的，于是，赶紧用手机将联系电话号码记下来。
本来想等到晚上，向妹妹、红莲，以及何小山打听一下红都大酒店的情况，然后再决定是否要去面试一下，但是，又在街上转悠了一会儿，没事干，有点无聊，于是，林大伟就想先打电话过去问问。
电话通了，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林大伟问了一下招工的情况，得到的回答与启示上的差不多。林大伟问工作内容，小姐说就是为客人提供服务。林大伟还想问些更具体的问题，小姐说；“不好意思，我这边很忙的，先生如果有兴趣，请下午三点钟过来与我们的经理面谈。”
林大伟想都没想就答应了。
第五十七章 面试
为了应对下午的面试，林大伟早早地在街上吃了个5元钱的快餐，又在一家面包店买了一些面包，便回到了妹妹租住的地方。对着镜子刮了一遍胡子，又洗了一下头，自己能想到，又认为该处理的事情，都认真仔细地做了一遍，完了看表，才中午十二点半。林大伟突然觉得自己有点好笑，如临大敌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