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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生楼前的热闹持续了半个多小时,又恢复了它的寂静,只剩下几对热恋中的青年男女在角落处静静地相拥相抱。
怎么蕊还不出现呢?她的室友上去都快一小时了。有这么伤心吗?都哭了一个晚上。不就是日记被人看了吗?况且人家也不是有意的,如果是有意的,那为何还要告诉你呢?他因为感到内疚,才会对自己的罪行(看日记)供认不讳。他既然有勇气把真相坦白,就证明他很后悔自己的行为,并且他根本不会在乎日记里所记的他不应该知道的一切。
女孩啊,你难道就感觉不到,此时此刻,这个世界上还有个痴心的男人在为他的行为忏悔吗?你可知道,他的心里已灌满了血,滴满了泪,他还在祈求某个仙女再给他一次机会……
二十五 好男儿有泪不轻弹(下)
“呼啦!”又一阵冷风吹过来,对面的银杏树晃得好利害,又有几片运气欠佳的青黄色的叶子掉了下来。树底下紧紧相依的恋人们抱得更加肉麻了,此刻的风力仿佛成了爱情的催发剂,想贴紧一点的借口自然就来,他们更是如鱼得水。
北京的天,白天热得不行,到了夜晚竟然这么冷。这还是9月份,秋天的脚步刚刚来到,怎么一下子寒潮都来了!
我正为天气的骤然变冷而犯愁,殊不知“山雨欲来风满楼”,一场大雨正要吞噬整个城市。很快,我的鼻尖、额头、耳朵全蒙上了层水帘,我的头发罩上了一条细小珍珠做成的白巾。北方的雨不像南方的雨那样婆婆妈妈,南方的雨总是连绵不断地下个不停,短则三五天长则三五个月;北方的雨来得干脆,来得彻底,虽然是数月难逢一甘雨,但一旦来了,则是“大珠小珠落玉盘”——清脆喜人。
“哗啦啦!”一场特大的暴雨就这样降临了,雨夹着风,风带着雨,在夜幕的驱使下,来到了这个城市。很快,四处跳跃的小水花汇成了一条条小溪,女生楼前的水泥地化作了一片汪洋,从传达室透出来的点点灯光把这片汪洋照得闪闪发光。我的皮凉鞋迅速地膨胀,一种湿漉漉的恶心感涌上心头,原来,水已经漫过了我的脚脖子。
花!花!我的玫瑰花!天哪,好端端的鲜美的玫瑰花已经不存在了:它成了一堆黑乎乎的垃圾!
老天,你没长眼睛你枉作天!你为什么要这样折磨我呢?难道我的一腔真情还换不回淡淡的一个微笑?难道我的如火如荼的热情还挽不回一个哪怕一分钟的解释机会?
话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我想说“有泪就要快点儿洒”。如此的夜晚,如此的场景,怎能不叫人潸然泪下呢?有哪个好男儿能承受住如此的打击呢?我好想放声大哭一场,让久抑的苦痛见鬼去吧。可是,我真哭不出来,只有成串的泪水伴着雨水静静地滑落,一不小心全落进了胸前的“玫瑰垃圾”里……
我真的好冷,我好想逃走,可是,每当我抬腿的时候,一种强烈意念控制着我:再等一等吧,或许,她就要下来……就这样,风里雨里,虽然冷得我直打寒战,但我还是坚守那方阵地,任它风吹雨打。
爱的力量确实是巨大的,大得不可想象。像我今晚的情况,我以前怎么也预想不到,我不知道我会这样执著。
雨越下越大,丝毫没有停的迹象,风越刮越大,仿佛要与雨一比高低。我真变成了落汤鸡,浑身没有一处是干的。尽管如此,我的精神还算饱满,我还渴望着蕊的突然出现。我的双腿还是透过了蒙在睫毛上的雨帘,一个劲儿地往门口审视,好像蕊会从门口溜走似的。
来了!来了!蕊终于来了:她怀抱一大堆书,朝门口走来。好不容易,我等了六个多小时,从下午等到深夜,她还是出现了。
来了就好,来了就是希望,至少她还记得楼下有一条可怜虫在等待着。一看到她,我浑身的冷气不翼而飞,我感到内心深处涌起一股热潮,我激动得手足无措。
“这是你借给我的书,谢谢你!”
她冲进雨中,把那堆书扔到我手中(说得准确一点是压在那一堆“玫瑰垃圾”上),然后头也不回地转身就跑(她可能是害怕弄湿衣服而着凉吧)。不一会儿,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已经闪进门口。
也许是出于怜悯,她并没有立即离开,她躲在门后边远远地望着我。她也许不明白,雨中的这个大男人为什么这样愚蠢?他是不是有病,抑或有其他不可设想的原因?
我比先前更傻了,反正站了这么长时间,再站几个小时又何妨?我抱着那一堆书,更多了一份沉重与悲凉,我照样神情专注地望着门口。
“你还是走吧!别拿自己的身体开玩笑了,有话以后再说吧。”
透过雨帘传来了蕊的平静而温和的话语,我总算没有白等,她还是被我感动了,至少,她答应再给我一次解释的机会。
好不容易等到她说话了,可我却呆若木鸡,该我说话的时候,一句也说不出来了。我张了张嘴,欲要开口,可雨水的怪味一骨碌渗进来,我又合上了嘴。我真的好想说:“蕊啊,你是天底下最优秀的女孩!你是最善良的女孩!谢谢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
我终究是一言不发,蕊就在门后边无比焦急地望着我,她好像在催促我:快走,这样会伤身体的!
“那明天我来找你吧,我先走了。”
说完这句话,我猛一用力,一个90度的急转弯,我开始疾步跑起来。几十秒过去了,我终于跑到了男生宿舍,没长眼睛的雨总算找不着我这个活目标了。
这一晚我并没有感冒,而且睡得很香。
二十六 城市新美人(上)
第二天,晚上10点,我在女生楼前等着了她,她刚好下自习回来。
“给你半个小时,有什么话快说,说完后咱们谁也不认识谁。”蕊显得很不耐烦,说话的时候眼睛望着别处。
“首先,让我说声对不起,我做错了。我当初也想不到会给你带来如此大的伤痛,我
真的不是有意的。当初看你的日记,完全是一时的冲动,绝对没有任何不良的企图。况且,当晚的情况也是阴差阳错,一开始,我根本没想到会见着你的日记。记得那会儿,你有事去系里开会,你的书包就放在我旁边。我那时正在做英语阅读理解题,根本就没注意到你的书包。后来,我习惯性地往旁边瞧,突然发现你不在,你的书包裂开了一个大缝,拉链儿只拉了一小半,里面的书本清楚可见。猛然间,一个红色的笔记本映入了眼帘,我记起那是你在火车上用过的日记本。我太想知道日记本里的内容了。其实,我在火车上已感到你的情绪的不对,我怀疑过你已失恋,所以后来我才有信心来追你。说句实在话,我特想知道那天你写的是什么内容,我很想知道日记里头的男主人公是谁,他现在和你的关系怎样?我清楚记得,那天在火车上,你是一边写一边流眼泪的,令你如此伤心的男人,肯定不是一般的人,你们的关系也绝对不是一般的亲密关系——我只是渴望知道你和他的结果,我只有这样,才能确定我以后对你的态度。如果你们又和好了,可我还执迷不悟,这不是太不公平了吗?
“况且,那天晚上以前,我们已有过几次误会。说句实在话,那次看到一个像你的人和那个男的在一起,虽然说是误会,是我看错了人,但是我心里头一直是闷闷不乐,我真还有点怀疑那个女孩就是你。如果那个女孩是你的话,那么我可以猜想你的日记也许会有关于此方面的记载。
“主要是这两个方面的原因,使我浑身发热,我顾不得太多了,我没想这是犯法的事儿。当时的我确实丧失了理智,我只知道这个世界上只有那本日记本了。
“另外,你的日记本怎么会放在书包里头呢?日记可是在宿舍里的,怎么随身携带呢?你的包为什么不拉上链子,为什么让日记本那么显眼?我当时还认为你是让我故意看的,以示你对我的真实印象,从而让我‘继续追你,或‘死了这一条心’。
“日记是看了,是我不对,但我已经意识到了并且都把真相告诉你,希望你能原谅。”
因为时间紧迫,我砍掉了一些枝言蔓语,用近乎法院辩论的语言说了三条不可抗拒的原因。我以为像这样高的逻辑水平简直是无机可乘的语言肯定能说服她,况且我确实是无意的。可是,谁又能知道,她已经听不进任何解释性的语言了。她只在乎结果:她的日记被人偷看了,她只知道她受到了伤害,她根本不会去考虑原因。
我估计她根本就没听见我说什么,她也不想听我说什么。我的一番苦口婆心后,她还是说话了:“没有用的,不管你说得有多漂亮,你的口才有多好,我只知道你侵犯了人家的隐私权,你剥夺了我的最基本的作为一个人应有的权利,我怎么会原谅你呢?”
听了她的话,我都急了,我迫不及待地说道:“我知道我是对不起你,但是我的动机一点儿不坏,虽然结果是坏的。”
听了我的话,她的脸变得铁青,她说:“既然结果是坏的,那么动机也好不到哪儿去。你既然知道结果是坏的,那你为什么还要有那样的动机呢?你不明白看他人日记是犯法的吗?”
唉!真是强盗逻辑,有动机时还没有产生结果,我如果意识到结果的严重性了,我怎么会一意孤行呢?我就是一时冲昏了头脑才没有意识到结果啊!说来说去,到头来,她还是咬定青山不放松。我说了这么多,都等于白说,我的理由是多么苍白无力。
“你怎么那样不相信我呢?我和你交往的时间也不短了,你还不知道我是怎样的一个人?我是那种人吗?我有那样卑劣吗?我完全可以拿我自己的人格作担保,我××绝对不是那种人!”
我是个急性子,一旦别人误会了我,我总是脸红脖子粗,我总想急着为自己辩护。
“哼!人格!我总算看清你了,到这时候还大谈人格……你高尚你伟大你为什么还偷看人家女孩子的日记?道貌岸然,自命清高!”
我真没有意识到蕊会说出上述如此刻薄的话来。
听了她的刀子似的话,我的心开始流泪了。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在她面前,我就算是长了一千张嘴也说服不了她。我痛苦,我难过,我好后悔当初——把实情告诉了她。本来,我想她会原谅我的,并且会为我的痴情所感化,而且正式走到一起来。谁知道她的性格这么犟呢?她不仅没有被我的痴情所动,而且大动肝火,她其实根本就不在乎我的一片苦心。早知如此,我完全可以让她一辈子都不知道我曾经看过她的日记,我完全可以让她根本就见不到《这里的情感静悄悄》。我不说出来,她怎么知道我出书了,就算知道是出了书,她怎么知道是什么书?如果没有说出实情,她至少还是我认定的一个好妹妹吧,她至少还会给我一些甜甜的微笑吧;如果没有说出真情,我至少还可以和她共享一段欢乐的时光吧,我至少还有机会去慢慢感化她吧……
二十六 城市新美人(中)
想到这里,一种强烈的自我辩解欲涌上心头:“其实我完全可以不让你知道这一切的,我可以把这个秘密永远隐藏在心头,可我为什么还要告诉你呢?我蠢,我愚,是吗?”
她此刻的反应很快,她说道:“那是你心里有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你说这些有什么用呢?”
听了她的反驳,我的心脏部位越来越难受了,我几乎是一字一句地说道:“人都有犯过失的时候,你难道就没做错什么吗?我是人不是神,难道我就不允许有一些过错吗?你为什么总是以人家的一次偶然的过失而怀疑他的人品呢?你不觉得这样太武断了吗?”
看样子,她根本不想原谅我,她是在找一个借口远离我,她绝对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一想到这儿,我真的好心寒,一种被捉弄被利用的屈辱感堵在了胸口,一种莫名的悲哀感填充了整个心田。难道她日记里所写的全是真的?她没有爱过任何人,她也不会去爱任何人,她是她自己的,她只会去不断地利用有钱有势或有才的男人——利用他们去达到自己的不可告人的目的,利用他们去满足自己的不断膨胀的欲望……我好心寒,我真不敢再推想下去了,否则,我只有从这个世界消失从而远离这个伤心的城市。
我还在沉思,蕊已经很不耐烦了。只见她右看看左瞅瞅,她的心思根本不在这儿,似乎是约了别的男人。在一个急骤的抬手动作之后,她郑重地宣布:“抱歉,到时间了,我要上去了。”说完,她转身就走。
“请留步,小姐!看在我过去帮过你的份上,再给我半个小时吧!”我叫住了她,我的话都没说完,我怎能让她走呢?也许是我的话刺激了她的良心吧,或许是我帮她帮得实在太多。就算是仇人也会剩余一些人情味,何况,我是那样用心地待她呢。
“那好吧,有话快说,我要休息了。”她总算又给了我30分钟。
尽管她还是留了下来,我的心口还是血流如注,她的停留只能让我血流得更多。业已涌起的潮水不会轻易退回去,已经牵动的心弦不会再平静,我已经愤怒了。这样的女人还值得我继续爱下去吗?这样的女人还值得我为之魂牵梦萦吗?
我准备把几个月以来的苦闷全发泄出来,我要来次总的清偿——蕊啊,蕊啊,今晚有你好受,你也遇到了一个不好对付的绝非简单的男人!
我紧盯着她的双眼,用近乎冷酷的语言说道:
“你为什么只在乎形式而不问问内容呢?你为什么只注重人家看了你的日记这一事实及对你的伤害,而不问问自己在日记里写了什么?你知道吗?作为一个有血有肉的健康正常的男人能忍受他所深爱的女人和别人拥抱接吻吗?你知道这种滋味好受吗?这实在比杀了我还难受呀,为了你,其实我早已死过多少次了。”
蕊显然是聪明人,她已意识到自己和别人干过的好事,她当然要为自己辩护:
“那是你自找的,谁要你看的?我是我自己的,我爱跟谁就是谁……”
天哪!城市新美人,活脱脱一个新美人。
这座城市应该重新定义,因为它之中的人群有了新的含义,而且在含义的深处,处处出售着廉价的“美丽”和并不美丽的人。
新美人大约都是二三十岁,拥有姣好的面容和妖娆得能让男人的眼睛发亮的身材,她们往往利用成功男人或有成功潜力的男人来实现自己的愿望,达到其不可告人的贪婪目的。
她们像鱼群一样成群结队,在这座像海洋又像超级商场一样的大城市中不屈不挠地穿行。她们出入各种豪华场所和各种豪华车辆,她们漂亮、冷漠、花枝招展而又暗藏机关。
她们像警觉的蛇一样盯住那些三四十岁,甚至是五六十岁的成功的男人们……她们追求的就是享受、金钱、地位和肉体的快乐。
这所大学当然是属于这座城市的,像鱼群一样的新美人理所当然能觅到其生存的水草和水域。
本来还不该说她们是“新美人”的,毕竟她们还含苞待放、清脆欲滴,一些世俗的字眼过早地加在她们稚嫩的头上,仿佛有点不合时宜。但是,当你稍稍留意这块看似圣洁的芳草地时,你会诧异你眼中的景物:成排的豪华私车有序地等候在女生楼下,打扮入时的校园小姐不时地从楼上款步而来——“Hello;mybaby”,接着一声甜蜜的接应,一对对浪漫情侣双双钻进了装有车门的黑黑的洞口……
新美人啊,新美人,你们的贪婪为何如此强烈?难道你们就不需要纯真的爱情吗?无休止的欲望只能让你们把自己关闭在黑色的牢笼里,人世间除了钱、除了地位名誉,更重要的是真情,难道你们的心是麻辣烫做的吗?
说句实在话,我并不想把蕊归于“新美人”一族,那样对她似乎有点不公平也有些不情愿,我总还是幻想着她能良心发现:她碰到的我是人世间最好的男人……
可我,我还是失败了,很惨,很惨。蕊早已是“新美人”中的一员,我只不过是她的曾经利用过的梯子而已。
“都是我自找的?如果不这样,谁知道你还要骗我多久——你是你自己的,这我管不着,可你为什么要让我无止境地等待呀?当初在‘乡村啤酒屋’表白时,你并没有反对,你只是要我再等一段时间,等你的心情好一点再谈。你为什么要让我充满希望地等待你呢?你为什么还要一次又一次地接受我的帮助呢?天下哪有白吃的午餐,你既然接受了人家的一片盛情的关照,你就应该付出他所期待的那一部分。”
二十六 城市新美人(下)
说到这儿,我已经顾不得太多了,我不知道,说了这些话就等于永远地告别。我已经把自己推向了悬崖边,从此,与蕊的世界更加遥远。说话的口气到了这种地步,想必也是死期已定了,这已不是爱的表白,而是爱的清偿。
此刻的蕊处在深深的沉思当中,或许她在反省吧。她并没有急于反驳我,她正在思考着怎样应付我这个烦人的男人。
接着,我的批判演说又开始了。
“本来,我已原谅了你的一切。对你的过去,我虽然痛苦,但痛苦过后我依然接受,毕竟那时候你还没认识我;对你的利用,我已表示出最大限度的理解,在中国这样一个社会,本来是女人依靠男人的社会,说白了就是女人利用男人,这其实也是这个社会的公理。人们都说女人最注重男人的事业,说到底女人对男人的利用已是这个社会的定义。可是,你在认识我之后还有那么多插曲,我还可以忍受吗?可是,你同时或不断地利用几个男人,这又符合逻辑吗?
“我本以为:你的日记只是即兴之作,并没有代表你的真实想法和态度;你会被我的真挚而火热的情感感化,从而放弃原有的不光彩的企图,从而接受我的一片真情……我真希望用我一生的努力来感动你,我不相信我火热而纯真的热情融化不了冰山的一角……也正因为是这样,我明明知道前边是险滩或许是死亡,但在爱的召唤下,我一次又一次地向自己挑战,我真是风雨兼程、举步难艰。我曾不止一百次地说服自己放弃,可我每一次都向自己妥协了,我真的忘不了你。按照一般的逻辑,看完你的